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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為自己瘋狂

    1.唯一的色彩

    設計院安靜了,整個聖蘭卻沸騰了。張博弈不允許任何人再欺負夏洛,他只允許她做他一個人的玩具。而這層霸道,再加上餐廳裏的那個吻,被聖蘭的學生們宣揚得曖昧極了。

    草坪上,雷胤翔盤坐着,正沉默地聽着身旁那對小情侶的交談。他從來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可是他聽到了夏洛的名字。沒有原因了,原本昏昏欲睡的神經,突然來了精神。他撐起身子,就這樣聽着。

    那兩人説得斷斷續續,很久,雷胤翔都沒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正疑惑着,就覺得眼前一黑,一雙細膩光滑的手,遮住了他的視線。

    雷胤翔是習慣了黑暗的人,他並沒有驚慌,只是不怎麼喜歡這親暱的觸碰。身體就這樣下意識地往後避了避,不用回頭,他也能猜到是誰:"洛洛,別鬧了。"

    最近的相處中,雷胤翔總覺得找不回從前的感覺,他一直安慰自己説,興許是錯過了太多年,大家都變了。確實,洛洛變了,從前的夏洛一直是很安靜的,甚至除了生日那次,從來沒有開口要求過他什麼。

    可是安洛鄢卻不同,她很張揚,想要什麼也會肆無忌憚地説出口。而且,她告訴自己,她遇上自己時隨口用了家裏女傭的名字,後來又不好意思跟雷胤翔坦白,怕他會覺得自己欺騙了他。這個理由一直讓雷胤翔覺得很牽強,但又説不出為什麼。而那個"女傭"夏洛,反而讓雷胤翔有種説不出的感覺。有時候他常常覺得那個女傭更像當年的夏洛,只是她不會彈鋼琴,也沒有那段記憶。

    "真不好玩,每次都能被你猜出來。"安洛鄢並沒發現雷胤翔的心思,依舊自在地在他身旁坐下,"剛才在想什麼?"

    "本來想睡一會的,正巧聽見了一些八卦,好像跟張博弈有關,就在想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精彩的事。"雷胤翔避重就輕地回答,並沒有提起夏洛,不想讓安洛鄢多心。

    "哦,那件事啊,確實精彩,不過我也錯過了。"安洛鄢很快就知道是什麼事了。最近聖蘭流傳得沸沸揚揚,不想去理會都很難,"聽説前幾天,在餐廳裏,張博弈吻了夏洛,然後張博弈那個魔王居然開口説,以後不準任何人欺負夏洛,所以大家就猜夏洛和張博弈談戀愛了……"

    "張博弈吻了夏洛!"雷胤翔驚訝地重複着,一失控,聲音很響,惹來了不少側目。

    也讓安洛鄢皺起了眉,她不喜歡他聽見夏洛時,這激動的模樣:"怎麼了?夏洛跟你又沒關係,何況她本來就是隨便的女生,説不定接吻對她來説根本不代表什麼。你看她最近,還不是若無其事的。"

    雷胤翔向來是不喜歡理會流言蜚語的人,所以前段時間夏洛被欺負,他也一直不知道。可是現在不同,他發現自己會不自覺地,對那些和夏洛有關的事感興趣:"夏洛很隨便嗎?"

    "是啊。以前在我家做女傭的時候,就常會和一些男生鬼混。上次在後巷的時候,不是還有個男人跟她糾纏不清的嘛,轉眼,她居然就和張博弈也纏上了。這樣的女生,難道還不算隨便嗎?"安洛鄢搜尋着記憶裏所有的畫面,不打算放過任何可以中傷夏洛的機會。

    她就是要毀了夏洛,要讓雷胤翔知道,夏洛是個不堪的女生,壓根沒法跟自己比!

    安洛鄢的話,很成功地讓雷胤翔記起了一些事。後巷裏的糾纏,公園裏的擁抱,那個男人應該是夏洛的男朋友,可是她為什麼還會和張博弈接吻?也許是他錯了吧,夏洛興許真的是個隨便的女生,他只是被她的特殊騙了。

    因為夏洛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看到的色彩,也因為她的名字,所以他便下意識地覺得她應該是個像當年的夏洛一樣的女孩。

    "不要談她了,我們放學去逛街好不好?"

    "嗯……"之後的聊天,雷胤翔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縱然知道夏洛的隨便。可他的腦中還是久久揮不去她的名字,她温暖的笑臉,新生報道時那道輕快的明黃色身影。

    以及……夏洛和張博弈可能談戀愛了,這讓他心底泛酸的消息。

    晴朗了好久的天,突然下雨了,跟着氣温也有些轉涼了。深秋的雨連綿的,陰陰的,滴得人心也跟着潮濕。最近的聖蘭,就像失去了生機般。最近的夏洛,也過得患得患失,常常會莫明其妙地恍神。

    就像今天,早晨出來時,明明一直提醒自己要帶傘的,可是最後夏洛還是忘帶了。她迷惘地走着,很快就到了聖蘭,雨絲越來越密,夏洛已經濕透了,也就不想再躲了。

    遠遠地,張博弈就瞧見了那道身影。還是像個笨蛋一樣,那麼大的雨,她居然以散步才會有的速度在走路,慢得跟個烏龜似的,連個傘也不帶。

    "夏洛!"不忍心看她這失了魂的模樣,張博弈也不理會身旁匆匆路過的那些大嘴巴的女生,索性大喊了聲。

    夏洛聞聲後,頓了頓,連頭都沒回,就從這熟悉的聲音裏分辨出了是張博弈,那個她拼命想躲的人。終於,她加快了步伐,絲毫不理會身後的叫喚,只顧低着頭往前面衝。

    顯然,夏洛又一次很成功地挑起了張博弈的怒氣。他寧願她像上次那樣打他,或者像那些女生一樣又哭又鬧,偏偏就是受不了她的漠視。好像自己在她面前就是空氣一樣,不對,是空氣都不如。

    他倒寧願做空氣,雖然透明,至少還是她賴以生存的東西。可是張博弈只覺得,在夏洛眼中,他比那些他用來折磨她的昆蟲更可怕。

    "你想躲我躲到什麼時候!"一生氣,他就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一把搶過她的書包。

    面對夏洛時,張博弈已經習慣性地不去思考自己那麼多莫明其妙的動作究竟是為什麼。反正看見她,他就會失控,也不需要理由了。最好的理由就是,她是夏洛!

    "把書包給我!"夏洛很受不了他,他就一定要像個長不大孩子一樣,一次次地這樣惹她嗎?

    她不想遲到,只好停下腳步,試圖從張博弈手中奪過自己的書包。

    可是身高的懸殊,力量的懸殊,讓夏洛看起來就像是在被張博弈逗着玩的小丑。她努力踮起腳尖,徒勞地揮舞着手臂,就是夠不到。

    2.爆發的放縱

    張博弈玩上癮了,他難得看見夏洛急躁的表情,終於正視了他的存在。又怎麼肯那麼輕易放過她,牢牢地抱住她的書包後,他快步往前面走去。

    無可奈何下,夏洛只好追上去,他的腳步跨得很大,夏洛只有小跑步才能勉強追上。

    "跟我道歉,你欠了我太多次道歉。為什麼總是對我視而不見?説對不起,我就把書包還你。"連張博弈都覺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可是他在夏洛面前,就是這樣的手足無措。

    "憑什麼,該道歉的是你!是你小心眼的為了一桶水,就欺負我;是你莫明其妙搶我書包;是你……"剛才還説得很順暢,夏洛突然紅了臉,止住了話,她想到了那個把她羞辱得體無完膚的吻,讓她成為全聖蘭笑柄的吻。

    一眼就看明白她想説什麼,張博弈也紅了臉,天知道那也是他第一次吻女生。可他卻覺得這樣臉頰緋紅的夏洛美極了,更不捨得罷手了:"我怎麼了?説呀,説了就給你。"

    "你笨蛋!"夏洛惱羞成怒了,她真的受夠了,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張博弈什麼。

    "你才是笨蛋!"張博弈也受夠了,他覺得對待這個不識好歹的女生,只能用這種莫明其妙的方式。

    "我再笨那也是我的事,關你什麼事。嫌我礙眼你就消失啊,幹嗎一次次地在我面前晃,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討人厭?"

    "我討人厭,你瞎了是不是?我再怎麼不好,總比那個陰陽怪氣的雷胤翔好!"

    "張博弈,你要是敢再説雷胤翔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這兩人就這樣渾然忘我地站在雨中吵開了。夏洛忍了太久了,終究不是個聖人,她也有軟弱的時候,也有歇斯底里想發泄的時候。現在,她只想藉着這雨,藉着眼前這個總是不講理的男孩,狠狠地放縱一回。

    夏洛的話,讓張博弈又一次失了理智。他冷哼了一聲,隨手一揮,就扔了夏洛的書包,也讓裏面的書散落了一地。

    雨簾錯落而下,校園長廊的路早就積了一片片的水窪。那些書就這樣跌落在地上,不需片刻就濕透了。夏洛早知道自己流年不利,卻沒想到會那麼倒黴,就在她想搶救自己的書時,偏偏還一個不穩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

    片刻,靜了。只有"刷刷"的雨聲仍在繼續,無情地逼得人清醒。張博弈看向夏洛,她正低着頭,可是他仍是分辨出,她的臉上除了雨水還有淚。他覺得自己該慶幸的,不是一直就想看見她哭嗎?

    不是説寧願她像正常女孩一樣,又哭又鬧嗎?夏洛鬧了,現在也哭了,可是張博弈卻終於明白自己錯了,他不要看見她的眼淚,如果可以,這輩子他都不希望看見她流淚。他喜歡她的笑,像那次不經意相撞時,她轉頭,臉上帶着的那種笑容,暖暖的,柔柔的,瞬間讓聖蘭的秋天整個活了過來般。

    "給你。"張博弈不想再鬧她了,他走上前,原本是想安慰她的。伸出手的瞬間,才發現自己壓根就安慰不來人,他不想在夏洛面前展現自己的拙劣。

    只好乖乖地把書包塞進她懷裏,無奈地嘆了句:"不要哭,我幫你去撿書,你等着……"

    "不要!"夏洛突然抬手,用力地衝着他喊道,"不用你幫我撿,我只要你消失,立刻從我眼前消失,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夏洛,我……"這次,張博弈看得很清楚,她仰着頭,任憑雨絲滴落在臉上。那雙從來只有倔強和驕傲的眼眸裏,是滿滿的淚水,比她的話更讓他心疼的淚水,"夏洛,不哭,算我錯了……"

    "走開!"或許他不説這句話還好,但是這麼一開口,就讓夏洛忍了多日的委屈全都湧上來。

    夏洛不哭……夏洛拼命地喊着,她不想聽這四個字,更不想由張博弈來説這四個字。三年了,她撐了三年,等的是"夏洛不哭"。張博弈給不了,除了雷胤翔誰都給不了。

    看着這樣的夏洛,張博弈不敢再去傷害她了,她要他走,他就走。就算擔心,他也不想讓她傷心。無奈下,他只好低下頭,硬生生地轉身離開。張博弈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他對她的特殊,難道她都感覺不到嗎?

    為什麼夏洛可以為了雷胤翔不顧一切,就不能為了他?他不明白雷胤翔有什麼好,除了沉默,偶爾的温柔,長得帥了些,會彈鋼琴……張博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是雷胤翔有,而他沒有的。

    何況,那個雷胤翔不是已經天天和安洛鄢出雙入對了嗎?

    胤翔天天和安洛鄢出雙入對……張博弈不知道,他的疑問正是夏洛有苦難言的根源。總是咬牙,總是不服輸,夏洛堅持了很久,她以為自己什麼苦都受過了,沒有承受不了的了,卻還是錯了。

    當看見那兩個相偕的身影,看到雷胤翔臉上刺目的笑容,那個從前只會為她展現的,温柔至極的笑容,夏洛覺得自己垮了,她累了,真的撐不下去了。

    夏洛好想回到小時候,跌倒了,有爸爸温柔地扶她起來,有媽媽悉心地照料她的傷口。可是回不去了,再也沒有爸爸和媽媽了,夏洛心裏的傷口越積越深,越扯越裂。那是從十六歲,所有的美夢清醒時,就開始一點一滴累積下的傷口。

    媽媽不會再替她打理了,現在的夏洛,只能這樣關起房門,安靜地、沉默地一道道舔自己的傷。直到來了聖蘭,她曾經夢想的學府,也成了她噩夢開始的地方。從前那些總算癒合的傷,在遇見了安洛鄢他們後,又一次迸裂了。

    迸裂了,夏洛也無力了,她縫補不起來了。她抬起頭,試圖讓眼淚倒流回去,可是一旦心裏那道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堤壩垮了後,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洪水。夏洛久違的淚水,就這樣奪眶而出,她也不再勉強了,任由自己任性放縱,在這雨中放聲地大哭。

    放肆地去想媽媽,想爸爸,想雷胤翔。

    3.用眼神牽手

    夏洛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覺得好冷好冷。那種感覺,就像滯留在冬季最寒冷的那一天,地球突然忘記了旋轉,再也盼不到四季輪迴。任憑她怎麼努力掙扎,都逃不出這寒冷的詛咒了。

    可是她卻怎麼也止不住淚,也無法像從前一樣,再努力地撐着自己站起來。

    直到,夏洛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包紙巾。突然到就在她最狼狽不堪,最無助的時候,這潔白的紙巾,就像天使雪白的羽翼一樣,在她面前撲閃着,撫慰着。

    夏洛茫然地抬起頭,視線順着那包紙巾往上移,然後她的眼淚戛然而止。她看到了雷胤翔,他彎下身,不發一言,只是温柔地將紙巾遞給她,淡淡地扯開一抹笑容。

    這不經意的笑容,對於夏洛來説,卻像被皚皚白雪覆蓋了一整個冬季的花兒,迎着初春第一道暖陽,竭盡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將積蓄了許久的温暖全都釋放出來般,融融地化開了她的心,還是記憶中的笑,怎麼看都温煦的笑。

    夏洛愣了片刻,才伸手接過紙巾。指尖相觸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心跳得好快,像是隨時要蹦離心房般。她的視線一直都沒捨得從雷胤翔身上移開,在聖蘭他們不期然地遇見過很多次,可是卻是第一次那麼的接近。

    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見,雨絲落下,沾在他纖長的睫毛上,晶瑩得像是露珠。

    見夏洛接過了紙巾,雷胤翔才直起身子,抿住唇。看着眼前這個不同於以往的夏洛,她的淚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前世遺落在他心間的那滴恩露,讓他不自覺地想親手替她擦去。

    還有夏洛的眼神,那樣的炯炯閃亮,彷彿迫切地想説很多話。雷胤翔沒有避開,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慢慢舒展開的笑容,破涕為笑。

    這笑容,像是早該屬於他,卻在百轉千回中錯過了很久。

    "你今天穿的衣服,是紫色的嗎?"半晌後,雷胤翔開口問道。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看不見任何色彩,卻唯獨只見到雨中的那抹紫色,孤單的紫色。

    夏洛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問,只是怔怔地點頭。然後她看見雷胤翔很費解地皺起眉,默默地離開了,就像他出現時一樣的安靜,在夏洛還來不及説什麼的時候,就這樣消失了。

    在雨中淋了那麼久,夏洛病了,發燒發得昏天暗地,可她每天還是撐着去上學,除了臉色蒼白了些,也跟平常沒什麼區別。一直到一個星期後,她的病才算好些了。

    緊緊抱着畫板,夏洛剛在花園裏畫了好久的畫,貪戀了片刻的太陽。正打算回去上自習課,她很慶幸自己生病的那段時間,張博弈沒有再出現過,她終於可以放肆地呼吸,安靜地養病。

    這一個星期難得的清閒,讓夏洛恢復了些許的活力。她笑着,轉頭看向窗外,匆忙的一瞥後,她又迅速地調轉回視線,再次透過窗户,看了過去。

    花園裏,就在她剛才坐的那個位置上,她見到雷胤翔。他似乎正在書包裏翻找什麼東西,夏洛立刻轉過身,往樓下奔去,她想跟他説聲"謝謝"。只是這樣就好,哪怕只説一句話,只得到他一個淡漠的微笑,夏洛都會覺得足夠了,她穿梭在人羣中,用最快的速度向花園奔去。

    可是當她終於到了花園,卻怎麼也尋不到雷胤翔的身影。夏洛站在原地,不停地轉着身子,四下尋找着。眼神已經把整個花園翻了個遍,依舊一無所獲。

    她頹敗地嘆了一聲,認命地往教室走去。夏洛沒有勇氣去找他,只能藉着巧遇,偶爾任性片刻。也只是"偶爾"和"片刻",一時的衝動罷了,連她自己都不確定,如果真的面對面了,是否還有勇氣開口。

    這天的自習課上,夏洛畫了無數張鋼琴,鋼琴前有兩個模糊的身影坐着。模糊到,連她自己都辨認不清,那是刻意的,夏洛不想畫得太清晰,怕自己又失控了。

    "夏洛,有人找。"

    夏洛畫得太入神,也就忘了時間,直到有人在教室外,不耐煩地喊了聲,她才意識到,都已經下課放學了。

    "嚇死我了,都下課了,怎麼還不出來。快走吧,不然打工要遲到了。"一見到夏洛,糖糖就嘮叨了起來。

    "嚇什麼,難道我還會憑空消失嗎?"受了糖糖的感染,夏洛也開起了玩笑。

    也許是一起打工的關係,最近的夏洛和糖糖比以前更依賴彼此了。糖糖聽到夏洛的話,沒多説什麼,只是拉起夏洛的手,快步往校門外走去。她很想説,怕夏洛又像上次那樣失魂落魄,猶豫了會,還是把話吞了,不想勾起她不愉快的回憶。

    糖糖是開着唐俊宇的摩託車來接夏洛的,因為怕遲到,車速很快。夏洛悠閒地坐在後座,欣賞着沿路的風景,她沒想到,會那麼快又遇見他!

    就在路邊,來往的人羣中,夏洛一眼就認出了雷胤翔。他正低着頭,應該是正打算回家。

    "糖糖,停車!"夏洛來不及思忖,摟住糖糖腰的手肘緊了緊。

    "怎麼了?"雖然困惑,糖糖還是很聽話地停下了車,摘下安全帽,不解地看向夏洛。

    "沒什麼,看見了熟人,等我。"夏洛匆忙地把安全帽扔給糖糖,往剛才的那條街奔去。

    糖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也來不及多問,只好安靜地待在原地等夏洛。很久之後,夏洛低着頭回來了,比起剛才的興奮激動,現在的她就像泄了氣的氣球。

    夏洛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都這樣,茫茫人海中,她想他的時候,他總能出現,她追過去的時候,他總是消失了。

    一次次,遇見,錯過……

    "走吧,別遲到了。"糖糖有些擔心她,可惜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去詢問,只好隨便説了句。

    "遲到了,早就遲到了。"

    夏洛怔怔地接過安全帽,戴上,悠悠自語了句。是啊,她遲到了,就因為那個最後的約定,夏洛遲到了,彷彿老天就懲罰了她,讓她在雷胤翔的世界裏,不斷地錯過……

    4.緣分轉了彎

    這個冬天來得很悄無聲息,彷彿只是一夜間的事,夏洛抱着畫板,站在湖邊,仰頭看着乾枯了的樹枝。夏洛記得上一次這樣靜靜抬頭看它們的時候,還是鬱鬱葱葱的,現在卻孤單得可怕。

    就像……上一次他在她最傷心無助的時候出現,她的世界還是那麼的絢爛璀璨,沒有煩惱。可是這一次,他們之間隔了好多好多東西,似乎是註定的。

    每次當夏洛巧合地遇見他,一次次鼓起勇氣,追上去想説出一切的時候,他就消失了。直到現在,夏洛的勇氣消失殆盡了,她什麼都不敢説了。

    現在的夏洛,只敢在一個人的時候放肆地去回憶,去思念他,然後用畫筆畫下無數個雷胤翔。温柔的他,微笑的他,安靜的他,彈鋼琴時的他……

    "為什麼那麼冷的天,你穿那麼少衣服!"

    張博弈忘了自己來湖邊幹嘛的了,當看見樹下的那個身影時,他的心就亂了。欣喜,慌亂,憤怒……亂七八糟的情緒就這樣交錯地湧了上來。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有十八天零四個小時沒見過她了。

    明明就在同一個校園裏,就因為她一句"走開",張博弈就再也不敢靠近了。他拼命地告訴自己,沒有她的生活,他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可是當聽説夏洛生病時,張博弈覺得自己抓狂了,他忍受不了不欺負她的日子,空洞得讓他無所事事。

    可是每當想起那天夏洛的眼淚,他就退縮了,到底還是沒敢再去找她。

    "你別靠近我。"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時,夏洛第一直覺就是她的噩運來了,下意識地她往後退了一大步,逃避着張博弈。

    她是真的害怕他,這個男人總有辦法把她往死裏折磨。夏洛只想好好地生活,她不要大起大落,不要轟轟烈烈,更不要成為張博弈的玩具。不過是想平靜而已,可是每次張博弈一出現,就象徵着所有美好都離她而去了。

    "我偏要靠近你!"張博弈很好奇,為什麼夏洛每次都能那麼輕易地就把他的怒氣挑起。看着她眼裏的恐慌,他氣極了,故意跨了一大步,拼命地想拉近彼此的距離。可是沒料到,夏洛的逃避越來越明顯,她索性想轉身直接離開,張博弈來不及思考,猛地拉住她,"笨蛋!你再逃試試看,我一定天天死纏着你,繼續折磨你。"

    "張博弈,我認輸了,我跟你道歉,説多少次對不起都行。求你,別再出現了好不好?"夏洛用力地甩開他的鉗制,眼裏的神采是乞求。

    她的生活已經夠亂了,夏洛承受不起太多了。想到前段時間,那麼多人聯合起來欺負自己,夏洛一再告訴自己不要低頭。但是她撐得好累,她怕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打垮。她不能垮下,不能在安洛鄢面前垮下。

    "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一瞬間,張博弈泄了氣,無力地問了句。夏洛的眼神傷了他,這一刻他覺得連説話都好累。

    張博弈想起第一次遇見夏洛時,他動用一切力量去欺負她,原來以為是想看這個女孩認輸。他早發現自己錯了,他想看她笑,對着他一個人笑。可是為什麼她總是一次又一次,那麼無情地拒絕他,絲毫都不考慮他的感受?

    "是,討厭到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到你。"夏洛鼓起勇氣吼道。這不是賭氣,而是她真正想説的話。沒有張博弈出現的日子,她過得很平靜,每天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想念雷胤翔。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抑制不住地,張博弈用力推了她一下。他不明白,難道夏洛就絲毫感覺不到自己為她做出的改變嗎?那麼明顯的變化,明顯到他自己都害怕。

    推的力氣並不大,可是偏偏夏洛站的位置太不湊巧。一個不穩,她就往後跌了步,可惜後面再也沒有路,還是碧綠的人工湖。夏洛搖晃着雙手,胡亂地想抓住些東西,維持住平衡。

    張博弈也急了,用力拉住夏洛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拉她,或許只是因為天太冷,湖水更冷,他不想害她又生病吧……短短片刻,張博弈在心裏為自己的行為,做了無數的註解。

    沒想到眼前這個魔王會出手幫忙,讓自己現在平安地站着,沒有掉進湖裏。夏洛吐出憋着的氣,一放鬆,手裏的畫板卻掉落了。一張張畫稿就這樣鋪展在了張博弈眼前。他低下頭,原本只是不經意地看一眼。但只是一眼,就讓他積壓了十八天零四個小時的怒氣,全都爆發了。

    那每一張畫稿上出現的主題都是雷胤翔,滿地的雷胤翔,他卻尋找不到一張屬於他的。張博弈轉過頭,目光森冷地瞪視着夏洛,他懂了,這個女生不是笨,是壓根就沒有心。一氣之下,他也忘了夏洛的處境。

    "夏洛,你給我等着瞧!我一定要你好看!"拋下話後,他就這麼一鬆手,冷漠地轉身離開了。

    所有的心思全盤踞在那些畫稿上,以至於他壓根就沒聽見夏洛的驚叫聲,以及隨之而來的落水聲。

    湖水不算太深,卻冰冷刺骨。夏洛不懂水性,跌落的剎那,她拼命地掙扎着,吃了好幾口水。湖水淹過她頭頂的時候,她見到了他。感受到了那股温暖,男孩如同從前的每一次,奇蹟般的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毫不猶豫地跳入冰冷的湖中,將夏洛救上了岸。

    "印象……"躲在那個温暖的懷中,夏洛冷得全身都在顫抖,她覺得頭好沉,再也撐不住了。閉上眼昏睡過去的時候,她沉沉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雷胤翔猛地一震,他低下頭審視着懷中的夏洛,她叫他"印象"!夏洛……夏洛!無數的猜想在雷胤翔的心底炸開了,洶湧而來,他搖着頭有些模糊了。也許如果再細想一下的話會有結果,可是夏洛的情況讓他不敢耽擱。

    他匆忙地抱起她,往醫務室走去。

    遠遠的,看着雷胤翔抱着夏洛離開,安洛鄢本能地想追上去,轉念一想,又停住了腳步。轉身往商學院奔去了。

    5.交錯的傷害

    聽到安洛鄢的敍述後,張博弈很想不去理會,她落水關他什麼事,有雷胤翔在照顧她不是很好嗎?這應該是夏洛夢寐以求的吧。

    張博弈很想毅然地轉身,從此後,再也不要去想那個沒心沒肺的夏洛。

    "你要是轉身,不去管她,夏洛就是雷胤翔的人了!"……偏偏安洛鄢準確地掌握了他的弱點,一句話,就讓張博弈迅速地往醫務室奔去了。

    他不要她成為別人的人,夏洛只可以是他一個人的。只有他能欺負她,雷胤翔休想!

    當張博弈踢開醫務室大門的時候,他愣了片刻,眼前的畫面讓他有些恍惚。夏洛安靜地躺在牀上,似乎睡得很香,她的嘴角有笑,那笑容甜美得讓張博弈移不開視線。雷胤翔就守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他們倆就像本來就該待在一起般,那麼的契合。這種和諧讓張博弈覺得很不舒服,他緊鎖眉心,儘量保持住風度,走上前:"我來照顧她就好。"

    "是你推她下水的!"雷胤翔並沒有起身,依舊坐着,微微轉過頭,輕聲地説了句。

    他不想離開,他有太多話想問夏洛。為什麼叫他"印象",為什麼要畫他……

    張博弈努力地裝作不在意,慢慢地靠近夏洛,注視着睡夢中的她:"不過是情人間的吵架,跟你沒什麼關係吧。"

    "情人?"這句話,成功地讓雷胤翔無言以對了。他想起了先前的那些流言,原來一切都是真的,夏洛真的和張博弈在一起了。他站起身,離去前依舊覺得不甘心,"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了,那就該好好對她,不然你配不上她。"

    "不管我是怎麼樣的人,那也是夏洛自己選擇的。"張博弈的視線依舊沒有捨得離開夏洛,他撒了謊。向來直言直語的他,居然撒謊了。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希望有天可以理直氣壯地這麼説。

    可以真的成為夏洛選擇的那個人,可以讓她在每天的午後,閒來無事時把他的模樣畫下來,然後珍藏着,一直放在她緊緊抱着的畫板裏。

    雷胤翔聞言後,默默地看了眼張博弈,他跟張博弈算不上熟悉,但是對於他霸道的行徑,在聖蘭恐怕是人人皆知的。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男孩眼中看見柔情,他看夏洛的眼神真的很温柔。

    即使明白張博弈説的沒錯,可是一直不喜歡跟人爭辯的雷胤翔,這次卻反常了。關上醫務室的大門時,他用很響的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真是個愚蠢的選擇。"

    張博弈一直拼命地把風度維持着,他不想讓自己在雷胤翔面前丟臉。直到雷胤翔扔下這麼一句話,消失在醫務室後,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像個瘋子般不停地在醫務室裏徘徊着,氣得漲紅了臉。

    嘴裏若有似無地爆出咒罵聲:"這該死的男人!選擇你才算愚蠢……我再不好,起碼沒有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起碼我只欺負夏洛……"

    等到夏洛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微微睜開眼,腦袋還是沉沉的。轉過頭,她只看到窗外金燦燦的霞雲。窗台上,有個男孩正翹起腿坐着。醫務室裏沒有開燈,夏洛看不清他是誰。

    對方似乎並沒有發現夏洛醒了,依舊靜靜地望着窗外,那目光似乎很專注。片刻後,他像是有些累了,略微挪動了下身體,疲倦地把頭靠在了窗上。外面寒冷的空氣,醫務室裏卻暖融融的,讓窗户上形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夏洛看見那個男孩突然伸出手,在窗户上,歪歪斜斜地寫下兩個字……夏洛。

    她覺得心頭猛地一震,一股酸意湧了上來,沒來得及有太多思考,夏洛迫切地想確認他的身份:"胤翔?"

    夕陽的照耀下,男孩的身影僵硬住了。很久,夏洛都沒看見他轉過頭,也沒聽見他説話。她揪着心,在心裏準備了無數的話想對他説,剛想開口時,男孩終於説話了。

    "我一直忘了跟你介紹我自己,我叫張博弈,弓長張,博學的博,對弈的弈。"

    話音剛起,夏洛就絕望地閉上了眼。她很想告訴他,她叫夏洛,嚇一跳的"嚇",落花流水的"落",卻沒有力氣再多説一句……張博弈的出現是真的把她嚇得落花流水了。之前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夏洛不明白,為什麼雷胤翔不在了,難道就連守候她片刻,等到她醒,他都不願意嗎?

    "起來!跟我説話!"張博弈的安靜只維持了片刻,見夏洛聽到他的聲音後,那副不理不睬的模樣,他就又暴躁了起來。衝動地走到牀邊,把夏洛拉了起來。

    偏偏夏洛就像失了魂,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定定地望着遠處。他再一次吼開了:"説話啊,隨便什麼都行,吵架也行。"

    這次,夏洛如他所願了,她像突然來了精神一樣,用力地推開張博弈:"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不是雷胤翔?為什麼你要莫明其妙一句話都不説地坐在那?你就不能像個男人嗎?我都説了不想見到你,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你為什麼還要出現……"

    "為什麼還要出現……既然出現了,為什麼又記不起我了,我才是夏洛啊!那個在你最無助時陪着你,鼓勵你的人是我。你説過等你眼睛好了,會回來看我的。為什麼結果卻在我面前和別人出雙入對了……難道只要有那場記憶的人,你都愛嗎?"説着説着,夏洛的記憶交錯了,原來她並不是那麼討厭張博弈,只不過他每次都給了她宣泄出來的機會。

    所以,每次他們遇見,夏洛總是那麼的難以控制。她壓抑得太累了,真的好想就這樣喊出來,不需要誰來聽,只是想把一切痛苦説出來。

    "你在説什麼?"張博弈不解地伸出手,探了探夏洛的額頭,誤以為她大概是着涼發燒了,燒壞了腦子。

    "我説我喜歡雷胤翔,夏洛喜歡胤翔!喜歡了整整三年!越是想忘記越是喜歡!"

    張博弈逃了,在夏洛不顧一切喊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也不顧一切地用力甩上醫務室的門,逃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再留下去,一定會又傷害了她,他不捨得再傷害夏洛了。可是也無法安靜地聽她發泄對別人的愛,那會傷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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