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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除魔衞道,九師赤身兩鎩羽

    二人驚魂甫定,再抬頭一看,那片紫光,大部已被彩虹裹進晶瓶,那朵白雲,也似隨着下降。

    慢慢的,頭上星河漸隱,足下時有流雲飛過,但一片虛空,什麼也看不見。

    那道金虹,裹着身外光幢,仍然下降不已。又過了一會,足下山川又隱約可辨。

    忽聞那紅衣少女嬌聲道:“我乃靈空仙界玉虛天女田婉,現奉家父玉虛真人田太玄之命,特來收此紫氣。如今全功已成,二位道友,足下便是玉龍潭,只從此處下去仍在原處。他年有緣,行再相見。恕不再送了。”

    説罷猛收金虹,那朵白雲冉冉上升,二人陡覺身子一沉,下降愈速,不一會便到了地上,一看果然仍在原處,兩朵彩雲仍在足下。

    那聞野鶴一見二人無恙飛回,身外紫光已經不見,不由既驚且怒道:“你這兩個猖小狗,竟敢在我面前弄玄虛,將我幹天混元紫氣,引到九天之上,暗伏能手收去,你們以為我便不知道嗎?”

    説罷,又向那雲海之中冷笑道:“既有本領,為什麼不敢出面較量,卻只用兩個無知小狗來做幌子,你們以為這樣一來,便可令我丟人,知難而退嗎?老實説,我既來此問罪,不見真章,決不離開。是好的,再不滾出來,可不用怪我要罵人了。”

    二人未及答言,眼前忽然金光一閃,現出一個齒白唇紅的小和尚來,一面搖着頭,一面笑罵道:“我大遠道同來,本沒空再跟下三濫的魔崽子打交道,只因上一輩的師長,決不會自失身份,出來向你説話,下一輩的孩子們又臉嫩不肯出語得罪人,以致惹得你在此地刺刺不休,肉麻當有趣一味的糾纏不清,所以才出來看看,到底是誰,竟這樣無賴,自己連吃大虧,還纏着人家孩子只管説大話,吹氣冒泡,誰知卻是你。

    “照這個樣兒,實在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你且把來意説給我聽聽,如果還有二分道理,想趁這裏開會得點什麼好處,我少不得替你轉達。萬一所望太奢,我們無法打發,也一定指你一道明路,有話儘管對我好好的説,如再賣狂,那可就也不能怪我了。”

    聞野鶴一看那小和尚,年紀不過十餘歲,相貌雖極清秀,但一腔調皮滑稽之色,比那彩雲上的兩個孩子更託大更瞧不起自己來。

    他迭遭敗挫之餘,心雖忿極,卻存了戒心,忙道:“你們這裏既敢公然以驅魔衞道相號召,難道就連一個象樣的大人也沒有,怎麼全差些孩子出來。你這小賊禿既然口出大言,敢將師長名字告訴我嗎?”

    那小和尚笑道:“你這一問,算是問着了。我這裏雖然和一般魔崽子決不兩立,但是各派宗主早巳決定,什麼樣的魔崽子來了,由什麼樣的人來對付。我和這兩個小師侄年紀最輕,又最無用,所以凡是下三濫不值得別人動手的魔崽子,都由我們三人對付。

    “本來像你這樣的東西,只我這兩個小師侄已足夠料理,連我都不用出場,便可把你打發回去。無如你太無賴連輸幾陣,卻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還要在這裏説大話嚇人,所以只好由我來對你把話説明。至於我老人家是誰,憑這個長相,你既生着兩個耳朵,也許聽見別人説過,不妨仔細想一想,免得我説出來,又説我嚇你。”

    説罷把頭一抬,看着遠處山色,負手而立,聞野鶴不禁氣得幾乎暈過去,把兩眼一瞪道:“小賊禿,膽敢如此無禮,這就不怪我了。”

    小和尚笑道:“本來誰怪你來,你有了不起的能為,還不趕快施展出來,反正你已輸了三四陣,便再加一陣,我老人家還能笑你嗎?”

    可憐聞野鶴得道千年,一向夜郎自大慣了,所以自稱人天主宰,幾時曾受過這等語言,不由氣得三尸暴跳,七竅生姻,連三味真火都幾乎噴將出來,也冷笑一聲道:“也罷,老夫已經多年未曾驚動神魔,想不到今天又須大動手腳。”

    説罷,身子一抖,骨節直響,便如放了一陣鞭炮一樣,接着衣冠盡蜕,赤身露體凌虛而立,驟然臉色一變,厲聲道:“這是你逼出來的,可不能怨我。”

    驀地裏一陣陰風過處,又是一聲大震,嘩啦啦連響,便如天崩地裂一般,全軀都被震碎,血雨橫飛,盡化紅色妖光,將四面罩定,那三百六十五塊骨髂,各能分開,均被一蓬陰火籠着,彷彿一片無邊血海當中,沉浮着無數青磷一樣。

    接着厲嘯一聲,每一骨骼都化魔形,雖然大小不一,但無一不猙獰猛惡萬分,一齊向那小和尚撲去。

    那小和尚只冷笑一聲道:“整的我還不懼,難道還怕你這些零碎不成。”

    説着,腦後現出一圈心光,色如淡金,先將全身護定,漸漸又向身外開展出去,那羣魔來勢雖然異常兇猛,只一觸着心光,立刻後退不迭,轉眼已被逼出數丈。

    那幢心光,忽又上衝數十百丈,便似華蓋一般,從空中反罩下來,將羣魔完全罩在裏面。

    羣魔逃既不能,撲又不可,只急得在心光之中跳踉不已,厲叫連聲。

    接着,內外兩重心光一合,羣魔和一片血光,都被夾在內面,動也無法動得。

    那小和尚,隨即盤膝跌坐,雙手合掌,誦起一陣梵唱,唄音起處,紅光漸淡,羣魔兇悍之色也轉柔和。

    那小和尚猛然一捏印訣,又飛出一柄晶瑩小劍,透過心光,直向羣魔叢中射去。

    那柄小劍,看去光華並不太烈,但只一着魔身,立即消滅,仍化白骨,轉眼已去一半。

    忽聽聞野鶴在那片紅光之中道:“禪師,我已想起來了,你一定是虯髯僧門下的心印禪師,我知罪了。還請念我千年修為不易,只求放我回去,此番如能回到東海,我決定潛修,不敢再來生事了。”

    心印笑道:“聞道友,我原知你近數百年極少為惡,但那三百六十五個化身神魔如不除去,終難免於作祟,一旦失足悔之晚矣。與其將來在無量劫中再種惡因,何若此時稍受痛苦,作大解脱呢?”

    説着那慧劍頻頻揮去,羣魔瞬息都盡,只剩下七個較大神魔,倏然怒吼一聲,遁入紫府黃房,再也不見出來。

    心印頓然一驚道:“只我心神一分,慧劍下手稍慢,已將七個主魔逃去,和道友原神合在一處了。這一來,只有兩個法子,一個是仍由我用心光慧劍雙管齊下,將他除去。不過道友原神卻非受傷不可,一個便是由道友擇地坐鬥,自己以無上忍耐將他煉化。但是事固極難,舛錯尤多,道友願走哪一條路呢!”

    又聽聞野鶴答道:“小禪師,我已大澈大悟,如果單憑自己定力,不但決難除此七魔,更難保不又被魔擾。如蒙大發慈悲,還請代為就此除去,這兩根朽骨,固無足惜,便是傷及元神,我也拼得落個轉劫重修了。”

    心印忙將心神一定,又復二目低垂入定,那柄慧劍,忽然光華大盛,便似閃電似的,直穿入空中浮着的那具骷髏。

    只聽得一聲厲叫,那具骷髏立被絞得粉碎,從一蓬碎骨當中,忽然迸出八個黑影出來。

    那柄慧劍連忙將中間一個黑影圈住,其餘七個黑影,紛紛逃竄,但被心光逼緊,一點也無法飛動。

    心印猛向慧劍一招,那柄慧劍便裹着那個黑影飛將出來,接着心光合處。

    其餘七個黑影,俱被裹定一陣旋轉,漸來漸淡,只剩一點模糊痕跡,那慧劍當中的黑影卻低聲叫道:“小禪師,我此刻只剩了一點殘魂了。雖然大澈大悟,元靈卻支持不住咧。你如有意成全,還望大發慈悲,助我轉劫才好。”

    其聲細若蟲吟令人不可卒聽,心印笑道:“道友不必驚慌,你是因為千年以來,元神全分在三百六十五個化身上面,所以化身羣魔一去,轉覺不支。其實只能攝心靜慮,將所有元靈真氣心,雖不能立刻復原,也相去無幾。我這心光慧劍,用以煉魔雖然厲害,卻與真靈無損。”

    説罷,一撤慧劍道:“不信,你且請試一試就知道了。”

    那黑影點頭,就一塊大石上坐下來,試一收攝元靈真氣,果然漸漸茁壯充實,不一會,便漲大了許多,顏色也由黑轉灰,由灰轉白,漸成人形,只如幼童一般大小。

    好半晌之後,連膚革毛髮,全形畢露,只赤條條一絲不掛而已。

    又半晌之後,忽然開眼,身子暴漲,與前見原形無異,把手一招,又將衣服穿上。

    一轉身向心印笑道:“小禪師真是佛法無邊,我已自魄散魂銷,誰知除魔去心安而外,一無損耗,仍只是我本來面目,只舍卻一副臭皮囊幾根朽骨而已。”

    説罷連連稽首道:“劫餘之人,今後如有尺寸進步全是小禪師所賜,我實感激極了。”

    心印笑道:“道友不必如此,此係道友本身功力,與我何干,不過稍停也許還有個舊相識要來相見,還望消除恙怒,盡釋前嫌才好。”

    聞野鶴大驚道:“我雖已修魔道千年,只因尚知自愛,即使所煉神魔,也系用本身元靈化身修成,極少與正教中人結怨,難道此地還有冤孽不成。”

    正説着,忽見眼前青光一起,那座延賓閣中,忽然飛來一人笑道:“聞道友別來無恙,還識得當年不辭而別的何天香嗎?”

    聞野鶴不禁大驚失色,忙道:“何道友,當年我因入魔太深,自知不免開罪,所幸道友見機遠引免致兩敗,彼時我雖窮迫不已,實有欲得而甘心之意,但現在已經心印禪師用無邊法力代為解脱羣魔,痛悟前非了。如欲懲罰,我實罪有應得,決無反抗之理,如欲就此釋嫌,我也自願伏罪,尊意如何?還請早作決斷。”

    鐵掌麻姑笑道:“我如來此問罪,能這等相待嗎?實不相欺,連這位小和尚,還是我請出來的呢,再説當初我們原是爾詐我虞,也不能全怪你。如今幸喜你已解脱重魔大澈大悟,我只有向你賀喜之不暇,怎會再修前怨呢?”

    心印笑道:“好了好了,你兩位既對陪不是,這場公案算是了結了。”

    説着,只見柳春兒一扯東方明,也從空中降落,向鐵掌麻姑笑道:“原來麻姑姑和這位聞道長竟是老朋友,你兩位這一來不要緊,倒害得我們兩人到九天之上,星河之中去逛了一道,幾乎把兩條小命兒全送掉,這等差事以後還是免勞照顧吧!”

    聞野鶴不勝慚愧道:“小可適才無狀,倒害得兩位小道友上下九天一場,不過兩位道友,道力都着實驚人,我雖修道多年,竟連失重寶,迭遭敗挫,已由心印禪師為我解脱,何仙子又是舊相識,還望兩位看在他二人分上,多多原諒,請將姓名見告,以便謝過如何?”何天香聞言笑道:“聞道友,你又上當了。憑他們這兩個小淘氣,哪裏會是你的對手。那還是這小和尚暗中用佛法主持,才能勉強爭衡。後來被你那幹天混元紫氣捲上九天,我還疑惑非糟不可,心中非常着急。因小和尚説,他二人另有因緣遇合,決無兇險,才略寬心。

    “誰知果然被他料到,無心之中竟被一位天外散仙救下,將你那幹天混元紫氣收去。要不然,就我們的恩怨可解,打了小的,老的必定出來,那柳不疑和東方旭初兩位老前輩能饒你嗎?”

    聞野鶴失驚道:“東方道友我是知道的。原來這位小道友,竟又與柳不疑有關那就難怪了。”

    鐵掌麻姑又笑道:“你出乎意料之外嗎?誰教你上來就那麼目中無人呢?不然先問清楚,不省得若干是非嗎?”

    説着,指着二人一一代為介紹,聞野鶴一手執着一人笑道:“自古不打不成相識,我便敗在你二人手裏也自值得。即使有小禪師暗中相助,這家學淵源的道法,也着實驚人了。尤其是東方道友,不特挾有前古仙兵,便我那太陽真火,換一個人,也決收不了。小可佩服之至,以後再也不敢輕視天下士咧。”

    東方明、柳春兒笑着遜謝之下,又道:“聞道長,既然修道千年,又和我們素無恩怨,今天為什麼又忽然上門尋事起來?實不相欺,我二人那一套無禮做法,全是小師叔教的,他有心要激怒你,才好替你解脱羣魔。適才開罪之處,還請見諒才好。”

    聞野鶴長嘆一聲道:“這一次我雖咎由自取,也實在是激出來的。”

    説着,看了心印、何天香二人一眼,説出一番話來。

    原來那聞野鶴,雖然是魔教中有名人物,但是他的道法,向來自成一家。除了魔法之外,又曾於浙江口外,桃花島下礁石之中,得着前古真仙洞玄於,遺下一都洞玄經,所以深得正邪兩派之長。

    修為日久,閲歷日深,平日對於各派宗長極少許可,雖習魔道,也少有惡行。因此正教中人固少往來,就是魔教中人,也不大接近。

    偏偏在數甲子以前,鐵掌麻姑何天香魔道初成,專一搜尋夙根較厚的魔教長老試法。

    那年卻好在杭州漫遊西湖,在湖心亭上兩人相遇。

    鐵掌麻姑一見對方竟是有名的人天主宰聞野鶴,便隨往東海島上。

    聞野鶴平生雖習採補之術,卻從不去尋良家婦女晦氣,只找魔救中蕩婦淫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見鐵掌麻姑上門俯就,便先有了一個決無好貨的心,雖不打算置之死地,也想使之吃一大虧,知道厲害。

    等到島上兩下一談,才知道對方竟和自己是一流人物,心中轉生憐惜,不忍即下辣手。那何天香卻是初生之犢不怕虎,竟想用天魔吸髓之法盜取聞野鶴元精。

    聞野鶴猝不及防,幾乎着了道兒,不禁心中大怒,也用魔道中秘法,奪敢天香玄珠。一爭一奪之間,天香深知不妙,一面乞憐,一面並舍一部份元精,假作昏厥之狀。

    聞野鶴心中不忍,轉用丹藥灌下,囑其靜養數日再説。天香卻乘此機會,冷不妨逃回中土,但對野鶴始終感激。那聞野鶴見天香逃去,雖然追了一陣,一晃數甲子過去,早將此事忘卻。

    誰知數日前,偶往海底採取珊瑚龍涎,忽然遇見一個裸體少婦正在追逐一羣海狗,迎濤穿浪,上下翻騰不己,那姿態之美妙,簡直無以復加,但手段卻甚毒辣。

    那一羣海狗約摸有百十條,雄狗只不過一小半,轉瞬之間便將雄狗狗腎全部取下,連那雌狗也殺得一個不剩。那裸體少婦卻面不改色,絲毫無動於衷。

    他不由心説:“此婦為何如此殘忍,殺雄狗取腎猶有一説。那雌狗何辜,為什麼也殺得一個不剩。”

    正想着,那少婦忽然看着他一笑,像一條人魚一般,直躥過來,才到面前,猛一伸手,行法忽將海水逼退數丈。

    赤裸裸的,向身側一站嬌笑道:“你這位道長是從哪裏來的。我因為要誘殺這些海狗,不得不脱光衣服。你為什麼躲在這裏偷看人身體,是何道理?”

    聞野鶴對她本已心存不快,再見她竟公然來向自己賣弄風騷,心中更怒,不由喝道:“我在此地採取龍涎珊瑚已有多日,誰曾看見你來。你是誰的門下弟子,竟敢這等無禮。”

    那少婦一看聞野鶴相貌裝束,忽然眼珠一轉妙目流盼道:“哎呀,憑你是哪位老前輩,我只説了這兩句話,也算是無禮嗎?”

    説罷纖腰一扭,玉體瑩然又格格一笑道:“我姓武叫武倩兒,現在白骨教下。老前輩,你呢,能將名諱法號賞下來嗎?就算我適才失禮,等問明之後,再聽你老人家處置還不行嗎?”

    聞野鶴聞言,一手持須道:“原來你是白骨教的賽媚娘武倩兒,那就難怪了。老夫乃是東海人天主宰聞野鶴。彼此雖然同在魔教,卻素無往來,你也不算冒犯我。不過那羣海狗與人何尤,你殺雄狗取腎還有一説,為何連那雌狗也一個不留,此舉未免大傷天和了。以後卻不可如此呢!”

    武倩兒一聽,來人竟是魔道中有名的人天主宰聞野鶴,不禁暗吃一驚,連忙就海底下拜道:“原來是聞老前輩法駕來此,弟子無知,適才多多冒犯了。承蒙訓示以後敢不如命。不過我們魔教中厄運已經來了,你老人家近來也有所聞嗎?”

    聞野鶴笑道:“魔教近來有什麼厄運,想是那些自命正教的幾個僧尼,又尋着你們的晦氣了。不過,就我所聞,近年來,你們也委系鬧得太不成話了。為什麼又甘心投入西方魔教,做起阿修羅的臣妾起來。此舉便我也大不以為然,你們能怪人家出來作對嗎?”

    武倩兒聞言,上下看了聞野鶴一眼笑道:“老前輩責備得極是,弟子決不敢替敝教辯護。不過,你老人家知道那些自命正教的老鬼,連你也要剪除嗎?”

    聞野鶴笑道:“你這妮子竟連我也想鼓動嗎?須知老夫修道千年,向來與各派宗主極少恩怨,便對那幾個異樣的僧尼,和武當、崆峒、峨嵋諸派掌門人物,也都以晚輩視之,從來不屑與較,他們為什麼要連我也剪除起來。我已心知你意,一定是現在已被武當一派仙俠逼得走頭無路了,所以打算激我代替你們去抵擋一陣對不對?”

    説罷又哈哈大笑道:“照你這等説法,如依我規矩,便當立刻處罰示警,不過我如這樣做了,傳出去之後,那些自命正教之士,也許説我怕他。現在姑且寄下這場責罰,以後再敢如此,你便不能怪我了。”

    武倩兒忙道:“老前輩,你冤枉死我了,在你老人家面前,我焉敢説謊激動,不信你只管打聽一下。如今那武當派的幾個老鬼,已經在川邊玉龍潭底,要召開衞道驅魔大會。是凡各派宗主和各地散仙全在被邀之內,只有對敵視的各位老前輩全不邀請,你老人家曾接到請柬通知嗎?”

    聞野鶴不禁老臉一紅道:“這話當真嗎?”

    武倩兒道:“如何不真,不信你只管去打聽,如無此事,我便甘受責罰,決無怨尤。”

    聞野鶴不由沉吟不語,武倩兒又媚笑道:“本來麼,你老人家説起來,總是我們魔教一脈,便再束身自好,修道年份再多些,人家能相信魔教中會也有好人嗎?依我看來,你老人家如果想保全自己,不致捲入我們的漩渦,最好親自到玉龍潭去,尋着鐵肩、慧因、柳不疑等人,聲明一下,以後也歸入武當一派,也就免得被人家看成和我們一樣,玉石俱焚了。”

    聞野鶴不禁大怒道:“你這妮子,膽敢激我,既如此説,明天我就到玉龍潭,前去問罪。如果那鐵肩等人,果將老夫也列在剪除之內,我自有處置,否則你便難逃公道了。”

    武倩兒見聞野鶴已墮入設中,忙又笑道:“你老人家能如此説,我便死而無怨,如若實有此事,你老人家如何處置那些人,弟子決不敢問。不過假使弟子言語不實,有竟激動,你便把我碎骨揚灰也願意領罪,如再不信,弟子情願隨老前輩一同前往,當面責問也是一樣。”

    聞野鶴見狀,不由不信,便道:“既如此説,我如教他這衞道驅魔大會開成了,也不叫人天主宰,你且看着便了。”

    説罷,也不再採珊瑚龍涎,袍袖一展,遁離海面,徑向川邊一帶,沿途打聽下去,果然正邪兩派人物,都説武當一派和各神尼聖僧,確有衞道驅魔大會之邀,並且有好多已接請柬,正在準備赴會,因此越發相信武倩兒的話是真,竟不管好歹,挾着一腔怒火,直奔玉龍潭而來。

    卻不知潭底諸長老久經算定他要來此滋事,但大家都深惜他在魔教中尚不失為好人,存心要想乘此渡化,使其超劫重修,以成正果。

    尤其是鐵掌麻姑,前情未忘,有意相助,所以才由虯髯僧,以心聲通知心印,設法激怒,乘其行法分身之際,代將所煉神魔除去。

    鐵掌麻姑初意他經過佛光慧劍之厄以後,元神必定大受損傷,也許轉劫為艱。想不到聞野鶴因近數甲子以來,勤修洞玄經,元神已極凝固,到了分合由心境界,那神魔又系本身元靈所化,與其他魔道中,所煉兇魂戾魄截然不同,一經復原之後,邪氣雖去,卻與元神無大損害。

    此點,即使聞野鶴自己也沒有想到。當下,一經鐵掌麻姑説明之後,不禁心對潭底諸仙俠感激異常,連忙稽首致謝。

    心印又笑道:“聞道長原來被武倩兒那妖婦激動而來,其實本潭諸長老早有請柬到你那東海仙居,你如當日不心急趕來,回去一看,便不至有此誤會了。”

    聞野鶴笑道:“天下事,本來禍福相倚,前天我如回去,自不會來此相擾。不過,附身羣魔,又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解脱呢。或許老天憐我一生尚無大過,誤入歧途也非本意,所以假手妖婦促我來此超劫亦未可知”。

    鐵掌麻姑笑道:“如此説來,你也大激大悟了。既然如此,將來轉劫,定必證果無疑。只是在未來生中,卻動不得無明呢!”

    正説着,忽聞正北天際,又有異聲傳來。柳春兒、東方明一齊驚道:“麻姑姑你聽,這時哪來的一片極難聽的悲嘯聲音,不要又是魔教中有人前來騷擾吧。”

    鐵掌麻姑四面略一瞻顧,了無異狀,只那正北方似有一片灰白白的浮雲冉冉飛來,那悲嘯之聲也愈近。聞野鶴看着那一片雲色,不由一怔道:“看這雲色嘯聲,倒頗似我昔年在北極萬丈冰山中所遇的一位道友。此人雖然所修與時俗諸家不同,但他確非魔道中人,難道也和我一樣,受了別人蠱惑,來此尋釁嗎?如果是他,我倒可以從旁用話來説明一下,免致雙方誤會。如真是他來,還望諸位從緩下手才好。”

    心印點頭笑道:“你雖一片好心,恐怕來人未必能肯聽呢!”

    聞野鶴驚道:“難道憑他這等潛修之士,也真會受人愚弄嗎?”

    心印未及出言,鐵掌麻姑首先笑道:“你兩個倒底在打什麼啞謎,我怎沒有聽説北極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聞野鶴道:“你怎麼就這樣健忘,還記得這大雪山附近,曾出過一個奇人嗎?他自雪山一敗,便赴北極,隱身萬丈冰山之中,誓煉癸水與冰雪精英成道。如果此人二次出世,雖然不能算是天下無敵,但所煉劍寶均屬冰雪精英所化,那股寒毒也破之非易呢!”

    鐵掌麻姑道:“你説的是紅雪蟑、留春洞的冷紅子晏亭亭嗎?如系此人,不但決無與我輩為敵之理,而且只須雪山姥姥,或者不老婆婆李仙子兩人,隨便哪一位出場決不會不聽話,你還擔心做什麼?”

    心印笑道:“你錯了,如果是晏仙子,不用説我那恩師一言可解,便我這小和尚也可以進言。他説的正是當年和晏仙子因愛成仇的冰道人冷寒輝。他自從那年和晏仙子在雪山絕頂相拼二晝夜互不相下,被我那恩師不老婆婆和雪山姥姥兩人路見不平,用法力鎮住,強作調解之後,心恥再在大雪山立足,一氣之下,才去北極,萬丈冰山之中,誓以冰雪精英煉成身外化身,和各種劍寶,先尋當年兩個調解人算回舊賬,再去尋晏仙子的晦氣。此來也許就因此事,大家卻大意不得呢!”

    説着,便又吩咐柳春兒、東方明二人幾句,仍命各駕彩雲觀望迎接,一面又向聞、何二人道:“我們三人最好還是先別見面,等到他危急存亡只在一刻的時候再出來,事情就容易辦了。”

    説罷一扯二人,又驅雲海將那延賓閣遮沒,只留些許浮在雲上。方才部署好了,那點灰白色的雲片,已經冉冉飛來。

    才到上空,便聞一聲清嘯,聲如龍吟排空而下。那片雲上,忽然理出一個羽衣星冠的道人出來,看去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儀容非常俊美。

    一見東方明和柳春兒,各立在彩雲之上,先笑了一笑道:“二位道友請了。貧道冷寒輝,適從北極冰山到此,相煩轉告不老婆婆李仙子和雪山姥姥,便説貧道昔年幸蒙教誨,如今僥倖略有成就,特來求教。並請代陳武當諸長老,冷某此來,決不對羣仙大會含有敵視之意,只不過對昔年兩位道友再求教一次而巳。”

    説罷卓立雲頭,等待答覆。柳春兒見狀,也在彩雲上打了-個問訊道:“弟子柳春兒,原本武當門下末學後進。如論冷老前輩與雪山、不老兩位太師叔的過節,自當代為陳明。不過這兩位太師叔,一位尚未來此,一位正在入定,尊意雖然如此,弟子等此刻實在無法代呈。

    “依弟子看來,老前輩雖與李太師叔,曾有過節,此刻前來找場,又説明在先,與我們這羣仙大會無關。但是自古邪正不兩立,如果老前輩,此時此地,竟和我們兩位太師叔較量起來,知之者固然明白,你三位另有過節,不知道的,也許會疑惑老前輩此來系受了魔教中人所託,意在阻止大會進行,那麼一來,豈不有損老前輩清譽。

    “再説老前輩如於此時,非向兩太師叔找場不可,你説此間已來的各派宗主與前輩仙俠如何自處呢?設有誤會,豈非不值。此點還望老前輩三思而後行才好。”

    説着,一雙眼睛暗中看着來人臉色。

    冷寒輝聞言,又笑道:“你説的未嘗無理,不過北極至此雲程萬里,我往返去來固然不易。那不老婆婆和雪山姥姥兩位道友又萍跡莫定,如非在此時此地相見,以後便更難聚齊了。

    “至於説到我受魔教之託這一層,我向來善善惡惡各憑己見,愛如何做就如何做,倒不一定便引為譭譽,你也不必為我耽心。老實説,我之所以如此客氣,正是為了和諸位道友素無恩怨可言。要不然,早已衝下潭去尋她了,還要先託你代為邀他出來嗎?”

    柳春兒未及答言,東方明在南邊一朵彩雲上已經開口道:“冷老前輩,照你方才對我師哥所説的話,就未免太使我兄弟二人為難了。你想,我二人奉命在此,專為招待各地仙賓,並曾奉有本山掌門師伯和鐵肩大師之命,如有魔道中人前來騷擾,應予立刻驅除。你老人家這麼一來,叫弟子如何處置呢?”

    説罷小眼一翻,看着冷寒輝,大有一言不合即便動手之勢。冷寒輝不由勃然大怒道:“依你之言,我如必須衝入此潭,便打算動手了?”

    説罷冷笑一聲道:“我真想不到蟄伏北極日久,中原後輩之中,竟有你們這多能手,居然想要和我一較長短起來。既如此説,你二人想必定有所恃了,何妨在此顯露一兩手給貧道看看呢?”

    東方明笑嘻嘻的道:“這是老前輩的意思,你可不能怪我二人放肆。不過你既是老前輩又是遠客,何妨先行給兩手我們看看,不比讓我們在各位師長面前擔上一個無禮犯上的惡名要好得多嗎?”

    冷寒輝聞言哈哈大笑道:“你二人以為只憑你們這點微末道行,便可阻我入潭嗎?那也太以小看我了。”

    説着又道:“既你二人如此説法,我便先讓你們見識見識也好。不過,我這北極冰光,寒毒甚烈,如果受不住,卻須早説,稍遲便無救了。”

    説罷,右手袍袖一揮,飛出一點豆大銀光,看去那光芒似乎柔和極了,但出手便寒氣逼人。

    轉眼光華愈甚,忽然暴漲,化為一個栲栳大的銀球,飛向二人頭上,那寒氣愈烈,簡直令人骨血皆僵,無法再行忍受下去。柳春兒見狀,連忙暗取一粒三陽神雷,覷準那顆銀球打去。只見一點極細紅星,一閃射入銀球,接着一聲大震,那銀球立被爆炸,灑了一天銀雨。

    冷寒輝一見所煉北極寒光球竟被一個半大孩子,炸碎破去,不禁微怒道:“你以為有此純陽之寶,便可有恃無恐嗎?且慢歡喜,你再看看這個。”

    那片銀雨,忽又各自自行爆開,一連串巨響,直向那兩朵彩雲襲去。二人身外雖有心印暗發心光籠罩,也覺驚心不已。

    東方明一見勢頭不好,忙將神鉞放出,一面把兩朵彩雲合而為一,用那神鉞紅光將身護好。

    那冷寒輝一見兩人都挾有幹天純陽之寶,尤其是那柄神鉞竟是自己所煉冰雪精英各寶的剋星,不由心中一動,冷笑道:“原來你二人,仗此前古奇珍與三陽烈火神雷,便想與我相抗,真是太不自量了。”

    説着,那片震碎銀光,已化成一片白霧將兩人罩定。

    二人在心光之中,只見身外白茫茫一片,不但眼前景物一點也看不見,便那冷寒輝也被白霧隔斷,不知作若何狀態。接着奇寒又來侵襲,較之銀光照頂時,更為厲害。東方明忙將神鉞威力發動,用那片紅光向白霧迎上去。

    誰知那銀光所化白霧,雖被撐開一些,但竟無法使其消滅,寒氣雖也略減,仍是令人難忍。

    柳春兒一見神鉞無功,連忙又取出兩粒三陽神雷發出去。誰知那雷一到白霧之中,只震了一下,就好像悶在水底一樣,那片白霧仍然如故,只顏色漸漸由白轉成灰色,寒氣轉烈。

    遙聞那冷寒輝在霧外冷笑道:“這是你們用神雷寶光反激出來的,不能怪我。少時,這寒光所化冰霧,只一轉玄色,你二人便會被凍僵在內凝成一塊。如能安份守己,尚能強支一時,倘再仗着純陽之寶,妄想攻穿冰霧那就發作得更快了。”

    柳春兒、東方明二人不由暗中着急。再看身外冰霧,果然漸轉玄色,一會兒便成了一塊極大玄霧,將二人連人帶寶,一齊凍合在內。遙聞心印傳聲道:“你二人不必害怕,只要在我心光之中,守定心神,決無妨礙。少時,那卓和的女兒一來,只等雙鉞合壁,便可解此圍了。”

    東方明聞言,不由精神一振,向柳春兒道:“小師叔的話你聽見嗎?我們不要管他,暫時再做點靜中工夫試試看。”

    柳春兒原知東方明和小珠一段因果,不由笑道:“師哥,我看你一般欣喜之色,恐怕心中有點靜不下來呢。”

    東方明猛然警覺,不由臉上一紅道:“大敵當前,師哥怎麼説起笑話來,再不安心入定,這奇寒之氣,真令人受不了呢!”

    柳春兒一聽,果覺寒氣來襲,冷不可當,顧不得再説笑話,忙就光幢中入起定來,東方明也跟着一同坐好。少時心神一定,元海陽生才覺稍好。

    在另一方面,那冷寒輝一見寒光所化玄霧已將兩人困住,又向雲海中高叫道:“李道友,你人既在潭中,為何不出來見我,卻令兩個孩子應付故人,不大有點嫌慢客嗎?當年既能強作調人,今天為什麼轉不見面呢,難道以道友這多年的修為,還怕我這被逼而逃的冰道人嗎?”

    一語才畢,忽聞雲海之中,那座危樓上面,有人答話道:“冷老前輩,我那恩師並非避你,實因神遊海外一時未能歸來,至於你嫌我那兩個師侄接待不周,少時便有人幫他兩個料理,你忙什麼呢?”

    冷寒輝聞言,又冷笑一聲道:“聽你口氣,大概是李映紅的記名弟子心印小和尚了。你既能替你師父答話,為何隱身不來見我是何道理?”

    心印又在閣上答道:“這個道理,不顯易而見嗎?我雖然是個卑之無足道的小和尚,卻也明白一個長幼有序的道理,你和我兩個師侄,此刻尚未見真張,我能和孩子們爭功嗎?少時,只你能勝得那兩個孩子,我少不得出來和你相見,否則你連他兩個也無法取勝,又何必要我出場呢?”

    冷寒輝不由激怒,大喝道:“你便以為我奈何這兩個孩子不得嗎?老實説,我是因為和武當一派向無恩怨可言,犯不着自我開脱,所以才容他兩個在我這玄霧之中掙扎,不然只這玄霧一化他們便早完了。你既如此説,那便不能怪我呢!”

    他把手一揮,那團玄霧,立化黑色堅冰,滿擬玄霧成冰困在裏面的人決受不住,便立刻凍斃,骨血也必全僵無疑,誰知再一細看,那一大塊玄冰之中,寶光瑩然。二人已經跌坐入定,不但寒氣不侵,便那玄冰接近寶光之處,也未盡凝,仍是一層薄薄玄霧。

    心下不由一驚,料知敵人此學,如非固守待援也定有變化,如連這兩個孩子都不能制住,豈能再找不老婆婆和雪山姥姥算賬。想着,把牙一咬,一張口噴出一點鮮血,直向那大塊玄冰射去。

    一轉眼,血着冰上立刻沁入,化為一個白色人影,直向中心鑽去,自那人影一現,冰中奇寒越甚,那神鉞寶光也略為縮小了一點,但柳春兒、東方明仍如沒事人一樣,跌坐在彩雲上面,愈顯得寶相莊嚴外邪莫驚。

    那個白色人影雖在玄冰之中,屢次試向神鉞寶光衝入,只一近紅光便被逼回。冷寒輝見狀,便也在那片寒雲上面盤膝入定。

    一會兒那玄冰之中的白影,忽然身外起了一重銀光,又向神鉞所化光幢衝去。

    這一下,那力量似比以前幾強了好幾倍,紅光忽被穿透,但紅光一透,光內又起了一層淡金色光華,將那白影擋住,仍舊無法接近二人。

    忽然那道紅光被穿之處一合,轉將那個白影夾在中間,任他左衝右突,既無法前進,也無法退後,便像凍蠅鑽窗一般,只有來回撞擊着。

    那冷寒輝坐在寒雲之上,漸漸額上出汗,不住價冒出白氣,猛然聽得心印笑道:“冷道長,只這點小事,你也值得以元神去和孩子們拼嗎?依我看,你還不如暫時休歇一下,實在要想再露一手,少停片刻還有人來陪你,何苦在這時候用盡力氣呢?”

    説罷紅光微綻,那個白影得隙,立刻溜出,在玄冰之中一閃而沒,那寒雲中的冷寒輝,忽然一躍而起,滿面通紅大喝道:“你這無知小賊禿,膽敢設阱陷我,既是好的,為何避而不見,卻只令這兩個孩子在這裏替你擋災是何道理?我這萬載玄冰與北極冰水精英所煉之寶,決非這兩個小孩子所能破。就他二人持有純陽之寶護身,你再弄些玄虛,時間一長人也吃不住,何苦令我造此大孽,糟蹋兩個資質絕好的孩子呢?”

    遙聽心印又在笑道:“我想不到你居然又發起善心來,竟顧惜到這兩個孩子,足見善根猶在,天良未泯。既如此説,我倒不得不也告訴你一條明路了。有關這一點,現在無庸你來顧惜,他二人雖一時被你困住,他們自有他們一般小友前來相助,也用不着我來代為解圍。倒是你昔年的那位歡喜冤家就快來咧。這一次.我那恩師和雪山老前輩可不願意再來調解,你可自己估量着些兒。”

    冷寒輝聞言不禁冷笑道:“你是説晏亭亭那賤人要來嗎?那倒很好。我本來就打算先找李映紅與雪山姥姥清算舊帳再去找她。她如先來也是一樣,只那兩個孩子如果凍斃在萬載玄冰之中,卻不能怪我了。”

    話雖説完卻不見心印再答,只西北角天際,忽然飛來一點寒星,其亮如銀,光華看去非常強烈,便如太白經天一樣,一晃飛到面前。

    忽然化作一個三五丈大小的銀色光圈,圈中着一朵淡紅色火焰,焰上站着一個二十上下的少女,頭挽靈蛇高髻,腰佩劍囊,最顯眼的,是一身緋色道服,在空中遠遠看去,分外明豔照人。

    冷寒輝一看,正是昔年紅雪蟑、留春洞合籍雙修的冷紅仙子晏亭亭,不由一怔喝道:“你這潑賤,不在紅雪障潛修,卻趕來此間,又想像當年一樣,借他人勢力,欺壓自己的丈夫嗎?”

    那少女聞言秀眉雙聳道:“一別多年,我總以為你負氣而去,既在北極冰山潛修多年,總該有點出息,為什麼還是這等無賴,仍不脱草包脾氣?你試仔細想一想,就知道當年的事不能怪我了。至於雪山、不老兩位道友,路見不平仗義解圍,原也是你招出來的,能怪人家嗎?老實説,我今來此,雖然仍有藉助此間諸道友之處,是為了你,卻不是為了我。你如不信,何妨就此再試一試我兩人的功力如何?”

    冷春輝聞言不由大怒道:“你這背夫殺妹的潑賤,還敢又在我面前花言巧語,你以為閉洞潛修這許多年,便定能勝我嗎?既如此説,我也不怕李映紅賤人再來助你,且教你先嚐個厲害再説。”

    把手一揚,一道烏金色劍光,直向那少女銀光中掃去。那少女笑了一笑,一拍劍囊,也飛出一道硃紅劍光,迎頭敵住,兩道劍光一紅一黑絞在一處,仿拂兩條神龍一般,時進時退,功力各自不相上下。

    冷寒輝一見鬥劍無法取勝,又飛起一陣玄霧,出手只像一溜黑姻,轉眼便將少女身外銀光,繞了一圈。那少女似不在意,纖手微揚,銀光暴漲,光華愈強,那玄霧只一接近,立刻化去。

    冷寒輝見狀,把手一揮,玄霧轉濃,而且生生不已,映得半邊天都昏暗下來,漸漸又將凝為實質。

    那少女笑道:“你這點微末伎倆,如今只好拿去騙孩子,如何也向我面前來賣弄。”

    銀光頓縮,仍如一點寒星,在那玄霧之中,一閃穿出,直向太空,倏然不見。

    冷寒輝一見少女遁去,那玄霧竟困她不住,方大喝一聲:“你這潑賤向哪裏走。”

    一縱寒雲便待趕去,忽然玄霧之外,陡發奇光,便像火海一般,灑下一天烈焰來,立刻將他連那一片寒雲罩住。

    接着,只聽那少女嬌喝道:“你以為你這癸水與寒冰凝結的玄冰便可將我困住嗎?且也嚐嚐我這由純陰之中煉出來的三陽真火滋味,看看到底是誰厲害。”

    説罷銀光一閃,那少女又在身側出現,仍是銀光護體站在那朵紅焰上面,用手一指,半空中的那道紅色劍光又隨之大盛,只逼得冷寒輝那道烏金色劍光直矬下去。

    那冷寒輝,猝不及防倏被烈焰罩定,再看自己的玄陰劍已被對方劍光逼沉,跟見就要絞落,不由大怒,手一招先將劍光收回,又用真氣一催那片玄霧,轉向少女所發烈焰上一罩,同時,身外寒雲向外一撐,兩下一合,將那一片烈焰夾在中間,遠遠看去直似一片烏雲籠着一輪紅日。

    霎時間,忽然呼呼風響,又似海潮怒嘯一般,漸漸在玄霧外面起了一陣白煙,蓬蓬勃勃便如白雲出岫一般,和那玉龍潭上的雲海幾乎要連接起來。

    忽聞那少女冷笑道:“你如再不識相,要想用那癸水玄冰硬來剋制我這三陽真火,馬上就要全化雲煙歸於烏有了。”

    冷寒輝在那玄霧烈焰之中厲聲道:“你這潑賤,以為只憑這點真火便可消滅我的萬載玄冰和癸水精英之寶嗎?只再稍等片刻,便足夠你這潑賤消受了。”

    那少女再向那玄冰受了真火燒煮所發白霧一看,見外面一層,又轉玄色.彷彿一個穹形天幕,自四周低垂下來,已將身外銀色光圈罩住,忙將銀光一縮,又成一點寒星,便待向玄霧中穿出去。

    誰知銀光才縮小,那片玄霧跟着向上一合,也一收縮,立成實質,那顆銀星再也衝不出去。

    遙聞冷寒輝大喝道:“無知潑賤,前此偶然僥倖,趁我一時疏忽,容你逃將出去,便以為我這玄冰癸水之精不能奈何你嗎?如今你再試試看。”

    那少女聞言,猛將寒星暴漲,仍化銀色光圈,用手一指,足下那朵紅焰,立刻飛出銀光之外,轉將銀光包在裏面,那焰外玄冰立即消溶,火焰也隨着撐大出去,簡直如湯潑雪一般。

    少女心方一喜,正打算用火焰護身,從那玄冰之中衝將出去。誰知那片玄冰,竟似活的一般,內裏消溶外面卻增長不已,內面消得快,外面長得更快,看去便似一個玄色大晶球,裹着一團烈火,隨消隨長,再也衝不出去。

    少女一見形勢不妙,倏的秀眉一豎,那朵烈焰忽然一縮,只如彈丸大小,從左側直衝出去,原意出其不意,一下成功。誰知那冷寒輝久已防到她有此着,那個玄色晶球,也隨着立化長形,直向左側延展,在那朵烈焰之前,一直伸長出去,火焰衝得雖快,那片玄冰伸長得更快,便如玄色洪流之中挾着一個極大火球一樣,向前奔去。

    那少女見前面始終衝不出去,倏然向後一撤,又向側面衝去,那玄冰癸水之精,好像非常靈敏,又在那火焰之前攔着,不讓衝出去。少女前後上下左右衝遍,終無法掙出玄冰之外。

    那冷寒輝被那團烈火籠着,也無法出來,兩下對耗着。好半晌之後,柳春兒、東方明被困玄冰之中,在心光護身之下,轉覺泰然。

    就這三方面,都在被困之中,忽然東南方象電掣星馳一樣飛來一道偃月形銀色光華,才一落地,首先現出一幢形如華蓋的五色光華,接着銀光一斂,在寶蓋下面又現出一個粉妝玉琢的女童。

    一見面,先向四周看了一看嬌叱道:“是誰大膽,敢在我這玉龍潭前撤野,還不快來納命嗎?”

    這時三方面的人全被困住,一見又來了仙俠中人物,都是一怔。

    東方明一聽那口音嬌婉異常,頗似朝夕惦記的小珠,試略偷眼一看,果然來的正是小珠,立在一幢寶蓋之下,一雙精光四射的小眼,正在東張西望。

    不由大叫道:“小珠姐姐,我已被這個什麼冰道人困在這裏,這廝用的全是癸水寒冰凝鍊之寶,你我這一雙幹天烈火神鉞只一合壁便不難破去了。我爺爺曾經説過,那冰道人所習雖非正宗,也非魔道中人物,卻不能傷他性命。那位另一被困的乃是紅雪蜂晏仙子,更是好人,只這玄冰癸水之精一破,她也就出來了。”

    那來的果是小珠,一聞此言,在那幢寶蓋下面,喜孜孜的道:“東方師哥,你不説我也知道,我此番來此,早經母、師密授機宜了,你放心,我決傷不了那廝,但也決不容他逃去,少時你便知道了。”

    説罷把小手一揚,飛起半輪紅日一樣的光華,徑向東方明、柳春兒身外的玄冰上掃來。東方明一見,也將身外神鉞發動向外攻去,一進一出。兩鉞神光一合,便似一輪旭日,那塊玄冰立被攻破,只聽得,震天價一聲巨響,玄冰四散,灑了一天碎屑。

    柳春兒首先撫掌大笑道:“痛快痛快,我被這牢什子悶了半天,好似裝在一個墨晶棺材裏面一樣,現在總算出了頭呢。”

    原來他坐在東方明旁邊,外面動靜也早已知道,一聽小珠和東方明説話,早把三陽烈火神雷預備了兩粒,兩鉞的神光剛一合璧,他的神雷也同時發出,所以威力更大,一下將身外玄冰震了個滿天飛舞。

    小珠一見柳春兒、東方明,忙又叫道:“孫少爺,東方師哥,你兩位快到我這寶蓋下面來,我母親和另外一位老前輩吩咐過,對那個什麼鬼道人不許傷他,但也不許放掉,遲了怕他又弄鬼呢!”

    東方明、柳春兒聞盲,一先一後各縱那片彩雲向寶蓋下面飛去,三人並肩站定。小珠一催神鉞,又向那困住冷紅仙子晏亭亭的一片玄霧上衝去。

    卻好晏亭亭也正驅着那團熱火向外攻出,那玄霧原抵消不住三陽真火,只有仗着生生不已的力量,不讓衝出。這一來兩下一夾攻,玄霧立破,晏亭亭一經出困,身外那團火焰,光華隨之大盛,內面的一圈銀光也愈見強烈。

    忙向三人道:“辱承三位小道友代為解厄,貧道心感之至,容待事完之後再為申謝罷。”

    説罷又向冷寒輝道:“冷道友,今日之勢,勝敗之數已可想見。你看,潭中諸位仙俠尚未出面,只兩三位小道友,功力便已如此,其他當可想見。我今來此,並非敢報當日之仇,實因不忍你身敗名裂,所以特為來此相勸。

    “昔年之事,我雖操之過激,但我那妹妹,暗中早已身入魔教,並且欲以所煉陰魔,禁制你我元靈,聽其驅使。這樣的人還能留在身邊嗎?

    “我在當時,也不過只想將她用這太陰神光罩住,逼其對你吐露實情,免致我兩人發生誤會而已,並無殺她之意。

    誰知她竟拼舍軀殼,遁走元神,以圖激怒於你,離間我夫妻之情,這能盡怪我嗎?如今你不察所以,又輕受蠱惑,來此明向雪山、不老兩位道友尋仇,陰謀阻止羣仙卻魔大會,豈非自尋死路。依我看來,你如能就此收手,還不失為懸崖勒馬的智士,倘再糊塗下去,那就難説了。”

    冷寒輝在烈焰之中,不禁大怒道:“你以為這三個小狗各有幾件純陽之寶,便可致我死命嗎!如今且叫你看個厲害再説。”

    説着身外寒雲向外一展,憤然飛起一點銀星,穿雲出去,直進入烈火之中,裹的一聲,火焰立矬,接着外面的玄霧向裏一逼,那團三陽真火登時顏色轉淡,光華頓失。

    晏亭亭見狀,正待行法將身外火焰再向玄霧所化寒冰上罩去,遙聽小珠大叫道:“晏仙子,你那三陽真火,多耗未免可惜,還是讓我們來罷。”

    説着向東方明一使眼色,雙鉞合壁,各化兩道赤龍也似的紅光,向那片玄霧上絞去。兩下才一接觸,那片玄霧,便如沸湯潑雪一般,紛紛消散。

    霧裏真火一經得勢,光華復盛,合着兩鉞神光,直向內圈寒雲逼去。轉眼之間,冷寒輝在烈焰神光之中,已經被映成一個紅人,那片寒雲也愈來愈薄,漸將消失。

    陡聞冷寒輝又大喝一聲道:“無知潑賤,你既説此次前來並無惡意,並非圖報前仇,這等手段,豈非意圖弒夫雪恨,你既如此,我也只有一拼了。”

    喝罷,又從口中噴出數點寒星,直向神光烈焰之中射去,雖然每噴一下神光火焰必然稍矬,但只一彈指間,又復前逼。

    冷寒輝看看不支,但那神鉞光華與三陽真火在這時候,反停了一步,只遠遠的圈着,並不向前,似有所待。

    猛又聽見半空中飛落一片慘碧光華,一個女人的口聲道:“姐姐,你們本是一對神仙眷屬,怎麼一朝反目,便忍心對姐夫下這樣辣手,還請暫時看我薄面,再饒過他一次吧!”

    眾人看時.那片慘碧光華之中,族着一個赤身少女,形貌竟和晏仙子長得一般無二,只是一個端莊大方,儀態萬方,一個卻神彩飛揚,冶蕩非常,不由都覺驚異。

    倏聽晏仙子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卻是你這無恥妖婦。當年我因念在同胞姐妹不忍下辣手,以致被你自毀肉體暗將元神遁走,轉令你姐夫與我由此反目,如非不老、雪山兩位老前輩路見不平,早已死在你姐夫玄冰罩體之下,焉能待至今日。難道你還心嫌不足,必欲將我置之死地而後快嗎?”

    那赤身少女又冷笑一聲道:“依你之言,昔日用太陰神光將我逼死,與今天用三陽神火焚煉姐夫倒全是你有理了。老實説,我今天特為趕來,就是為了要報昔日殺身之仇和救姐夫一命。”

    説罷,把手一揚,一溜綠火,直向那神鉞寶光和三陽真火之中射去。晏亭亭大叫道:“三位小道友留意,此乃這個妖人所練九幽魔火,中藏本命陰魔,只一着身,我那丈夫便永為魔制無法脱身了。還望三位道友把那神鉞威力完全發揮出來,不要讓它滲透進去才好。”

    説着行法一催,身外那蓬三陽真火光華忽然大盛,直向那一溜綠火追去。出手雖快,無如那溜綠火更快,只一瞥之間,已近神鉞寶光。

    晏亭亭方説不好,只聽得前面一聲大震金光一閃盲見那溜綠火,好似已經着了一重擊似的,倏又退回丈餘,卻好正被那一團三陽真火闖上,一下包沒。

    那赤身少女見狀又冷笑道:“姐姐,你以為這三陽真火,便可制我九幽魔火和本命神魔嗎?對不起,你且嚐嚐我這滋味吧。”

    晏亭亭這才想起,那九幽魔火與妹妹所練本命神魔,都是與心靈相通之物,只與敵人所練劍寶相接,功力稍差立被侵入人身,不由心中一慌,方説一聲“不好”,猛又聽身側有人笑道:“上當的是你,不是你姐姐,你以為你這九幽魔火和本命神魔便無人能制,打算連你姐姐帶姐夫,全葬送在魔掌之中,才對心思嗎?對不住,你且看看,這是什麼。”

    説着,淡金色光華連閃,空中忽然現出個薄薄光網,中間裹着一團綠火,一個斗大骷髏,眼前卻多出個面如滿月齒白唇紅的小和尚來,看着那個赤身少女笑道:“你所恃的不過這兩件鬼東西,如今叫化子沒有蛇弄呢。還有什麼不要臉的頑意兒,趕快當着你姐姐姐夫再使出來給我看看。要不然,這玉龍潭延賓閣外不是你們這些下流女人撒野的地方,我可要依照上門尋事的規矩辦理咧。”

    那赤身少女把牙一咬道:“你這小和尚是哪裏來的,竟敢將你九幽夫人神魔拘住,是好的快把姓名報出來,我才算你真有本領。”

    那和尚笑道:“您這無恥賤人,不過倚仗自稱九幽帝君的粱無告那點呼名攝魂的邪法,難道我還怕你不成,我名心印,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不過你那魔主也許記得當年豐都城外的舊事,你如不信,不妨試上一試就知道了。”

    那赤身少女聞言面上似現驚恐之狀,勉強手拍臍下厲叫了一聲:“心印和尚你還不隨我走嗎?”

    那聲音淒厲已極,簡直彷彿鬼哭一般,旁聽各人,均各神魂搖動,心驚不已。心印卻仍負手而立無異狀。那少女連叫三聲,心印始終不理,轉笑道:“您這不要臉的東西,如今你的看家本領已經完全現過眼了,也該我叫一兩聲你聽聽呢。”

    説着腦後現出一圈心光,突然將那赤身少女罩定,接着一聲梵唱,那赤身少女,猛可的渾身抖顫不已,漸漸面無人色,在那一幢慘碧光華之中,越發難看。

    心印等把那降魔大悲神唱唸完之後,一看赤身少女已在慘碧光華之中失聲痛哭起來,不由又大喝道:“苦海茫茫回頭是岸,你既經我心光罩體大澈大悟,還有什麼解不了的仇恨,還不趁此將你當年一段冤孽對姐姐姐夫説明,作個懺悔嗎?”

    喝罷,那赤身少女,猛又一驚,雙手掩着臍下,在慘碧光華之中跪倒道:“姐姐,姐夫,我當初實在對不起你們,現在我經這位小禪師佛光一照,已經痛悟前非了。”

    説罷又哭道:“當初我在嘉陵江上,實被魔鬼梁無告所迷,有意要將你兩人也引入魔教門下,才做出許多事來,離間你夫婦二人,實與姐姐無關……”

    一言未了,不但那被困神鉞真火之間的冷寒輝驚得呆了,便連晏亭亭也大出意料之外。

    珊珊被心印心光罩住,神魔一去,天良全現,立將前後經過情形全説了出來。

    不但前此在亭亭太陰神光之下毀去肉身,是為了修煉魔法。

    連攝取寒輝元陽,打算將二人引入魔教,也出於九幽帝君粱無告預定計劃。便二次尋到北極去,也是為了奪取真經仙府,並有取盡元陽再談生魂之意。冷寒輝不由不寒而慄,半晌做聲不得,亭亭也是一怔。

    心印忽又向小珠、東方明道:“現在事已大白,你兩個還不快把雙鉞收回,讓冷道長出來,真打算再挨幾下癸水神雷和玄冰罩體之苦嗎?”

    兩人聞言立將雙鉞一撤,亭亭也把手一招,收回三陽真火。

    冷寒輝出困之後,不禁臉上赧赧的道:“小禪師和諸位小道友,道法之高真令人欽佩無已。我冷寒輝實在是個井底之蛙,今日才知螢火之光決難與日月爭輝,適才多多冒犯,還望恕我狂妄。雪山、不老兩位老前輩如在潭中,還望代為呈明,容我一見當面謝過。”

    心印笑道:“你對我們倒無須謝得,也無庸客氣。我那愚師少時自當相見,雪山老前輩也必來此,他兩位也決不會與你計較。倒是晏仙子姐妹,一位橫遭不白之冤,兩次都幾乎死在你手,一位雖然誤入歧途,亦非出於本心,現在已經大激大悟,就看你怎樣發付了。”

    冷寒輝不由臉上更紅得厲害,答訕着道:“此事全由我道力太差以致誤人誤己。山妻方面,只她能諒我,自當服禮和好如初。不過我那小姨,橫墮魔劫,肉身已毀,那九幽帝君梁無告更非善類,還望小禪師,施展無邊佛法代為渡化維護才好。”

    心印把頭一點道:“你放心,憑梁無告那點鬼門道我還可以制伏他。你這小姨經我心光一用,本性已復,自見光明,也無須再為渡化。她雖失去肉體,但生魂久已凝鍊,更不必慮得。倒是今後你對兩位如何發付安排,那就是你的事,我這小和尚卻不便多所過問了。”

    這話一説,不但冷寒輝滿面通紅,便是晏亭亭也把頭低了下去。

    半晌,寒輝正在老着臉,向亭亭去陪不是。忽聽珊珊慘叫一聲,在那片心光之中,倏然圓瞪二目,兩臂向前張開,便如瘋狂一樣,似欲立即衝將出去,又似身具無邊痛苦一樣。

    亭亭不由失聲哭道:“小禪師,我這妹妹,身墜魔劫,本非出於自願,還望從速施救才好。”

    冷寒輝也大叫道:“這一定是梁無告那個妖鬼,又在暗中弄鬼,我和山妻,均乏降魔願力,還望小和尚多多慈悲。”

    心印抬眼一看,冷笑道:“好個九幽帝君粱無告,竟敢在我這心光中害人,你也太瞧不起我這小和尚咧。”

    説罷,大袖微揚,飛起慧劍,直進心光,只見那三五寸長的一道晶螢光華,正射入珊珊黃房紫府,嗷的一聲,復從玄關而出。

    須臾,珊珊忽從櫻口中噴出一點綠火,被那慧劍趕着一絞,立刻如流螢墮地,化為烏有。

    心印接着又把手一指,那柄慧劍直向空中光網射去,那個斗大骷髏,正在沉浮不定,忽見慧劍飛來,連忙逃避不迭,但在心光之中,簡直無路可走,一聲厲叫過處,早被絞碎,化成一片磷屑,仍被光網兜住,那柄慧劍一揮即回,磷屑也漸漸消滅。

    再看珊珊時,身外綠火已經不見,在那心光之中,只有戰粟不已,雙手掩着臍下,滿面羞慚的抬不起頭來。

    冷寒輝見狀,正待脱下道服擲過去,倏見廷賓閣上,飛出兩個人來,當先一人哈哈大笑道:“冷道友別來無恙,聞得北極玄英仙府,美景無邊,他日能容拜訪嗎?”

    接着另外一個女子口音道:“晏道友,恭喜你,今日已超魔劫,我也是迷途知返的過來人,且請偕同令妹,到廷賓閣上更衣如何?”

    冷寒輝一看,那先出來的人竟是東海人天主宰聞野鶴,後出來的卻是鐵掌麻姑何天香,這兩人都是魔教中獨樹一幟的人物,不知如何,均在此間出現,正在詫異,方問道:“聞老前輩如何不在東海修真,卻到這裏來?”

    亭亭卻深知何天香久已棄邪歸正皈依佛門,連忙稽首道:“何道友,舍妹方才起劫,這樣赤身露體,實在無以見人,既承相邀,便請引我姐妹,同往仙府,暫借一套衣服,俾舍妹穿上,再行暢談如何?”

    何天香笑道:“衣服我早已預備好了,妖鬼粱無告少時便要趕來,此間的事,自有小和尚率領一般孩子料理,我等如和他見面,反而使那廝看低。賢梁孟之間,是非既已大白,也請先到延賓閣一敍,大家也好暢所欲言,不比在這裏對耗着好嗎?”

    説着把手一揚,一道五色光華襄着珊珊,先向延賓閣內飛去。一面肅客入內,那邊聞野鶴也向冷寒輝笑道:“冷道友不必見疑,老夫現已痛悟前非了,今天是賢伉儷破鏡重圓之日,也是老夫回頭起劫之時,既是相遇,總算有緣。且請到那延賓閣裏面小坐,容我一説便明瞭。”

    冷寒輝心知聞野鶴也相必和自己一樣,冒昧來此尋釁吃了大虧才明白過來,一時不便深問,又見亭亭姐妹已入仙閣,當下便向心印道:“今日之事,幸承小禪師一再成全,冷某愧汗已極,只有容待少時參見尊師,再為一併申謝了。”

    説着便隨着聞野鶴,一同向延賓閣飛去。

    心印一看,來人都已進入廷賓閣,只小珠和東方明,正在喁喁小語,護身寶光已經收去。那柳春兒卻站得遠遠的,似在欣賞那一片雲海夕照。

    不由笑道:“你三個怎麼這等暇逸,少時梁無告這妖鬼必來,這妖鬼雖無特高妖術,但是分合由心,來去如電,又善吸人魂,卻不可大意呢。”

    小珠臉上一紅,忙將寶蓋放出,將自己和東方明護好,又向柳春兒把手一招,嬌笑道:“孫少爺,你為什站得遠遠的,也到我這寶蓋下面來,不是大家也有個照應嗎?”

    柳春兒笑道:“適才我因二位好久不見,也許有話要説,所以不得不站遠一些,既承招呼這就來呢。”

    小珠不由嗔道:“我們説話又不瞞人,你在旁邊怕什麼?不信你向東方師哥去,我們有半句話提着你沒有?”

    柳春兒見她一片天真,把小臉兒繃得緊緊的,不由看着東方明笑道:“你瞧,我難道真的不應迴避嗎?”

    東方明紅着臉,只笑了一笑,並不開口,小珠正説你笑什麼?忽聽心印大喝道:“無知妖鬼,你竟打算到這裏來暗算本門弟子,這就死得快了.還不趕快現身嗎?”

    喝罷,柳春兒好像身後有一股極大潛力向小珠所立寶蓋之下一推,再轉身一看,只見一幢綠光,中間籠着一個青衣女童,正一臉驚慌之色,看着自己,料必妖鬼門下,前來暗算,突被心印看破.才將自己推進小珠寶蓋之下,忙也喝道:“你這小鬼想是那粱無告的門下了,看你小小年紀,為何竟也學會妖術,到此作怪。”

    那女童,在一蓬綠火籠罩之下,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道:“你無故嚇我做什麼,我又不是故意來的。師父説,教我吸了你的魂,馬上就可以變成大人,這能怪得我嗎?”

    柳春兒見那女童.年才十三四歲,看去一團稚氣,卻生得圓姿替月,嫩臉羞花,嬌憨異常,不由笑道:“你無故害人,打算吸我精魂,還怪人嚇你嗎?你師父想是那個什麼九幽帝君梁無告了。為何他自己不來.卻命你這小鬼丫頭前來送死,是何道理?”

    那女童把小嘴一撅道:“你説人家是小鬼丫頭,你也不是小鬼小子嗎?我師父就因為你們這裏全是一羣小鬼,所以才叫我來吸取你們的精魂。是好的,不要躲到那傘蓋底下去,你敢出來,我才佩服你。”

    心印在旁笑道:“你這鬼丫頭,到底叫什麼名字,既要吸人生魂,我現在站在這裏,你只管吸就是了,為什反叫他走出寶蓋,難道你師父教你這一手還揀主兒嗎?”

    那女童把小眼一瞪道:“我姓花,叫小翠。我來的時候師父早説過了,這裏幾個人就是你難惹,他教我別惹你,我自然不會找你,不然,還用你説嗎?”

    心印笑道:“他既知我難惹,為什麼教你來,須知你不惹我,我既在此地便不容你作怪害人暱!”

    小翠在那種綠火之中,猛然把小手一揚道:“小和尚,你當我真怕你嗎?”

    説着,隨手發出一蓬黑絲,向心印當頭罩下。心印猝不及防,立被罩個正着,像魚網一樣將全身裹定。小翠唾了一口道:“我師父還説你這小和尚真有了不起的本領,決不可輕敵,原來這樣不濟,一下便被這黑眚網網住,我倒要帶回去給他看看咧。”

    説着,小手一招,那黑眚網立刻縮成一個尺許長的網兜,向手中飛去,只喜得小翠一張小口笑得合不攏來。正在笑着,猛聽小珠在那闢魔寶蓋下面拊掌笑道:“鬼丫頭,你上當了。我那小師叔,便你那師父來也未必能逃公道,何況你只偷了大人幾件邪寶來,便敢在他面前作祟,真太不自量了。這一來,這個鬼網兜子便算完了,再也玩不成呢。”

    話猶未完,忽然轟的一聲巨響,那黑眚網炸得粉碎,黑絲隨風飄揚落了一地,小翠不禁嚇得呆了。再看心印時,卻仍在原立的地方站着,一點也沒有動,只腦後現出栲栳大一團淡色心光,正在微笑着,不由氣憤憤道:“你這小鬼和尚,竟敢將我師門至寶黑眚網炸碎,少時看我有得饒你才怪。”

    説着,小手一拍腦門,飛出一朵青色火焰,直向心印飛去。心印把手一指,也飛出一圈心光,迎將上去,兩下才一接觸,那朵青色火焰便被心光圈住,遠遠看去,恰似一個斗大金圈裹着一朵冷焰,在空中相搏不下。

    小翠見狀,一拍腦門又放出一朵青焰來,向心印飛去,仍被心光圈住,停在空中,阻滯不前,一霎時,那小翠一連發出十三朵青焰,都被心光分別圈在空中,動也不動。看看天色已晚,那十三圈心光,圈着十三朵冷焰便似十三盞帶有金圈的明燈一般,端的好看已極。

    半晌之後,小翠見那本門有名的九幽十三焰仍然贏不了心印,心中又是一怔,試一行法收回,卻再也收不回來,不由有點慌了。

    連忙用手一指,那十三朵冷焰一齊爆開,化成十三個赤身美女,齊向心印撲去,但只作勢,仍被心光圈定,絲毫不能前進。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地下起了一陣悲嘯之聲,驟然迸出千百幢綠火,每一幢火光當中,都有一人,各持儀仗樂器,瞬息之間,便排成兩行,接着,樂聲大起,兩邊儀仗拱立,似有所待。

    小翠見狀,慌忙在儀仗之前伏地叩拜道:“弟子花小翠叩見師尊。”

    遙聞地下有人道:“你這孩子,為何不奉我命,竟敢擅自與心印禪師交手,還不快些向人家請罪嗎?”

    説着,地下又湧出一種高大綠火,火光中現出六匹小川馬,馱着一個龍輦,輦上張着曲柄黃蓋,蓋下坐着一個頭戴冕旒,身穿黃袍的少年,遠遠看着心印把手一拱道:“小禪師別來無恙,還認得當年的粱無告嗎?”

    心印一見,笑罵道:“你既認得我這故人,為何又弄這臭排場,打算嚇誰?再説你既記前仇,就該痛快點,露一手給我瞧瞧,為何卻將元神附在一個孩子身上,前來弄鬼,你當我不知道嗎?”

    梁無告把臉一紅道:“小禪師你錯了,我焉有把元神附在孩子身上前來弄鬼之理。實在這孩子是我門下最小的一個弟子,因為聞得晏珊珊那賤人竟敢背夫叛教,心懷不憤才趕來。她來並非我使,更説不上有元神附在她身上的事了。如果真如小禪師之言,現在我又何必出場呢?不過,在下昔日曾受小禪師教誨,至今不忘倒是真的。此外晏珊珊與我既屬師徒,又是夫婦,也望喚出交我領回,小禪師能答應嗎?”

    心印笑道:“好個九幽帝君,人間鬼仙,你説這話,簡直無恥已極了。想你此次,因受鬼母之託,初則利用晏珊珊去迷惑冷寒輝來此阻止羣仙大會。不想偷雞不着蝕把米,被我用心光照體慧劍降魔之法,將晏珊珊喚醒,揭穿你的一切陰謀,轉作成了冷寒輝、晏亭亭的破鏡重圓,和晏珊珊的回頭猛省。你如稍有廉恥,就該佯作不知,仍向那嘉陵江底魔窟一躲,固然不失為知機。就是心懷不忿,立刻趕來與我一拼,也還不失為有種。誰知你卻計不出此,轉令一個小女孩,持了你以為了不起的兩件邪寶,想到此地暗算此間入門較淺的門下弟子。如能弄倒一兩個,固可遮羞,即使不成也不妨如你適才所説,推在那孩子身上,一賴了之。卻想不到我老人家.向來就討厭這等鬼祟行藏,一下便將你那兩件邪寶破去。起初也疑那孩子為何敢來,再一細看,卻有你的元神附在身上。老實説,我如不是看在這個女孩子根基不錯,恐怕害及無辜,早將你那元神拘禁消滅了,還容你這等做作嗎?”

    説着,又向梁無告大喝道:“你別作夢,憑你這點鬼門道瞞得了我嗎?如今你既來了,可別打算再走呢。”

    粱無告聞言,也惱羞成怒道:“你這小賊禿以為我便怕你嗎?昔日嘉陵江邊之事,那是因為有老賊禿在旁,我又必須勤煉道法,無暇和你多纏,才讓你三分。你便真以為了不起嗎?老實説,今天我便是為了要算清這本舊帳才來尋你。”

    説着把手一指,空中那十三個魔女,登時暴漲,一個個流波送盼,手舞足蹈,便要向光圈以外衝來。心印笑道:“翻來覆去,你不過這一套下流玩藝兒,就憑這七情六慾十三魔,你要想衝出我這一片心光去,那是夢想。”

    説着把手一揮道:“我如若只用心光慧劍除你這十三魔也不算出奇,如今且讓你自己嚐嚐這七情攻心,六慾迷魂的滋味如何?”

    説罷,那片心光忽然擴大,幾乎遮了半邊天,十三魔出其不意,一下衝空,在空中跌做一團。正在東張西望,心光倏又一縮,將梁無告,連那一架龍輦罩住,十三魔女又左衝右突了一會,始終不能出去。

    粱無告坐在葷上見狀,連忙戟指一捏魔訣大喝道:“敵人明明就在面前,你十三人為什麼這等無能,卻衝不出去,這小和尚數世均以童真入道,元陽未泄,只要吸他一點精血,勝似常人千萬倍,還不快些向前嗎?”

    那十三魔聞言,又各自噴出一片綠火,隨着向心光外面衝去,誰知那片心光,看去雖然薄薄一層,卻再也衝不出去,那十三片魔火,燒在上面,也無法點燃。

    半會之後不禁激發野性,各在空中一滾,十三個粉造玉琢的魔女,立刻化成十三具骷髏,張開大嘴,一個轉身,齊向梁無告撲去。

    那粱無告坐在輦上,一見十三魔竟露出本像前來反噬,再也顧不得裝模做樣,忙從輦上,化一道綠光,向心光之外衝來。誰知那片心光看去非常柔和,只一衝上,便如銅牆鐵壁一般,再也衝不出來。正在着急,那十三魔原是他從各地收來的兇悍女鬼,平日備受煉魂慘痛,不得已迫受驅使。

    雖然在魔法禁制之中,不時放出,幻化美女吸取壯男生魂,培養靈氣,但一經回來,仍須供梁無告採補,不特蹂躪萬狀,並將所得奪去十之八九,方才罷休。日常在禁制下已視為當然,倒也不十分覺得。

    一旦經佛門心光一照,稍悟本來,不禁俱各恨透,悲嘯一聲,又一齊向梁無告所化綠光撲來。

    梁無告平日原有制魔之法,但在心光照體之下已全失效用,哪敢再與羣魔硬拼,只有逃的份兒。

    一霎時,只見一溜綠火在那心光之中,上下飛馳,一刻不停,那十三個骷髏也閃電似的趕着.不一會已是精疲力盡,漸漸慢下來。

    忽然心光突然一縮,綠火飛行稍一延緩,便被兩個骷髏撲着,一下咬住不放。

    那團綠火連閃,又化成梁無告的形貌,兩個骷髏一個叮在背上,一個叮在左大腿上,其餘十一個骷髏也紛紛叮上去,一時渾身全被骷髏叮滿,衣冠碎裂,皮肉都露在外面,只聽一片咀嚼吮吸之聲。

    微聞粱無告哀號道:“小禪師,我知過了。這羣魔吸髓的活罪實在不好受,還請慈悲,看在佛百容我懺悔吧!”

    心印大喝道:“你今日身遭孽報,便以為難受嗎?須知你在這數甲子之中,害人無數,誰不像你這樣難受。這十三魔牢是你自己煉成,要我如何能救得你來。”

    梁無告被羣魔吮吸咀嚼得心骨皆酸,痛苦無邊。

    如在常人,還可棄皮囊,遁走元神,無如他本魂煉成,神形無法分開,平日又取精用宏,一切無殊生人,非待將所攝吸盡,請般苦楚決不能已,只在心光之中,不住的哀告着。那帶來的儀仗和諸弟子,一見勢頭不好,正待隱形遁去。

    心印一捏印訣又喝道:“你等個人本屬無知,一時誤入妖鬼之門,如今妖鬼已經自食其果,本可就此放卻,各自投生,或覓地潛修正果,均無不可。無如妖兒所傳多為魔道,難保無人自恃魔法,仍去危害無辜人鬼。如果真欲迴心向善,可速站好,待我心光照過再去,否則今日妖鬼下場便是榜樣。”

    説着,大袖一晃,心光照得大地通明,那若干妖徒,在心光普照之下,不禁登時各悟前因膜拜而去。只那先來的女孩花小翠伏在地上嗚咽不已。

    心印笑道:“你這孩子為何不去自奔前程,卻賴在這裏做什麼?”

    小翠哭道:“我本非妖鬼一類,肉身尚在嘉陵江底魔宮之中。自被那九幽帝君攝去已經三四年了,用生魂出來還只第一次,你教我這樣回到哪裏去呢?”

    心印笑道:“你達丫頭不是還有父母在堂嗎?只消仍用妖師所傳遁法,回到魔宮,就可以復體回去了,還等什麼?”

    小翠又哭道,“弟子只因慕道心切,誤把妖鬼當作仙人,才被攝入江底,入了魔道。如今親見禪師和這三位小仙,神通廣大,怎麼肯就這樣回去呢?”

    柳春兒在寶蓋之中聞言,不禁十分憐惜道:“那麼你打算怎樣才肯回去呢?”

    小翠忽然向心印叩頭道:“弟子在魔宮數年,目睹種種慘況,已深知人身難得,現在也不打算回去啦,還望師父開恩收在門下,也不枉今天渡化一場。”

    説罷痛哭不已,心印大笑道:“我自己還在師門,焉有收徒之理。再説我是一個小和尚,也無收你這丫頭為徒之理。你便再撒賴些,我也不能答應。”

    小翠又哭道:“如果禪師真不要我,這裏不是還有四位小仙嗎?隨便哪一位,只肯收我,我全願意磕頭拜師,要是一位全不要我,那我還復體做什麼?”

    東方明笑着一推小珠道:“你聽見嗎?她是個丫頭,你也是一個女的,你收了她吧!”

    小珠嗔道:“你胡説什麼?我兩位母親能放我出來這一趟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能收徒弟嗎?”

    小翠一聽,又忙向小珠叩頭道:“仙姑,這位小仙的話不錯,我是個丫頭,應該你收我,你如再不答應,那我便決計不回去,情願死在你面前了。”

    小珠瞪了東方明一眼道:“全是你鬧的,你瞧人家跪下來呢,這如何是好?”

    説罷連忙扶起小翠道:“姐姐,你不能這樣。你瞧!我你兩人一般年紀,一樣高矮,我能收你為徒嗎?你再這樣我便急了!”

    小翠道:“不行,你急我也非拜你為師不可,哪怕你比我年紀還小,身體還矮,我也非磕頭不可。”

    説着又要拜下去,小珠竭力架着,一面道:“你不必着急,果然真要拜師學道,我有個前生母親,還有一個記名師父,全可以替你引見,他們才配做你師父。你一定纏着我,那我只有溜了。”

    小翠忙道:“你騙我呢!真的你溜了,我還到哪裏去找師父去。”

    小珠急道:“我決不騙你,只要你不纏我,我自會引你去,幫你求她兩位,不過如再纏我,那我只好一溜了事,你可別怪我。”

    心印見她兩個一般高矮,都是一片天真,未脱稚氣,不由笑道:“小丫頭,你別信她的話,只纏定她一刻也不要離開,少不得如願以償。只一離開,你便再也找不到師父了。”

    小珠聞言發急道:“大師伯,你老人家可不能這樣捉弄我。你看,這一來,她更纏着人,不肯放鬆咧!憑我這樣敢收徒弟嗎?”

    心印笑道:“我何嘗捉弄你,你把她也藏在寶蓋下面,稍停一會她就有遇合了。”

    柳春兒從旁一聽,知道心印所説必有用意,忙向小翠道:“你不聽見小禪師的話嗎?她決不是你的師父,不過事情的遇合應在她身上而已。還不快些一同到這寶蓋下面來嗎?少時也許還有別的妖怪要來呢!”

    小翠抬起一張小圓臉,用點漆一般的眸子看着柳春兒道:“小道長,謝謝你,我不再纏這位仙姑了。”

    説罷隨着小珠走進寶蓋,象小鳥依人一樣,站在小珠與柳春兒之間。柳春兒看着她又笑道:“你叫什麼名字,還打算吸我的精魂嗎?”

    小翠臉上一紅道:“那是那妖鬼教我的,現在已是一家人,誰還要吸你的精魂。”説着又低聲道:“我姓花,叫花小翠。你呢?能將姓名道號告訴我嗎?”

    柳春兒道:“小孩子那有道號,我姓柳,叫柳春兒,以後你只叫我柳春兒好了。”

    又指着小珠、東方明道:“她叫小珠,那邊一位複姓東方,叫東方明。”

    小翠似乎很羞澀.只看着三人,口內嚶嚀了幾聲。

    柳春兒又笑道:“你方才來勢何等兇狠,現在為什麼又文靜起來?”

    小翠弄着衣角,低聲道:“那是妖鬼在身上,憑我怎敢那麼兇狠,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因為這個討厭我是不是?”

    小珠攜着她的小手,看着柳春兒一眼道:“我們喜歡你還來不及,焉有討厭之理,只你不纏着我叫仙姑,要拜我做師父就好了。”

    東方明在旁笑了一笑,正想説什麼,猛聽心印大喝一聲道:“好魔崽子,你竟敢在我面前弄鬼,打算乘隙將這妖鬼救走。”

    眾人在寶蓋中一看,只見妖鬼梁無告在那一片心光之中,已被上面吮吸咀嚼得剩下一個面目模糊的黑影。

    忽見半空中似有一根極細紅絲垂雲而下,一直進入心光之中,才和黑影一接觸,便一興而沒,接着豆大一點紫光,自上而下。心印見狀,忙將心光一撤,那十三個骷髏,正圍着剩下的黑影,吮吸得極有滋味,猛然那黑影忽被紅絲掣去,便如嬰兒被人奪去乳頭一般,不由又齊聲嘯起來。

    再見心光一撤,方才打算向心印和四小撲去,猛一聲大震,那點紫光忽然爆炸,立將十三骷髏炸得粉碎。接着心光再現,將那蓬炸碎的殘骨一齊兜住一閃而沒。

    遙聞心印哈哈大笑道:“我因梁無告那廝還有三數十年業報未盡,這十三魔如用佛力熔化又須費我不少手腳,所以才讓你將他殘魂攝走,借那一粒兩間陰雷為我斬魔,你想趁火打劫,要撿現成便宜那可辦不到。如果不服氣,你們不妨也來試試我這心光慧劍的滋味如何?”

    説猶未完,只聽空中格格一笑道:“你瞧!這小和尚已向我們叫陣呢,我是他手下的敗將,原沒有什麼,你卻是一派宗主呢,難道也就這樣默默而息一溜了事嗎?”

    接着另外一人怒道:“你別激我,慢説是這個小賊禿,便是他那師父我也不懼,不信你且看我擒他。”

    説罷,空中忽然飄落一朵紅雲,那雲上站着一對赤身年青男女。心印看時,那女的竟是白骨教中武倩兒,男的卻是赤身教主洪昆。

    不由心中一動,忙道:“我道是誰,竟這等愛沾小便宜,原來竟是赤身教主和白骨教下知名的武倩兒。看這樣子,大約你兩個也想鬥鬥我小和尚了。如果鬥劍鬥法,我還勉強奉陪,不過要鬥不要臉,比光臀,那我可沒有學過,只好恕不奉陪呢!”

    洪昆怒道:“我不與你這小賊禿鬥口,聞得你近來專仗所煉心光慧劍無故欺人,今天遇見我你就難逃公道了。”

    心印把舌頭一伸道:“小和尚向不誇口,我那心光慧劍確實是有點門道。這是我佛門中的真實降魔工夫,自與你們那些下三濫的頑藝,略有不同。你若不信,不妨當場試驗一下如何?”

    洪昆臉色一沉。右手起處,抖出兩條一紅一白的長巾,倏然化作一團彩霞向心印當頭罩下,一面向武倩兒道:“這小賊禿已被我這鴛鴦和合大陣罩住,一入幻境,必定自耗元精,不到精盡髓幹不止,這種元陽未泄的真精大有用處,你如願意吸取,待我略施手術,將你送入,撿一回便宜如何?”

    武倩兒媚笑道:“這種便宜有點咬手,我決不想沾!”

    接着又道:“你別看他已被你罩住,須知這小賊禿,簡直奸猾透了。據我所知,就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得到他半點便宜,他也極少吃到人虧。不信你再一試就知道了。”

    洪昆冷笑道:“我這鴛鴦和合陣,向來也極少人能逃出去,除有限幾個老不死而外,我也沒有吃過人虧,倒不相信這小賊禿貞有通天澈地之能,會從我這陣中脱身。”

    説着,行法一催,那團彩霞,忽然光華大盛,靡靡樂聲也漸漸可聞,卻不見心印動靜。半晌,洪昆道:“我的話如何,那小賊禿恐怕此刻真精已經自耗了。他是幾世童真入道,如果聽其耗去未免太可惜了,你如乘此時入陣還來得及。”

    武倩兒見那陣法變幻不一,霞光沉浮不定,也料心印已被困住,正待教洪昆放她入陣,猛聽心印笑道:“這陣內實在沒有什麼大意味,左右不過還是脱離不了下三濫的一套。對不起我已看得膩了,不願意再看下去呢,還有新鮮的沒有?”

    再看時,心印已在面前站着,大袖雙垂,正在搖着頭微笑着,大有輕蔑不屑之意,不由驚呼道:“教主留意,這小賊禿慣會弄鬼,一個不當心,他也許就要使壞呢!”

    心印雙手合掌道:“阿彌陀佛,小和尚向不打誑語,弄鬼使壞那是不敢,不過這兩條蜃氣所化妖帕,作孽太重,害人也太多,老實説,和尚就是見不得鴛鴦和合,已經代為毀去呢。”

    赤身教主,雖見心印毫不費力便逃出陣來,也有點吃驚,但見妖陣仍然雲蒸霞蔚,流光泛彩並無異狀,不由大喝道:“小賊禿,你休得在我面前賣狂,我這鴛鴦和合大陣,豈是你所能毀去。説這大話打算嚇誰?”

    心印笑道:“這是當場出彩的事,你也這大的人呢!又不是小孩子還能騙你嗎?”

    正説着,那霞光之中,忽然一亮,陡聞臊臭之味觸鼻難聞,赤身教主洪昆方説一聲:“不好!”把手一招,便待收回,猛聽得轟的一聲,霞光之上,倏發烈火,竟烘烘的燒起來,那臊臭之味愈甚,轉眼之間,霞光一斂,便化為烏有。洪昆怒道:“無知小賊禿,膽敢毀我至寶,我如不給你一點厲害,也不算是赤身教主。”

    心印笑道:“你本來就沒什麼頑藝,自己還在以為了不起嗎?老實説,你們這批魔崽子,翻來翻去,不過那點不要臉的老一套,還有什麼新花樣嗎?”

    洪昆冷笑一聲道:“新鮮花樣也不多,你且再看這個。”

    説着,臉色一沉,雙肩微聳,渾身毛髮一齊脱落,化成一大蓬烏金色飛針,四面八方向心印射來。

    心印見狀,連忙放出心光將身護定,那蓬飛針,雖然來勢如疾風驟雨一般,一着身際,全被心光擋住,一根也打不進去。

    洪昆見狀愈怒,猛一呼吸,吹出一團真氣,那無數妖針暴漲,各長數寸粗如箭桿,帶着一片烏金色光華,二次又向心印攻去。

    心印仍然神色自若的笑道:“這種東西,雖然也只平常,到底要比那些不要臉的玩藝兒高明得多了。不過要想藉此攻入我這天人相會的心光那還早呢!”

    洪昆又大喝一聲道:“你忙什麼,且等着再看吧!”

    説罷,風雷大作,那片烏金光華,陡轉強烈,幾乎把半邊天全遮沒了。那毛髮所化妖針根根發亮,便如百萬妖劍齊向心光圍攻上去,其聲勢之大簡直駭人。一時雖然仍不能攻入心光,但已將心印所立地方圍了一個大圓圈,小珠在鬥魔寶蓋下面一看,見那一片妖光已將心印包沒,心光雖然無損,也矬下好多去,心印也不似平時暇逸竟在內面跌迦而坐,做起禪功來,料知敵人厲害,忙將手臂一觸東方明小語道:“你看那妖人太厲害了,大師伯已經做起禪功來呢,你我何不趁那妖人全力對付他的時候,用雙鉞合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如能一下成功,豈不省心多了。”

    東方明搖頭道:“這赤身老怪,決非尋常魔頭可比,你不看連心印禪師,都那麼慎重嗎?萬一不中,豈不誤事。依我着想,還是再等一會,如果那廝太過份放肆,潭底各老前輩少不得要出來,你何必忙呢?”

    小珠把小嘴一撅道:“你這人為什麼這等怕事,我這寶蓋萬邪不侵,你怕什麼,再等一下,他一留意我們,便失去了一個很好機會呢!”

    東方明見她生氣,連忙陪笑道:“既是如此,我們試一試便了。”

    小珠這才回嗔作喜,兩人同時把手一揚雙鉞一齊出手,便似一大片紅雲捧着一輪旭日,閃電也似的,向赤身教主飛去。

    那洪昆因心印近來功夫大進,佛法探湛,便和昔年幾位知名長老也相去無幾,正在全力應付,做夢也沒想到側面立在一幢寶蓋之下的幾個孩子,忽然發出前古奇珍來。

    倒是旁立的武倩兒先看見了,但為了逃命竟來不及招呼洪昆,自己先行遁開,才高叫一聲:“教主仔細,那幾個小狗暗算你來了。”

    洪昆方一回頭,忽覺眼前通紅,雙鉞已經當頭劈下,只聽得“呱”一聲厲叫,立被劈成兩半,各自遁出老遠,臨風一晃,登時變成兩個洪昆,齊聲大叫道:“無知小狗,膽敢暗算於我。”

    喝罷,左邊一個洪昆,倏地張口,噴出一點紅星直向寶蓋下面四人打去。

    那點紅星,出口只有龍眼大小,一晃便似斗大一個火球,一到寶蓋光華外面,轟的一聲大震,直將寶蓋震得憑空飛起數十丈。寶蓋中四人,雖然未曾受傷,也自震得頭暈眼花心驚不已,尤其是小翠,不禁嚇得哭了。

    就在這時候,雙鉞也將右邊的一個洪昆紋成粉碎,飛了一天血雨。那左邊的一個洪昆見狀,又厲嘯一聲,一連噴出兩點紅星,向寶蓋打去。

    這一來小珠已經有了準備,連忙一使師父金剛不動之法,將寶蓋定住。

    洪昆噴的三尸陰雷,原系本身精血所化,雖出魔道,其功力所至不讓正教中的太乙神雷,見第一雷無功,已經奇怪,所以一連噴出兩雷,一下比一下厲害,滿以為便正教中道行差點的長老也吃不住,何況這三四個小人。

    誰知二三雷,聲音雖然特別響亮,好似天崩地裂一般,那鬥魔寶蓋卻連動也未動。

    再看光幢中四人,正在指着自己似在説笑,那兩柄神鉞也收了回去,似乎把自己看得不值一擊的模樣。

    不由一怔,忙又大喝道:“你等這些小狗,膽敢倚仗持有一兩件奇珍異寶便敢來犯我。”

    説罷,身子一搖,暴漲數十丈,登時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一伸大手,便待將四人連寶盞一齊抓走。

    誰知才到寶蓋所發光幢之上,蓋頂忽發奇光,飛起一粒豆大舍利子,竟向上迎來。洪昆突覺一陣奇熱,便似火炭一般,直射掌心,那隻大手連忙一縮,掌心五指已被灼傷。

    厲嘯連聲之後,身子又縮回原來一樣,目視寶蓋下面四人,正在咬牙切齒的怪叫着。忽又厲吼一聲,嚼破舌尖向外噴出一口鮮血,化一朵赤焰,向那寶蓋罩下。

    那朵赤焰才到寶蓋頂,舍利忽又二次飛起,在寶蓋之外。起了一片金霞,升起數丈又反折下去,先將寶蓋罩了個風雨不進。那赤焰雖將寶蓋罩住,卻被那幢金霞撐着,簡直無法接近。

    但那朵赤焰光華也愈趨強烈,映得四山通紅,寶蓋中四人,也似無法出來。

    洪昆將五人分兩處困住,不由仰天一笑,回顧武倩兒道:“我這玄武神針,羅猴血焰與眾不同,一將人困上,任他奇珍異寶護身,也挨不了六個時屜,只東方一經發白,這小賊禿和四個小狗便完了。”

    武倩兒暗笑道:“依我看來,恐怕沒有這等容易呢,這四個小鬼,我尚未盡知來歷,那小賊禿,卻是出名的難纏,其鬼無比。你雖法力高深,玄妙無雙,卻恐未必便能困得住他呢。”

    洪昆大笑道:“你也把我赤身教主看得太低了,如果連這樣一個小賊禿也困不住,那還行嗎?”

    武倩兒聞言,姍姍飛近,一扭纖腰,挽着他的脖子笑道:“你別生氣,我敢打賭,那小賊禿你決困不住他,説不定又和方才一樣,在耍什麼花樣!”

    洪昆笑道:“你真敢打賭嗎?賭什麼呢?”

    武倩兒又媚笑道:“我自順着你赤身教主的意思,連衣服也脱了,一身之外,已無長物呢,還有什麼可以賭得。不過,如果你這能耐將這小賦禿和四個小狗就此除去,在這一日之中自願由你處置,決不拗手拗腳的。如果你輸了。只在互易元精的時候,讓我佔點小便宜便夠了,你瞧這樣打賭如何?”

    洪昆乘勢一摟纖腰大笑道:“好,好!我們就是這樣一言為定,可不許説了不算呢。”

    武倩兒星眸斜睨道:“我向來對誰説話都是出口算數,決無反悔,何況對你,不過你是堂堂一教宗主,説了可也不許賴呢!”

    洪昆不由高興異常,摟着武倩兒,在那朵紅雲上面,幾乎要婆娑起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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