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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巧流星拐

    “這木匣子裏到底裝着什麼東西?”宋牽牛在想。

    一柄鑲珠匕首換回一隻木匣子,木匣子裏面當然不是空的。

    “對了。”宋牽牛恍然大悟。他忽然想起了蕭舞陽和陸起鳳之間的關係,這關係是不清不白。

    當初他不敢瞎猜,總以為陸起鳳是位聖女,別説是男女之私,甚至是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上仙姬。

    現在什麼都明白了,什麼聖女?蕩婦!

    那柄鑲珠匕首是當日兩人定情之時交換的信物,她贈蕭舞陽那柄匕首,蕭舞陽送她這隻木匣子。

    木匣子裏面當然是女人最喜歡的東西,一支碧玉釵,一支金步搖,或是一串珍珠項鍊。

    這有什麼不能看的?

    無論什麼天下奇珍,看一眼難道會留下痕跡。

    宋牽牛想起孫大娘那種冷嘲的眼色,兇巴巴的語氣,此刻還在冒火,心想:

    “老子偏要看。”

    路側有座六角涼亭,涼亭裏面有石凳。

    宋牽牛一口氣奔了十幾裏,濕漉漉的衣衫裹在身上,經過體熱的蒸發,也漸漸幹了。

    他走進涼亭,喘了口氣,掏出那隻木匣子。

    這的確是只很精美的匣子,木理細緻,色澤光亮,幾乎可鑑人影。

    他將木匣子放在石凳上,仔細端詳了一會。

    木匣側面除了兩個黃銅把手之外,還有個圓形的突出之物,比制錢略小,顯然是個按鈕。

    宋牽牛四下望了一下,心想:“咱只不過打開看看,這又何妨?”

    只要蕭舞陽沒説過不能看,孫大娘説的算個屁。

    他食指一伸,正準備觸動那個按鈕,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別動,你想找死嗎?”

    宋牽牛吃了一驚,縮回手指,只見一個鬚髮花白的小老頭,撐着根楊木枴杖,站在涼亭之外。

    這老人背形微駝,衣衫襤褸,手中拄根枴杖,顯然不是良於行。

    奇怪的是剛才分明四下無人,這小老頭怎麼來得如此之快?

    “找死?為什麼?”宋牽牛驚疑不定。

    小老頭抬起頭來,雙目開闔,精光一閃,彷彿兩支利箭射了過來。

    “你是誰?”

    “在下宋牽牛。”

    “宋牽牛?是不是有把牽牛刀的宋牽牛?““正是在下。”

    “哼,也不是個好東西。”

    宋牽牛怔了一怔,他不能否認,這些年來憑着一柄牽牛刀闖江湖,刀頭舔血,劍底驚魂,昧着良心的事不是沒有,不過,他始終認為自己還是壞人中好人,至少比蕭舞陽好得多。當然,他沒有蕭舞陽那份能耐,只能幹些小壞事。

    小壞事當然也是壞事。

    因此他對這小老頭劈頭一棒,無法正面辯駁,只好問問他所關心的事。

    這匣子為什麼開不得?”

    “誰説開不得?”小老頭變了:“開得,一隻木匣子有什麼開不得的。”

    “但老丈剛才‘説……”

    “老夫説了什麼?”小老頭不肯認賬,反而慫恿説:“這匣子裏也許是件人間至寶,你要是不打開看,這輩子都會後悔。”

    “算了。”宋牽牛搖搖頭。

    “為什麼?”

    “反正是別人的東西,在下也不想看了。”

    “一飽眼福,也不是壞事。”

    “不用。”

    “你真的不想打開?”

    “不想。”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小老頭自己掌了一個嘴巴,罵道:“多嘴。”

    宋牽牛忍不住幾乎笑出聲來。

    接着“篤”的一聲,枴杖點地,人影一閃,登時鴻飛沙渺,小老頭業已不見。

    好快的身法,一眨眼間已失所在。

    ‘宋牽牛默默良久,然後收起那隻紫檀木匣子,整了整衣繼續上路。

    窗外竹影婆娑,室裏珠簾叮噹。

    蕭舞陽還是那副老樣子,舒舒服服坐在一張鏤空刻花軟椅上笑意更濃。

    那隻紫檀木匣放在短几上,宋牽牛垂手而立。

    “辛苦了。”蕭舞陽説。

    “替大爺辦事,小的萬死不辭。”

    “好,你的確忠心耿耿。”蕭舞陽贊説:“也是個好幫手。

    “謝大爺抬愛。”宋牽牛暗喜。

    “你知不知道這隻匣子裏裝的什麼?”

    “不知道。”

    “半路上也沒打開瞧瞧?”

    “小的不敢。”

    “這有什麼不敢,這匣子又沒上鎖。”蕭舞陽笑笑説:“換了我就忍不住,至少得打開來瞧瞧,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宋牽牛不置可否。

    其實他的確想瞧瞧,因為半路上遇到的那個小老頭以及那些怪異的舉動,更增加了他對這隻木匣子的好奇之心。

    當然,他已意識到這隻外表精緻的木匣子,也許隱藏着一種可怕的殺機。

    那是揣測,畢竟難以預料。

    “這木匣子裏是對玉連環。”蕭舞陽:“是上等的和真玉:精美無瑕,經過名匠的雕琢,雖不算稀世奇珍,倒也難得一見……”“哦。”宋牽牛應了一聲。

    “你若想打開瞧瞧,就自己動手吧!”

    宋牽牛怔住了。

    自己動手?為什麼要他自己動手,他心頭一跳,臉上肌肉拉緊。

    “不敢麼?”

    “這……這……小的……”

    “其實我也不敢。”蕭舞陽嘴角牽動了一下,笑得很神秘:“木匣裏本來是對玉連環,至於現在是不是就很難説了。”

    “難道會變?”宋牽牛勉強進出一句。

    “對,會變,人心會變。“蕭舞陽感慨地説:“東西當然也會變。”

    “哦?”宋牽牛裝成似懂非懂。

    “走,到外面去。”蕭舞陽忽然站了起來。順手拿起那隻木匣子,當先舉步而行。

    宋牽牛隻好跟了出來。

    門外左側是片曠地,蕭舞陽將那木匣子放在一處微微突起的小丘子,然後倒退了三丈。

    “好久沒活動筋骨了,試試我這‘純陽指’準是不準。”

    宋牽牛閃在一側,睜大眼睛。

    蕭舞陽吸了口氣,並沒怎樣作勢,忽然右腕一抬,輕輕的一指點出。

    只聽“嗤”的一聲,一縷勁風宛如一線蛛絲直飛而出,正好點中那粒按扭。

    崩簧一響,木匣子啪的打了開來。

    接着火光一閃,但聽轟隆巨震,彷彿睛空一聲焦雷,登時硝煙四射,那隻木匣已被炸得粉碎。

    濃煙過去,四周草木焦黃。

    宋牽牛看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撟舌難下。

    他想起在那六角亭中之事,只覺一般涼氣打從腳底升起,涼透了背脊。

    當時他的手指就快觸到那粒按扭,若不是突然出現那個小老頭,豈不早已骨化灰飛?

    好險,想不到陸起鳳竟是如此歹毒。

    但他這是對付誰呢?

    是對付蕭舞陽,還是要殺害他宋牽牛?

    他忽又想起,孫大娘交付這隻木匣子時曾經説過,不許半路上開看。

    這顯然是用的激將法,明知他宋牽牛不是君子,半路上一定會偷看,那句話只不過是提醒一下而已,免得他半路上忘了。

    “老宋……”蕭舞陽叫了一聲。

    “大爺,什麼事?”宋牽牛一怔,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

    “小的……小的在想……想那聖女陸起鳳……是不是跟大爺有仇……”“聖女?”蕭舞陽笑了,“老宋,別王二麻子,你還當她是位聖女?”

    “這個……””別這個那個。”蕭舞陽大笑:“你這回跑了趟起鳳山莊,難道沒嚐到一點甜頭?“宋牽牛臉上一熱,連脖子都紅了。

    他是嚐到了甜頭,可也吃夠了苦頭,他早就知道這種事絕對瞞不過蕭舞陽。

    “女人心,海底針。,’蕭舞陽笑笑説:“你永遠摸不透她們在想些什麼,不過憑這點雕蟲小技,她明知殺不了蕭某人……”“是……”宋牽牛問。

    “殺你。”蕭舞陽直截了當的説。

    不錯,宋牽牛猜得不錯,是殺他的,殺他滅口,怕他口風不緊,毀掉了一代聖女的形象。

    雖然他早已猜中,此刻從蕭舞陽的口中説出來他仍不免嚇了一跳。

    “幸好你沒偷看。”

    “小的僥倖得免一死。”

    “你為什麼不想偷看,是不是半路上有人指點?”蕭舞陽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

    “小的……”宋牽牛身了一震。

    俗語説伴君如伴虎,在蕭舞陽手下辦事也是一樣,幾乎每天都在驚濤駭浪中過日子。

    “跟我來。”蕭舞陽已向精舍中走去。

    “是。”

    進入精舍,蕭舞陽轉了轉,取出一樣東西,笑着説:“還認得這個嗎?”

    宋牽牛目光一轉,頓時心跳加劇,面如死灰。

    握在蕭舞陽手中的赫然是根黃楊木枴杖,正是那個小老頭所用之物。

    那小老頭是誰?難道蕭舞陽自己?

    易容化裝之術倒是不難,身材卻顯然不像,莫他非練成了縮骨之法?

    宋牽牛額頭冒汗,默然無語。

    “老宋,你記祝”蕭舞陽的聲音忽然變冷:“替我辦事、必須實情實報。”

    “小的該死。”宋牽牛戰戰兢兢。

    “以後當心。”

    “是。”

    “在我手下辦事的人不少,你排名第七。”蕭舞陽神色稍霽:“好好幹,會熬出頭來的。”

    “第七?”

    “怎麼,還不滿意?”蕭舞陽笑笑説:“要想跳升一級,得憑身手,你要不要試試?”

    宋牽牛忽然閃起一個念頭,心想:“他手下難道有這麼多好手,何不見識?”

    當下目光一抬,鼓足了勇氣説:“小的願意試試。”

    他不信任他“縱橫三十六刀”,只落得得個第七。

    “好,好極了,這才是英雄行徑。”蕭舞陽翹起大拇指説:“我會給你機會。”

    “什麼時候?”宋牽牛真的想試試。

    顯然,他想爭個第一,既然掙不脱蕭舞陽的掌握,就得靠攏他,靠得越攏越好,只要取得他信任,就可參與他的機密,造成有利形勢。

    一個第七算什麼,只有跑腿的份。

    他受不了這種長期的屈辱,也不甘心永遠替蕭舞陽跑腿,他必須抓住機會,哪怕是一個渺茫的機會。

    如今蕭舞陽已答應給他機會。

    “很快。”蕭舞陽忽然掏出一卷銀票:“先把這個拿去。”

    “錢還能幹什麼,去花,去儘量花。”蕭舞陽説:“難道花錢還要我來教你。”

    “這……”

    “拿去,就算我賞你的。”.

    “謝大爺賞。”宋牽牛想了想,終於接了過來。

    他已打定主意。凡事順着蕭舞陽,哪怕蕭舞陽説雞蛋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也打算説:“是的,小的昨夜還接了一大簍呢!”

    “去吧!蕭舞陽説。

    “是。”宋牽牛恭順的走出了精舍。

    但一走出大門,他的臉色立刻變了,變得很桀傲,雙目中充滿了怨毒,喃喃説:“咱算什麼英雄,你蕭舞陽才是英雄,咱麼,嘿嘿……一隻狗熊……”蕭舞陽還是坐在那軟椅上。

    但身旁卻多了個珠圍翠繞的婦人,她是朱顏,朱顏不但人如其名,臉泛朝霞,而且很會打扮。

    她端莊起來就像尊活觀音,妖豔起來就像個妓女,現在她扮演的卻是個柔順小妻子。

    “你真的不想殺他?”眼波盈盈,彷彿一泓秋水。

    “這個……”

    “怎麼啦?”

    “因為他是把好手。”蕭舞陽摟住朱顏的纖腰:“他很有用。”

    “有用?”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蕭舞陽喟然説:“這樣快刀江湖上找不出幾個。”

    “哼,只怕他的刀越快,你就越危險,我也會死的越快。’“這怎麼會呢?”

    “對了,”朱顏忽然道:“你不是説要讓陸起鳳殺了他嗎?怎麼臨時變卦,反而救了他?”

    “我哪裏救他。”

    “一個小老頭。”

    “小老頭?準是你的手下。”

    “不是。”

    “這根枴杖那裏來的?”

    “就是那個小老頭的。”蕭舞陽輕描淡寫的説:“我用‘摩雲手’,奪下了這根枴杖。”

    “怎麼不抓住他?”

    “太溜滑了。”蕭舞陽笑笑説:“他用‘蜻蜓三點水’一下子溜進了密林。”

    “就説沒抓住好啦。”朱顏皺皺眉頭:“什麼‘摩雲’,什麼‘點水’,我又不懂。”

    “你真的不懂?”蕭舞陽笑了,不但笑在臉上,還笑在眼裏。

    一種意味深長,含意莫測的笑。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朱顏嘟起小嘴。

    “別急。”蕭舞陽頓了一頓:“我是説你跟我在一起,慢慢就會懂了。”解釋得很勉強。

    “你肯教我?”

    “你肯學,我就教。”蕭舞陽握住一隻小手説:“連壓箱底兒的都教你”

    “你可以留一手。”

    “為什麼?”

    “別太傻啦。”朱顏又綻開了笑臉:“很多師傅教徒弟都會留一手的。”

    顯然,她並不相信,蕭舞陽會為了她把壓箱底兒的東西全都掏出來。

    蕭舞陽也笑了,爽朗的笑。

    這種笑跟剛才的又不同,是種掩飾的笑,企圖掩飾心頭的隱秘。

    “我若學會了你的本領,就不怕宋牽牛啦!”朱顏欣然的説。

    “你現在就不怕。”語意暖昧,不知指的什麼。

    “為什麼?”

    “因為….-因為……”蕭舞陽笑得很詭譎,老半天才説出下文:“因為有我。”

    “你……”

    “你放心,宋牽牛一向謹慎,他輕易不敢出手。”蕭舞陽笑着説:“等到他想要出手的時候,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宋牽牛牛了。”

    “你有把握?”

    “我善觀氣色。”

    “很多人都在大意中栽了跟頭。”

    “是的,但我不是很多人。”蕭舞陽很自負的説:“我是蕭舞陽。”

    “你是説蕭舞陽永遠不會跌倒?”

    “正是。”

    “我這是第二次提醒你。”朱顏幽幽地説。

    “我記得。”

    “你是不是以為我説的都是廢話?”朱顏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別在陰溝裏翻了船啊!”

    蕭舞陽大笑:“好啦,小美人。”他粗狂地將這個小美人擁進懷裏。

    宋牽牛數着銀票,眼睛越睜越大。

    “好大方,隨便一出手便是一千兩銀子,”他臉色變了變:“他媽的,這莫非是賣了老婆身價?”

    那又太少了,朱顏不止-千兩銀子。

    “不管它,反正有銀子就得花,痛痛快快去花,花它個痛痛快。”

    但怎麼花呢?

    一桌上等的酒席不過幾兩銀子,找窯姐兒嗎,兩三兩銀子可以睡到天亮。再説那種貨色,他還瞧不上眼。

    看來這一千兩銀子説多不算太多,説少也不少,要想一下子花光,當真還不容易,“想這些幹嗎,先喝酒去。”宋牽牛終於想透了,他不願為這一千兩銀子多添煩惱。

    轉過街角,便是一家酒館。

    這裏有上好的酒,便卻沒有珍餚異味.有的只是幾樣下酒的小菜。

    光顧這家酒館的顧客,多半都是真正喝酒的人。

    宋牽牛當然是個真正喝酒的人。

    低矮的屋檐下,透射出昏黃的燈光,一隻老黃狗蜷伏在門前的青石板上。

    客人進進出出,它也不屑一顧,照樣做它的美夢。

    它的美夢也許是根肉骨頭,也許是隻毛色油亮,標緻的小母狗。

    反正它有它的世界。

    進門的右側,一排擺着七八口大酒缸,左面是幾張白木桌子。

    濃郁的酒香,充滿了整個屋子。

    滴酒不嘗的人到了這裏.只怕不喝就已先醉。

    宋牽牛挑張白木桌子坐了下來,要了壺酒,是一等的竹葉青。

    今天他不寒傖,不但要喝好酒,還要挑好菜,因為茶錢他不在乎。

    “菜,有什麼好菜?”

    “大爺,你要吃什麼?”一個夥計站在面前。

    “來只雞成不成?”

    “雞?”

    “黃燜雞,紅燒雞,油淋雞,棒棒雞,怪味雞……”宋牽牛説:“反正什麼都成?”

    “什麼雞都沒有,夥計搖了搖頭:“本店從來不賣雞。”

    “真的不賣?”

    “大爺,對不起,沒有準備。”夥計哈着腰,笑嘻嘻的説。

    “咱知道,你們自家養的有雞。”宋牽牛咂了咂舌頭:“現宰現煮,味道更好。”

    “這……”

    “不肯是不是?”宋牽牛掏出張銀票,放在桌面上:“先付錢。”

    “一百兩?”夥計瞟了一眼。”

    “對,一百兩,一百兩銀買只雞。”宋牽牛笑笑説:“夠不夠?”

    “大爺不是開玩笑吧?”

    “玩笑?誰開玩笑?”宋牽牛大笑,得意地説:“一百兩銀子要是吃不到一隻雞,那才是玩笑,夥計,你説是不是?”

    “是是是。”夥計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一百兩銀子,若是不肯賣只雞,夥計,你就是個大傻瓜。”

    “對對對。”夥計連連點頭。

    “有沒有雞?”

    “有有有,”夥計連聲説。

    “要快,越快越好。”宋牽牛叮嚀説:“雞屁股不要,毛要拔乾淨。”

    “大爺要快,就吃白斬雞好了。”

    “成。”宋牽牛説:“不過醬油要好。”

    “大爺放心,保管是上等的原汁醬油,又香又濃,滴滴開胃……”“好,快動手吧!”

    果然很快,一盞茶不到,一大盤又肥又嫩的白斬雞業已上桌。

    一碟醬油又濃又香,還有撮薑絲。

    宋牽牛大碗喝酒,大塊吃雞,這隻雞火候恰到好處,肥而不膩,十分爽口。

    忽然有個人,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

    “閣下好闊氣。”

    宋牽牛睜目望去,只見這人面如鍋鐵,一臉絡腮鬍子,左頰上有道刀疤?

    “吃只雞當然不算闊氣。”那人説:“不過花一百兩銀子吃只雞就太闊氣了,只怕連當今皇帝也沒有上這份氣派。”

    “好説。”

    “閣下還有多少銀子?”

    “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

    “九百兩?”

    宋牽牛一怔,睜大了眼睛,此人素昧平生,怎麼知道他身上還有九百兩銀子?

    “尊駕是誰?”

    “胡鐵枴。”那人説:“在江湖上默默無名。”

    “尊駕莫非也知道在下是誰”

    “當然知道。”胡鐵枴咧嘴一笑:“閣下大名鼎鼎,牽牛刀宋牽牛,只可惜時逢不濟,倒黴到家,這些時越來越窩囊了。”

    宋牽牛臉色一變:“尊駕是想找岔的麼?”

    “這倒不敢。”胡鐵枴陰陽怪氣的説:“只不過見錢眼開。”

    “怎麼説?“

    “你身上不是還有九百兩銀子嗎?”

    “對,你猜得很準。”

    “鄙人不才,動了歪腦筋。”

    “你想要?”

    “正是。”

    “你想怎麼要?”宋牽牛連連冷笑:“宋某人人雖窩囊,這把牽牛刀還不窩囊。”

    ’

    “那就好。”

    “好,好什麼?”

    “咱們賭一賭。”胡鐵枴眨眨眼睛:“你若輸了,那九百兩銀子就姓胡的了。”

    “怎麼賭法,骰子,牌九?”

    “那有屁意思。”胡鐵枴大聲説:“用你的牽牛刀,賭咱的七巧流星拐。”

    “七巧流星拐?”宋牽牛-怔:“你是胡瓜?”

    “你聽説過胡瓜。”

    “好像聽人提過,胡是西涼第-把好,使的是‘七巧流星拐’,就是尊駕嗎?”

    “就算是吧!”

    “尊駕一定要賭?”

    “除非你肯白給一百兩銀子。”

    “白給幾百兩銀子?尊駕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宋牽牛冷笑一聲:“好,在下奉陪。”

    “雞吃完,酒喝足,打起來比較有精神。”胡鐵枴離座而起:“咱在西郊靈官廟前相候,不見不散。”轉過身子,大步出了酒館。

    .

    “宋牽牛冷冷道:“片刻就到。”

    繁星滿天,有彎眉月。

    靈官廟前的曠場上,出現了兩條高大人影,一個是胡鐵枴,一個正是宋牽牛,兩人距離七步,相對而立。

    胡鐵枴背上,並排扎着六支小鐵枴,拐長近餘,手中倒提着一支大鐵枴,烏黑沉沉,看來沒有一百斤,至少也有八十斤。

    宋牽牛於握刀把,刀未出鞘,

    “胡瓜,在動手之前,你也該先亮亮底。”

    “亮什麼底?”

    “既然要賭.就該公平下注。”宋牽牛説:“你已知道本人身上還有九百兩銀子,你的銀子呢?”

    “咱沒有。”

    “沒有,那你賭什麼?”

    “説的也是。”胡鐵枴想廠想:“這樣好了,咱就賭命,你盡力施為,盡出辣手,咱若輸了,就賠掉這條命,至於咱這鐵枴,就點到為止,你輸了不許賴賬,乖乖的交出九百兩銀子。”

    “你好像很有把握?”宋牽牛冷笑。

    “也不能説有絕對把握,至少麼……”胡鐵枴嘿嘿一笑:“八九不離十。”

    “這是説你贏定了。”

    “豈敢。”

    宋牽牛雙目一睜,忽然顯得激動起來,唰的一聲,刀已出鞘,牽牛刀長約兩尺,寒光流轉。

    “不用承讓,你也可以盡力施為,宋某人今天倒要開開上界了。”

    “真的?”

    “出手吧!”

    “佔了你九百兩銀子的便宜。”胡鐵枴假惺惺的説:“這怎麼好意思。”

    “既然賭命,九百兩銀子算的什麼。”

    “對,沒了命誰去花銀子呢,不過……”胡鐵枴沉吟了片刻:“咱總得補償你。”

    “補償?”

    “你在蕭大爺手下排名第幾?”

    宋牽牛一怔,霍然睜目,他萬沒料到對方忽然提到了蕭舞陽,這個西涼胡瓜到底是什麼來路?”

    “第七是不是?”胡鐵枴笑了笑。

    “你知道?”宋牽牛訝然。

    “咱排名第五。”胡鐵枴舉起一根指頭,“你若是贏得咱這‘七巧流星拐’就可以連跳兩級,咱只好往後排啦!”

    原來是這麼回事,就顯然是蕭舞陽的安排。

    宋牽牛什麼都明白了,他奇怪的是蕭舞陽安排行得快,看來他手下的人,幾乎隨時都可出現。

    這太可怕了,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是不是一直排下去,三十?五十?“排名第六的是誰?”

    “這個你別管。”胡鐵枴掂了掂手中的鐵枴:“你只要贏了第五,管他什麼第六。”

    “對!只可惜你也只不過排名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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