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不在你面前了。”
“可是……”
“別可是,”丁開道:“有人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好像並不記得。”
“你説什麼?”婁大釗猛的一怔。
他突然想起了邯鄲道上的往事,那回碰到正是賽珍珠,也正是這種事。
只因自己硬要出頭,吃了個大虧,今夜豈非舊事重演?於是他啞口無言,氣是一連翻了幾個白眼,心裏卻是越想越恨。
“好啦。”婁大釗臉色發青。
忽聽一聲驚叫,對面崖下竄出兩個人來。
一個是蕭臨風,赤裸着上身,另一個纖瘦的是賽珍珠,釵橫發亂,顯得十分狼狽。
這為什麼?莫非好事多磨,有人捉姦不成?果然不錯,聽一聲尖鋭的厲嘯,後面又出現的一條高大無比的影子。
這不是人,是個怪物。
深淵大澤必生龍蛇,幽谷絕壑,難免有山精木魅,幻化成現,這怪物身軀奇大,頭如笆斗,一張血盆海口裏撐出兩隻大獠牙。
青面火晴,亂髮飛舞,兩隻獠牙中間,是根猩紅的大舌頭,如此猙獰可怕的面目,當真少見蕭臨風雖然劍法造詣不錯,但畢竟是膏樑子弟,從沒見過大風大浪,尤其害怕鬼怪,一時間只嚇昨亡魂喪膽,一路上步履踉蹌,直向峽口奔去,看來他已管不得賽珍珠了。
美人固然可愛,跟性命比起來就差得多了。
至於剛才所説的星星為憑,白石來證,只不過是在慾火難耐的時候一派胡言亂語。
“臨風,你別跑呀!賽珍珠在叫。
這女人顯然還很鎮定,好好像並不是害怕那個怪物,只是在追趕蕭臨風。
就在這眨眼之間,那怪物已追了上來。
賽珍珠一聲妖叱,霍地纖腰一擰,玉腕揚處打出三點寒星。
出手如電,去勢強勁,而且準頭十足。
奪奪奪,三支暗器居然支支中的,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怪物胸腹之間”
但卻如中敗革,反彈了一下,落在河牀上。
看來這當真是個怪物,練成一身銅筋鐵骨,竟然利器難傷。
賽珍珠臉色大變,身形一晃,彷彿一縷輕煙般斜刺裏掠了開去,陷入一片矮樹叢中。
那怪物卻不理睬,逕奔蕭臨風。
他雖身軀臃腫,步履卻顯得十分矯健,忽聽嘩啦的一聲,抖手揮出一根套索。
這套索長約數丈,前端有個活釦,可松可緊,它運用靈活,把捏的分釐不爽,但見肋空一繞,知矯游龍,逕向蕭臨風兜頭套落。
只見蕭臨風一個踉蹌,斜肩栽倒,在河牀裏的卵這上連打兩個翻滾。
色心未了,災星已到,這位嬌生慣養的花花大少爺看來是命途多舛。
當活釦經過頸頂之時並未拉緊,卻在滑落腰際之時這才下手,顯然是意在活捉。
果然,那怪物飛奔而來,伸手連點子蕭臨風兩處穴道,攔腰一起抄起。
他哈哈一笑,聲如夜梟,直向河谷一遊奔去。
這當真是個怪物嗎?是個什麼怪物?夜叉?巨靈?還是旱鬼?但它不會口吐焰火,也不會興雲作霧,卻使用一根套索,還能伸手點穴。
這分明是人,一個體型魁梧的壯漢。
隱身巨石背後的婁大釗瞧了半天,終於恍然大悟,叫道:“哼,假的。”
“你這才知道。”丁開望了望他。
“起先咱沒有想到。”婁大釗承認。
“雖沒想到,總算還沉得住氣,”丁開笑笑:“該沒嚇了一跳吧?”
“笑話,就算他是真的怪物……”婁大釗頓了一下,接道;“不過這傢伙裝得倒是很像。”
“很像?”丁開道:“難道你見過怪物?”
“當然沒有。”婁大釗道;“反正大家都這麼説,不像人的東西就是怪物。”
“所以,那蕭臨風就嚇昏了頭。”
提起蕭臨風,婁大釗立刻睜大了眼睛:“小丁,你聽到沒有,剛才那小子説……”
“説他爹蕭震等在峽口,對不對?”
“正是,”婁大釗急急的道:“咱們不宵趕緊,只怕來不及了。”
“來不及?”丁開道:“你是説那十萬兩銀子?”
“哼,你怎麼温吞吞的。”婁大釗感大耐,叫道:“那七輛篷車快到峽口啦!”
“你放心,蕭震他不敢動手。”
“不敢?”婁大釗的眼睛睜得像銅鈴:“嘿嘿,這倒新鮮,是怕了你丁大爺嗎?”
“雖然不會真的怕了丁某人,至少有三分的忌憚。”
“三分?”
“就算是兩分吧。”丁開微笑:“至少他已知道丁某為何而來,也知道丁某人不是那麼容易打發。”
“就憑這兩分忌憚,他就不敢動手?”
“這倒不是。”
“那又是什麼?”
“難道剛剛眼前發生的事,我都沒有想到?”
“到底什麼事?”
“這可很明顯。”丁開道:“那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雖然令他眼紅,畢竟抵不上一個獨生兒子。”
“兒子?你説蕭臨風?”
“還有誰?”
丁開道:“如今蕭臨風落在別人手裏,他蕭震那柄劍縱有鬼神驚之能也無可奈保,只有眼睜睜瞧着那七輛篷車揚長而去。”
“怎麼?剛地那人怪物……”
“若是我猜得不錯,此人名叫龍破缸,綽號九百力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但卻極是神勇。”
“原來是他?”
“你知道?”
“咱知道,這是個渾人。”婁大釗道:“你怎想得出來,居然會扮成一個怪物?”
“當然有人教的。”
“是誰教的?”
“這還用問,除了白夫人還有誰?”
“是她?”婁大釗一怔:“這騷寡婦好大的能耐,居然連這個渾人也籠絡住了。”
“所以我一再提醒你,別小看這了這個女人。”
“既是如此,這倒是。”婁大釗道;“小丁咱們還等什麼?”
“你是説……”
“咱們可沒兒子落在別人手裏。”
“這話倒是不錯,蕭震投鼠忌器,不敢動手,對我們來説,的確是個大好的機會。”丁開沉道:“只是丁某人一向不願上當。”
“上什麼當?”
“凡事得仔細想想。”丁開道:“剛才那七篷車之上,載的果然都是銀子嗎?”
“不是銀子?你……”婁大釗一愣。
“至少令人生疑,”“你且説説,到底是……”
“剛才那批車輛開動之時,我曾仔細觀察,發現車身輕飄,一路顛顛簸簸,不像載有重物……”
“難道全是空的?”
“也許有批殺手,躲藏在車篷之裏。”
“什麼殺手?”
“強弓、硬弩、各式火器和暗器。”丁開道:“越是霸道的越好。”
“這樣説來那批銀子呢?”
“銀子原封未動,藏在一個極為隱秘之處。”
丁開道:“白夫人自會精打細算,往後的日子多得是,何必急在一時,反正銀子又不會爛掉。”
“你好像是那騷寡婦肚裏的蛔蟲。”
“什麼蛔蟲,別説得那麼噁心。”丁開道:“只不過白夫人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
“很高明。”婁大釗説:“照這樣這説咱想到的,你當然也想到了。”
“這個……”你且説説,咱此刻是怎麼想的。
“大概很泄氣吧?”
“正是。”婁大釗眉頭一皺:“如果真是如此,咱們豈不是又白忙一場?”
“丁開不響,忽然伏下身子,以耳貼地,仔細諦聽了一會,然後長身而起。
“走,到峽口去。”
“你不是説那車上不是銀子嗎?”婁大釗有點兒茫然。
“銀子沒有,熱鬧總是有的。”丁開道:“難道你不想瞧熱鬧。”
“想。”婁大釗雙目一亮。
這條山谷婉蜓十餘里,峽口十分險隘”
七輛篷一路搖搖晃晃一輛接一輛迤邐而行,當先一輛出得峽口之時,已是一更已盡。
忽然車前一聲吶喊,亮起了七八支松油火把。
火光中有個身材瘦長的漢子當路而立,一張蒼白的臉像是抹了層白粉,陰沉沉木無表情。
這個正是血手鷹宋翼。
健馬驚嘶,車身一陣搖簸,七輛篷車像一字長蛇陣般被攔在峽口。
首當其衝的是第一輛篷車。
車轅上並户坐着兩人,右首是個趕車的漢子,頭上戴着一頂破氈帽,帽沿緊緊的壓在眉毛尖上。
左首那人青布包頭,披着件黑色毛尖上。
更深露重,夜涼如水,峽谷之中冷風颼颼,這種衣着比較保暖。
由於斗篷寬大也辨不清是男是女。
血手飛鷹宋翼雙目一閃,彷彿兩支利簡,盯住車轅之上的兩個人。
“快説,這輛車載的是什麼?”
“銀子,十萬兩銀子。”那個趕車的漢子滿不在乎的道:“你想要嗎?”
口氣帶點調侃,像是有恃無恐。
“哼,你當某家不敢?”宋翼冷冷地目光一掃:“白娘子何在?”
“不知道。”那漢子冷笑-聲。
“你笑什麼?”宋翼臉如寒水,聲色俱厲。
“笑你,”那趕車的漢子是晃了晃手中長鞭:“想耍大牌,你還有夠資格。”
宋翼一怔,雙眉抖動了-下。
任何人在被激怒之時,臉色總是變紅、變青,他卻越來越蒼白。
“銀子全在車上,你有本事就過來。”那趕車的漢子故意火上添油。
“哼哼,什麼銀子?”宋翼居然能忍。
“白花花的銀子。”那趕車的漢子道:不多不少,正好十萬兩。
“見鬼。”宋翼道:“這點花招休想瞞過某家。”
“花招?”那趕車的漢子也怔子怔:“什麼花招,瞞了你什麼?”
“這幾輛車上果然有銀子嗎?”宋翼在冷笑。
看來要想瞞人頗人容易,這宋翼居然也看穿了,語氣中顯然有信這七輛篷車上載的會是銀子。
那趕車的漢子伸左手,推了推壓在眉頭上的帽沿,深陷的眼眶裏精光一閃,嘿嘿冷笑。
“既然沒有銀子,你攔路打劫什麼?”
“某家只問白娘子何在?”
“你這是白問。”那漢子鼻孔一哼:“夫人金枝玉葉,一向不見凡夫俗子。”
這個人想必是忠心耿耿的不貳之巨,居然把白夫人捧得如此之高。
按照世俗的説法,一向是把帝王的後裔,如王孫貴胄稱之謂金枝玉葉,至於富貴之家,豪門巨室,當然也可以牽強附會。
至於白夫人,她有這樣高貴嗎?“好一個金枝玉葉,”宋翼仰天大笑,皮笑肉不笑:
“這娘們也算金枝玉葉?”
“怎麼不是?”
“嘿嘿,也對,也對。”宋翼道:“依某家看來不如説成珠光寶氣。”
“此話怎講?”
“好講的很。”
宋翼連連冷笑:“她此刻身邊正帶着翡翠玉馬一對、明珠五百顆,外加珍貴玉飾三十六件,豈不是寶氣十足,珠光滿身?”
這話倒是不錯,十萬兩白銀搬運起來難以掩人耳目,至於這些珍玉器細軟之物,當然可以隨身攜帶,有個大包袱就夠了。
而且價值連城,遠超過十萬兩銀子之上。
白夫人當然會這樣做。
但這個血手飛鷹宋翼是怎麼知道的?是得了什麼訊息還是出於他的猜想?“你好像很有點頭腦?”那趕車的漢子冷笑。
“某家不喜歡別人的誇獎。”
“至少心裏很高興。”
“哼。”
“別高興早了。”那漢子道;“就算是珠光寶氣,憑你也只有幹瞪着眼。”
“哦?”宋翼舐了舌頭,臉色愈蒼白:“你知道老子是誰?”
看來他好你已忍到了極限,口氣也變了。
“不稀奇,你叫宋翼。”
“你知道什麼?”
“多啦,不過説出來不好意思,你跟我一樣,都是替人家幫幫閒,混碗飯吃。”那漢子道:“只是行業不同,我趕車你殺人……”
“這有什麼?”那漢子道:“莫非是想炫耀一下?”
“就算是以。”宋翼越來越火,單臂一搶,亮出了一隻右手。
七八支松油火把照耀如同白晝,宋翼站在火把之下,但見五指箕張,根根如錐,一片血紅。
血手?這是那一門子的武功?這顯然是傳説中的朱雀爪,或者赤砂掌之類的武功想必極為霸道。
“你最好先別動手。”那漢子説。
“老子會聽你的嗎?”宋翼怒聲查向。
“你當然不會聽我的,我又不是你的衣食父母。”那趕車的漢子詭譎一笑:“你總該聽老闆的。”
“老闆?”
“蕭震不是你的老闆碼?”
“哼,你好在的膽子。”宋震沉聲叱聲:“竟敢直呼蕭大俠的名諱?”
他有點猜不透,這個趕車的漢子是什麼來頭。
“以前我的確不敢,只要聽到蕭震這兩個字,就嚇得直打哆嗦。”那漢子道;“今天卻敢了。”
“莫非你今天吃了老虎心肚豹子膽?”
“沒有,這種山珍野味我少嘗過。”
那車趕車的漢子冷然一笑:“其實就算吃了這些東西,也未必就能壯膽……”
“這是説你不要命了?”
“瞎説,命怎能不要?”那漢子道:“我還打算後半輩子過點好日子呢!”
“哼,過不成了。”
“這怎麼會,不過相好的,時辰不早,我們還得趕路,最好請蕭震立刻出面。”
那趕車的漢了道:“你我都是下人,作不得主的。”
一副陰陽怪氣,句句帶刺。
“去你媽的,老子先幹掉你。”宋翼眉峯一聳,前跨了三步。
忽然一頓,目光轉向那個身披斗篷的黑衣人。
這人從頭到尾一聲不響,一副包頭的青布裹得緊緊的連臉都遮住了。
宋翼雖然自命不凡,畢竟不是江湖老手,警惕之極高,他忽然覺得這個黑衣人可能才是真正的對手。
會咬人的狗多半是不叫的。
宋翼的目光轉了回來,心想碰以了這種狗,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給他一記悶棍。
他的想悶棍如何下手。
當然,最重要的是能一擊中的。
“嘿,你在轉什麼念頭?”那趕車的漢子道:“眼珠子直轉的人一定不懷好意。”
他綽號飛鷹,輕功提縱之術當然是他的拿手,身形一閃,有如流星過空,一眨眼間已起在丈五六。
彷彿,就像一支沖天炮。
忽然凌空甩腿,雙臂一翦,掉頭下撲。
身法怪異,兇猛絕倫,帶起一片驚風,正是鷹只搏兔的姿勢。
他是不是打算用那隻血手?也許未必,此人詭計多詐,剛才亮出那隻血手,顯然是幫作姿態。
他若真的要用血手,何必先露形跡?果然不錯,只聽呼嘯一聲,烏光點點,漫天花雨般打了下來。
“哼,鐵蝙蝠。”那個一聲不響的黑衣人忽然叫了出來。
聲音尖尖的,像個女人。
叫聲中那襲黑色篷像是早就提在手裏,此刻忽然一抖,彷彿一面魚網般撒了開來。迎頭一兜,呼嘯之聲立止,那些點點烏光頓時無聲無息紛紛落進了魚網。
居然有這樣一招,這襲斗篷真妙用無窮。
忽聽“啪”的一聲脆響,那趕車的漢子長鞭一甩,矯如靈蛇,逕向宋翼攔腰捲了過來。
鞭長丈八,出手又快又準,但見烏光乍閃,已在宋翼腰幹上繞了三匝。
這原是根趕馬的鞭子,纏起人來也極為管用。
那漢子大喝一聲,猛的掄鞭一帶,宋翼身不由已。剛要落地的身子又飄起五尺。
血手飛鷹今天竟然栽了跟斗。
此刻他身軀虛懸,餘力已衰,再也使不出半點勁道,分明已被生擒活捉。
但就在此時,驀聽一聲輕嘯劃破了長空。一縷青光細如蛛絲般疾衝而到。
電光石火一瞬之間,八支松油火把當場為之一暗。
崩的一聲,那漢子手中的長鞭已成截,宋翼落地一滾翻出了兩丈七八。
火把復明,風止人現,車前一丈外站着一個紫袍人,赫然正是江南大俠蕭震。
他晚到了一步,但也正是時候。
車轅上那個黑衣人卸去了斗篷,露出一身黑緞勁裝,但仍然不見廬山真相。
原來臉上還罩着一副青銅面具。
面具十分獰惡,血紅的大嘴巴撐出兩根白森森的獠牙,形相十分可怖。
可怪的是這副奇醜無比的面具,卻相一個纖柔窈窕的美妙身材,看起來極不調和。
這顯然是模仿古時蘭陵王之幫智,在對敵之時,用以加強聲威。
但這人是誰呢?“嘿嘿,白娘子。”蕭震冷笑一聲:“在老夫面前就別作怪了。”
這當真是白夫人嗎?難道他沒看錯?應該不會,憑蕭震的威望,若是沒有十成把握,他絕不會信口出言,指鹿為馬。
“作什麼怪?”那黑衣人道:“我喜歡這副裝扮。”沒有否認,大概就是承認。
“老夫不喜歡。”蕭震居然説了句意想不到的話。
“他喜歡什麼?
難道他也喜歡彎彎的柳眉,勻紅的粉臉,櫻桃般的小嘴巴?
多年來白夫人頗有豔名,他是不是也想一睹為快?但如今白夫人已四十出頭,雖然我韻猶存,至少已不如往昔動人。
“很好,”
那黑衣人道:“好得很。”
“好什麼?”
“因為你不喜歡的事,我正好喜歡,而且我還做了宗你最不喜歡的事。”
“凡是老夫不喜歡後,下場都很難看。”
“當然,一定難看得很。”黑衣人再次冷笑:“只不知難看的是誰?”
“難道是老夫不成?”
“這個很難預料,”那黑衣人道:“如果你此刻靈機一動,勒馬回頭,立刻返回江南,這宗難看的事也許不會發生,也永遠無人知曉。”
“哈哈,女人的嘴巴當真能舌爛蓮花。”
憑他蕭震威鎮江南,盛名如日中天,不知見過多少大風大浪,怎會相信一個女人的虛聲恫嚇?
要他蕭震難看,這簡直是痴人説夢,無稽之談。
“我知道,你絕不會相信。”黑衣人故意嘆意,一聲:“唉,你可惜得很!”
“可惜什麼?”
“我在替你可惜。”
“替老夫?”蕭震道:“説清楚點。”
“昨夜已經倒下了一個,如今你又將落在灰頭土臉,一世一英名,付諸流水……”
“倒下了一個?誰倒了?”
“五霸刀趙九尊。”
好厲害的女人,她居然説出了這宗隱秘,丁開曾經估量她不會張揚,想不到她還是説了。
這對她有什麼好處?隱秘住這件事不是對蕭震更有牽制的效果嗎?也許情勢已變,她已扣住蕭震的七寸,用不着五霸刀趙九尊那個廢物了。
“你故説。”蕭震怔了一下:“趙九尊怎麼倒的?”難道得了急症?”
“不是。”黑衣人道:“他敗在我的手下。”
“敗在你的手裏?”蕭震嘿嘿一笑:“你憑什麼打敗他?”
對於趙九尊的武功刀法,他顯然知之甚深,這宗事他難以輕信。
“兵家利器,不可以示人,我怎麼告訴我。”黑衣人傲然-笑:“反正牧馬山莊離此不遠,你不妨前去,瞧瞧,他如今是遍體鱗傷,只剩下了口氣了。”
原來如此,她是在借刀殺人。
趙九尊不過一些皮肉之傷,一旦形體復原,對她絕不會饒過,如今借蕭震之力,去對一個幸逃餘生的老頭子,當然是最好的人選。
只要蕭震相信了,他一定會去牧馬山莊。
去了之後,一定很賣力。
因為她早就摸得清清楚楚,這兩個人表面上交同莫逆,骨子裏正是對頭冤家。
一國沒有二君,江湖也絕難雙雄對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樣一個機會,當然該如以利用。
“哼,你好像越説越玄。”蕭震雖然還在冷笑,看樣子已信了三分。
“怎麼玄?”黑衣人問“你若是能打敗他,絕不會便宜他。”
蕭震道:“像你這般毒辣的女人,還容得他剩下口氣嗎?”
顯見凡是厲害人物,想法多半相同,要打擊一個人,就得斬草除根。
而且彼此也如見肺腑,都有知人之明。
“你説的不錯。”
黑衣人似乎並不計較這毒辣女人佩個帶刺的字眼,反而笑道:“我的確不想放過他,但其中另有原因。”
“什麼原因?”
“在他只剩口氣的時候,忽然出了點岔子,被一個江湖壞蛋救走了。”
“江湖壞蛋?這名字倒很鮮新。”蕭震笑道:“這壞蛋是誰?”
“丁開。”
“哼,這小子。”一提起丁開,蕭震好像有了九分:“你好像越説越真。”
本來是越説越玄,一下子又變邁出越説越真。
“這原本就是真的。”黑衣人道:“機會難得,你應該前牧馬山莊走走。”
“是的,老夫的確該走一趟。”
蕭震嘆息一聲説:“多年故舊,情如手足,他若是真的身遭危難,老夫理應前去瞧瞧……”
“你若是發現他真的不濟,也好順便替你送終。”
“説的也是。”蕭震點頭。
“要去就得趕緊。”黑衣人道:“他若是復原得快,你豈不白跑一趟。”
兩個人都語含機鋒,無非要把趙九尊置之死地。
“你想要老夫去?”
“雖然我有這個意思。”黑衣人並不否認,卻道:“難道你自己不想一遂心願?”
“哼,你比老夫想像的厲害得多。”
“承誇獎。”
“好吧,老夫這就去一趟,就算是替你辦事。”蕭震忽然右掌一伸,掌心向上:“拿來。”
“拿什麼來?”
“除了江湖名望不提,就憑老夫這把年紀,肯聽你的差遣,難道不給點報酬?”
“該,應該,是要銀子嗎?”
“那十萬兩白銀老夫分文不要。”蕭震道;“你只將那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獎金與老夫。”
“嘿嘿,好大的胃口。”
“你是不肯?”
“若説坐地分髒,你的地盤在江南。”黑衣人冷然一笑:“再説也沒有這種分法?”
“老夫喜歡這樣分。”
“我不喜歡。”黑衣人以牙還牙:“衝着你遠在江南而來,跋涉千里,路風塵勞頓,我給你白銀一萬兩,聊表心意!”
“白銀一萬兩?”蕭震臉色一沉,忽然仰天大笑:“你當老夫是個小叫化嗎?”
“你不小啦。”黑衣人道:“一萬兩銀子也不是小數目足可添置許多良田……”
“住嘴。”蕭震怒道:“老夫豈是為區區萬把兩銀子僕僕風塵之人。”
“不要拉倒。”
“拉不倒的。”
蕭震冷哼一聲;“除非沒有碰到你,既然碰到了,老夫自信想要這對翡翠玉馬、五百顆明珠,有如果探囊取物!”
唰的一聲,亮出了他的劍。
這是柄烏黑沉沉的長劍,形式古拙,乍看起來並不起眼,但在幾支松油火把左右輝映下,劍鋒之上隱隱似有龍紋流轉,青光明滅。
顯然,這是柄寶劍。
“蕭震。”黑衣人直呼其名:“如果你想動劍,最好還是考慮考慮。”
“老夫從江南一路考慮到此。”
“都考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