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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

    杜素瓊臉上含着盈盈的淺笑,進來與大家都見完禮,然後才落座。

    韋明遠先笑道:“瓊妹!梵淨山的洞天福地住膩了?”

    杜素瓊掠掠鬢邊,微微一嘆道:“江湖真是一個大染缸,只要你在裏面滾一次,就再也無法脱去它的色彩,梵淨山故主管雙城仙子,銷聲匿跡六十年,最後仍然無法不出,我從上次歸山之後,確是無意再作出岫之想,誰知……”

    韋明遠笑着接口道:“誰知又被四神幫給激了出來?”

    杜素瓊掠了他一眼,毫無驚奇之態道:“這麼大的事情,我知道你們一定也得到消息了。”

    韋明遠點頭道:“我們是剛才得到消息,與你比起來,顯然是慢多了。”

    慎修的臉上微有愠色,杜素瓊卻婉轉地道:“梵淨山上俱是女流之輩,論聲勢、論實力都無法與天龍派相提並論,我不得不在別的地方多用點心。”

    韋明遠聞言默然,歇了一會兒才道:“其實你現在在梵淨山與世無爭,四神幫的主要目標是對準天龍派,他們不會找到你那兒去的。”

    杜素瓊輕哼一聲道:“方今江湖已經沒有一塊淨土了,尤其是梵淨山與天龍派,若唇齒之相依,天龍派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那批傢伙肯放過我嗎?”

    韋明遠聞言默然,他知道杜素瓊説的是真話。

    等了半晌,聶無雙才道:“壯山主此來計將安出?”

    杜素瓊搖搖頭道:“我一時還沒有什麼主意,是來看看你們作何對策。”

    慎修立刻道:“我正想去一探虛實,且有蕭師妹陪同前往……”

    杜素瓊頗感興趣地問道:“是明訪還是暗探?”

    慎修道:“我們準備明訪,一者故示大方,去向他們道賀,再者可以就便……”

    杜素瓊道:“對!這般人雖都是江湖敗類,然他們若正式立派,天龍以堂堂正宗,倒不必落得不能容物之議,而且白山黑水窮北之地,別有一番勝境……”

    韋明遠驚道:“瓊妹!你也想去?”

    杜素瓊微笑道:“梵淨山不比天龍,我這個山主去恭賀他們一趟也不算太失身份。”

    韋明遠急道:“我不是那份意思,我只覺得你沒有理由去冒這趟風險。”

    杜素瓊道:“只要神騎旅在那兒,我此行或許有驚,卻不致有險。”

    韋明遠一愕道:“你知道了?”

    杜素瓊點點頭微嘆道:“知道了!是任共棄通知我的,他給了我一封信,説是已經灰心世事,要覓地清修去了。”

    韋明遠默然陪她一嘆,片刻才道:“其實他也夠苦的,一生中從未有過一點幸福……’”

    杜素瓊瞟他一眼道:“看樣子你是怪我對他太絕了。”

    韋明遠漲紅了臉,急得響吶地道:“瓊妹!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必故意嘔我呢?”

    杜素瓊嫣然地笑了起來,其他人雖然想笑,卻礙於韋明遠,強忍住不敢笑出來。

    當下又寒暄了一陣,次日一清晨,慎修、蕭環與杜素瓊就各跨駿騎,啓程北上,韋明遠不放心,還特別派了公冶勤隨行,因為他早年曾到過關外,而且與神騎旅的副首領龍強,關係大為密切。

    一行人迤邐北上,走出近百餘里,杜素瓊控轡與蕭環走成並肩,回頭望了一陣,忽而笑首向蕭環道:“在我計算中,明遠現在已經出發了。”

    蕭環點點頭道:“我曉得,您之所以堅持要來,就是要逼得師兄也走一趟,除了您之外,誰也沒那麼大的本事搬得動他。”

    杜素瓊微異地望她一眼,然後才點點頭道:“小妹妹!你的確聰明……不過我也是為他好,鬍子玉這次籌組四神幫,所集的那些人多半是他的對頭宿怨,其用心不問可知,他那個直耿耿的脾氣,除了坐以待襲之外,不會有別的舉動的,所以我爭着要來,讓他在暗中躡着,到了四神幫總壇,我們最好還是鬧出點事……”

    蕭環道:“我懂!那時四神幫不注意,也不會把我們太放在眼中,師兄怕我們吃虧,暗中也憋不住了,這樣他才會放棄那些英雄想法,多多少少能給四神幫一些打擊。”

    杜素瓊笑着輕打她一下道:“小妹子!真不得了,你簡直是琉璃心肝兒,把我的心事全猜透了,我真不明白那傻瓜是怎會對你全不動心的。”

    蕭環紅着臉苦笑道:“師兄之心全在您身上,他心中已沒有能容下別人的感情了。”

    杜素瓊心中很得意,嘴裏卻笑罵道:“妹子滿口胡嚼!他自己有妻子兒女,更有他的事業。”

    蕭環淺笑道:“除了您之外,師兄的心中一無所有,妻兒事業,在他都不過因人成事而已,只要您肯提出要求,他會毫無考慮地全部放棄的。”

    杜素瓊一怔道:“我會提出這種要求嗎?”

    蕭環道:“當然您不會,否則就是您愛他不夠深切。”

    杜素瓊一次道:“愛人者,心中眼中恆不知有己,只知道默默地為所愛的人犧牲。”

    蕭環也微微一嘆道:“我現在明白了,以前我為他做事時,總是希冀他會因而注意我、愛我,我應該像那燭火一般,毫無怨惹地燃盡自己,不去對他存在任何希冀……”

    杜素瓊伸手按住她的香肩道:“小妹妹,你終於長大了,耐着性子等吧。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如願以償的。”

    蕭環默然無語,二人因為這一陣對話,馬已落後了許多,慎修與公冶勤都在前面勒馬相待,二人遂趕快追了上去。

    四騎行有片刻,杜素瓊目注前方,忽地微微一怔,緊盯着一個行腳道人望着。

    慎修也為她的神情所吸引,隨着她望去,只見這道人身着一件破舊的道裝,漿洗得倒是很乾淨,方口墨髯,神態很是正派,隱隱有仙意。

    最奇怪的是他背上揹着一口巨鍾,銅質、青灰色,分量很重。

    慎修看了一會兒,輕聲問杜素瓊道:“師妹莫非識得此人?”

    杜素瓊微皺眉頭道:“眼熟得很,只是記不起在哪兒見過了?”

    正説之際,那道人已打了一個稽首道:“山主別來無恙,大概已經不認識貧道了吧。”

    杜素瓊在馬上欠欠身道:“正是呢!我只覺道長眼熟得緊,卻已記不起道長的寶號了。””

    道人微笑道:“貧道澄空。”

    杜素瓊仍是一怔,挖空心思,也想不起在何處聽過,但是又不便再問,只是尷尬地望着他。

    道人見狀又微笑道:“貧道還是二十年前與山主見過,那時舍妹與山主間鬧得很不愉快……”

    杜素瓊突然想起來了,道:“你是吳……”

    澄空點頭嘆道:“吳雲龍早已不存在了,現在貧道名叫澄空!”

    杜素瓊想起二十年前與吳雲龍見面之時,正懷着念遠待產,被他妹妹吳雲鳳逼得幾瀕絕境,幸而他不惜兄妹反目,才能等到韋明遠前來相救,進而想到韋明遠為她在山間接生等種種往事,不禁臉上一紅,微訕地道:“二十年闊別,已足改變人的許多形態,何況道友又出了家,我怎麼也想不到道長會是二十年前的翩翩少年。”

    澄空嘆道:“山主仍是芳華如舊,只是貧道卻老了許多。”

    杜素瓊道:“道長的確顯得蒼老一點,縱是歲月不留人,道長亦不應該髯發斑白如絲!”

    澄空長長嘆息一聲,以蒼然的聲調吟道:“人生不滿百,而懷千古憂……”

    杜素瓊見他感慨頗深,忙岔開話題道:“道長絕跡人間二十年,怎麼又想到重履塵世的。”

    澄空收起感慨低聲道:“為了我昔年一步錯事,逼得我重往紅塵走一遭。”

    杜素瓊聽得莫名其妙地道:“道長昔年鑄下何錯?”

    澄空道:“二十年前韋大俠將舍妹擊傷後,為着手足之情,縱然她對不起我,我卻不能坐視不理,所以我將她帶到西域先父的一箇舊交之處療治,想不到卻為武林造下許多殺孽。”

    杜素瓊訝然道:“道長所找的異人是誰?’”

    澄空道:“先父昔年游履西土時,曾與一個天竺僧人訂交,那個僧人精擅醫道,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到了那兒,他已是西方一個邪教的教主,見了我們,倒是頗念舊情,將舍妹治好了,但不知他用什麼手法,將舍妹蠱惑住了,竟甘心加入他的邪教,練習一種極為下流的武功,我解功了許久,全無效果,只好憤然地離開那兒,從此絕意塵世,皈依三清,誰知過了一陣,就聽説舍妹重入中原,組成了天香教……”

    杜素瓊恍然道:“原來是這麼一段因由。”

    澄空道:“我若不將舍妹帶往西域,她也作不了以後的一段孽,所以貧道身在空門,心存人間,時時刻刻,莫不以此耿耿在懷。”

    杜素瓊沉吟道:“那麼道長此番重履人世,將有何作為?”

    澄空道:“我得知舍妹所習為奼女迷陽大法,因此專研破解之道,二十年中,終算小有所成,同時千方百計覓得一口遠古遺物。”

    蕭環望着他背上的巨鍾道:“道長背上的可是驚神鍾?”

    澄空搖頭道:“驚神鍾乃廣成子遺物,早已絕跡人間,貧道這一日名叫警迷鍾,威力雖比不上驚神鍾,但是專破一切邪道迷魂之法”。

    杜素瓊道:“道長想以此對付今妹?”

    澄空凜然道:“是的!點蒼不容出那種蕩娃,吳氏門中尤其不許有敗壞門風之子女,我再準備去好好勸她一番,若是她繼續執迷不悟,大義滅親,貧道亦在所不惜。”

    這番話説完,眾人不禁都對他生出尊敬之心,杜素瓊又問道:“道長可知令妹此刻之行蹤?”

    澄空道:“我知道她現在在關外,而且與一幫不三不四的江湖人結了盟,所以我現在就是去找她。”

    杜素瓊道:“令妹現在所結交的人,倒不是一些易與之輩,道長一人前去,恐怕孤掌難鳴。”

    澄空淡淡一笑道:“貧道已經皈依三清,則此身不復為我所有,但求義之所趨,生死豈足道哉。”

    慎修一擊掌:“壯哉!道兄坦蕩胸懷,實令人欽佩,吾等此行目的亦在關外,目標亦與道見不謀而合,道兄若不嫌棄,人家不妨結伴同行如何?”

    澄空想了一下道:“誠所願也,未敢貿然相請耳……”

    公冶勤見他答應了,立刻恭敬的下了馬道:“既蒙道長垂允,此去路途遙遠,請道長以此代步吧!”

    澄空微笑道:“壯士將坐騎給了我,您自己怎麼辦呢?”

    公冶勤道:“這兒乃是天龍派轄地,在下到了前面分壇,自然可以另外找到好馬。”

    澄空笑着道:“任他良駒異種,只怕難以載得動貧道。”

    公冶勤狐疑地道:“道長總不至體重千鈞罷。”

    澄空道:“貧道倒是不算重,可是我背後的這口巨鍾,倒真有壯士所説之數。”

    公冶勤不信道:“在下孤陋寡聞,道長能許我試試手勁?”

    澄空笑着從背上將巨鍾解下,放在地上,公冶勤過去用手一提,拿是拿起來了,但是隻能舉到半腰,又顫着手放了下來,莊容地道:“道長説得不錯,除非追風赤兔,大概很少再有馬匹能馱得起了。”

    公冶勤的腕力不弱,大家看他提鍾時吃力的樣子,深信那口鐘的分量確乎不輕,因而對澄空的功力也不禁流露出無限敬意。

    杜素瓊展顏一笑道:“道長二十年虔修,進境非凡,殊足令人欽佩。”

    澄空一笑道:“貧道怎敢當此盛譽,只不過在荒山無事,練出一身蠻力而已。”

    言下微有一絲得色。慎修亦好奇地下了馬,舉指輕彈鐘面,禿禿無聲。

    澄空又笑道:“貧道在十年前就得到此物,直到去年,才能勉強之使發音,所以也延到此刻,才下山去找舍妹……此鍾一響,有驚天動地之威……”

    話未説完,那口巨鍾在地上突然自動地嗚了起來。

    “咚嗡!”

    這一聲使得四野俱動,眾人粹不及防,都嚇了一大跳,而且耳中也被鐘聲震得嗡嗡不已。

    澄空大聲驚道:“怪事,它怎會自己鳴了起來。”

    杜素瓊一眼瞥見蕭環在馬上閉目凝神不語,心中瞭然,遂笑道:“妮子!又是你在搗鬼吧。”

    蕭環睜目一笑道:“道長説得真不錯,我出了九成力量,才勉強將它擊出聲音。”

    澄空驚疑地道:“貧道並未看見姑娘出手。”

    杜素瓊道:“她就是閉起眼睛兇,真要睜開眼睛來,恐怕還是敲不響的。”

    澄空猶自未信道:“這是什麼功夫?”

    杜素瓊道:“她學的是佛門心功,與道長釋道不同源,説出來道長還是不會明白的,現在的問題是道長不能騎馬,我們如何同行呢?”

    慎修道:“乾脆大家都棄馬步行吧,有了馬也快不了多少?”

    澄空肅然將巨鍾又背在背上道:“這如何使得,貧道在山中無事,不是練力,便是練腳,追隨諸位驥尾,大約還不致落後大多,諸位不必客氣,還是請上馬前進吧。”

    這次口氣緩和多了,連一點傲意都沒有。

    大家見他身背巨鍾,都無負荷之感,心中倒也欽佩,遂不再客套,仍是各自上馬前行,澄空健步如飛,有時馬前,有時馬後,不但毫無倦態,而且十分從容,不時還可分出精神來談話,蕭環不禁微帶歉然地道:“道長,剛才我太冒失了。”

    澄空腳下不停步,口中卻恭聲道:“姑娘説哪裏話,以姑娘這種年齡,卻修得那種上乘武學,叩鐘於無相,遠非貧道所能企及。”

    杜素瓊聽着他們的談話,忽而想起一事道:“由道長法號,我突然想起一人。”

    澄空微笑道:“山主可是説澄心師兄?”

    杜素瓊問道:“澄心道長果然與道長是同門?”

    澄空道:“他入門在我之後,因為年齡較我為長,所以算是我師兄。”

    杜素瓊又問道:“澄心道長此刻何在?”

    澄主道:“師兄自從在武當山為韋大俠點化之後,回山被家師罰面壁三年,現在剛出關,可是三年之中,他靜修上清功決,論造詣還在我之上,不過他此刻人如其名,身心皆澄,大概是不會再出山了。”

    杜素瓊訝然道:“如此説來,令師尚健在?”

    澄空尊敬地道:“家師上虛下靈,信道而不服道,終年一襲儒服,望之若三十許人,從不歷身江湖,是以並無知者,我們兄弟六人,所得不過家師十之二三。”

    慎修亦肅然道:“令師天外高人,聞之已令人心醉,但願異日有緣許我一詣。”

    澄空道:“家師仙駕如閒雲野鶴,常無定所,平素即使遇上了,也不會認識老人家,只是每年必有一兩個月駐桐柏山中,考究我們的進境,異日有機會,道兄不妨至桐柏山中小住,或許可以遇見家師。”

    慎修一嘆道:“武林中終日紛擾攘爭,自許為天下第一高人,誰能知道真正的高人,卻都潔身自好,從不流入江湖,若道兄之令師,以及敝師祖等……”

    澄空聞言忙又追問究竟,慎修遂又將天龍子,以及蕭環的師祖捻花上人的大致情形説了一遍,大家又是欽慕,又是感嘆,不知不覺,路已行出很遠。

    入夜,大家歇在一所分壇中,由於慎修及公冶勤在幫中的地位,再加上杜素瓊的身份,使得那些分壇弟子惟恐惟謹,生怕有一絲怠慢。

    慎修倒是好言撫慰了一番,又垂訊了一些關外的訊息。

    分壇的壇主是個聘自當地的一名武師,他將前程所傳來的情報作了一番簡報道:“天香教與神騎旅已正式地結了盟,定於下月底在長白山總壇觀摩秘技,四神幫仍是毫無動靜,他們設壇之地十分隱秘,組織也很嚴密,線民耳目,都無法滲透過去。只是今日在百里之外,曾有兩個人現身,形跡十分可疑。”

    慎修驚問道:“那兩個人是什麼樣子?”

    分壇壇主報告道:“據耳目的報導,那二人極似鬍子玉與碎心人周正,只是他們略現即隱,因未得確實消息,不敢據作報導,但是屬下已命弟子四下嚴密監視,迄今尚無消息。”

    慎修回頭對杜素瓊道:“師妹對此作何看法?”

    杜素瓊尚在沉吟考慮,蕭環卻突然一拍桌子道:“不好!”

    大家都驚詫地望着她,蕭環卻對杜素瓊道:“山主前來之時,可曾易容化裝?”

    杜素瓊道:“我從來都不掩藏身份。”

    蕭環失聲道:“鬍子玉好算計,她不但將我們的行蹤瞭如指掌,而且連師兄必會躡我們身後而出都算定了,你們信不信,此刻總壇一定遭遇到變故。”

    眾人想了一下,亦是恍然,慎修急道:“真要是他們來個趁虛而人,確是不太妙。”

    杜素瓊道:“那兒還有聶夫人,更兼玄真宮中好手未出,只要派去的人不太強,我相信他們是對付得了的。”

    公冶勤也道:“好在我們出來只有一日路程,再趕回去也來得及。”

    蕭環搖頭嘆道:“鬍子玉向來都是謀定而後動,他最拿得穩是時間,一來一去有兩日,他若真要有什麼行動,我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家都黯然了,就在眾人沉思之際,屋上突然有了一點輕微的聲響。

    公冶勤左手一按桌面,右手拔劍出鞘,人已飛出窗口。

    澄空驚讚道:“公冶壯士好捷的身手,看來並不比他先人三絕先生差。”

    慎修不放心,想出去接應,蕭環阻止他道:“公冶勤處事細心。江湖經驗老到,來人並不高明,他足可應付得了的。”

    慎修這才按身不動,過有片刻,公冶勤才悻悻然地從外面回來,手持一封柬帖,滿面懊喪之態。

    蕭環驚奇地道:“你把人追丟了。”

    公冶勤點點頭,蕭環又道:“他在屋上弄出聲息,證明不太高明……”

    公冶勤氣道:“那斯手腳是不太高明,可是他長着翅膀,看見我出來,從空中逃走了,我又不會飛,只好眼睜睜地看着他走掉。”

    慎修驚道:“世上那有長翅膀的人?”

    公冶勤道:“那翅膀可能是裝上去的,但用來十分巧妙,幾撲之後,即已凌空幾十丈高翱翔………

    蕭環道:“他們那邊既有巧匠,又有禽神,這倒並不是不可能之事,你手中的柬帖上説些什麼?”

    公冶勤道:“我沒看!他留在屋上的。”

    慎修連忙接來打開,只是上面寫道:“四神幫新立,必需樹威,無可奈何,乃借貴派開刀,總壇並無大變,僅由蠱神祁幫主小施妙計,略遣金蠱造訪,此蠱形細若絲,中人如同未覺,故可能貴總壇諸君,此刻尚在夢中。

    為示友誼,解藥敬留敝幫,諸君來時,當立刻奉上,敬視旅安

    四神幫謹上

    附:金線蠱隱伏期頗久,一年半載內,若非施放之人發動,斷不至發作,特此敬告以免諸君懸心。”

    慎修的聲音中含着沉重,輕輕地念完了之後,整個屋子裏都顯得十分沉寂。

    澄空一嘆道:“貧道二十年未履江湖,竟不知今日武林,純以心計鬥勝矣,可怕可怕!”

    杜素瓊卻面含重優道:“這上面沒提到韋師哥,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蕭環想了一下道:“師兄吉人天相,他到是不會怎樣的,而且鬍子玉可能還沒有摸到他的行蹤,否則這柬帖不會交給我們了,因為他們主要的目的是他。”

    杜素瓊揣摩了一下她的話,心中也寬慰了一點,毅然道:“我們還是照常前進吧,這封柬帖不妨姑妄信之。”

    蕭環也點頭道:“對!就算總壇之人真中了蠱,他們也不過勝了第一回合,憑智力作戰要有耐心,最後勝利尚不知誰屬呢?”

    杜素瓊望着她會心一笑,三個男人卻面面相覷,在智力上,他們只有自承不如了。

    匆匆過了一宿,五個人又兼程北上,大約半個多月的功夫,他們的行蹤已踏出巍峨的山海關,進入白雪皚皚的北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銀妝世界,眾人中蕭環是來過一次,不過沒有深入,公冶勤則是早年舊遊,頓興河山人事之慨。

    其餘三人俱是新蒞,覺得十分有趣。

    出關未久,一行勁騎,迎面而來,社素瓊很興奮地道:“神騎派有人來了。”

    蕭環卻笑道:“山主!您要是想看他們,一定會失望的,那兩個人遲早都會來看您,卻絕不會在這個時候。”

    杜素瓊想了一下也笑道:“我大概真是老了,他們必不會存心與天香教結盟,既然別有用心,當然不可能現在前來。”

    剛説之際,來騎已近,果然只由龍強率隊。

    公冶勤一馬當先衝出道:“老哥哥好。”

    龍強看見了他,十分激動,縱馬相迎,握住他的手,哽嚦地道:“老弟!你好,想死我了,上次金陵大會時,我們沒碰上頭,這些年,我一想到恩公就深深感到……”

    公冶勤亦感到一陣激動,但他馬上冷靜了下來,抽回手道:“我們且慢敍舊吧,老哥哥專程相迎,一定有事情吧?”

    龍強亦機伶地收起激動之色,回手一揮,身後的數十鐵騎立刻四下分散,在數十丈外認方位站好,將眾人圍在中間。

    慎修微微色變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龍強恭敬地道:“前輩不要誤會,這是夫人的吩咐,刻下關外眼線密佈,略一疏忽,消息就會走出去,這塊地方是夫人特選的,我們可以放心交談而不虞有他。”

    慎修這才色霽問道:“貴上安好。”

    龍強恭聲道:“多謝前輩垂詢,敝上幸託粗安,由於此刻未便會面,故而未嘗親迎,特命再晚致意。”

    慎修道:“閣下大客氣了,今日閣下……”

    龍強接口道:“今日再晚奉敝上之命特來詣見杜山主!”

    杜素瓊越馬上前道:“我就是!”

    龍強翻身下馬,恭敬地作了一揖,然後掏出一封密柬道:“敝上囑再晚將此呈上,並立候迴音。”

    杜素瓊伸手接過密柬拆開來看了一遍,然後對龍強道:“請你回覆貴上説我知道了,一切領情。”

    龍強疑惑地道:“山主就是這兩句回話?”

    杜素瓊一笑道:“你們夫人是聰明人,這兩句話就夠了。”

    龍強只得應道:“四神幫總壇之地十分偏僻,不過沿途敝派均已有人招呼,山主直向正北而行,必不致迷路,山主若沒有其他吩咐,再下就要覆命了。”

    杜素瓊道:“沒有了。”

    龍強作了一揖,回身上馬呼嘯,四外的勁騎乃又集攏,龍強正想告辭,卻被蕭環喊住道:“副首領請等一下,我還想問一件事。”

    龍強陡然定住道:“姑娘儘管吩咐。”

    蕭環道:“據我所知,好像有一位文姑娘前來貴幫,但不知她此刻何在?”

    龍強臉色略現戚容道:“文姑娘曾由徐副首領護送前往黑龍潭與首領會面,但是他們在半途上失蹤了,直到現在尚無消息!”

    蕭環臉色一變道:“你們找了沒有?”

    龍強道:“找過了,連一點影子都沒有,只知他們曾經遇見過狼羣……”

    慎修亦驚道:“他們被狼吃掉了?”

    龍強搖頭道:“沒有!狼羣只吃掉他們的馬匹。”

    蕭環道:“你怎麼知道呢?”

    龍強道:“冰原的雪狼習慣向來是食肉棄骨,我們只找到馬骨,並未找到人骨。”

    蕭環微一沉吟才道:“貴首領夫人有何表示?”

    龍強道:“夫人事務太忙,只是囑咐我們用心找尋。”

    蕭環急道:“那麼首領呢?”

    龍強道:“首領未作何表示。”

    蕭環倒反呆了,半晌才道:“謝謝你,我沒有問題了。”

    龍強招呼着部眾,與公冶勤作別,呼嘯而去。

    蕭環卻立刻趕至杜素瓊身畔問道:“那密束上説些什麼?”

    杜素瓊將手一場,竟是白紙一張。

    慎修驚道:“這是什麼意思?”

    蕭環道:“這意思很簡單,他們請山主提出任何要求,他們俱都接受。”

    慎修道:“這我就懂了,可是師妹那樣回答又是何意呢?”

    杜素瓊微微有點發惱道:“我要他們自己去想想該做些什麼?”

    大家見杜素瓊有些生氣了,便都不開口,一起撥着馬,向正北行去。

    澄空身背重負,踏在雪上,也不過只有寸許深的足印。

    沉默的行列在沉默中前進,久久都沒有人作聲,最後還是杜素瓊自己想想笑了起來,由於她有了歡顏,其他人的情緒也跟着提高了不少。

    蕭環首先輕笑着道:“山主怎麼又高興起來了?”

    杜素瓊在微笑中嘆息着道:“我是在笑自己,念遠打出生起,我從未真正盡過一點母親的責任去撫育她,現在卻希冀她像個孝順的女兒來對我,不是太愚蠢了一點嗎?”

    蕭環稍微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她自小聰慧過人,並不需要大多的照顧,而且她天性也不是那等涼薄,我想她目前所以要採這種態度,必有其深意。”

    杜素瓊輕輕笑道:“你別故意安慰我了,她的天性如何,你我都很清楚,除了喬媯那孩子,她對誰都沒有真情的,不過你説她今日之舉別有深意,倒是可以相信的。”

    蕭環又覺得沒有話説了,倒是杜素瓊彷彿已從煩惱中得了解脱,一路上意興飛揚,對着浩瀚的雪原,發出由衷的讚歎。

    神騎旅的安排果然很妥善,每當他們追巡不辨方向之際,必有四五勁騎,恭為前導,而且備有酒餚,只是他們除了指示方向之外,絕不語及其他的事務。

    蕭環不禁稍帶感慨地道:“她不但聰慧絕世,還更兼幹練過人,無怪能操縱這一支勁旅,在極短的時日中,崛起武林。”

    杜素瓊含笑道:“她以前常認為我治理梵淨山全無紀律,現在自己可有機會發揮了!”

    蕭環道:“有以德約人者,有以律約人者;兩者同樣可以收效,然以我私心揣度,仍以幫主為上策。”

    杜素瓊不答話,策馬緊行,因為前面已黑壓壓地隱現一排巨屋之影。

    大家也知道四神幫的總壇快到了,心情跟着緊張起來,慎修拍馬向前,與杜素瓊並轡行走,蕭環則自動地退到後面。

    馬行甚速,不一會兒,已至那排巨屋之前,大家才發現這排屋子造得很氣派,屋外是一圍木柵,屋皆背山而築,連綿廣闊,聲勢迫人。

    馬至柵門前,公冶勤己提足中氣喊道:“梵淨山杜山主,天龍左護法拜會。”

    聲調高昂,氣勢雄壯,語落未久,柵門敞開,並列出來五人。

    鬍子玉妙目儒衫,文抄侯與谷飛都是錦裝,另有兩個人卻不相識。

    公冶勤立刻低聲地道:“那麻臉的是盅神祁三連,另外肩上停着鷹的,一定是禽神西門泰了!”

    正説之間,那些人已來至跟前,鬍子玉首先欠欠身子道:“朔風凍雪,能得杜山主仙駕與慎修道長駕臨,實乃天大的幸事。”

    杜素瓊冷冷地道:“四神幫雖然新創,然而創幫之人,俱是名震一時的武林鉅子,杜素瓊一介女流,僻處荒山,怎敢不前來拜候一下,求各位今後多成全一點呢。”

    鬍子玉毫不為許,聳肩一笑道:“好説!好説!山主太客氣了,我們不過是一批敗軍之將,大家為了自全,才湊在一起,聊圖保命而已。”

    杜素瓊剛又想開口,慎修已攔阻她道:“杜師妹!我們是依着江湖禮儀前來拜會的,何必一見面就跟主人鬥口呢?”

    杜素瓊止口不言,鬍子玉也臉紅了一下道:“抱歉!抱歉!諸位千里而來,我們未能遠迎,已是失禮之至,怎麼可以讓嘉賓久立風中呢!請!請!”

    説着舉手肅客,眾人也不多言,一下了馬,在他們虎視耽耽中,昂然而入。

    鬍子玉望着澄空,略感訝異道:“這位道長一向少見。”

    澄空不作聲,杜素瓊代為答話道:“世上人大多了,哪能一一完全見過,反正等一下總會認識的。”

    鬍子玉不響了,大家緩步而入。

    走進中央一所巨室之時,堂中盛宴羅列,顯見得他們早已準備多時了。

    杜素瓊微微一笑道:“盛情可感。”

    鬍子王亦笑道:“各位入關之後,敝幫就想派人接引的,只是被神騎旅佔了先,因此只好留至此刻才一盡東主之誼了。”

    各自坐下後,鬍子玉在主位上站起來道:“文幫主與谷幫主俱是各位舊識,因此我現在介紹……”

    慎修一笑道:“祁幫主與西門幫主雖未晤面,一見自知,閣下也毋庸介紹了。”

    鬍子玉目注澄空道:“可是來賓中仍有老夫不認識的,故而想請教一下,以免失儀。”

    澄空立刻自動站起來道:“貧道澄空,一向絕足江湖,只是家師兄澄心,昔年與檀越共處過一段時期,貧道就是仗着這一點淵源,靦顏前來一訪。”

    鬍子玉哦了一聲,面色轉為開朗,安心地坐了下來,澄心昔年與他齊名,雖然也算不弱,可是鐵扇賽諸葛知道自己近年來功力深進,對澄空已不甚注意了。

    酒過數巡,席間四神幫中總是由鬍子玉一個人開口,其他人只是陰沉沉地,氣氛顯得十分沉悶,等了一陣,慎修耐不住道:“吾等出來未久,在天龍分壇曾接到貴幫一封柬帖……”

    鬍子玉微訝道:“沒有呀!四神幫雖派有捷足,然因為得知諸位以禮相訪,敝幫深感榮幸,卻並未投過什麼柬帖。”

    慎修臉色一變,掏出柬帖交過去,沉聲道:“台端心計久著,怎會如此健忘?”

    鬍子玉接過柬帖與其他人一共觀閲,臉上亦現出驚色道:“我等自組幫以後,未出關外一步,這封帖不是我們發的,而且老夫深感詭謀絕非成事之道,故而決心今後一切,莫不以光明出之……”

    這番話倒將大家弄得莫名其妙,因為鬍子玉的態度不像説謊,那麼這封柬帖的來源實足耐人尋昧。

    當下公冶勤又將那天晚間的情形説了一遍,鬍子玉猶在沉吟,一旁的禽神西門泰首次開口道:“人體與禽類身體組織不同,藉臂力鼓翅飛行是絕不可能之事,本座畢生研究禽類,實在無法相信閣下之説。”

    公冶勤微怒道:“這麼説來,你是指我説謊了。”

    西門泰毫不動火地道:“這倒不是,本座認為或許是閣下一時眼花未曾看清楚,再者那東西或許根本就是一頭大禽。”

    公冶勤勉強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道:“世上有人形的巨禽嗎?”

    西門泰仍是很平靜地道:“這很難説了,本座專攻禽鳥之學,熟知禽類四千餘種,然而我所不知道的,尚不止此數。”

    公冶勤無言可説,怔在一邊。

    麻臉微須的祁三連亦開口道:“本座亦有一點説明,那金線蠱果如帖上所説中人於無形,十分厲害,只是那蠱母珍貴異常,本座多年以來雖蒐羅得兩條,視同拱壁,怎會輕易使用,再説每蠱只能用於一人,天龍總壇人數逾千,哪裏有這許多。”

    這一來眾人更糊塗,連杜素瓊與蕭環也不禁呆若木雞,做聲不得。

    鬍子玉思索了半天才劈口問道:“各位得到柬帖之後,可曾向總壇詢問帖上之事是否屬實?”

    慎修一呆道:“沒有,閣下向以狡謀成名,而且喜好誇示,因此我們信此事的可能,故以不去查究了。”

    鬍子玉一嘆道:“諸位知我太深,這一回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蕭環突然插口道:“我們也許知閣下很深,但是另有一人知道閣下更深。”

    鬍子玉微變色道:“誰?”

    蕭環道:“那個下帖子的人。”

    鬍子玉想了一下點頭道:“不錯!那人不但知我若照,而且對各位也瞭解異常透徹,因此才開了諸位這麼大的一個玩笑。”

    蕭環道:“你怎麼知道他在開玩笑?”

    鬍子玉微笑道:“敝幫雖僻關外,然而對於關內各大宗派的動靜卻瞭若指掌,據我所知,天龍總壇直到此刻為止,仍是固若金湯,毫無變化。”

    蕭環緊着追問道:“我們接到柬帖之前一日,曾有人見到你與碎心人在當地出現。”

    鬍子玉嘿嘿乾笑道:“老夫至今猶在尋找碎心人之下落,一直未獲,至於老夫本人,則從未離此一步,恐怕是有人弄錯了吧。”

    蕭環冷眼旁觀,見谷飛與文抄侯等人的臉上微露一絲疑色,乃笑着道:“以閣下這份形狀,舉天之下亦找不到第二個,怎會看錯呢?”

    鬍子玉神色如恆地笑道:“姑娘若不相信,可以問敝幫任何一人,老夫可曾離過半步。”

    蕭環目注他有頃,突然道:“閣下今日談鋒甚健,好像不似前些日子鬱鬱寡歡呢。”

    鬍子玉臉上肌肉一牽,朗聲大笑道:“姑娘怎知我前些日子落落寡歡呢?”

    蕭環道:“我只是憑着猜測,正確與否則要問這些日子與你共處之人。”

    鬍子玉猶在乾笑,文抄侯突地按桌而起立,厲聲道:“胡老四!你説你到底在鬧什麼鬼?”

    鬍子玉詫聲道:“文兄是什麼意思?”

    文抄侯冷笑一聲道:“什麼意思你自己明白,老實説前些日子你一直訥訥裝糊塗,就令我起疑,再由今天的事一對照,我發現你似乎瞞着我們一點事情。”

    鬍子玉仍是乾笑道:“我不懂文兄的話。”

    蕭環又插口道:“胡老四!不必裝糊塗了,假若四位幫主細心一點的話,必會發現這兒有個人的臉貌與你差不多,必要時可以讓你分身外出。”

    此言一出,四神幫中其他三人也明白了,一起目注鬍子玉,眼中流露出兇光。

    谷飛首先寒着喉嚨道:“好哇!胡老四,我們因為義利相關,所以倚仗你為重鎮,一切事情都由你調度,想不到你居然另有圖謀,我問你,現在那龍九在什麼地方?”

    鬍子玉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顯然那個名叫龍九之人,必然長得與他頗為相似,更顯然的是前一程日子,鬍子玉的確不在此地,而由那個龍九喬裝充數。

    西門泰疾言厲色道:“鬍子玉!我們處處地方都以誠對你,你怎可另藏居心……”

    鬍子玉顯然已經身處四面楚歌之境,可是他不愧老謀深算,眼珠轉了一轉,乃又侃侃地言道:“各位且別急躁,可以聽我一言?胡某確是有些事情瞞住大家,不過胡某的本意,還是為着大家好。’”

    文抄侯冷冷地道:“胡老四少講廢話吧,你今天若不交代個清楚,就有你受的。”

    鬍子玉咳了一聲,清清喉嚨,然後才朝四下一望道:“谷兄!文兄!你二位的目的是要剷除韋明遠,這與我的目的完全相同,至於西門與祁兄則是想要揚眉吐氣一番,韋明遠一日不除,二位也不能如願,我們兒人所以能合在一起,也無非上列因素。”

    四人聞言,顏色略霽,鬍子玉乃又道:“合我們幾人之力,單獨對付一個韋明遠是夠了,可是他此刻身任天龍派掌門,轄下高才雲集,比起來我們的力量似乎仍嫌不足,胡某不願講出來掃了各位的興,但又不得不預作打算,所以我又找到一位異人。”

    四人幾乎同聲地問道:“誰?”

    鬍子玉搖搖頭道:“連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但此人的確是我們的一個好幫手。”

    文抄侯道:“將他也請來好了,四神幫不在乎多一個人鬍子玉道:“此人脾氣十分古怪,他不喜歡與人合作,甚至於連我與諸位合作他都不贊成,胡某不得已,只得藉助替身,出去與他聯絡。”

    谷飛冷哼一聲道:“他看不上我們就算了,誰還希罕他不成?”

    鬍子玉瞟他一眼道:“谷兄別這麼説,欲達目的不擇手段,凡是一切與我有利之助力,皆不可放棄,才可增加成功的希望。”

    西門泰一撇嘴道:“胡兄若是認為那個人比我們更能幹,何不乾脆離了此地,去與那人合夥。”

    鬍子玉微笑道:“各位之撮合乃是胡某之建議,胡某豈能半途退出。”

    谷飛道:“那麼柬帖之事,胡兄是知道的了。”

    鬍子玉道:“不錯,投帖之人是他的門人。”

    西門泰驚道:“他會飛?”

    鬍子玉道:“這是那位異人設計,乃是利用巨幅外皮製成衣服,着上後確能在空中來去自如,由此一端,即可見那位異人之能耐。”

    西門泰默然沉思,文抄侯又追問道:“那你在柬帖上為何要借用四神幫的名義?”

    鬍子玉一笑道:“那位異人只願鬥韋明遠一人,卻又不肯找上門去,胡某只好出此下策,將韋明遠激了出來……”

    慎修驀而警覺道:“那麼天龍總壇也發生事情了。”

    鬍子玉陰陰地笑道:“不錯!他們沒有中蠱,可是卻中了慢性的毒藥。”

    慎修厲聲叱道:“普天之下,再也沒有比你更卑鄙的人。”

    鬍子玉嘿嘿乾笑不答,蕭環突然道:“你千方百計,不過是想激韋明遠出頭,可是韋明遠現在在哪兒你可知道?”

    鬍子玉微怔了一下道:“這我的確不知道,我只曉得他隨你們之後也離了天龍總壇,直到現在迄未見他的蹤跡,不過我確信他在你們附近,只要……”

    蕭環道:“只要能把我們逼入絕境,不怕韋明遠不出頭是不是?”

    鬍子玉點頭道:“姑娘心思不錯,剛才你能揭穿我替身之秘,頗令老夫欽服。”

    蕭環輕輕一笑道:“那倒不算稀奇,我學會了梵音心功,任何人只要與我對上面,他的一切都無法逃過我的眼睛,我現在還可以告訴你,韋明遠現在的確已來到此地,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出現在你們身邊。”

    此言一出,四神幫中之人都立刻劍拔弩張,十分緊張,而適在此時,窗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那陣笑聲在宏亮中含着豪壯,聽過的人很明白,這是韋明遠的笑聲。

    谷飛、文抄侯、鬍子玉都悸然把手按腰間,西門泰微一抬手,他肩上那頭巨鷹雙翅一張,從窗中電射而出。

    蕭環微笑地道:“太陽神韋明遠一代英傑,閣下光憑一頭扁毛畜生就想對付他嗎?”

    西門泰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

    蕭環笑道:“我什麼都不懂,可是我知道你那頭鷹吃了虧回來了。”

    果然黃影一閃,那頭巨鷹歇在窗欄上,羽毛零落,神情萎頓,好似受創頗重。

    西門泰飛身離座,走至巨鷹之畔,略一省視,不禁悽然大呼道:“韋明遠!你用什麼手法傷了我的神禽?”

    窗外寂無迴音,蕭環在座上神色自若地笑道:“當然是搜魂指。不過我師兄有好生之德,沒有下重手,否則你這頭扁毛畜生早就沒命。”

    西門泰氣極無語,抬起那頭巨鷹憤然回到座上。

    杜素瓊輕輕地扯了一下蕭環的衣服,在她身畔小語道:“真的是他來了?”

    蕭環也低着嗓子道:“山主與師兄相知頗深,應該知道師兄的行止。”

    杜素瓊輕噫了一聲道:“我正在奇怪呢,他不是這種人的,那麼是誰?”

    蕭環道:“誰能更像他呢?”

    杜素瓊恍然大悟,微嘆道:“我只聽説那孩子很不錯了,沒想到他會如此了得?”

    蕭環繼續低聲道:“他現在的確不得了,剛才那頭鷹,若是換了師兄,恐怕還不會那麼輕鬆,無聲無息地就令它鎩羽而歸。”

    杜素瓊正在沉吟時,鬍子玉見她們談話時神情很奇怪,不禁動口問道:“二位在商量些什麼?”

    蕭環一笑道:“我們正在商量怎樣才能令你拿出解藥來。”

    鬍子玉一怔道:“解藥不是在我身上。”

    蕭環道:“當然不在你身上,可是你知道在哪兒可以取得到。”

    鬍子玉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因為他接觸到蕭環澈若秋水的眸子,那目光令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行動思想,都無法躲過這女郎無形的搜索,乃長嘆一聲道:“老夫與韋明遠作對數十年,迄未成功過,這也許是最後的一次,我不知是否會成功,但是我決定能給他多少痛苦,就給他多少……”

    蕭環目射異光道:“你以為把持住一點解藥也能使他痛苦嗎?”

    鬍子玉得意地道:“當然了,那些人若是毒發而死,其原因都歸之於韋明遠。”

    蕭環再追着問道:“你以為那毒我們自己救不了嗎?”

    鬍子玉剛要開口,猛然發現蕭環的眼光,連忙將一切思想都從自己腦中趕出去,低頭不語。

    蕭環見狀微笑道:“你總算見機得早,不過我算定你必有控制不住之時,只要你一鬆懈,你就別想保持住你的秘密了。”

    鬍子玉凜然道:“姑娘雖然善於探測別人的思想,但我若儘量避免與姑娘正面接觸,儘量不與姑娘對視,姑娘就拿我無可奈何了。”

    他的話雖是在對蕭環説,實際上告訴別人要他們自己特別留意,果然在他的話語一落之後,四神幫中之人,個個都提高警覺。

    祁三連猶未深信,傲然一笑道:“我就不信就憑她的一雙眼眼,能看透人的心中之事……一文抄侯卻正色道:“祁兄不要太大意了,此女深擅精神功,她能以心靈離體與人對敵,兄弟曾經與他交過一次手,對胡兄的話,不可以不信……”

    蕭環仍是神態冷漠地未置可否,祁三連由於有了文抄侯的説明,表面上也流露出戒備的神色,窗外是靜靜的,室內也是靜靜的。

    停了一陣,鬍子玉忍不住又對慎修道:“貴幫掌門人既然大駕親臨,為何只在暗中活動,不肯露面………

    慎修臉上一紅,不知該如何回答,蕭環已搶着道:“家師兄是何等高人,你們這些人中,那一個夠資格與他見面的,他能夠來到此地,便已是給你們天大的面子。”

    四神幫中諸人除鬍子玉外,一個個都怒形於色,只有鐵扇賽諸葛城府極深,皮笑向不笑地道:“姑娘説得不錯,我們這兒的人,大部分都是韋明遠的手下敗將,不過只要我們留得一口氣在,他就不算真正勝了我們。”

    蕭環一笑道:“你説得也不錯,因此我們此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們那口氣還能留多久。”

    她的語音一落,四神幫中的四神一起都勃然色變,按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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