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離崑崙山很遠的地方了。
正是元月十五夜,秦中隴西一帶的地瘠民貧,富户不多,可是人們並不願放棄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
遍地都是白雪,月明星稀,夜色頗佳,然而今夜的月色卻被燈光奪去了皎潔,星也顯得黯淡了。
火樹銀花,處處竺歌。
略為富實一點的讀書人家,除了在門口紮起璀璨奪目的花燈外,還制了不少燈謎,以供同好影射。
喧天的鑼鼓中,各村各鎮的賽會在熱烈進行着。
這是婦女們特准拋頭露面的日子,也是浮浪子弟徵逐秀色,大飽眼福,恣意笑濾的日子。
然而,今夜,這還算熱鬧的城邑中,被外來的兩個女子奪盡了光彩,使得一切刻意修飾的輕薄少婦都湧起無限妒意!
這兩個女子並未修飾,布衣裙釵,不施脂粉,然而螓首蛾眉,麗質天生,行也娉婷,笑也消魂。
她們穿行在大街小巷間,後面跟了一大堆失魂落魄的男人,就因為她們太美了,美得令人不敢冒讀。
這兩個女子年若姐妹,誼屬主婢,正是甫自崑崙山巔尋苓南歸的杜念遠與蝴蝶紅,趕上了這小邑的燈節。
行有片刻,杜念遠笑指着一家巨宅道:“這兒又有一處了,咱們再騙些東西去。”
蝴蝶紅也笑道:“夫人真好興趣,再射下去,婢子就拿不下了。”
原來她手上已捧了許多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兒,都是射燈虎得來的獎品,杜念遠微笑着,仍然移步走去。
蝴蝶紅只得也跟了上來,卻把手中不甚有趣的瑣碎物件丟掉了一些,後面的那些輕薄少年立刻蜂擁上來爭奪。
一個十七八歲的俏美少年,動作十分迅速,搶在眾人之前,把丟在地下的一方硯台拾起追上道:“大姐!你的東西掉了!”
蝴蝶紅回眸一笑道:“謝謝小相公!那是我故意丟的,東西太多了,拿在手裏太累贅,所以我想丟掉一些。”
少年微笑道:“好不容易射來的采頭,丟了豈不太可惜?”
蝴蝶紅笑道:“多着呢!你瞧我們夫人又在開始射虎了。”
少年還是笑道:“假若大姐不嫌冒昧。小生倒可以代為分勞一點。”
蝴蝶紅望他一笑道:“那大麻煩相公了。”
少年笑笑,自然地靠近她的身邊,又替她分了一部分零星物件,蝴蝶紅也大方地由着他去。
後面的那些急色兒都後悔不迭,早知道這個天仙似的美人如此平易近人,早就該上去搭訕的,平白的將一親芳澤的機會都讓給了那小子。
眾人還在嘆息失悔,杜念遠已走到門前,這是一家比較殷實的富户,花燈特別大,燈謎製作也很多。
本來有許多人圍着猜射,見了杜念遠過來,都身不由主地讓開了,好奇地圍在旁邊。
杜念遠微笑着抬頭望去,只見幾條容易的都已被人猜去,不過還是空白的多,顯示出題人頗有學問。
蝴蝶紅湊上來笑道:“這家子有點意思,夫人可曾猜上幾個?”
杜念遠微笑道:“我都有點眉目,你也試試,別讓我一個人出風頭。”
蝴蝶紅望了一下,開始沉思,然後道:“這‘哲人無侶’,射唐詩一句,可是李白將進酒中的‘古來聖賢皆寂莫’!那‘菩薩開旅邪’射唐人,一定是白居易。”
杜念遠微笑點頭,司虎的人已擊起鼓來,同時送上一對小花籃,旁邊的少年代為接過笑道:“大姐除了好容貌之外,還有一片巧心思。”
蝴蝶紅笑了一下,繼續又看下去,半晌道:“李後主詞我都讀過,可就想不到這一條射什麼?”
她指着一個字條,謎面也是一首唐詩。
“打起黃鶯兒,莫叫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旁立的少年道:“這是思婦怨詞,大姐不妨在意境上多想想。”
蝴蝶紅沉思了一下,歡聲道:“我知道了,這是相見歡中的一句:‘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立時鼓聲大作,這次的采頭很豐富,竟是一枝珍珠串成的風頭釵,手工十分精細,四周的人也不禁發出一聲讚羨的輕嘆。
蝴蝶紅笑吟吟地接過來,仔細地玩着。
旁立的少年笑道:“大姐蘭心惠質,一點就透。”
蝴蝶紅將鳳釵遞給少年道:“這是相公提示的,理應由相公得采。”
少年搖頭笑卻道:“寶劍贈俠士,紅粉屬佳人,這鳳釵佩在大姐鬢上,定然益增華採,小生拿着卻全無用處。”
蝴蝶紅的臉紅了一下道:“這謎底雖然是我猜出,相公早已成竹在胸,猜燈謎就是比個心思快捷,我怎麼敢掠人之美呢?”
少年大笑道:“我花了半天心血,才制了這幾個燈虎,大姐在短時間內,即已猜出近半,論心思還是大姐快多了。”
蝴蝶紅一怔道:“原來這是你制的,那麼此處就是府上了?”
少年點頭笑道:“不錯!此地正是寒舍,那些燈虎也出自小生杜撰,現在大姐該收了鳳釵了吧,我總不能自制自猜。”
蝴蝶紅微笑了一下道:“相公很會開玩笑。”
少年微笑道:“小邑僻地,難見雅人,二位願意進去小坐片刻嗎?”
蝴蝶紅正想推辭,杜念遠忽地打了一個冷噤,臉上動了一下,隨即止住蝴蝶紅,轉向少年道:“府上方便嗎?”
少年笑着道:“寒門僅我一人,再無不便之處。”
杜念遠道:“相公貴姓大名?”
少年道:“少生姓凌,草字寒冰!”
杜念遠立刻道:“那我們就打擾凌相公一番!”
凌寒冰高興地道:“能得二位蒞臨,蓬篳生輝,二位快請!”
説着領先在前進了門,杜念遠目視蝴蝶紅一下,跟着進了門,蝴蝶紅臉色一變,連忙朝身後搜索。
凌寒冰已在門內催促道:“大姐快請到客廳用茶。”
杜念遠已急促地道:“香茗已領,凌相公能否借個寬敞的地方一用?”
凌寒冰略為一怔道:“寒舍客廳廣有數尋,足夠寬敞了!”
杜念遠道:“我們還要個清靜一點的……”
凌寒冰道:“我可以吩咐下人們迴避。”
杜念遠好似己十分急迫,忙道:“那就暫借貴廳一用,凌相公不但吩咐僕從避開,連相公也不要過來,這個要求很冒昧,等一下再向相公解釋。”
凌寒冰略呆了一下,隨即道:‘小生遵命。”
説着將她們帶到客廳,果然十分寬大,佈置也很講究,凌寒冰招呼她們坐下後,立即告訴僕從們迴避。
蝴蝶紅也跟着催促道:“凌相公!你也快走吧,再遲就不方便了!”
誰知凌寒冰反而好整以暇地道:“小生實在好奇,不知二位要做什麼?”
蝴蝶紅急道:“我們要接待一個人。”
凌寒冰道:“接待賓客是我做主人的職責,小生無論如何也該打個招呼,然後各位要談私事,小生再回避不遲。”
蝴蝶紅見他還在纏夾,着急萬分地道:“此人非比等閒,相公最好還是不要見他。”
凌寒冰道:“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使得二位如此……”
語尚未畢,廳門突有人接口道:“她們要見的是我!”
凌寒冰回頭驚望,只見這不速之客一身白衣,臉容瘦削蒼白,鬚髮甚長,雙目碧光的人,正是厲魃重生的端木方!
凌寒冰作了一揖道:“原來是老先生,在下失迎了,請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端木方冷冷地道:“小子滾開!少羅嗦!”
凌寒冰一怔,氣往上衝道、“在下以禮相待,老先生怎麼開口就罵人,你活了這麼大的歲數,怎麼一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端木方作色道:“小子!你在找死!”
杜念遠連忙攔在中間道:“人家是個讀書人,你別不要亂髮本性……”
端木方哼一聲,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拿來!”
杜念遠鎮定地道:“我知道你會找我的,而且我還等着你來,這幾天我們故意顯露形跡,目的就是在通知你。”
端木方冷笑道:“那算你聰明,其實你就是不露形跡,老夫一樣可以找到你們!三蕊蘭花取到了沒有?”
杜念遠平靜地道:“取到了,而且我已將它調製成丸,單等服用。”
端木方臉色一喜道:“那快拿給我!”
杜念遠談瞥他一眼道:“哪有這麼方便?”
端木方變色道:“你又在作死了,那天在山上的苦頭沒有吃夠?”
杜念遠冷哼道:“就是想起你在山上對我所加的凌辱,我才輕易不肯給你藥丸,這些日子你該對我有些耳聞了吧?”
端本方略一遲疑地道:“我是聽説你曾為神騎旅首領夫人,做過一些略為轟動的事,也有點小聰明,不過那唬不了我!”
杜念遠縱聲大笑,笑畢一收臉容道:“你既知道我的往事,就更該知道對我不敬的人,嚐到過什麼後果,更該知道我是否好欺負的人!”
端木方略一遲疑才道:“我不信你能拿我怎麼樣?”
杜念遠寒着聲音道:“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若是沒有制你之策,我怎會在一路上公開露面,引得你前來找我?”
端木方含有戒意地盯着她,碧綠的眸子閃爍不定。
杜念遠也毫無所懼地回瞪着他,從容地笑着。
端木方等了片刻,方始不耐地道:“老夫不怕你有什麼陰謀,三蕊蘭花勢在必得!”
杜念遠冷笑道:“你只要敢動一下,立刻就有好看的!”
端木方臉上陰晴不定良久,拿不定是否該出手!
杜念遠始終輕蔑地望着他,目光如刃如電,像是深深地望透了他的心胸,端木方不禁被激起了怒氣。
低吼了一聲,五指箕張,怒喝道:“老夫倒要試試你有多厲害!”
指隨身到,徑向杜念遠的肩頭抓去,杜念遠身形微閃,已自滑過,端木方冷哼一聲,再次抓到。
杜念遠尚未作應付的準備,忽有一條人影,急速無比地搶在她前面,對着端木方迎去。
蝴蝶紅急聲叫道:“凌相公!你……”
原來這撲去的人影竟是外相文弱的凌寒冰。
杜念遠臉色一動,隨即閃過一邊。
凌寒冰的攻勢十分巧妙,居然在端木方的指風隙間搶進攻招,一指平伸,直點端木方的前心。
指離半尺,端木方迅速後退。
他一身功力已臻化境,猶自不敢硬接,可見凌寒冰指風之強,蝴蝶紅則驚訝得連口都合不攏了。
凌寒冰一招逼退強敵,傲然微笑道:“老傢伙!你還懂得進退!否則那一指你就受不了!”
端木方詫然地道:“小子!原來你也會武功,你用的是什麼招數?”
凌寒冰微笑道:“看不出來就別問!”
端木方臉色一變,厲聲道:“小子!你現在嘴硬,少時就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凌寒冰大笑道:“老傢伙!咱們不妨試試看是誰先死?”
端木方怒叫一聲,雙手又抓將過來,凌寒冰身形不動,單臂一探,又抽空逼進極其巧妙的一招。
這次端木方不再閃避,放開空門由他進招,雙手抓勢不改,仍是抓向肩頭,好像勢在同歸於盡。
凌寒冰這次用的是拳,形將擊中他的前胸。
蝴蝶紅驚叫道:“凌相公!不可以,他身上有毒!”
凌寒冰聞喝後,手勢突然一收,改拳為掌,在距離三四寸間,掌勢湧出,凌空將端木方彈出二尺遠近。
端木方的指頭也抓到了,可是凌寒冰肩頭的衣服突然鼓起,彷彿一個盛氣的皮囊,將他的指頭彈開了。
蝴蝶紅禁不住鼓掌叫道:“好功夫!凌相公!您真會藏拙!”
端木方又駭又愧,呆立着説不出話來。
凌寒冰回頭朝蝴蝶紅一笑道:“謝謝大姐!幸虧你提醒我一聲,不然我可要上當了。不過你也救了他的一條命,否則那一拳夠他受的、”
端木方怒哼道:“放屁!你的掌力直接擊中了老夫,也不能把我怎麼樣。那一拳即使打實了,又豈能傷及老夫?”
凌寒冰微笑道:“口説無憑!老傢伙,你最好試一下!”
端木方挺前一步道:“好!這次老夫不躲不閃,也不還手,給你打一拳好了!”
凌寒冰倒不禁一怔,想不到端木方會這樣大方。
端木方見他不回答,又走前一步道:“小子!你到底敢不敢?”
凌寒冰微笑道:“我不想佔你的便宜。也不會讓你佔便宜!你身上有毒,我這麼年輕,陪你同歸於盡太不上算。”
端木方冷笑道:“小子!你還是怕死的!”
凌寒冰被他激起了怒氣,高聲道:“我就是拼着打完你後,立刻自卸手臂,最後落個終身殘廢,也不能叫你嘴硬。老傢伙,你準備着。”
端木方臉含冷笑,兩腿半分,果然存心準備捱打。
凌寒冰舉手握拳,蓄勢待發。
杜念遠突然大喝道:“住手!”
凌寒冰收住拳勢愕然問道:“夫人阻我什甚?”
杜念遠淡淡地道:“你要吃虧的。”
凌寒冰昂首不解地道:“我不相信他能受得了這一拳。”
杜念遠輕輕地搖一下頭道:“他根本不是人,是一個復生的厲屍,周身都是死肌肉,除非你一拳能把他震得粉碎,否則他還是不會受傷,最多身上添個窟窿,而你最少卻要失去一條胳臂,這樁交易太不上算。”
凌寒冰搖頭道:“哪有這種事?”
端木方哈哈大笑道:“正是這回事,小子!你還敢不敢打?”
凌寒冰雙眉一挑道:“照試不誤,而且絕對一拳將你震得粉碎!”
端木方道:“以老夫的功力你辦得到嗎?”
凌寒冰莊容道:“絕對辦得到!”
説時舉起手來,那隻握拳的腕部突然粗漲了一倍!
杜念遠突然厲聲高叫道:“停!你居然敢違背規矩?”
凌寒冰臉色一動,回頭道:“夫人説些什麼?”
杜念遠寒着臉道:“你想用巨雷拳,是否甘受粉身碎骨之懲?”
凌寒冰神色驟變,望着杜念遠痴痴地發怔。
杜念遠哼了一聲,緩緩地念道:“神雷一聲天下驚!”
凌寒冰如痴如呆地接口唸道:“半為霹靂半為心!”
杜念遠再念道:“命到黃泉魂何在?”
凌寒冰飛快地接口道:“血化雨露潤草青!夫人,你身屬六合哪一方?”
杜念遠眉毛一揚道:“上載蒼穹,下踏幽冥。”
凌寒冰滿臉激動,雙膝跪下硬嚥道:“原來您就是恩主,想煞弟子了。”
杜念遠微微一笑,柔聲道:“起來吧。你總算練得還不錯,剛才用的那兩招乾淨利落,剛柔並具,沒有辜負我一番培育的心血,那個撫養你的人呢?”
凌寒冰眼中含着淚水道:“養父在前年去世了,臨終才將聯絡口訣告訴弟子,叫弟子尋訪恩主,只可惜他死得太快,未嘗説明恩主的音容身世,以至弟子才冒瀆太多……”
杜念遠輕嘆一聲道:“原來了白夫死了,難怪徐剛這麼久還沒有向我覆命,恐怕就是沒找到你,想不到反給我自己碰上了。”
蝴蝶紅這時才如夢初覺,失聲道:“夫人!這是……”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安排在外四個傳人中的一個,他習的是神雷部,算起來還是你的晚輩呢!他該叫你姑姑。”
凌寒冰立刻又跪下,杜念遠卻喝道:“暫時別拘禮,先對付目前再説。”
這時端本方也在發怔,弄不清這幾個人在鬧些什麼,經杜念遠一叫,他也恢復警覺,凝神戒備。
杜念遠又叫道:“寒冰,守住他,別叫他跑了!萬不得已時,可以用巨雷拳對付他,這次有我的命令,不算違規了!”
凌寒冰答應一聲,手臂再度握拳,對準了端木方。
端木方目光焰焰,抿嘴冷笑道:“看不出你這個妖女還有這麼多的玄虛。”
凌寒冰作色大怒道:“住口!老匹夫,你怎敢如此侮辱恩人!”
端木方獰笑道:“我不但要罵她而且還要殺她!看你有什麼辦法?老夫不相信你們所説的巨雷拳會厲害到那種程度!”
凌寒冰怒形於色,舉拳待發,杜念遠又喝止道:“不許傷他!這個傢伙我還有用。”
凌寒冰悻悻地又收起拳頭,端木方卻受激不過,突然躍身進撲,雙手抓向杜念遠。
凌寒冰橫身擋住,雙掌猛推,勁氣如山,將端木方的勢子擋了一擋,端本方怒吼,厲聲怪叫道:“小子!欺我太甚,老夫先斃了你!”
叫聲中一掌劈將過去,寒意貶人。
凌寒冰再發掌擋住,卻被他推後十數步,這老魃在發怒時,威勢彌足驚人,凌寒冰不覺一呆。
杜念遠飄身向前道:“讓我來對付他。”
端木方露齒微笑道:“你比那小子差的多了。”
杜念遠冷哼一聲,纖掌抬處,飄過一陣柔力。
端木方在崑崙山上輕而易舉地就制止了杜念遠,對她的掌力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泰然受掌,身子紋風不動。
杜念遠劈出一掌後,臉泛微笑道:“老傢伙!乖乖坐下去靜候吩咐。”
端木方哈哈大笑,可是笑不了幾聲,立刻就止住了,臉上湧起一陣痛苦之色,厲聲叫道:“妖女!你用了什麼邪術?”
杜念遠攤掌一笑道:“什麼邪術都沒用,我賞了你一把天絲鎖!”
端木方看她的手上空空一無所有,方待開口。
杜念遠反過手來,朝地下一擲,微微的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僅在隱約可聞的程度。
杜念遠又笑道:“天絲織錦,彩帛無痕,這天絲鎖當然也是肉眼不易辨出了,只可惜那制鎖的巧匠東方未明被你殺害了。
端木方臉色一變,作勢欲撲。
杜念遠立刻喝道:“別動!天絲鎖入肉進穴,你要是不聽話強自發橫,可是自討苦吃,不信你走一步試試看。”
端木方不信地一邁腿,立刻就痛苦地坐了下去,哼聲不止,雙目碧光直閃,恨透了杜念遠。
杜念遠哈哈大笑道:“你以為一身死肉,不怕受傷,我這無形神鎖卻偏偏打在你全身的穴道上,整個地控制住你的生機。”
端木方哼了一聲道:“妖女!算你厲害,現在你要我怎麼辦?”
杜念遠笑着過去,抬起腳來就將他踢了一個滾翻,端木方痛得在地上直嗥,聲音十分刺耳。
杜念遠含笑罵道:“老傢伙!你怎麼那麼差勁?在崑崙山上,你用分筋錯骨手法對付我,我都沒哼出一點聲音。”
端木方只得咬緊牙關,強忍住錐心刺骨的疼痛。
杜念遠又笑道:“方才那一腳算是報答你在崑崙山上對我的無禮,現在我們來談談條件,你想不想活下去?”
端木方望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杜念遠道:“你想活下去,我就替你吸出天絲鎖,還賞你一顆三蕊蘭花合成的丸藥,不過你要聽我的命令行事!”
端木方沉思片刻才嘆了一口氣道:“老夫在百餘年前從未受過別人指使,想不到今天會屈膝於婦人之前,好吧,算你厲害就是。”
杜念遠在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了一顆青色小丸,大如黃豆,清香撲鼻,顯然是非凡珍品。
端木方目中流露出貪婪的神采,杜念遠沉聲道:“張開嘴來。”
端木方依言張口,杜念遠屈指一彈,青光直向端木方的口中飛去,蝴蝶紅連忙阻止道:
“夫人!這傢伙狡猾之至,可要謹防他反覆無常……”
杜念遠笑道:“我們要用他,就得相信他。”
端木方青丸下腹後,神情異常偷悦,顯然是那青丸靈效異常,等有片刻,藥力全部化開,杜念遠又道:“現在我告訴你!天絲鎖是用一種極為堅純的明礬製成,所以才透明無形,再過片刻,就會自動溶化。”
端木方一怔道:“我開始只要稍微用點力,就可以把你的掌風擋住,那樣就不會上你的當,受你控制了。”
杜念遠微笑道:“一點都不錯,可是你把我估計得太低,以為絕對受得住我遙空一擊,這就是兵法所謂驕敵攻心之策!”
端木方默然無語,默默在運功化鎖,沒有多久,他的手腳已能徐徐伸動,臉色也慢慢恢復正常。
凌寒冰小心翼翼地戒備着,杜念遠對他搖搖手道:“不需要。”
凌寒冰微急道:“萬一他翻臉無情……”
話尚未畢,端木方已從地上一躍而起,仰大發出一聲長笑,笑了很久,才猙獰地對着杜念遠道:“妖女!現在該我來收拾你了!”
凌寒冰大怒道:“混賬東西!你果然是個反覆無常的匹夫!”
端木方冷笑道:“老夫前生就是個獨一無二的邪道煞星,跟我講信義豈非是與虎謀皮,妖女!你打錯主意了!”
杜念遠冷冷地道:“你且慢得意!你怎知我方才給你眼的不是穿腸毒藥?”
端木方又是一陣大笑道:“老夫前生號稱毒君,哪種毒藥能毒死我?”
杜念遠微笑道:“毒藥治不死你,良藥可治得死你!”
端木方臉色一動道:“你説什麼?”
杜念遠慢慢地道:“為了彌補藥力的不足,我曾經加了一點吉林老山人蔘!”
端本方神色頓了一下,才又展顏笑道:“沒關係!老夫還有解救之方。”
杜念遠道:“我在長白山時,還蒐羅到一些久年的烏拉草,那東西性子力暖,對你這陰寒的體質大概有些妨礙。”
端本方臉色大變道:“妖女!你還是個用毒的行家!”
杜念遠微笑道:“我用的都不是毒藥呀?”
端木方長嘆無語,杜念遠這才寒着臉道:“我一生以用計謀出名,還怕你這種頭腦簡單的復生厲屍?老實告訴你,那顆藥是專門為你配製的。”
端木方黯然地道:“你到底用了些什麼?”
杜念遠沉聲道:“三蕊之蘭維持你不死,吉林老參制你之毒,烏拉草克你之寒,最後還有一樣東西隨時可以制你於死命!”
端木方駭然道:“什麼東西?”
杜念遠哼聲冷道:“那藥丸的外衣是採取屍毒熬練的。對付你這種復生的朽骨,那東西最有效,不過你放心,我不催發它不會起作用!”
端木方苦着臉道:“你怎樣催發呢?”
杜念遠輕笑道:“那屍毒現在被你的體寒冰住,我只須放一枚火炮,它立刻溶解,你也隨即周身化為黑水……”
端木方的白臉上泛出青色,眸子閃爍不定。
杜念遠又道:“你可是在打逃走的念頭,以為離開我便可無事了?”
端木方一嘆道:“你的確聰明!我只有如此才可以不受你牽制。”
杜念遠尖聲笑道:“當我想利用一個人時,一定斷絕他所有叛離的途徑。”
端木方不服道:“腳是長在我身上的……”
杜念遠笑道:“你要逃走我自然攔不住,不過記住別跑得太遠,否則想趕回來都來不及,因為那屍毒每天都需要用藥壓制一次。”
端木方大叫道:“你太狠了!”
杜念遠繼續笑道:“一切都講明白了,只有制屍毒之藥,我要保持秘密,現在去留與否,聽由你自便,哪天你不想活了,就好好地利用那一天的生命。那是你在塵世最後的時光!”
端木方長嘆一聲道:“遇上你這麼一個人,我一切都只好認命了。不過我的寒與毒都被三蕊蘭花解去了,留着還有什麼用呢?”
杜念遠道:“我能解就能恢復!”
端木方作了一揖道:“老夫衷心誠服,現在你有什麼吩咐呢?”
杜念遠臉色一寒道:“既然服我了,你就得守些分寸!”
端木方恭敬地道:“是!夫人,屬下候命!”
杜念遠微笑道:“你殺了東方未明,只好抵他的缺,目前我少一個從人,將來另外再給你工作,你意下如何?”
端本方躬身道:“老奴但憑夫人差遣!”
杜念遠豪笑一聲道:“好!咱們回長白山去!”
蝴蝶紅奇道:“還要去幹嗎?””
杜念遠朗聲道:“重建神騎旅,然後轟轟烈烈地幹他一場,讓天下人都知道一下我杜念遠是擊不倒的!”
蝴蝶紅也被她掀起了豪情,陪着她笑道:“對!把總壇整理好了後,咱們遍撒武林帖,邀集天下英豪,要他們永遠臣服在夫人之下!”
杜念遠望着她輕輕一嘆道:“紅紅,你錯了!我這麼做不是為自己,完全都是為了首領,但願他還能像以前一樣地接受我貢獻給他的一切。”
蝴蝶紅的臉色亦為之一黯,二人相顧無語。
這份心情凌寒冰是不會懂的。
端木方也不會懂的。
又一件震驚天下的消息傳出了!
長白山的神騎旅又重新建立了起來!令人不解的是首領依然為韋紀湄,雖然早幾年已傳出他的死訊。
沒有多久,神騎旅自己作了解釋,關於神騎旅與大內的一番爭鬥都説得很詳細,揭開了武林的一個大謎。
(對讀者説來並不算謎,因為各位已經瞭解一切經過了。)
這一天,武當山下來了一對腰佩長劍的少年男女。
男的健眉朗目,女的玉貌朱容。
他們神態從容地直闖武當,來至解劍池畔。
武當從二十年前,與天香教主吳雲鳳,鬧海金龍卓方以及碎心人聯鬥太陽神韋明遠後,聲勢一躡不振。
剛愎自用的掌門松木道長已然物故,掌門一職由他的長弟子一清繼任,終年埋首精研劍技,與世無爭。
這一日值山的弟於是一清的師弟一鷗。
他遙遙望見這一對青年男女時,心中就有着一陣不祥的預感,預感着將要有什麼不幸的事件發生了。
那對少年來解劍池畔,對執劍侍立的道人視若無睹,依然懷着長劍,直向山上走去。
一鷗忍不住,只得上前打一個稽首道:“二位施主請暫留玉步!”
少年停下來,男的一掀健眉道:“什麼事?”
一鷗和顏悦色地道:“請問二位來此有何貴幹?”
男少年微微一笑道:“朝山當然是為着進香,不過我們另外還有些事情,要順便辦一下,道長攔住我們不知有何見教?”
一鷗見他説話時雖然帶着笑容,語氣卻極為狂傲,不禁一皺眉頭,仍是客客氣氣地問道:“能借問二位高姓大名嗎?”
少年朗聲道:“在下易水流,這是敝師妹邢潔!”
一鷗想了一下道:“二位少年在江湖行走?”
易水流點頭道:“不錯!這是我們第一次奉師命行事。”
一鷗再問道:“但不知尊師是哪一位?”
易水流微笑道:“這個問題很難答覆,不知道長問的哪一位師尊?”
一鷗微異道:“難道二位的師尊還不止一位?”
易水流道:“是的!若説真正授我們武技的,只是薄薄的一本冊子,若説我們名義上的師尊,道長或許還聽過這個名字。”
一鷗笑着道:“貧道江湖閲歷不多,但是略微知名一點江湖人物,貧道倒還有個耳聞,但不知是哪一位前輩外
易水流笑道:“家師姓韋。”
一鷗驚道:“二位是太陽神韋大俠的高足!失敬,失#!”
易水流笑道:“道長太抬高我們了,家師是太陽神的後人。”
一鷗面色突然一變道:“原來二位是神騎旅韋首領門下,也是杜夫人秘傳紫府秘籍,教授的少年英雄……”
易水流傲然道:“不錯!十年流水光陰,我們四個人都學成了,刻下在神騎旅略報師恩,擔任一點跑腿傳信的差使。”
一鷗臉色又動了一下道:“二位曾説要順便上山去……”
易水流笑道:“對啦!我們還奉命順便拜謁一下貴掌門,遞封信給貴掌門,道長都盤問完了,現在可以讓我們走了吧?”
一鷗連忙道:“二位既是要見掌門人,小道理應接待。”
説完站在路當中一動都不動。
從未開口的邢潔這時才鶯聲嚦嚦地道:“道長還在等什麼?”
一鷗極感困難地道:“二位出身名家,一定知道敝派的情況,此地是……”
易水流哈哈一笑道:“此地是解劍池,道長是否叫我們解下佩劍?”
一鷗笑道:“這是敝派的陋規,自從張三丰祖師創門户時即已立下了,並非小道對二位苛求。”
易水流笑道:“這倒不算苛求,想貴派創始人張三丰前輩以一手流雲劍傲視武林,生平未遇對手,是有理由禁止人佩劍登山的。”
一鷗高興地笑道:“謝謝二位……”
然而邢潔立刻接口道:“可是我們認為貴派自從被人劈瞭解劍石,血染武當山後,已經取消這項規矩了,因為流雲劍法已經不是天下第一了。”
一鷗臉色變得十分沉重,寒着臉道:“後生子弟不肖,沒有保持住祖先所立下的光輝盛譽,可是也不敢任意更改先人的規例,二位請……”
邢潔冷冷地道:“我們在學技時,也有着一個師門規定,那就是劍為武人魂,佩劍永不離身,道長能否教我該遵守哪一條?”
一鷗鐵青着臉道:“原來二位是存心前來生事的!”
易水流哈哈大笑道:“道長説得太嚴重了,我們是奉師門之命前來道謝的,神騎旅再次建壇,天下各大門派中唯有武當與峨眉少林未曾賞光!”
一鷗寒着臉道:“其餘兩門不清楚,敝門則因早已宣佈過退出江湖,絕意武林,是以未曾參與貴旅重建盛典。”
易水流道:“武當為名門大派,何以輕言退出武林,敝派深以上次柬邀不夠敬意,特別叫我們來恭請貴掌門鶴駕的!”
一鷗道:“掌門師兄正在閉關期間……”
易水流突地聲音一冷道:“打破失門我也要見到他,這次他要不肯答應去,我們奉有師命,着令將他綁了抬着去!”
一鷗怒聲道:“二位欺人大甚了!”
他身後的幾個武當弟子也都橫劍側目,十分憤怒!
易水流與邢潔相顧一笑,繼續踏步上前。
一鷗橫身擋住沉聲道:“不問二位來意如何,要想上山,就請遵約解劍!”
易水流也沉聲道:“武當若是真正表示退出江湖,第一就應該廢掉這條臭規矩,道長請讓開一點,不要擋在路上!”
一鷗嗆然一聲,背上長劍已自出鞘。
邢潔輕輕一笑道:“你們自己個個都帶着劍,卻不許別人帶劍,真是臭不講理的規矩。
師兄,上吧!少跟他廢話了!”
説完身軀一閃,筆直對準一鷗衝去,一鷗急怒叫道:“二位一定要仗劍闖山,即請亮劍賜教。”
邢潔身子仍往前迎,口中卻冷笑道:“對你這樣的蠢材還用不着!”
説着身體已逼至二尺遠近,一鷗不得已,平着劍身朝外一推,意在把邢潔攔回去,卻仍不想傷人。
邢潔微笑道:“臭道士良心還不算壞。”
語聲中纖手巧妙無比地向一鷗執劍的手腕扣去,一鷗臉色突變,急忙抽劍回保,才將她的扣勢躲開。
邢潔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還有兩手!”
纖指再度前探,這次是對準一鷗的劍上抓去,一鷗看出她的指法實在厲害,抖劍成花,封住她的攻勢。
邢潔嘴角含着冷笑,攻勢不變,兩隻纖纖玉指居然在劍中搶進去,平夾住一鷗劍葉。
一鷗往回猛帶,“叮!”青鋼的長劍被扳折了,另一半仍好好地夾在邢潔的指間,動都不動。
易水流亦輕而易舉地點倒了幾個武當弟子。
一鷗臉色如灰,突地拔起身形,往解劍池畔的鐘亭飛去。
“噹噹……”
整個武當山都被鐘聲震動了。
易水流與邢潔相與大笑,安步登山而去。
當易水流與邢潔慢慢走到真武殿前時,那兒已站滿了許多手持長劍的道士,在日光中閃閃發亮。
易水流面對這麼多的人,竟然毫無怯意,哈哈大笑道:“在下等不過是江湖未流,怎敢勞動諸位列隊相迎?”
為首的四個道人,年齡俱與一鷗差不多,正是武當二代之秀,值殿四大聖者,一塵、一瓢、一鷺、一月。
四人中又以一塵居長,他瞥了一下易水流與邢潔腰下的長劍,臉色十分凝重,正想開口詢問。
一鷗已匆匆地由山下趕來,越過二人,直接走到一塵身畔,附在他的耳旁低語一陣,大概是介紹二人的來歷。
易水流與邢潔則始終靜靜地站着,一言不發。
一塵聽一鷗説完,臉色更為沉重,徐徐地對二人道:“原來二位是神騎旅特使,敝師弟不懂事,致對二位多有得罪,望祈二位原諒,二位請人內稍息如何?”
由於早在杜素瓊與任共棄在武當山一陣大鬧,使得武當一蹶不振,現在掌門已換青木,他是個很謙和的人,為了保全派中元氣,力誡門下少惹是非。一塵是他的大弟子,對青木的心意頗為了解,所以這兩個少年人雖然是上門欺人,他依然委屈求全的忍了下去。
易水流微微一笑道:“道長不必太客氣,貴派向例解劍登山之規,在下等本應遵守,無奈師門有規約,兵器不得離身,是故……”
他的話雖婉轉,語氣卻十分狂傲,而且好似聽出一塵在放過他們攜劍登山之事,故意地提了出來。
一塵的臉色果然又是一變,但依然忍住氣道:“貧道已經代敝師弟謝罪了,希望二位不必再將此事放在心上。二位既有任命來敝派,還請入內詳談!”
易水流漠然地搖搖頭道:“不必了,我們的事很簡單,在這兒也能解決。”
一塵頓了一頓才道:“也好!二位可有貴首領函件?”
易水流搖頭道:“沒有!我們只帶了一句口信。”
一塵舉手作禮道:“家師有事,口信可由貧道轉達。”
易水流笑道:“這個口信必須面告貴掌門。”
一塵的臉上開始浮起怒色,他身後的幾個道士尤其不能忍受,青木現在是一派之尊,斷無出來面接口信之理。
一月最是性急,首先發作道:“武當雖然近年少在江湖走動,到底還在武林佔一席之位,二位僅憑一句口信,怎可勞動掌門大駕?”
易水流冷冷一笑道:“這麼説來竟是我們的禮數不夠周到了。”
一塵看出事情要鬧僵,連忙轉團道:“不是這麼説法,二位着攜有貴首領親函,為着江湖禮數,敝掌門自然應該親出接受。現在你們……”
易水流立刻接口道:“現在我們只有一句口信,貴掌門出來接了,就會降低了身份是不是,既然貴派如此講究理數,在下倒有件事請教!”
一塵忙道:“台端儘管賜教!”
易水流冷笑道:“神騎旅再次開壇,曾經依禮束邀貴派,結果卻未見武當一人前來,不知貴派是何用意?”
一塵沉吟片刻才道:“這個貧道可以解釋,敝派已然退出江湖,是以未便再參與江湖上各種集會,想來貴首領必可諒解。”
易水流冷哼一聲道:“既然退出江湖,山下就該填了解劍池,拆除解劍亭,廣開山門,以備天下人遊覽觀賞……”
一塵拂然道:“池亭為先人所建,規則亦為先人所定,就是掌門人也無權擅加填拆,兄台之語委實過於欺人……”
易水流哈哈大笑道:“武當先人所留下的赫赫盛譽,你們怎麼不保持下去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道士都鼓動起來,因為易水流這句話已侮辱了整個的武當,連恬靜淡漠的一塵都忍受不住了!
正當他們想發動之際,殿口突然有一個洪亮的聲音道:“不許騷動!”
羣道聞言立刻都肅靜下來,接着出來一個面目清秀的中年道人,神態莊嚴,正是武當派掌門青木道長。
四大聖者與一鷗立刻躬身作禮道:“參見掌門人!”
青木將手一揮,算是答覆了他們的行禮,然後説道:“貧道青木,吞為武當掌門,不知二位有何口信?”
易水流望了他一眼道:“原來掌門人已經聽見了?”
青木輕嘆了一口氣道:“不錯!二位來時,貧道正在陪客,所以未能出迎,以致有勞久候,但不知貴首領有何見教?”
一塵惶然地道:“掌門人!您……”
青木神色平淡地嘆道:“一塵!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誰叫我們不爭氣,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松木師兄以一念之差,惹來無窮羞辱,我們現在只好受點氣……”
一塵黯然無語,易水流見青木如此謙恭,也有點不好意思,向前作了一禮,微帶恭敬地道:“晚學易水流偕師妹邢潔參見掌門人!”
邢潔跟着福了一福,沒有任何表情。
青木回了一禮道:“二位是哪位高人門下?”
易水流説道:“再晚等雖是掛名敝首領門下,但實際是首領夫人留籍授教,最近才學成,迴歸師門。”
青木微微色動道:“杜夫人在金陵雨花台之會時,曾經當眾提到過二位的事,斯時真假不明,想不到確有此事,而且這麼快就出師了,二位深研天下第一奇書紫府秘籍,技藝必當高人一籌,今後江湖,必可見各位大展雄才!”
易水流微微一笑道:“掌門人過獎了!”
青木又問道:“不知二位帶來什麼口信?”
易水流道:“敝掌門刻下行蹤未定,這口信實在是首領夫人的。”
青木微笑道:“神騎旅杜夫人之名,並不下於韋首領,而且杜夫人之言,足可代表首領而有餘,貧道洗耳恭聽。”
易水流正一正顏色道:“夫人的口信很簡單,還是請問掌門人何故未曾光臨敝旅二次開府,特命在下等來請示一次。”
青木微笑道:“這理由已由小徒們説過了。”
易水流雙目一睜道:“在下只接受掌門人的答覆。”
青本正容道:“貧道還是一樣解釋。”
易水流微笑道:“掌門人是認為敝旅不足以列入名門之列,不屑賞光了?”
青木搖頭道:“易少俠言重了,昔年‘天龍’‘神騎’二派,雖為新創,聲譽如日之麗,斯時貧道雖不知貴首領為韋大俠之子,內心卻一視同仁,推崇異常!”
易水流笑道:“謝謝掌門人如此器重,便請掌門人再屈駕至關外一行,神騎旅定當掃徑以待!”
青木一愕道:“再去一次?”
易水流笑道:“不錯,在下等出來時,夫人已經授命,無論如何也要請到掌門人大駕,所傳的口信即是此事。”
青木臉色微交道:“貧道已經聲明過……”
易水流將臉色一沉道:“掌門人知道夫人的脾氣,令出如山!”
青木尚未答話,他身後的一月已怒聲道:“神騎旅的命令下到武當來了!”
易水流冷笑道:“不錯!假若掌門人執意不行,在下等就是拼着得罪,也要達成使命,請掌門人三思而行。”
這句話説得狂傲之至,連虛假的客氣都沒有了。
青木忍無可忍,憤然道:“貧道已經儘量客氣了,然若貴旅執意上門欺人,武當拼卻玉石俱焚,也不能受這種侮辱。”
易水流傲笑道:“在下也已經儘量客氣了,否則……”
他的話還沒有説完,一道青光激射而出,筆直地掃向他的門面,原來是一月實在按捺不住,憤然出手。
易水流輕輕一笑,對那道劍光如若未睹,一直等他來到眼前,才伸手一託,當下補出一腳。
一月的長劍輕而易舉地就到了易水流手中,而那一腳也回個正着,將一月的身軀整個地彈了出去。
這少年人只過了一招,就震住了全場的道人。
最震驚的當數一鷗,一月的功夫在他之上,卻擋不過人家一招,看來剛才在山下,人家簡直是在開他的玩笑。
易水流微笑地執住長劍,信手一抖,居然將那柄精鋼長劍震成數截,叮然墜地,然後再一揚手。
那鋼心木製的劍柄也化為一團碎屑。
這證明了易水流豈僅招式出奇,內功也大得驚人。
青木駭然色變,易水流哈哈大笑道:“掌門人再要猶疑,三十年前的流血慘劇又將在武當重演了,這一次可不會像上次那樣輕易了事。”
他語氣中正是暗示杜素瓊與任共棄為了替韋明遠復仇大鬧武當之事,而且威脅之意很重。
青木嗆然一聲拔出長劍震聲道:“貧道拼將一死,也不容武當受此凌辱!”
易水流也拔出長劍道:“很好!反正戰端不是我開始的,對天下都交代得過去!”
青木厲叱一聲,劍光如潮湧出,易水流含笑挺劍迎上,金鐵交響中,立刻驚天動地的殺成一片。
青木氣勢沉穩,劍發如山,易水流奇招迭出,守中配有攻着,戰來倒頗見輕鬆,且不住夾以嘿嘿笑聲。
周圍的道人見掌門人已經出手,紛紛持劍將他們圍了起來,雖不敢上前幫忙,卻隨時準備拼命!
易水流一面迎鬥一面朝旁邊的邢潔道:“潔妹,你也別閒着,將這些小道士收拾一下。”
邢潔答應一聲,劍作鳳吟,立刻捲入人羣,她的動作更快,眨眼間即有數人受傷,慘呼之聲不絕。
四大聖者本來練就一套威力特強的四象戰法,偏偏一月魯莽出手受創,致使陣勢缺了一塊。
一鷗勉強地補了上去,才將邢潔的濫殺攔住,以四抵一,圍住她捨命狠攻,一時劍光霍霍,熱鬧非凡。
易水流與青木膠成一塊,雙方都無法取勝。
可是邢潔卻輕鬆多了,她劍走輕靈,簡直沒把那四個人看在眼中,凌厲而辛辣的攻勢逼得他們團團轉。
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易水流漸感不耐,他在招式上實在可以勝過青木的,然而青木不愧為一代掌門,更兼心懷恬淡,劍上的火候極深,一招一式,在平凡中透着寬博,在驚險中卒能化危為安,不讓對手有可乘之機。
易水流急得大叫道:“潔妹!別耗時間。”
很少開口的邢潔這時才破口吐語道:“流兄!你真是,好容易才找到幾個像樣的人練練手,你又來催了,要不我們換一換怎麼樣?”
易水流哼了一聲道:“這時候你還要淘氣,換就換吧!”
邢潔微微一笑。劍光暴盛,劈向最弱的一鷗,一鷗對四象陣本不太熟,無法與其餘三人配合,逼得向後一退。
邢潔已像只燕子似的電穿而出,銀光疾閃,飄過去接着了青木,將易水流替了出來。
青木見狀大驚,連忙趕過去想與一塵等會合,卻已被邢潔圈住,只得咬牙迎敵,急喊道:“緊守陣腳!”
四人剛將陣勢站穩,易水流已如疾風似的捲進去,他也看清了弱點,乍一出手,又是攻向一鷗。
四象陣牽一動餘,一塵與一鷺立刻使劍攻向他的後背,可是易水流背後彷彿長着眼睛,縮肩蜷腿,身形一矮!
兩劍都刺個空,而他的長劍卻勢子未變,慘呼一聲,紅光迸冒,一鷗的雙腿立刻應劍而折,倒地不起。
四象既破,其餘三人大驚失色,三枝劍不約而同地又朝他攻去,易水流雙腿猛彈,人已射了出去。
慘呼數起,周圍的弟子中又有數人飲劍身亡。
青木見一塵等還想去追截易水流,連忙叫道:“到我這兒來!”
三人如夢初醒,立刻合攏來向青木靠去,四象陣是青木教授的,一月雖缺,加上青木仍能發揮威力。
易水流冷笑一聲道:“哪有這麼容易?”
身形倒躥回來,恰好迎着一瓢,一瓢奮起全力,挺劍刺向易水流的前胸,又速又準,竟將他逼退。
易水流知道若是由他們師徒四人會合,立刻就是大麻煩,説不定會將自己與邢潔都圍在裏面。
這一來也許不致失敗,勝之殊非易事,所以凝神作勢,振劍直舉,將他的攻勢格開,另一手卻迅速無比地點出去。
一瓢想不到他劍中夾指,猝不及防,悶吭一聲,胸前立刻指勁洞穿,委然倒地,劍也被格脱手了。
一塵、一鷺悲呼一聲,兩枝劍搶進來,易水流從容地揮劍平接,劍身頓時產生一股極大吸力,將兩枝長劍粘住。
一塵、一鷺奮力拔劍,哪裏拉得動?
易水流微笑道:“別白費力氣了,若是叫你們把劍抽了回去,我那十年空山,‘神磁心功’就算是白練了!”
二人猶在拼命去拔,易水流冷笑一聲又道:“你們再不知死活,我只要趁勢一散勁,你們控制不住身步,地上立刻又要添兩具殘屍!”
一塵氣紅了眼,厲聲罵道:“萬惡的賊子,殺吧!武當只要留下一個人,就永遠不會與你們干休,這筆血債總有清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