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一帆不慌不忙,依然拖起萬姓大漢的屍體擋住,讓它咬了一口,然後又挺劍去撩撥它,小金蛇果然受怒再撲,咬的依然是屍體。
如是經過十數次後,屍體上接連受到毒素浸蝕,連膚色都變黑了,而小金蛇的兇焰也慢慢弱下來。
直到最後一次,小金蛇咬上屍體之後,再也不放開了!它身上的金色也黯淡下了,狄一帆用劍連挑幾下,它動都不動,狄一帆振劍一揮,連屍體帶蛇都砍為兩段,深籲一口氣道:
“憑你再厲害,總強不過人去!”
其餘幾個人都驚心膽怯地在遠處看着,這時才慢慢攏來,王姓大漢因為流血過多,臉色顯得特別蒼白,他首先以欽佩的聲調説道:“想不到這麼一條小蛇兒如此頑固,若不是狄頭領,恐怕誰也無法奈何它!”
狄一帆得意地笑了一下,另一個大漢卻道:“這金絲雀既是劍不能傷,狄頭領最後又怎能將它斬斷?”
狄一帆笑了一下道:“兄弟上次被它咬了一口後,幸能保全性命,乃專心研究對付的方法,誰知竟是無物可克,只是被兄弟找到了它的一個弱點,那就是它的精神力量,全仗體內毒液以為支撐,故而兄弟只得利用萬頭領的遺體,儘量消耗它的毒液,毒盡之後,果然使它毒焰大減,才能將它剪除……”
那大漢默然半刻,才微帶不愉地道:“金絲雀已毒盡不足為害,狄頭領何苦又將萬二哥落得死無完屍!”
狄一帆望了他一眼道:“梁頭領好像對兄弟不太滿意,其實兄弟氣量再窄,也不至於無聊得要對萬頭領遺體不敬,那時金絲雀已有毒竭之象,可是它緊附在萬頭領身上不鬆口,這等絕兇之物,很可能死而不僵,兄弟完全為了萬全之計!”
那姓梁的大漢默不作聲,狄一帆知道他心中芥蒂未除,仍冷笑着又道:“其實萬頭領之死,王頭領之傷都怨不得兄弟,王頭領進屋之後,若是堅守諾言,只取桌上的明母丹,何至於會引出這種慘變!”
這幾句話分量很重,説得下餘四人啞口無言,原來這五人斷臂的叫水神王正,死去的叫海豹萬金榮,另三人則是水狡猊樑上春,混水孽龍俞元,探海夜叉陸俊,都是橫行海上的巨寇,他們與狄一帆不過是偶爾相識。
這次由於聽到傳説有人殺死了海中的發光怪物,那本是一種巨大的水母,叫骸w,它的內丹十分名貴,所以都起了覬覦之心,紛紛到島上來奪取,剛好遇上了狄一帆,也來報斷臂之恨,狄一帆怕一個人力量不足,邀請他們同行,而且還提出島上發現有兩種異寶黎山犀角、蟄龍卵的痕跡,許他們共同分利。
這五人平素感情頗佳,行劫時也互相呼應,所以答應了,其實五人另外作了一陣商量,想除了明母丹之外,若是果如狄一帆所言,有着那兩樣異寶時,乾脆也來個鯨吞之舉。
狄一帆不是傻瓜,多少也猜出一點光景,只是寡不敵眾,而且還想利用這些人,不得不虛與委蛇。
現在發現他所擔心的敵人不堪一擊,而這幾個人又被那條毒蛇金絲雀嚇破了膽子,便乾脆把話叫明白了,意在警告他們少動歪腦筋。
王正人最率直,又受狄一帆的救命之德,陸俊也因為狄一帆出手救過他,愧然不再作聲,樑上春與俞元最稱莫逆,兩人在一條船上打劫航海客商,這時發現另兩個夥伴有離心之象,表面上不作任何表示,只是相互望了一眼。
狄一帆見他們五人的聯勢已經瓦解,死了一個萬金榮,王正與陸俊有倒向自己這邊趨勢,實力上已佔優勢,禁不住得意地道:“目前對方敵手雖不足懼,可是老頭子所養的毒蛇卻頗為可慮,依兄弟之見我們最好還是同心協力,先將那些異寶弄到手再説!”
王正率然道:“狄兄可以確定有這些東西嗎?”他在口氣上已客氣得多了。
狄一帆微笑道:“王兄已經看見竹筒上的字了,雖然那傢伙不會將犀角藏在那兒,卻由此可以證明兄弟絕非空穴來風了。”
樑上春問道:“狄兄有何根據?”
狄一帆笑着道:“上次兄弟在一個本島土人家中,發現一顆犀牛頭骨,角己被人取去了,頭骨是他在山中拾到的,兄弟就因此才動了探谷之念,不想在山中一個洞穴中居然又發現了一架蟄龍的骨骼,旁邊有厚厚的卵殼痕跡,因此也證明蟄龍卵……”
樑上春繼續追問道:“犀角之説仍有可信,那龍卵之殼,安知不是化龍後的遺蹟!”
狄一帆笑道:“龍骨之畔還有一柄鐵斧,鏽跡很新,可見是不久之前有人用來劈碎龍卵的……”
俞元怔着眼間道:“説了半天,到底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
狄一帆笑道:“這個兄弟未便説明,反正其效用價值並不在明母丹之下。兄弟現在仍願開誠佈公,與各位共同享受,只是有一個條件。”
大家都眼睜睜地望着他,狄一帆見他們都注意的神態,乃笑着繼續説道:“那還是兄弟最早的一句話,希望大家不要存私心,在某些地方兄弟自承比各位多瞭解一點,只要在這個島上,請大家多聽兄弟一點!”
樑上春別具深意地望着他道:“狄頭領的條件只以此島為限?”
狄一帆大笑道:“當然了!離開此地,我們各當各的首領,兄弟也不敢斗膽再要求各位聽命。”
樑上春與俞元不再表示意見了,陸俊卻慨然地道:“狄兄大懷英才,又兼於兄弟有活命之思,日後就是要兄弟永供驅策,兄弟也是樂於效命的。”
王正也想有所表示,俞元已打斷他的話頭道:“目下之計,狄兄有何安排?”
狄一帆略加思索道:“明母丹已得,其他兩樣東西在兄弟的揣測中,多半也落在那老兒的手中,我們要把他抓過來問上一問就可以知道了。”
説着回頭朝采薇翁與韋光等人停身之處一望,不禁失聲驚呼道:“咦!他們到哪兒去了?”
眾人也跟着回頭時,只見地上韋光嘔出的血跡猶存,三個人卻不知去向。
狄一帆搖着頭有點不信地道:“他們一個身受重傷,一個又被兄弟點了穴道,光憑那女子一人之力,絕難將兩個無法行動的人在短時間內移走……”
眾人面面相覷,無言可答,狄一帆又回頭朝那幾名手持火炬的大漢問道:“你們可知道他們是怎麼離去的?”
那些大漢是狄一帆的下屬,見問十分惶恐,呆呆地睜大了眼睛,最後還是一名為頭的漢子囁嚅地道:“屬下等人見頭領殺蛇之際,心切頭領安危,沒有注意到旁邊發生的事。”
狄一帆冷笑一聲,王正連忙道:“連我們都走了眼,狄兄又何必去責怪他們呢?”
狄一帆這才收回冷峻的目光,思索片刻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屋子裏面據我揣測,一定藏着老頭兒不少寶貴的東西,他絕不會甘心放棄的,咱們乾脆來個守株待兔,先守定了他的屋子再……”
樑上春不以為然地道:“狄兄這話又有什麼根據?”
狄一帆微笑道:“他將金絲雀這等絕毒之物養在屋內,就是一個明證,因為這東西桀驁難馴,時時有被噬的危險,那老傢伙敢於如此冒險,絕非沒有原因的!”
樑上春至此不禁對狄一帆的心思仔細而極度欽佩,連連説道:“狄兄説得極是!兄弟等全憑狄兄做主……”
狄一帆微微一笑,率先領着眾人步入草堂。
在另一方面,韋光在極度的痛苦中,慢慢甦醒過來,觸鼻就是一股濃重的腥味,耳旁只聽見一陣息息的異聲,略一定神省視,不禁更為吃驚。
原來他發現此刻竟處身在一個陰暗的洞穴中,這洞中四下都爬滿了或大或小的各種蛇類,其間還雜着許多累累白骨。這時掠過他腦中的第一個思想,便知道這兒一定是小紅告訴過他的蛇洞。
“我怎會到這兒來的呢?”心中暗自奇怪着,一面卻想掙扎着坐起來,接着有一雙温柔的手將他按了下去,耳畔響起一個低細地聲音道:“你躺着不要動,這兒很安全……”
那分明是小紅的聲音,他側過身子去,接着就發現了她朗若明星的眸子,那裏面有着焦的與關懷,停了片刻韋光才枯澀地問道:“我們怎會到這兒來的,那些海盜們呢?”
小紅扳動了一下他的頭,使他睡卧的姿勢舒服了一點,才輕輕地答道:“他們大概還停留在屋子裏,我是趁他們在慌着鬥金絲雀的時候,偷偷用口哨召來了猴子,將你搶救到此地來的。”
韋光想了一下突然又問道:“你爺爺呢?”
小紅憂急地用手指着旁邊道:“在這兒呢!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一動都不動。”
韋光順着她手指看去,只見采薇翁張大了嘴,眼睛鼓得圓圓的,連眨都不眨一下,四肢彎曲地縮成一團,連忙道:“他是被人點了穴道,若不趕快解救,耽誤久了可大為不妙!”
小紅憂急地道:“那怎麼辦呢?我又不會解穴。”
韋光喘息地道:“讓我來試試看吧,也許可以有辦法。”
説着努力地坐了起來,由於用力的關係,口中又涔涔地滴下血來。小紅急忙過來扶住他,以帶哭的聲音叫道:“那怎麼行呢!你一出力就要送命了!”
韋光搖頭苦笑道:“我反正是不行了,不如盡着這一點餘力救了你爺爺吧!”
小紅哭着,韋光卻沉聲道:“把你爺爺扶過來!”
這聲音隱隱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小紅拭了一下眼淚,依言把采薇翁的身軀搭了過來,靠在韋光身旁。
韋光探手試了一下他的脈息,又研究了一下他被點的部位與手法,然後才徐徐伸手,在他的身上或敲或拍地推着。
如是過了片刻,采薇翁的眼珠漸漸恢復了活動,韋光的手動作得更快了,汗水涔涔地滴下來,口角又是鮮血汪然,內臟疼痛得厲害。
可是他不顧這些,依然在竭盡一切剩餘的生命力,在為這個僵直的老人施救,小紅在一旁焦急萬分地凝視着他,臉上有一股異樣的神情。
又過了片刻,采薇翁的喉頭髮出咯咯的聲響,彎曲的四肢舒展了開來,韋光心力交瘁,努力擠出一句話:“好了!你自己能動了,我不行了……”
身子猛然向後一仰,神智又整個模糊了,耳畔還隱約所得小紅的哭叫聲。
當他再次恢復知覺的時候,體內不適的感覺已消除了許多,口中有一種很陰涼的感覺,同時痛楚也減輕了許多,耳畔仍響着小紅的聲音叫道:“爺爺,這金絲雀的毒汁真好,你再給他多吃幾滴。”
接着是采薇翁的聲音説:“再好的良藥都要用得適量,反之就變成毒藥了。”
韋光睜開眼睛一看,只見身子仍舊尚在蛇洞中,小紅偎在身旁,一臉歡容,采薇翁則神容凝重地望着他,手中還握着一條扭扭蠕動的小金蛇。
韋光雖不知道采薇翁如何救他的,然而他體力恢復了很多則是一個事實,立刻翻身骨碌坐了起來,感激地道:“多謝前輩……”
采薇翁臉上一紅,慚愧地道:“老夫心胸過窄,只為了一些小事,堅拒世兄的要求,與世兄不念前惡,毅然捨身相救老夫之事相較,老夫豈不愧殺!”
韋光聽他如此一説,倒是不便再講什麼,只得望着他手中的小蛇道:“真想不到這東西會有如此神效!”
采薇翁輕輕一嘆道:“這金絲雀的毒汁對血液來説,是無比的毒藥,中人無可救,然而對內臟肺腑説,則又是神效無比的良劑,練武人若是服上一滴,可抵一年的苦修,造物之奇,。真是不可思議,只可惜被幾個賊子殺死了一條……”
韋光連忙問道:“他們還留在這兒?”
采薇翁點頭嘆道:“是的,他們佔據了老夫的草屋,不久就會前來搜索我們了。”
韋光歉然地道:“聽他們的口氣,好似為了奪取明母丹而來,這倒是小子替前輩惹來麻煩了!”
采薇翁搖手道:“世兄快別這麼説,其餘幾個海盜或許是為了明母丹,那姓狄的狗賊卻是別有用心,與世兄毫無關係!”
韋光一試自己,大概已可提出三成功力,不禁皺了眉頭道:“再晚現在雖已能勉強用力,然尚不足以制服那幾個賊寇,前輩是否還有其他良策可圖?”
采薇翁想了一下搖頭道:“藥物雖有,此刻卻留在草屋中,在那幾個賊的監視下,無法取得。”
小紅瞪着眼睛道:“爺爺,這金絲雀不是很有效嗎?”
采薇翁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小蛇放在地下,只見它遊動非常緩慢,現得柔弱無力的樣子,輕輕地道:“它現在體內只剩下兩滴毒汁了,就是殺了它一起取了出來,也是無補於事,若是等它再生毒液,勢非十天半月,遠水難濟近火。”
韋光想了一下,忽然道:“在下同來還有一個朋友,因為貪飲猴兒酒而致醉倒,他的武功還算不錯,前輩何妨想個辦法使他清醒過來。”
采薇翁仍是搖頭道:“此地的猴兒酒由老夫加一種藥草在內,醉後非三天不能醒轉,令友縱然了得,短期內也無法可惜其助!”
韋光深思片刻,回頭問小紅道:“我一直是糊里糊塗的,我們會面後有多久了?”
小紅輕輕一笑道:“現在剛剛近午,你來了還不到一天呢!”
韋光皺着眉道:“才一天!我們還得設法應付,過兩天才能找到人幫助。”
采薇翁輕嘆道:“事己如此,只有挺得一時算一時,好在此洞中毒蛇甚多,必要時還可以派派用處,只可借有幾種絕毒的蛇類不在此處……”
大家相顧又是默然了,由於洞中無事,韋光遂把自己近來的經歷約略地説了一遍。
采薇翁淡淡地不感興趣,只有小紅卻聽得眉色飛舞,瞪着大眼睛道:“外面的世界有這麼熱鬧,幾時我一定要出去見識一下!”
韋光一聲輕嘆道:“姑娘在此地與山泉獼猴為戲,優遊如神仙一般,何必要自尋煩惱呢……”
小紅眨着眼睛大惑不解,采薇翁卻嘆息道:“唉!這種話對她説是沒有用的,人在福中渾不知,直到幸福消逝的時候,才會意識到它已經來過。”
小紅撅起嘴正想有所聲辯時,韋光突地將手一擺壓低聲音道:“有人來了!”
采薇翁聞言神色也緊張起來,立刻凝神傾聽片刻,果然從洞中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是狄一帆的聲音道:“照兄弟的揣測,他們一定是藏身在這裏。我們四周都搜過了,以他們的行動能力看來,不可能逃出更遠的地方。”
然後又是另一個人的聲音道:“狄兄,既是如此確定,為什麼不進去搜一下?”
狄一帆的聲音又道:“不行!據兄弟所知,這洞中滿是毒蛇,雖然不是金絲雀之類的絕毒兇物,可也十分難惹,還是另外想法子的好。”
那聲音道:“那該怎麼辦呢?”
狄一帆的聲音頓了一頓才道:“王兄!陸兄!麻煩二位去找些枯枝樹葉來,我們來個煙火攻勢,不怕他們燻不出來!那時咱們來個甕中捉鱉……”
語畢一陣大笑,好像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