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光大驚失色,趕上去扶捻花上人的身子,將他慢慢地放到地上,伸手一探他的脈息,竟已十分衰微,他知道是過分虛脱的關係,趕緊又伸手指在他的精促穴上點了一下,捻花上人的身子微微一顫,眼皮輕輕張開,那精光的眸子,已經是遊散無力,甚至於連鼻息也低弱了。
韋光眼見一代高僧,落得如此下場,不禁心中一酸,哽咽地叫道:“大師……”
捻花上人無力地點點頭道:“你來了!很好!很好!”
他的語氣仍是十分平定,韋光卻不禁淚珠奪眶道:“大師,您到底怎麼樣了?”
捻花上人苦笑一下道:“老僧明知所參非正果,野狐難成禪,卻偏偏不肯回頭,妄圖以人力勝天,遭此魔劫數使然耳……”
韋光又一次聽到劫數二字,感到特別刺耳,拭淚大聲吼叫道:“什麼叫做劫數?我不明白,也不相信……”
捻花上人輕嘆一聲道:“看了老衲的遭遇,你應該相信了!”
韋光還待有所辯,捻花上人以目光阻住他道:“老衲為時已然無多,不能再跟你談道理了,你在這個時候趕到此地,也是一段緣數,剛好能聽我作一番交代!”
他的語音越來越低,韋光不敢耽擱,趕緊道:“大師有何吩咐?”
捻花上人沉思片刻,才輕輕地道:“你看見一了時,告訴她,她似若想避脱煩惱,吾道不足為憑靠,最好還是找個正式的尼庵,削髮出家,把武功整個都丟掉……”
韋光含淚點頭道:“弟子一定遵命轉告,大師還有什麼吩咐?”
捻花上人又想了一下才道:“沒有了,你等一下把我火化了吧!這具齲齪的皮囊,只有一把火才能燒得乾淨,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
韋光見他的脈息更形微弱,連忙在他精促穴上又點了一下,同時將自己的內力,緩緩地渡行過去,捻花上人的精神才好了一點,朝他搖頭道:“你別延長我的痛苦了,虛暑寒度百餘年,我已經比常人多了一倍的痛苦。”
韋光淚眼婆娑地道:“大師生機未絕,何作此言……”
捻花上人苦笑一下道:“你真傻!我這樣子還活得下去嗎?唉!那魔女……算了!算了!一切都是孽,都是劫數!只是我以垂老之年,猶遭此劫,天心似乎太狠了,尤其是讓你目睹我的醜行,實在令我難堪!”
韋光連忙道:“剛才弟子也在殿中,大師並無失德之處。”
捻花上人閉目口中輕輕念着袁紫所説的那個故事中的兩句詩。
“千載一點慧根水,流人紅蓮兩片中……其實淫之為物,與生俱來,男女相悦,如水之低流,乃自然之趨勢,我卻故意違背自然去壓制它,結果山澗堵洪,養成它的洶勇,終致一發而不可收拾……”
韋光趕忙又道:“大師並未如那故事中的僧人一般,失去定持呀……”
捻花上人輕嘆道:“我比他還嚴重,他不過是觸犯色戒,壞了道身,我卻是犯了意淫,連道心都毀了,好了!這是我在塵世最後的一句話了……”
韋光還想問他幾句話,捻花上人已寂然不答,脈息整個停止了,韋光只得將他抱起來,移到後面的梅林之中,跟他自雕的那座捻花石像放在一起,再找了許多幹柴,架在四周,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他才恭敬地拜了幾拜,接着兩掌一搓,常心湧起一陣熾熱,朝枯柴上輕輕地揮了過去。
熊熊的烈火,劈劈啪啪的聲響,嫋嫋的青煙……
這是韋光親手火化的第二個人,不久以前,他曾火焚了小紅的屍體,前後相隔並沒多久,卻有着更多的感慨。
小紅死於自殺,為拯救他而自殺,
捻花上人卻死於袁紫的魔舞,也可以説是死於他本身的道心不堅,因為佛祖釋迦曾受過同樣考驗。這二人之死似乎都不能怪別人。
然而他覺得這些都應該由一個人負責,那人毫無疑問的是秦無極。
因此他將滿腔的感慨都化作對秦無極的憤怒了。
世外三老已去其二,剩下的天龍子,他雖然知道地方,卻不準備前去了,因為算算時間,他們與秦無極的約期已經快到了。
再者,他找到一人,送送一人的終,假如一切都歸於劫數的話,他甚至要懷疑自己在這些劫數中,是否也有着一部分責任。
因此幾經考慮之後,他乾脆哪兒也不想去,一心留在這兒靜靜地用功了。
震撼着人心的約期終於到了,武林代代有劫運,正義與邪惡從未停止過爭鬥,雖然到了最後總是正義獲得了勝利,可是邪惡似乎也從來沒有被徹底消滅過。
尤其是這一次,正邪的分野壁壘分明,卻沒有人存着一絲樂觀的心理。
看起來正義的勢力似乎很龐大,太陽神韋明遠與他兩個兒子成了主力,另外還有他的祖師天龍子,更有着天下無數正直的高手為助。
代表邪惡的秦無極呢?
他幾個得力的黨羽如端木方、逍遙散人,蜉蝣生等都已經先後被剪除了,僅剩下一個袁紫,這女子是否真正會幫他還成問題。
因此秦無極似乎要一個人接受天下的挑戰。
可是,這次的勝負並不是以人數的多寡作為取決的,秦無極是至尊教的教主,從他這個名銜上,他已不作天下第二人想。
天色微亮,到得最早的是韋明遠與杜素瓊,當然他們還有着不少陪同前來的人,如莊寧、百絕大師,他的妻子朱蘭,以及韋珊、凌寒冰、邢潔、白紉珠等,還有就是許多託庇在天龍谷中的武林人士了。
這是人數最多的一批。
至尊教的總壇中空蕩蕩地沒有一絲動靜,只是在長城的堞樓下闢出一塊寬廣的空地,想來是用決鬥的場所。
空地的一邊是一片絕壁,壁上有一個高大的山洞。
這個山洞使得很多人都為之熱血沸騰,也為之心悸不已。
血淋淋的記憶猶新。
當年神騎旅的首領夫人杜念遠就是在這個洞前召開羣雄大會,公佈廣成子陵穴之秘,也因此引出了秦無極。
這個洞穴雖已被白太公最後震塌射閉了,可是還有一些人對它懷着非非之想,那是繼韋光潛居後出,以及端木方、逍遙散人等人再次在洞中得到了奇遇,告訴大家這洞的通路並未被封死,裏面也許還有着許多不可知的奇珍異籍。
然而這兒是至尊教的勢力範圍,秦無極的總壇就設在臨近,因此大家只有對着那個深洞空存異想,徒咽口水而已……
韋明遠朝那邊看了片刻,才對身邊的一些人道:“看樣子我們來得太早了,連一個人影都還沒見呢!”
大家都是默默的,只有朱蘭感慨地回答道:“三年多以前,念遠在這兒召開羣雄大會,算來不過是彈指光陰,想不到竟會發生這麼多的變故……”
只有杜素瓊在四周細心地尋着,韋明遠知道她在找什麼,乃笑笑道:“瓊妹,你別白費力氣了,這兒是至尊教的勢力範圍,念遠縱然是心計過人,也不敢預先來作什麼佈置的。”
杜素瓊仍是倔強地搖頭道:“知女莫若母!我對自己的女兒瞭解太深了,她從來不作沒把握的事;假若她真的打算參加今日之會,一定會作個妥善的安排!”
韋明遠不信地道:“你別忘了這兒是秦無極的巢穴。”
杜素瓊極有信心地一笑道:“念遠若是想作些什麼安排佈置,就是當着秦無極的面,她也有辦法做得到。”
韋明遠怔了一怔,有許多曾經與神騎旅打過交道的人,對她的話倒是頗有同感,甚至於有幾個人幫着她四下尋找着。
片刻之後,杜素瓊突然眼中泛着光彩,走到一塊大石旁邊,用手推動它,那塊大石,約有方丈大小,埋入土中很深,是以她推了半天,竟是一動都不動。
韋明遠走過來道:“瓊妹,這塊石頭早就在此地了,底下不會有花樣的。”
杜素瓊搖頭道:“你別管,幫我把它弄起來。”
韋明遠將信將疑地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出力,也只把巨石推得略見鬆動,莊寧再上來加了一把力氣,才把它整個推開了。
大石翻過一邊,大家才發現這塊石頭吃進土中也有丈許之深,而且體積較露出在上面的還要大上一倍,無怪乎要合三人之力,才能將它推動了,底下完全是鬆浮的散土,韋明遠剛想笑杜素瓊是庸人自擾,卻見她跳入土坑,用手去撥那些浮土,翻了一陣之後,大家都不禁怔住了。
因為浮士之下,竟然又有一方鋼鐵的圓蓋,蓋上生着兩個大鋼環。
杜素瓊一縱身跳下了坑邊,朝韋明遠道:“明遠,你的太陽神抓已經有熔金冶鐵的威力,把這蓋子打破看看。”
韋明遠愕然道:“你怎麼知道這一定是念遠佈置的呢?萬一是秦無極設下的什麼陰謀……”
杜素瓊笑笑指着鋼環上的花紋道:“這是梵淨山中的獨門記號,除了我之外,大概只有念遠一個人知道,因此我敢擔保絕無差錯!”
韋明遠仍是猶疑地道:“即使是念遠留下的佈置,我們也不應該加以破壞,阻礙了她的計劃。”
杜素瓊一整臉色道:“念遠自負才智,專門在這些地方賣弄聰明,我必須要給她一點教訓,讓她面對現實,以真正的功夫來求取勝利!””
韋明遠搖頭道:“假如是對付秦無極這種兇人,任何手段都不算太過!”
杜素瓊莊容道:“正是因為秦無極的功力深奧莫測,她留下的這些佈置也必定是極端歹毒,到了最後施用之際,也許除了秦無極之外,還要波及其他的人,甚至連她自己在內,都會來個同歸於盡!”
有些人聽見這句話後,果然流露出悸色,紛紛朝後退去。
杜素瓊見韋明遠仍在猶豫,又出聲催足道:“為死一秦無極,要把這麼多人都牽累到裏面來陪葬,代價似乎太大了一點,念遠可以這麼想,我們卻不能存這種心。””
韋明遠沉思片刻,才作了個準備的姿勢,那些退後的人躲得更遠了,只有與韋明遠關係比較深的人,還停留在原處。
韋明遠朝四下打個招呼道:“各位也離開一點吧!假如這下面真是什麼埋伏時……”
杜素瓊立刻笑道:“沒關係!這下面若真的是什麼厲害的佈置,也不會發動的,因為此地離空蕩的中心還遠,多半是發動埋伏的樞紐,你放心好了!”
韋明遠見她説得那麼有信心,乃屏氣凝神,掌上射出兩股暗紅光華,接觸到鋼蓋上面,立刻發出一聲雷似的巨震,沙霧迷濛。
杜素瓊口中雖是那樣説,心裏還是不免張緊的,塵霧略定之後,她第一個趕到坑旁去探視。
出乎意料的是坑中仍是靜靜的一無變故,那片鋼蓋已被韋明遠的掌力轟開了一個六尺寬的破洞,洞下黑沉沉的,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莊寧、朱蘭等人也圍了上來,一齊對着那個穴洞怔呆望着。
靜寂片刻後,洞中傳來一陣叮噹的微響,大家又是一陣緊張,正在眾人愕然失神之際,洞口青光突閃,冒出一條人影。
莊寧大喝一聲,舉掌就朝那道人影擊去,那人身形一扭,凌空避開他的掌勢,翻過眾人頭上,向地下落去,莊寧正待再追擊過去,韋珊身旁的邢潔已出聲招呼道:“莊老先生!使不得!是自己人!”
莊寧聞聲收勢,那道人影已掉轉身來,赫然竟是神騎旅中的四大弟子之一的易水流,邢潔搶着過來急問道:“易師兄,你怎麼會躲在下面的?”
易水流微笑不答,這時洞中又接連地躥出幾條人影,有男有女。
女的是孫霞、黃英、祝家華以及宇文瑤的侍女素月。
男的竟是入雲流星徐剛與公冶勤,每個人都身背一個大包袱。
韋明遠微帶不悦地問道:“你們躲在底下幹什麼?”
公冶勤恭敬地朝各人行過禮後,才微笑地道:“夫人知道此刻距離約會之期尚早,特地給各位預備下了充飢的酒食。”
説着在身上解下包袱打了開來,裏面果然是許多幹果肉脯等食物,其餘各人也都打開包袱,裏面也是各種乾製食品,數量甚豐,足可共全體與會之人果腹。
杜素瓊怔了一怔才道:“紀湄跟念遠呢?”
公冶勤道:“夫人與首領要到恰當的時候才會現身,特命屬下向韋大俠及山主致意!”
杜素瓊微微一笑道:“你們是什麼時候躲在底下的?”
公冶勤躬身道:“屬下等自昨日開始,即受命等在地窖之中,夫人預測山主一定可以找到留在外面的線索……”
杜素瓊微愠地道:“這麼説來她是存心拿我開胃了!”
公冶勤惶恐地道:“夫人説此舉自有深意,想來山主一定會諒解的!”
杜素瓊頓了一頓才笑起來道:“剛才我還吹説知女莫若母,看來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算了!算了!我們還是領受她的一番孝心,吃東西吧!”
公冶勤還待説話,杜素瓊一擺手道:“別説了!她的意思我全明白,你把東西擺好,招呼大家吃吧!難為她想得周到,否則我們都要捱餓了!她有沒有告訴你説約會要幾時才開始?”
公冶勤立刻道:“午時三刻!”
韋明遠不信地道:“她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公冶勤笑笑道:“那是夫人致函秦無極,規定他到那個時候才準出現。”
韋明遠一怔道:“這約會又不是她訂的,秦無極怎會聽她的話?”
公冶勤尷尬地笑笑道:“這個屬下可不太清楚!”
杜素瓊一擺手道:“算了!你就別問了,舉世之間,秦無極大概只聽她一個人的話。”
韋明遠笑笑也不再問下去了,因為他也知道秦無極對杜念遠十分傾心,可是杜念遠又偏偏是他的兒媳,當然也不便多作表示。
這時神騎旅中的一些人己把菜果擺開,招呼大家分成幾堆,席地而坐,各自食用,他們還用皮袋帶着美酒,由於距離午時還早,大家也就暫時拋開一切心事吃喝起來。
韋明遠這一堆上是杜素瓊、莊寧、百絕大師與朱蘭,由祝家華在旁侍候着。
莊寧一面喝酒,一面朝韋明遠感慨地道:“韋兄這一對佳兒佳婦可真的令人羨煞,自從他們成立神騎旅以來,江湖上無論大小事故,他們不但都占上了一份,而且總是表現得出人頭地。”
韋明遠苦笑一聲道:“我寧願沒生這個兒子。”
莊寧不覺一怔,杜素瓊笑笑道:“明遠,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説才對,我才是真正地寧願沒有這個女兒!”
百絕大師不以為然地道:“二位都太客氣了!神騎旅成立以來,所作所為雖然未必盡合正道,可是武林中的許多敗類,完全是他們剪除的,論之功過,二位似乎責之太苛!”
韋明遠只得又是一陣苦笑,祝家華在旁委婉地道:“這位大師説得很公平,夫人知道過去有些作為,很難取得二位老人家的諒解,所以近年來力求補過……”
韋明遠將手一擺道:“你不必説了,是非自有公論,也不是我們一兩個人所能決定的,可是他們這些鬼鬼祟祟的行為,我總是看不順眼,就以目前的事情來説,她把你們安置在地窖裏面,故作驚人之舉。就不應該………
杜素瓊笑笑道:“這一點你可就錯怪他們了,念遠一生中很少做過好事,惟獨今天這件事,做得大有道理!”
韋明遠奇道:“有什麼道理?”
杜素瓊笑着道:“今天所訂的約會,原來是秦無極與世外三老之事,太公已經死在他手裏了!其他兩人尚未知消息,秦無極那人濫殺無度,若是發現我們這麼多的人來早了一步,説不定會先大開一次殺戒,念遠約他到正午才準現身,不一定會有效,所以才安排下這一手。”
韋明遠不解地道:“這一手能阻止秦無極逞兇嗎?”
杜素瓊點頭道:“此地就在秦無極巢穴附近,念遠卻能從容安排幾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地下,至少可以給秦無極一個心理上的威脅,叫他不敢輕動!”
祝家華立刻道:“山主説得一點不錯,致秦無極的函件就是我送去的,夫人説的很清楚……”
韋明遠趕緊問道:“她怎麼説的?”
祝家華想了一下道:“夫人函上説,假若他在中午以前有所行動的話,夫人必會嚴厲地對付他!那是一封公開信,只有這幾句話。”
韋明遠道:“秦無極就被這幾句話嚇住了?”
祝家華笑道:“秦無極接信也許不相信,可是他若見到我們在地下出現時,就不由得不相信了。”
韋明遠想了一想又道:“‘她為什麼一定要規定正午呢?”
況家華搖頭道:“不知道,夫人一定有她的打算!”
韋明遠又問道:“假若秦無極不聽約束呢?她果真有着對付之策嗎?”
祝家華神秘一笑道:“不知道,夫人也許真的有所安排。”
韋明遠有點生氣地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能決定她有所安排呢?”
祝家華仍是笑着回道:“夫人一切的計劃行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我們都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因此夫人是否作了安排,我們不得而知,然而我們對夫人極具信心,她從不作沒把握的事情,算無遺策,策必萬全!”
韋明遠長嘆一聲道:“照你這樣説來,我們這一次是白來的,一切都交給她去對付就夠了!”
祝家華搖頭道:“韋大俠這麼説就不對了,假若各位這一次前來毫無作用時,夫人一定想盡方法阻止各位前來了。夫人既然命我給各位準備吃食,可見各位前來一定有所作用……”
韋明遠哈哈大笑道:“説了半天,我們全成了她的工具了……”
祝家華惶恐地道:“婢子不善言辭,術能表達大人之意,韋大俠千萬不可誤會……”
韋明遠繼續大笑道:“看了她這些安排,我倒是真心地佩服她,假若她真有能力收拾秦無極的話,就是要我聽她的命令,我也不會拒絕的……”
大家都是一怔,但是看韋明遠的態度不像是開玩笑,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來。
當太陽把人影投成短短的一截時,長城上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因為一代兇人秦無極即將露面了。
在秦無極獨創的至尊教總壇那裏,遠遠地出現了兩點小黑影,目力較佳的人,已可看出那正是秦無極與袁紫。
在這邊的濟濟羣豪中,最緊張的是白紉珠。
秦無極雖是人皆雲可殺,可是她的身上卻直接地負着血海深仇。
她的曾祖父白太公是她親眼所睹,死於秦無極之手,在神騎旅諸人的敍述中,她又得到了父親白嘯夫的死訊。
三代血仇,兩條人命!
因此她眼見得秦無極的影子逐漸移近時,忍不住全身都激動得顫抖起來,只有邢潔一個人了最瞭解她的心情,也最關心她的行動,立刻走到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道:“白姑娘,忍耐一點……”
白紉珠帶着哭聲道:“忍……白家的人,死得只剩我一個人,我再忍下去,這筆血賬還有誰來清呢?”
邢潔同情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該想到自己的能力,你衝動的結果,此地也不過平添一具伏屍而已,再説你此刻也不能算完全是白家的人了,把一切的責任,留點給他去代行吧!”
白紉珠知道這個他是指誰而言,可是經邢潔一説之後,她反而失聲痛哭起來,大家都因秦無極的出現而緊張,很少有人被她的哭聲而驚動。
邢潔連忙拍着她的手背道:“白姑娘,你冷靜一點,我深信今日殺秦無極者,一定非他莫屬,他對你們白家有半子之份,等於是你親手報仇……”
白紉珠哽咽地道:“我……知道,可是秦無極已經來了,他連影子都還沒有見到,我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假如他再有個三長兩短的……”
邢潔堅定地道:“你放心好了,韋公子一定安然無恙,他身歷數劫,多少次面臨死亡邊緣,最後都能化險為夷,天佑吉人,他一定不會遇害的!”
白紉珠似乎有點相信了,口中還遲疑地道:“他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把握呢……”
邢潔用手一指韋明遠道:“你的公公就是最好的例子,韋大俠之所以能成為武林中的一代偉人,並不是仗着他的武功,天生這種巨人作為正義的象徵,自然而然地會保佑着他,使他像一株長青的松柏,屹立而不倒。韋公子的氣度、人品、胸襟,與韋大俠如出一轍,他們韋家人是不會死的……”
白紉珠情不自禁地朝韋明遠望去,在正午強烈的陽光下,他像是名副其實的太陽神了,魁偉的軀幹,令人心折的氣度
秦無極來到廣場的中心,面對着一羣敵人,像是完全無動於衷,他今天破例地不帶面紗,露出那猙獰怖人的臉龐,也破例地在腰下繫了一柄佩劍。
倒是他身旁的袁紫,在韋明遠隱約的逼視下,顯得有點不安,也有點激動。
場面在靜默的僵持中彷彿顯得特別冗長,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刻,許多人都已感到體外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們連氣都透不過來。
片刻之後,還是秦無極首先開口道:“你們來做什麼?”
只這一句話,他聲音中的冷漠與眼中的殺機已使很多人不寒而慄。
韋明遠朗聲道:“閣下不是明知故問嗎?今天到這兒的每個人,誰不是生欲啖汝之肉,死欲寢汝之皮……”
秦無極桀桀一聲厲笑道:“秦某知道這一條命很值錢,已經成了人人想得之而快的寶貝,可是秦某卻始終沒發現世界上有誰能得了去!”
口氣之狂妄,簡直無以復加,然而濟濟羣豪,此刻都成了泥像木偶,竟沒有一個人敢接他的腔。
只有韋明遠以凜然的聲調道:“秦無極,以武功而論,你的確值得自豪,然而以行事論,你已是萬死不足以謝天下,千夫所指,不疾而終,韋某確信你逃不過今日!”
秦無極鄙夷地一笑道:“千夫所指的確是事實,不疾而終卻荒謬絕倫,秦某受天下人的指摘,並非自今日開始,怎麼我連一根汗毛都沒有受到損傷呢……”
韋明遠勃然大怒道:“秦無極!你不要狂,若非你早跟世外三老有約會,韋某現在就不放過你!”
秦無極抬目向天,輕輕一曬道:“你是説那三個老傢伙,可惜他們已經來不全了!”
韋明遠微微一頓,以為他是指白大公的死訊而言,片刻之後,才厲聲道:“白太公雖然遭了你的毒手,可是其他兩位老人家…”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你在做夢呢,那個參野狐禪的老和尚也早已圓寂了,三個老傢伙只剩下一個牛鼻子老道,今天敢不敢來還是個問題……”
聽説捻花上人也遇害了,韋明遠倒不禁一怔,而且也有點不相信。
秦無極厲聲大笑道:“你也許還沒有見到你的那個寶貝兒子,所以不知道此事,那個老和尚可死得精彩極了……”
韋明遠忍無可忍,驀地雙掌一揚,太陽神抓挾着無比威力直湧向前,紅濛濛的光芒中帶着猛雷似的巨震。
秦無極泰然受掌,居然連身子都不動一下,甚至於他身旁的袁紫也一無知覺,韋明遠的掌力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秦無極微微一笑道:“韋明遠,你不要白費力氣了,你那點能力在秦某眼中簡直不堪一擊,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可是秦某一直留着你的命,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韋明遠倒不禁愕然了,秦無極言下非虛,可是他實在不知道秦無極留下他的性命是為什麼。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我不説你到死都不會明白,秦某所以留你不殺之故,為的是想在你身上學習一點長處……”
韋明遠忍不住問道:“你要學我什麼?”
秦無極笑得更放肆了,指着韋明遠道:“我是在觀察你這麼一個平凡的人,到底你什麼地方吸引女人,使她們能死心塌地愛着你?閣下自出道以來,雖然屢膺奇遇,武功日進,可是從來沒有成為天下第一人,在你的一生中,多少次生死歷劫,最後都靠着女人的幫助而免於死亡,因此我想找出你究竟是仗着哪一點,在脂粉堆裏,混得如此成功……”
即使他説得是事實,這番話也令韋明遠受不了。
然而杜素瓊卻及時阻止了他的發作,笑向秦無極道:“你是否已經得到解答了?”
秦無極搖頭道:“沒有,杜山主願意現身説法,指示一下吧!”
杜素瓊微微一笑道:“我與明遠的感情盡人皆知,因此我的理由説出來也不足為信,你假若想問那道理,目前有一個人可以給你最完美的答覆。”
秦無極頗感興趣地追問道:“是誰?”
杜素瓊笑而不答,袁紫的臉色一變,忽然發出異聲道:“是我!”
秦無極也微微一怔道:“怎麼會是你?你不是最恨韋明遠嗎?”
袁紫頓了一頓,才毅然地道:“不錯!我最恨他,可是也愛他,我恨他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我愛他卻只有幾個人知道。”
秦無極大感意外地道:“這怎麼可能呢……有幾次我聽見你在睡夢中,都忘不了要殺了他,在這麼強烈的恨意中,你怎麼還能藏住愛意呢……”
袁紫的眼中忽地透出精光,朗聲道:“愛與恨原是一回事,我愛他,因為他拒絕我的愛,促使我恨他,恨得越深,愛得也越切。從峨嵋雷洞中開始,我已決定把一生的愛都獻給他,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把一生的恨都種在他身上,因為恨,使我想盡一切的方法去殺他,可是等我真有殺死他的能力時,我的心中只剩下了愛,這種愛促使我為他犧牲一切。”
秦無極忽然變為暴躁地道:“他究竟有什麼可愛的地方?從前我聽説他很英俊,可是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目前這副老態了……”
袁紫目中的光輝更盛,堅決地道:“縱然他變得比你更醜,我對他的愛也不會稍減!”
秦無極厲聲叫道:“為什麼?”
袁紫望了他一眼,又望了韋明遠一眼,臉上流露出一片苦笑,秦無極毫不放鬆,抓住她的肩膀,厲聲追問道:“為什麼?你説,為什麼……”
袁紫輕嘆一聲道:“我很想告訴你為什麼,這些年來我自己也一直在追問‘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男人能長久地佔據我的心房?為什麼在他那樣地侮辱我之後,還不能熄滅我心中熱情的火焰……為什麼我會卑賤到如此地步……他已經有着很多女子,而我只想從他那兒分到一絲温情,就會像一條得食的狗兒般地滿足與忠心!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秦無極失神地將她放開,眼中充滿了複雜的神情,四周也陷入了極端的沉寂,這雖不是驚心動魄的戰鬥,卻比任何的戰鬥還更令人動心。
袁紫輕輕地再嘆道:“也許因為他是個男人……”
秦無極怒叫道:“放屁!難道我不是男人?你以前所交的那些混蛋也不是男人……”
袁紫幽幽地道:“在外表上你們是的,在氣質上你們都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並不是在外表,他天生有一種令女子動心之處!”
秦無極任了半晌,才長嘆一聲對韋明遠道:“姓韋的!我算是真正地佩服你了,不僅是佩服你,對你們韋家所有的男人都是由衷地佩服!我爭不過你的兒子,想不到和我相處多年的這個女人,也隱着一段對你的私情,在脂粉堆裏,我承認你們韋家是天下第一!”
這幾句話的確是出於至誠,韋明遠聽來雖感到刺耳,卻也無法多作表示。
秦無極呆了片刻,忽然把怒氣都轉到袁紫身上,厲聲高叫道:“淫婦!你哄了我這麼多年,還騙去了我的功夫,今天若是再放過你,我姓秦的可真是栽到家了……”
説着眼中兇光頓露,揚起一隻手便待發作,袁紫呆呆地望着他,神色漠然,彷彿是對着一個不相識之人。
這種冷漠使秦無極更為激怒了,全身的骨節發出一陣格格的暴響,恍如輕雷乍震,顯然已聚足功力,以待一擊。
韋明遠見袁紫仍然不作抵抗的準備,不禁有點着忙,連忙出聲喝止道:“慢着!你難道只會對着女人發橫?”
秦無極對他冷笑一聲道:“你是否有意代她出頭呢?這是一個你棄而不取的女子,你對她全無感情,值得為她以死相拼嗎?”
韋明遠朗然道:“韋某行事只論是非!”
秦無極冷笑道:“我懲治一個不忠的姬妾,在是非上應該還站得住腳!”
韋明遠大聲道:“那我不管,只是你當着我的面要想欺侮一個弱女子,我就無法坐視!”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弱女子?她比你這個太陽神強多了!”
韋明遠決然地道:“強弱不以武功而定!此刻她在韋某心目中,與一個完全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無異,你一定要傷害她,我不惜一死相阻……”
秦無極臉色突然變得異常深沉猙獰,冷冷一笑道:“那你試試看!”
掌力猛地朝外一吐,韋明遠毫不考慮地飛身上前,發掌相迎,太陽神抓再度施展,他知道秦無極功力絕倫,這一招絕對擋不住的,可是激於義憤,使他無法不出手。
太陽神抓碰上秦無極的陰勁,恍如一塊熟炭投進了冰湖,絲毫未見作用,秦無極的掌力反逼過來,將他撞得連連後退,一直撞到袁紫身上。
幸而袁紫在他的後心上託了一把,才使他沒倒下去。
秦無極厲笑連連道:“姓韋的!剛才我只用了五成功力,下一招不會這麼輕鬆了!”
韋明遠將腰一挺,準備跟他拼到底了,袁紫忽而輕輕一嘆,撥開韋明遠的身體道:“算了吧!你打不過他的,可是有你這一點奮身相救之情,我對你的那番苦心總算沒有落空,讓我自己來吧!”
韋明遠還來不及作下一步的表示,袁紫已經欺身向前,雙手奧妙無匹地朝秦無極胸前印去,秦無極居然閃身避開了,冷笑一聲道:“好啊!我教會你功夫,竟然敢用來對抗我了!”
袁紫一言不發,雙手如飛,交替攻上,掌下十分輕靈,看不出有多大功勁,然而秦無極駭然走避,不敢硬接。
韋明遠也覺得奇怪,不明白秦無極何以會對她如此忌憚,而且袁紫所用的掌式,分明是由伏魔劍招中變化出來的。
伏魔劍法是他因在峨嵋雷洞中無意發現的,因為那劍招創自峨嵋遠祖李英瓊,所以他得招以後,又將它傳給了智圓與智能。
智能已經死了,智圓就是目前的袁紫,她叛離了峨嵋,曾經糾合了各方跟他作對,丈人峯頭一戰,各方授首,她受創遠遁,就成了秦無極的姬妾。
今天她將劍招化人掌式,演來精純無比,但是那也不一定能制住秦無極呀……
他在失神地呆想,袁紫已攻出了十幾招,秦無極只是連連退避,不還一招,口中還發出異聲道:“好紫娘!想不到你還能留下這一套怪掌法,你那玄陰極氣支持不了多久,到你力竭的時候,看我怎麼對付你!”
袁紫仍是埋頭苦攻,片刻之後,一百零八式伏魔劍招,被她化入掌式,已經用去了一半,秦無極躲得有點累,她自己則耗力更巨,氣喘吁吁。
韋明遠在旁總算聽出袁紫在掌招中,還用上另一種功夫,叫什麼玄陰極氣,雖不知其威力如何,然能使秦無極不敢回手,必然是厲害非凡。
袁紫出招已有八十餘式,疲累的程度更見增加,赤日之下,汗水淋漓!
秦無極開始磔磔地發出怪笑,微帶喘息地道:“你該差不多了吧!在我教你練玄陰極氣之時,已經告訴你,這種功夫雖然霸道,卻最耗體力,現在你已在強弩之末,再過一下,我就可以眼看你脱力而死的慘狀……”
韋明遠一心在捉摸玄陰極氣的威力,對目前的情況都沒有注意。
袁紫的招式使到一百零八招,人已緩緩地向地下倒去。
秦無極適時欺身,雙指點向她的肋下。
韋明遠也驚覺了,急忙搶過去想扶她起來。
兩個人的動作幾乎是同時的,也同時到達她的身邊。
袁紫茬弱萬分地舉手輕輕一招,秦無極不明白,韋明遠卻認得是伏魔劍法中最精妙的一招“雷動萬鈞”,不禁大驚失色。
可是他的身形已搶了進來,欲避不得。
袁紫將全身最後的餘力作捨命的一搏,沒想到首當其衝竟是韋明遠。
逼不得已中,只能把手勢硬移向身邊的地下,肋下已被秦無極的指風掃中,臉上立是一陣痙攣,張口猛噴一道血泉,灑得韋明遠滿頭滿臉。
當韋明遠將血跡擦拭乾淨時,眼前的袁紫已然氣絕身死,秦無極也抽身避開了。
袁紫落掌之處,地下連土帶石,都震為碎粉,鬆鬆地陷下數尺之深。想是她最後功力之所聚,本來是為對付秦無極的,無巧不巧地被韋明遠趕了上來,逼得她將掌勁移開,造成了這個結果。
她的臉上猶帶着一絲憾色,卻又有着無比的滿足,眼睛仍是呆滯地瞪着……
韋明遠明白她的意思……
遺憾的是最後那一招未能傷到秦無極,滿足的是自己最後冒險搶救進來,多少可以略慰她的相思苦戀情懷。
在極為複雜的情緒下,他緩緩地伸出手,替她合下眼皮,將這愛怨交加的女人的一生結束了。
秦無極在遠處呵呵冷笑道:“韋明遠,我總算看出你何以在女人前面特別吃香了,原來就是靠着這種動不動就替她們賣命的傻勁!”
韋明遠憤然起立,戟指着他厲聲道:“姓秦的!韋某雖然武功不如你,可是絕不怕與你一搏,你等着吧!”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很好!今天我無法在女人方面與你一爭長短,但至少可能叫那些愛你的女人們傷心!”
韋明遠不理他的諷嘲,凜然地舉起手來,又是一招太陽神抓拍過去。
秦無極仍是泰然地受掌,同時在熾熱的掌風中欺身反迫過來,韋明遠的太陽神抓本來無法奈何他的,可是這一次卻奏了效。
他進迫的身形猛地一停,胸前殷出一片鮮紅,那是血!
是太陽神抓傷了他嗎?
四周觀戰的人都為之精神一震。
然而秦無極伸手在胸前一摸,由貼肉處剝下一枚帶血的鋼環,擎在手中厲聲道:“姓韋的!你已經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怎麼也卑鄙地使用這種不聲不響的暗器手法!”
韋明遠凜然地道:“韋某的鋼環傳自先人,江湖上無人不知,你既然敢接受韋某的挑戰,事先便應想到這一層!”
秦無極怒聲道:“胡説!任你手法如何高明,一枚鋼環便傷得了我嗎?”
韋明遠坦然地道:“實不相瞞,這枚鋼環卻是為閣下特製,因為你護身的功夫很厲害,我花了很多精神,才覓得千載寒鐵,打成三枚鋼環,現在已經奉上一枚,其他兩枚馬上還會奉上,你最好多留點心!”
秦無極神色微變,厲聲叫道:“只怕你沒有機會了!”
叫聲中身形再度欺近,迅速無比地拍出一掌,韋明遠的確連還手都來不及,就被他掌風擊得飛起來,身子平撞出去。
杜素瓊大驚失色,趕忙上去接住他,將他放了下來,則發現他仍是好好的,一點都沒有受傷。
秦無極一伸手掌,攤出兩枚鋼環磔磔厲笑道:“姓韋的!我不會這麼便宜就殺了你的,你看過叫化子玩弄的毒蛇嗎?”
韋明遠顯然無語,秦無極又哈哈大笑道:“乞兒弄蛇,第一件事便是拔掉它的毒牙,你一身可取之處,就是那一手暗器,可是我方才出掌之際,先用吸金神功把你的鋼環收了過來,現在你就像一條失了牙的毒蛇,由得我如何發落了!”
他的臉本已醜惡可怖,此時更見猙獰,步步朝前進逼,韋明遠與杜素瓊也身不由主地退後幾步。
秦無極不住地發出冷笑,更不住地施着恫嚇道:“韋明遠,你外號太陽神,我可以成全你,我要把你斫成一塊塊的,暴露在陽光之下,你一生常得女子歡心,我也可以成全你,我要把那些與你有關係的女子,一個個地都捉來,剖出她們的心,作為你太陽神的祭禮……”
這個人的神智彷彿已經瘋了,他的話,他的表情,都是血淋淋的特別怖人。
韋明遠連退了好幾步,突然被他激怒了,拉開身前的杜素瓊,反而迎着他叫道:“秦無極,韋某身不足惜,絕不怕你威嚇,有什麼手段,你儘管使出來吧!”
秦無極怒笑一聲,探指朝前猛抓,勢子歹毒到極點,韋明遠正想舉手抵抗,猛覺全身都受着他指風的壓迫,竟是一動都不能動。
秦無極的手指伸到面前兩尺許,速度就慢了下來,指上長有寸餘的指甲泛着灰色的刺目光芒,看來特別可怕。
杜素瓊欲待出手搶救,卻與韋明遠一樣地受了禁制而無法動彈。
朱蘭與韋珊由於夫婦父女關係,雙雙驚叫一聲,要撲上來,然而莊寧與百絕大師動作猶在她們之前,一聲暴喝。同時揮掌前撲,擊向秦無極的後背。
秦無極哼地冷笑一聲,長袖朝後一拂,將二人都撞飛出去,跌至丈許之外,然後他再朝韋明遠逼過去。
在場諸人都被秦無極震住了,除了莊寧與百絕大師外,他們的功力都相去甚遠,上來也是白搭。
韋明遠心中惜嘆一聲,閉目待死。
場上的空氣緊張得凝住了人們的呼吸。
一代俠中之王,在眾目睽睽之下,只差丈許的距離,立刻就將飲恨泉下,濺血長城,每一個人的心都幾乎要從腔子裏跳出來。
徐剛急得大叫道:“首領!大人!您二位再不現身可要來不及了!”
這叫聲使秦無極頓了一頓,回頭望了一下,然而韋紀湄與杜念遠的影子仍是毫無所見。
秦無極嘿嘿發出一聲冷笑,又掉頭對韋明遠厲聲道:“今天任憑是誰,只怕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韋明遠閉口不言,臉上充滿了平靜,這種平靜使得秦無極怔了一怔,以惡毒的口吻道:
“姓韋的,你處在這個情形之下,可有什麼感想?”
韋明遠淡淡地道:“韋某面臨死亡並不是自今日而始,幾十年江湖歷劫,使我將生死之事,早已看得很淡泊了。”
秦無極像是一頭捕到老鼠的貓,不將對方玩弄到筋疲力盡,奄奄待斃是不會甘心的,因此他又冷笑地問道:“那可能略有不同,從前你功未成,名未就,自然可以毫無留戀地面對死亡,可是現在你已經成為天下武林的偶像,嬌妻、美婦、情人、膩友、兒女,這些你都捨得放棄嗎?一代俠王,被人逼着就死,你能甘心嗎?”
韋明遠精目陡張,朗聲一笑道:“韋某一生情孽纏身,負己累人處正是太多,雖不足以雲謝,可是今天能死在你手中,我倒是感到很安慰!”
秦無極不覺一怔道:“你有什麼可安慰的?”
韋明遠軒然笑道:“韋某江湖世家,生長在江湖,垂老於江湖,更蒙機緣湊巧,這四十年來江湖上無論大大小小的事故,多少總與韋某有點關聯,功不敢居,名卻無虧,真要老死在牀上,才是件悲哀的事,你殺了我,毋寧説是成全了我,一個江湖人混到我這種程度,求得這種歸宿,世上再無更美好的事了!”
秦無極嘿嘿一笑道:“壯哉,壯哉,秦某手下殺人無數,今天能夠殺閣下,也是件莫大的快事!”
杜素瓊忽而神色微動道:“秦無極,你別太得意了,你不一定殺了他呢!”
秦無極微怔道:“這話怎麼説?”
杜素瓊笑而不答,秦無極不禁又朝四下看了一眼,只見羣豪懾伏不敢少動,莊寧與百絕大師坐在地下調息,方才那一拂令他們受創頗重,看了半天,始終沒有發現能令他改變意圖的象徵,不禁得意地笑道:“杜素瓊,你別再使緩兵之計了!”
杜素瓊毫不在意地一笑道:“明遠無懼一死,我又何必替他再拖片刻之生呢?”
秦無極又想了一下,才大聲道:“不管你怎麼説,我也不相信今天還有人能把他從我的手下救出去,就算天龍子那老雜毛來了,這咫尺之地,他也無能為力!”
杜素瓊笑笑道:“空言無益,那為什麼不試試看?”
秦無極將手又伸近半尺,只剩五六寸光景了,韋明遠神色如恆,毫無一絲懼狀,然而四周也沒有一點異狀。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杜素瓊,你的空城計誑不了我,讓姓韋的先到泉下一步去等你吧!”
語畢,手指朝前猛探,朱蘭驚叫一聲,口噴鮮血,昏厥倒地。
眾人也掩口不忍卒睹,只有杜素瓊平靜如舊。
然而秦無極的手指在伸到韋明遠胸前兩寸處,忽然變了一種虛空的阻力,竟然無法再進。
他微怔之下,又用了一點力。
“咔嚓!”
一聲脆響後,他指前的長甲竟被那股潛力撞斷了兩根。
除了昏絕的朱蘭外,眾人也注意這突生的變故了,大家都帶着一臉愕狀,四下去找那暗中施力阻止他的人。
長城前仍是空蕩蕩的不見人影。
是誰救了韋明遠呢?大家都陷入深思。
韋明遠忽有感覺,正想開口,但是被杜素瓊的眼色阻住了。
秦無極怔了片刻,忽而怪聲大笑道:“韋明遠,你果然是洪福齊大,隨時都有女人來解救你,這隔空運勁,除了那個小尼姑外,再無別人?”
這一説大家也明白了,虛空卻敵,只有梵音心功,世上除了捻花上人外,只有更名一了的蕭環是惟一的傳人,捻花上人既已物故,這人一定是她了!
韋明遠臉上微有愧色,輕輕地嘆了一聲,他這一生中,所負於蕭環的最多,受到她的恩惠也最多。
想不到在他最後一次的涉足江湖時(這是韋明遠對自己所立的約束)又一次受到了她的幫助。
秦無極厲笑一聲道:“姓韋的,你別高興,那小尼姑只能叫你多活片刻,卻絕對救不了你的命,然而你這片刻生存的代價卻是可觀的!”
説完立刻撮口發出一聲長嘯,嘯聲慘厲而嘹亮,掠過長空,傳送到遠處,而且中氣極長綿久不絕。
片刻之後,長城的雉堞上冒出一個黑色的人影,歪歪斜斜地向場中走來!
猛烈的日光中,使這黑衣人的臉色看來十分蒼白,長髮披肩,果然是她蕭環一了。
她美麗的嘴唇咬得緊緊的,口角已滲出涔涔的鮮血,可是她明亮的大眼睛仍是那樣的清澈。
由於秦無極分神發嘯,韋明遠與杜素瓊身上的壓力立刻解除了,恢復了行動。
韋明遠第一件事,便是向蕭環迎過去,激動地道:“師妹……你……”
蕭環眼光一陣幻動,身子踉蹌得更厲害了,韋明遠一把托住了她的胳臂,才使她沒倒了下來。
秦無極的嘯聲漸漸地低微下去,當聲音整個地靜止時,蕭環在韋明遠的懷中以軟得像一團濕面捏成的人。
韋明遠不顧一切,失聲大叫道:“師妹!師妹!你怎麼了秦無極發出一聲乾笑道:“她的梵者心功受了我水龍吟的反震,恐怕再也無法回答你的話了!”
韋明遠心如刀割,摟緊蕭環痛哭失聲道:“師妹,你為什麼要這麼傻!……我這罪孽之身,不值得你用生命來換取啊!”
秦無極依然用那種刻毒的口吻道:“你叫破喉嚨也沒有用,她聽不見了!”
韋明遠怒目一張,正想對他發作,懷中的蕭環忽而輕輕地動了一下,韋明遠連忙又低下頭去看她。
蕭環的眼皮軟弱地張了開來,明眸中汪着一泡淚水,以極細的聲音嘆道:“説空何曾空,言淨幾曾淨,出家心在目,人俗佛在心,師兄,做人真難啊!我整個地迷失了……”
韋明遠見她能開口説話了,心中立刻萌起希望,緊接着在她的三大穴處,想以本身的真力助長她的元氣。
蕭環苦笑了一下搖頭道:“師兄,您別費事了,我已經不中用了…”
韋明遠忍不住淚珠直往下落,方寸大亂,只是一連串叫着:“師妹!師妹!……”
由於他忘神之下,臂上用力很大,蕭環強忍住那徹骨的痛楚,默默地享受那垂死前的温存,鮮血也開始從她的口鼻間流了出來。
還是杜素瓊發現了她的痛苦,連忙阻止道:“明遠,輕一點,她的心脈內臟都碎了,經不住這樣搓揉……”
韋明遠趕緊放開手時,蕭環的鼻息都微弱了,可是她仍然張着眼睛,對韋明遠作了最後的一瞥,輕籲一聲道:“好了!塵緣由今盡,還我蓮台身,了!了!了!一了百了,師兄!
您善自珍重吧!今後我不能再救您了……”
最後的一句話,低得只有韋明遠一個人才能聽見。
她的身軀更軟了,四肢,長髮,隨着她美麗的臉都無力地垂下來……
韋明遠只覺得利剪鑽心,欲哭無淚,抱着她的屍體發呆。
杜素瓊輕輕地將蕭環接了過去,放在地下,默然一言不發。
秦無極這時才發出一聲長笑道:“韋明遠,你真不愧為一代情俠,在你臨死之前,居然還趕得上替三個愛你的女人送終,泉下有着她們作伴,想來你是不會寂寞的!”
韋明遠還在發呆,沒有聽清他的話,杜素瓊倒不禁一驚。
袁紫,蕭環,一共才死了兩個人,怎麼秦無極會説三個呢?
略一沉思,她立刻把眼睛向朱蘭移去,只見她躺在地上,一動都不動,口中血跡污然,身畔還殷着一大攤……
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血中還帶着一塊肉,長寬約在半寸。
剛才秦無極向韋明遠下手時,她心灰嘔血而倒地,大家都以為是情急昏迷而已,但是嘔血會連肉都吐出來嗎?
一急之下,她趕忙移步過去,撥開朱蘭的口一看,不禁驚叫起來。
朱蘭的口中只剩下了半截舌頭,她咬舌自絕了。
韋珊這時也驚覺了,慘號一聲:“娘……”
撲在朱蘭的身上痛哭起來,跟着邢潔、白紉珠、孫霞、祝家華、黃英,一個個都哭了起來,場中一片哭聲。
韋明遠被哭聲驚醒了,搶過去一看,才知道又是一件慘變。
他的悲哀已完全被憤怒掩蓋了,先把那截斷舌歸到朱蘭口中,然後在她的身前跪了下來,莊嚴地拜了幾拜,才以沉痛的聲音道:“蘭妹!你自從嫁我之後,從沒有過一天安靜的日子,然而你默默地承受着一切,養育兒女,今生中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惟一可告慰的是你能先我而死……你安息吧!沒有多久我就會來陪你了,生前我未能盡丈夫的責任,死後我一定好好地報答你,在地下常陪你……”
秦無極冷笑一聲道:“韋明遠,你既然自命為江湖人,怎麼還是那樣婆婆媽媽的?黃泉路上已經有三個女人在等着你了,你還拖些什麼?”
杜素瓊突然一步搶前,厲聲道:“你説錯了!”
秦無極微愕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杜素瓊冷冷地道:“你把數字弄錯了!”
秦無極怔了一怔,才明白她的意思,冷冷一笑道:“原來杜山主有意思湊成第四個!”
杜素瓊淡淡地道:“我雖然不是韋明遠的妻室,可是我與他的感情已經盡人皆知,今日你必不肯放過他,我又怎會單獨活着呢?”
韋明遠默然地站了起來,與她並排而立,眼中也是一片死意。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你們是武林中有名的俠侶,我乾脆成全你們,給後世武林,永留一段情話吧!”
韋明遠誠懇地對杜素瓊道:“瓊妹,你我之間,已經不需要再用言語來表達意思了,反正你的思想,也是我心中要説的話,當我們平常閒談之時,常相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相期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能與你相偕了此夙願,也算是不負生平了!”
杜素瓊微微一笑,與韋明遠靠得更緊一點,兩個人都平心靜氣,安詳地等待那最後命運的降臨。
秦無極面對着這一對視死如歸的俠侶,倒不自禁地流露出欽佩之色,臉上的猙獰之色為之一斂,語氣中也收起了那種譏嘲的腔調,莊重地道:“兩位如此態度,秦某若再出言不敬,便不夠資格為人了,秦某在出手的時候,一定儘量使兩位不感到痛苦!”
説完單掌比在胸前,行將為出,韋明遠忽然朗然發聲道:“慢!等一下!”
秦無極微異地道:“怎麼?莫非韋大俠不想死了?假若二位真的不想死,秦某也可以商量!”
韋明遠神態凜然道:“生固吾所欲也,所欲有逾於生者,韋某今日原為除害而來,不能眼見你伏屍目前,此身不能無憾!”
秦無極抱歉地笑笑道:“那就難了,秦某目前還不想追隨二位於地下,假若韋大俠一定要親見秦某身死的話,秦某願意暫時放過二位,反正人總要死的,就是不知道韋大俠能否有那麼長的命,等到那一天。”
韋明遠朗然一笑道:“韋某一生中也沒有向人乞命過!”
秦無極不解地道:“這就難了,韋大俠既不願意活,也不想死,秦某倒不知該如何才能效勞!”
韋明遠朗朗笑道:“韋某對生死之事,早已看開了,惟獨不能束手待斃!”
秦無極恍然道:“韋大俠原來有意思一搏!”
韋明遠點頭道:“不錯,也許這是多此一舉,但韋某也曾任過天龍派掌門,瓊妹到現在仍然還是梵靜山主,這兩個幫派在武林中還佔過一席地位,韋某生為江湖人,死時也願意像個江湖人。”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任憑韋大俠説出什麼條件,秦某總是奉陪!”
韋明遠轉頭對杜素瓊道:“瓊妹,你的意見如何?”
杜素瓊淡淡地道:“我總是聽你的!”
韋明遠搖頭道:“不!我希望聽聽你的意思!”
杜素瓊想了一下道:“一定要説到成幫立派,我們的孩子成就比我們輝煌多了,不過你説到江湖人的生死,看來我們倒是必須一搏了!”
韋明遠高興地道:“瓊妹,我們的心思總是一樣的。”
秦無極遲疑片刻道:“韋大俠,説到搏鬥,秦某有句不知進退的話,以大俠的武功造詣,秦某實在不敢恭維,只有你那鋼環的威力,秦某倒是不敢小視,可是那鋼環……”
韋明遠爽地一擺手道:“用不着了!鋼環既然已經被你從我手中奪去了,韋某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再要回來,掌上的太陽神抓,對閣下不值一笑,韋某也無顏再用!”
秦無極立刻追問道:“那韋大俠準備用何種方法賜教?”
韋明遠笑笑道:“梵淨山以笛曲聞世,瓊妹自然以笛曲請教,至於韋某,還有一兩式不成氣候的劍法,想請閣下指正一番。”
秦無極高聲笑道:“好極了,秦某承二位看得起,少不得也要捨命陪君子,這樣吧,二位請同叮施招!”
韋明遠與杜素瓊見他忽然變得如此通情達理,倒是微覺一怔,然也不便再作任何表示,只有黃英冷哼了一聲道:“假仁假義!你若是沒有充分把握,會如此慷慨嗎?”
秦無極白了她一眼道:“小娘子認為這還不夠公平?”
黃英冷笑道:“當然不公平!你有恃而戰,豈非如謀殺無異!”
秦無極微現怒容地道:“秦某如是存心謀殺,一掌就解決了,何須如此多事?”
黃英語為之塞,片刻之後才道:“你敢保證等一下在劍笛不敵之際,不使用掌勁嗎?”
秦無極哈哈大笑道:“説了半天,你原來想扣住我不用掌勁,那你可白操心了,秦某從前從未佩劍,並不是我不會劍法,而是秦某認為舉目當世,還找不出一個人配我以兵刃對敵,剛才是因為心敬韋大俠豪氣干雲,所以才破例用劍請教,換上你小娘子這等角色,秦某連掌都懶得用呢!”
黃英被他説得滿臉通紅,惱羞成怒地叫道:“假如我找定你拼命,你也不用劍掌嗎?”
秦無極哼了一聲道:“諒你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黃英嗆然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厲聲道:“我現在就找你拼一場!”
秦無極鄙夷地道:“秦某一口氣也可以吹倒你!”
黃英身形猛進,挺劍直刺叫道:“你吹吹看!”
秦無極對她的長劍視若無睹,直等劍尖離身數寸,猛地鼓吹了一口氣。
黃英頓覺劍上一陣巨震,劍鋒都被他的勁氣吹得捲了起來,身軀登登地朝後直退。
韋明遠生怕她再倔強下去吃了大虧,趕上前一把按住她的後背,使她穩住身形,然後以沉聲道:“有我在這兒,要你小孩子多什麼事?”
黃英不敢跟韋明遠頂撞,悻悻然退過一旁,秦無極已抽出腰間長劍,映日生輝,杜素瓊也掏出金笛,嗚嗚地吹奏起來。
韋明遠等她吹完一段過門獻劍作揖道:“韋某要得罪了!”
挽開劍花,施展伏魔劍法,一招招地攻上去。
秦無極口中發出長吟,去對抗杜素瓊的笛曲,同時手中也抖動劍光,與韋明遠交戰在一起。
袁紫在使用伏魔劍招所化的掌式時,已經逼得秦無極回手不得,韋明遠以劍發招,威力更應見長,實際卻又大謬不然。
因為秦無極此刻也用上了劍,他的劍法尤其怪異,狠毒還在伏魔劍法之上,也加上韋明遠劍上沒有玄陰極氣的無形傷人威力,幾個招式之後,反被秦無極搶了先機。
十幾回合之後,伏魔劍法被封住了,連攻勢都遞不出去,幸而杜素瓊的笛曲牽制着,使他無法進一步劍逼。
可是杜素瓊的笛聲也被他尖厲的吟聲蓋住了,無法竟其全威。
當韋明遠的伏魔劍法使到第五十六招時,杜素瓊的天魔引也吹奏到一半,兩個人累得不住喘氣。
反觀秦無極卻精神越來旺,嘯聲也更加洪亮。
韋明遠眼見過他與袁紫的拼鬥,知道此人功力深厚,耐戰功力尤其到家,若是拖到最後,一定又鬥個力脱而死。
他雖然無懼於死,然而面臨到這種關頭,求生的意志反而更形猛烈,大喝一聲,奮起神威,使出伏魔劍中的精髓射日三式。
劍光如三道急箭,連攻秦無極胸前三處大穴,着着俱用足實力。
杜素瓊也打起精神,將天魔引吹奏到最高的限度,尖鋭的曲音像無數細針,直朝人的耳鼓中鑽去。
秦無極也十分興奮,劍若游龍舒爪,輕輕地磕開前面兩劍,然後迎着最後一劍反削回去,如毒蛇吐信,突掃韋明遠的心窩,口發龍吟,抵住杜素瓊的樂音。
韋明遠因前兩式無功希望全寄在第三劍上,對秦無極的劍勢根本不作理會,長劍朝前猛探。
“叮噹!卡嚓!叮噹!”
一陣厲響之後,韋明遠握劍之手已經空了,腕上血跡盈盈。
杜素瓊臉色蒼白,手中的金笛只剩下了半截。
秦無極則神態威揚地站在他倆前面,口角噙着得意的微笑。
原來韋明遠拼着兩敗俱傷,放開自己的胸口硬挨一劍,挺劍仍然直刺秦無極的胸坎穴道,誰知他的身法忒是怪異,居然在最後關頭閃開了。
反之他那一劍卻不偏不倚地刺過來,杜素瓊觸目驚心,顧不得再吹笛曲,抽開了口邊金笛朝劍上撩去。
長劍被磕偏了,劍鋒拖過韋明遠的手背,使他握劍的手上受了劇痛,長劍自然握不住了,而杜素瓊的金笛因為天魔引的曲調,使得笛身變成十分脆弱,拼力一磕,應手而斷。
幸而秦無極的長嘯也適時停止了,否則杜素瓊騰然中止,勢必會像蕭環一般,心脈震斷,立刻身亡。
韋明遠朝杜素瓊望了一眼,苦笑道:“瓊妹,從我出道到現在,每一次戰鬥雖未全勝,卻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慘敗過,看樣子我們的江湖生涯,是該告一段落了!”
杜素瓊調息了一下,氣色略見好轉,淡淡地道:“陣上交鋒,非勝即負,技不如人,非戰之罪!”
韋明遠雙手一攤道:“認命吧!闖江湖到我們這種身份,難道還真等人家掌寶劍來砍我們的頭不成!”
杜素瓊默然地點了點頭,二人心意相通,正準備自尋解脱。
陡而天際傳來一聲暴喝:“混賬!螻蟻尚且貪生,你們當真那麼沒出息!”
緊接着喝聲之後,半空中飄來兩道青影,一道青影落地之後,莊嚴地站在他們二人之前,黑髯長身,赫然是個面如重棗的道人。
道人筆直向秦無極逼去。
秦無極也不敢怠慢,舉劍相迎,兩人登時戰在一起。
隨在道人身後的原是天龍子。
韋明遠與杜素瓊口稱:“師祖!”雙雙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