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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他還可以避免了無窮無盡的牽纏憂勞,這才是最使他感到安慰之事,因此他漸感平靜,不再悲鬱煩冤。

    他起身向那密室行去,到了室門外,瞧瞧鐵門,緊閉如故,亦不感到失望。反正閒着無事,便動手拆卸石牆。

    飢餓之時,他進食一點乾糧,又由於韋小容以本地法制成的那一盤長索似的幹牛皮,雖是堅硬,但卻富於營養,如若十分節省地食用,每天只咬上一兩口的話,恐怕可以吃上一兩年之久。自然,那麼一來,整天都得陷於飢餓狀態之中,僅能藉那些營養維持生命而已。

    他倒沒有想很多,反正他心情不佳,根本不覺得如何飢餓,只要能維持着體力,他也就算了。

    至於喝水的話,他連水室也不必來,只須走入接近水室的甬道內,隨處都有冰塊,胡亂嚼一些,也就夠了。

    在別府內這等暗無天日的歲月,實在寂寞難堪。他混混噩噩的不知過了多少天,大概已走遍了整個別府,全無脱困的希望。因此他已死了這條心,每日盡是在別府聖地密室門前打坐。

    後來他可就發現,原來這兒比別處暖和得太多。在別處他若是睡卧的話,時時凍醒,須得迄功催動血氣。

    唯有這密室鐵門旁邊,甚是暖和,可以倒頭大睡。不過他每日總是要在大門盤桓良久…

    ………

    外面的韋家三口,這一日已經是第三十五天了。韋夫人顯得很是煩燥,一早起來便走來走去。

    十方大師幾次想叫她合力試試去推那道石門,但見她如此情狀,竟打消了此意。韋小容明白母親想回家去,是以也不敢則聲。

    韋夫人走了許久,才停下腳步,向十方大師道:“我們再試一次,但這是最後的一次了,我們不能窮年累月的耽在這兒呵!”

    十方大師頷首道:“好的,再試一次。”

    韋夫人又道:“關於金浮圖之事,我也懶得管了。那些人毫無別的動靜,每日走到塔下打個轉,我也瞧得煩死了。”

    十方大師道:“那麼你先回去,我留在這兒就行啦!”

    韋小容怔道:“我陪爹爹留下。”

    韋夫人面色一板,道:“這件事待我和你爹決定。”

    韋小容知道母親心情煩燥,連忙應了一聲“是”。但見十方大師首先行向石門,站好位置。韋夫人也過去,出掌抵住他後背。

    片刻間,十方大師頭頂冒出汗氣,白霧騰昇。當此之時,韋小容真恨不得也上去幫個忙過了一會,十方大師頹然嘆口氣,道:“不行啦!”

    韋夫人也拭一拭鬢邊汗水,道:“別説話,快點運功。”

    韋小容一方面很感激雙親的出力,另一力面卻失望得腸斷心碎,直想一頭撞死在當場。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韋夫人先起身,動手煮點食物,等到十方大師也用完功,才一齊進食。

    進用過食物,她起身道:“我們再去查看一次,假如那些人仍無動靜,就算了。”

    十方大師忖道:“最好不要有任何動靜,只要她走了,一切都好辦得多,如若不然,她出手狠毒,不知要傷多少人才肯罷休。”

    他心中並不太憂慮,因為這許多日都沒事,難道偏巧就發生在今日不成?

    他們輕靈迅快地走完了那條險道,金浮圖赫然呈現在對面山腰,金光燦爛,華麗莊嚴。

    韋夫人舉目眺去,但見那金塔四周,有二十多個人在徘徊觀望,一切都宛如最近每日的情形一樣。

    她失望地搖搖頭,隨即又被那座金塔的壯麗景象所吸引,出神地看了好一會,才道:

    “我們應該把容兒帶來,讓她看看這座金塔,定能使她暫時沖淡悲傷情懷。”

    十方大師道:“這話有理,唉!這孩子真可憐。”

    韋夫人道:“我認為還是狠一狠心腸,把她帶回家去,許配與杜一濤。初時,她自已定是十分難過,但過些日子,定會忘去舊事而快樂起來。”

    十方大師道:“我卻認為容兒並非易於忘去舊情之人,況且她既已鍾情於薛陵,日後未必會對杜一濤發生情意。如無情意,則越是守在一起,就越感討厭。”

    韋夫人道:“時間將沖淡她的記憶,何況杜一濤也真不錯,早晚定能把阿容哄得回心轉意,我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十方大師見她立意甚堅,便不再説。忽見那金塔下的情形似是有點騷亂,定睛一看,敢情是剛出現了幾個人。

    那二十餘個日日都守在金塔附近的人,這刻聚集在一起,把那新到的幾個人圍繞在當中這新到的數人之中,有兩個是女子,可以很容易地分辨出來。只因她並不像別人般穿得臃腫厚重,令人難分男女。同時她們都沒戴帽予,一頭烏髮,隨風飄拂着。

    韋夫人自然也瞧見了,連忙推推十方大師,道:“瞧,又有人來啦!”

    十方大師苦笑一下,應道:“不錯,只不知是不是齊茵、方、白蛛女等人。”

    他們輾轉探知薛陵交往最親密的,便是這幾個人。

    韋夫人應道:“白蛛女已染黑了頭髮,這兩個女子一定就是齊茵和白蛛女了,我們過去吧!”

    十方大師道:“別急,假如他們開啓不了金浮圖,我們去幹什麼?”

    此時,在塔下那片平滑的冰崖上,熱鬧非常。

    罷剛趕到之人,果然是齊茵、方和白蛛女他們。

    方與許多熟悉之人打招呼,事實上和他們一同來的人數還不少,那是少林的雲峯禪師、武當的沙問天、葉高、黃翊林、泰山譚以智、中州子母金梭何敬等五六個人。這些着名的武林人物,都曾在齊茵追搜劫走薛陵的韋家的人之時,聞風趕去相助,現在便一道結伴來了書中交待,韋小容劫走薛陵之後,便由她的哥哥韋一龍,率領兩個精明幹練的家僕,其中一人扮作薛陵,遠走湘贛,把齊茵她們騙得奔走追逐,直到一個多月之後的今天,才到大雪山金浮圖。

    事實上,齊茵也是非走上這麼一趟不可,因為她不知金浮圖之鑰,藏放在何處?是以,須得請方兼程前赴齊家莊,向齊南山問出藏放之處,回去轉告齊茵。

    韋一龍達到引開他們的目的之後,加上另一個原因,便突然銷聲匿跡。這一來,齊茵他們自然也查不出薛陵的下落,在紛紛趕到的武林名家要求之下,只好取了金浮圖之鑰,趕到大雪山來。

    她當眾取出了一枚形式奇古,金光燦然的金鑰匙,四周數十道目光,頓時都注視在這枚金鑰上。齊茵緩緩道:“在場的沒有一位不是知名之士,都有多年苦修之功,因此,在開啓金浮圖以前,我先要求諸位一件事………”

    他停歇一下,美而微見蒼白的面龐上,表情十分嚴肅,鋭利地掃憋過眾人,目光卻在一個人的面上停留了一下。

    那人雖是穿得很多,戴着皮帽。但面容清秀年輕,眼中有一種奇異的光芒,卻是從未見過。

    齊茵心中一動,但覺這種目光,甚是熟悉,心念電轉,驀地想起了夏侯空,這一個萬孽法師的得意高徒,目光正是如比。但此人當然不會是夏侯空,因為夏侯空已和紀香瓊一同走了。

    她暗生警惕之心,接着説道:“諸位請看這一座金塔,上面有千百個匙洞,據説每一格都有一種武功,因此在場之人,決無落空之虞。”

    人叢中一個人應道:“姑娘放心,這又不比珍寶之物,可以收藏起來,佔為已有的。”

    齊茵道:“我非是怕諸位收藏起來,而是怕諸位生出貪得務多之心,每種武功都看上一看,那樣一來,時間精力浪費殆盡,反而全無所得。”

    人羣中另一人道:“如若心存貪念,反而得不到成就,那也不能怪到別人身上。”

    齊茵嚴肅地道:“但我卻寄望諸位擇一苦練,務求有所成就,才可以免去了殺身之禍。

    眾人都沒有出聲,齊茵道:“關於萬惡派之事,諸位諒已多能瞭解。據我所知,萬惡派的首領萬孽法師,已訓練高手,一兩年之內,將有莫大成就,足以橫行天下,肆虐武林。因此之故,我寄望於諸位之中,有人能煉成當世莫敵的神功,以便挺身而出,率領正派俠義之士,與萬孽法師對抗。”

    眾人這才算是明白她何以要求大家不要貪多之意,但仍然有人質疑道:“敢問姑娘,那萬孽法師既然如此厲害高明,勢力亦極強大,何以須訓練高手,方敢出世橫行?”

    齊茵道:“問得好,不瞞諸位説,萬孽法師如若不是畏懼當世之間的三位異人,早就出世肆虐了。”

    她停歇一下,才道:“這三位異人罕得在人間露面,但他們的成就,諸位諒不會懷疑,因為一位是金明池的師父,一位是薛陵的師父,另一位就是家師了。”

    眾人紛紛點頭,齊茵又道:“但這三位異人年事已高,況且隱世又久,未必就肯過問江湖之事。因此,萬孽法師訓練成功,公開現身之時,準是一場亙古罕見的大劫。假如大家不力謀自救之道,只怕不免要投靠於萬惡派,方能苟延殘喘呢!”

    她講得如此真摯誠懇,所要求的又是要別人苦練功夫,以求有所成就,別人自然不會懷疑她的話。

    齊茵突然提高聲音,道:“萬孽法師詭計多端,説不定已派得有人,潛伏咱們當中,伺機破壞,諸位切勿大意才好。”

    羣雄聞言大吃一驚,互相顧視,殊不知那十餘丈遠的一座冰崖後面,正站着韋夫人和十方大師韋夫人眼露殺機,道:“這一二十人自尋死路,實是怨不得我韋家之人心狠手辣。”

    十方大師道:“你可是覺得非出手不可麼?”

    韋夫人驚訝地望她一眼,道:“如若不是定須出手,我們何必窺伺了一個月之久?現在事情簡單得多了,只須殺死這些人,奪回金鑰,從今而後,永遠無人能覬覷這座金浮圖。”

    她話聲略頓,又道:“守護金浮圖乃是韋家家訓,凡是韋家之人,皆須遵守!你敢是想違背家規麼?”

    十方大師嘆口氣,道:“貧僧已託庇佛門,焉能破戒殺生呢,唉………”

    韋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已出家為僧,自然大不相同,但我既入韋家之門,不能不恪守祖訓!這樣吧,你即管避開,我一個人上前應付就是了。”

    十方大師搖搖頭,道:“此時貧僧實是不能置身事外,須知這一干人雖然庸碌者多,高明的少。但你孤身出門,仍然極為兇險。”

    韋夫人道:“不用你費心了,這些人之中,只有一個齊茵高明,但她連容兒也鬥不過,我一出手就收拾了她,便無足懼之人。”

    她口中説得雖硬,其實對十方大師的關懷美意,仍然感到十分歡愉。只不過她十多年來習慣了不露喜怒之色,是以表面上好像全無感受一般。

    十方大師道:“還有一個崑崙派的方和白蛛女,聽説亦很高明,你孤身一人,定必陷入重圍之中。”

    韋夫人道:“你這話是真心的抑是假意?”

    十方大師愕然道:“這話還有假的?”…

    韋夫人道:“這些小孩子們能有多大氣候?我這些年來勤修苦練,大有精進,除了功力比不上你深厚之外,如論劍法,只怕你也未必勝過我,因此對方人數雖多,但我們家傳仙劍,空靈飄逸,雖在千軍萬馬之中,猶可出入自如,你的顧慮豈非是多餘的?”

    十方大師無話可説,他深知當今武林各家派的武力,比起他韋家所得的“無敵仙劍”,實是差了一級。因此,那些人無論是如何高明,亦難抵拒得住韋夫人的狙擊。換言之,他知道這數十名家雖是勢大,但韋夫人的一柄長劍,卻足可以縱橫肆志,大施殺戮!尤其是齊茵、方等人,更是首當其衝,絕難倖免。

    忽然後面傳來一陣沙沙之聲,韋夫人回頭一看,突然大喜,道:“啊,龍兒和容兒都趕到了。”

    但見一男一女攜手奔來,那男孩子長得十分韶秀,模樣與韋小容很相同,只是比她較高較壯而已。

    他們奔到切近,韋小容投入父親懷中,韋一龍卻拉住母親,低低道:“娘!孩兒趕回來啦!”

    韋夫人打量兒子一眼,但見他神采煥發,看上去比之兩個月前,又顯出成熟得多,心中大為歡悦,道:“你來得正好,快見過你爹。”

    韋一龍過去跟父親叩過頭,他們一家,多少年未團聚過,想不到第一次團圓,卻是在這等冰天雪地之中。

    韋夫人接着説道:“那些人就要開啓金浮圖了,龍兒,你爹業已出家,自是不可輕開殺戒,因此之故,他很擔心我人孤勢單。”

    韋小容嬌軀發抖,十方大師心知其意,但他亦束手無策,愛莫能助,只好摟緊女兒,輕嗟一聲。

    韋夫人又道:“阻止外人侵犯金浮圖,乃是韋家祖訓,阿龍你是繼承韋家的唯一男丁,自應肩負此責,由娘從旁協助,定能成功無疑。”

    韋一龍怔了一下,這才低頭應道:“是。”

    韋夫人轉眼向十方大師望去,十方大師心念電轉,隨即已作決定,推開了女兒,沉聲道:“你們別輕舉妄動,待我獨自出去,看看能不能了結這事,假如能把那金鑰索到手中,自可善罷干休。”

    韋夫人道:“他們怎肯乖乖交出金鑰呢?”

    十方大師道:“我先試試看,如是成功,則將來韋家可免去無窮後患。”

    他説罷,邁步走去,繞個大圈,從那一頭出現,走入人叢之內。

    這時齊茵正好把話交待清楚,方要動身試圖開啓那金浮圖。

    十方大師越眾而出,朗朗誦一聲佛號。

    這一聲佛號,只震得眾人耳鳴心跳,宛如巨鍾在耳邊大鳴一般,因此人人都轉眼向他望去,有些武功較弱之士,還得連忙伸手捂住耳朵。

    他這一聲佛號,已鎮住在場數十名家高手,沒有一個人不是泛起了這位老功力深厚絕世,萬萬比不上他之感。

    齊茵美眸一轉,道:“大師可是有話賜教?”

    十方大師道:“不錯,貧僧想勸你們不要妄動金浮圖。”

    羣雄一聽這話,都竊竊私語,大家都明白麻煩來了。

    齊茵道:“晚輩不懂大師話中禪機,還望明示。”

    十方大師道:“齊姑娘好説了,令師乃是當世異人,貧僧數十年前,也曾晤過令師一面,齊姑娘承繼邵仙子衣缽,可喜!可賀!”

    他停頓一下,又道:“貧僧奉命在此守護金浮圖,不讓俗人侵犯,齊姑娘最好交出金鑰,率眾離開,貧僧便感激不盡了。”

    方搖搖頭,道:“大師既是佛門高僧,功力超凡入聖,舉世無匹,何以還勘不破世倩,阻止我們求藝上進?”

    十方大師道:“貧偕聽齊姑娘説,急欲從這金浮圖上,修習一些武功絕藝,以便對抗萬孽法師的”無敵神手“,若然如此,你們根本不必褻瀆金浮圖。因為這金浮圖上雖然留有千百種武功之多,但據貧僧所知,還沒有一種能比得上”無敵佛刀“、”無敵神手“和”無敵仙劍“這三大絕藝的。”

    他微一停頓,道:“因此之故,你們縱然開啓了金浮圖,人人修習了一兩種武功,也是徒勞之舉而已。”

    齊茵眉頭一皺,沒有則聲。羣雄可就有不少人開口了,有些質問他怎知這金浮圖上的千百種武功,都比不上那三大絕藝,有的詢問來歷,其中有些人講得很不客氣。

    十方大師全不動怒,只微微含笑。但見羣雄越來越激怒騷動,他這才舉起雙手,要羣雄靜下來,説道:“實在也怪不得諸位見疑,因為貧僧既藉藉無名,而且又無人見識過那三大絕藝,即使有人見識過,諸位未曾就自試過,亦難以深信不疑。”

    齊茵道:“是呀,大師務須説出大家信服的道理,我自然沒得話説,事實上,當日紀香瓊姊姊也預測過,她説金浮圖武功雖多,但只怕都比不上那三大無敵絕藝。她又説,唯有薛陵的稟賦才華,可以試上一試,別的人縱然求得此三大無敵絕藝更高的武功,亦斷斷不能在短期內,得到成就。”

    她含笑向十方大師凝視一眼。又道:“假如大師證明金浮圖中的武功,實是比不上三大無敵絕藝,晚輩甚願奉上金鑰,不再褻瀆此地。”

    十方大師沉吟一下,道:“貧僧深知實情如此,但要得到證明,卻大不易,或者貧僧以本身武功與姑娘印證一下,你便能相信也未可知。”

    方處處照顧齊茵,這時挺身而出,道:“大師這話極有道理,晚輩甚願先向大師請教三招兩式。”

    十方大師頷首道:“你先上也可以,齊姑娘如見他不行,同時出手方可。”

    他目光四掃一眼,又道:“多少位出手圍攻都不要緊,此是重要關鍵,所以貧僧此言未免近乎自誇自大了。”

    這十方大師講得很誠懇,人也長得清秀端正,使人一望之下,就能感到他決非歹惡不端之徒。

    他向羣雄道:“那一位借把劍給老衲使用?”

    人叢中有一位武當弟子應道:“大師接着。”

    一把劍連鞘拋去,十方大師一手接住,拔劍出鞘,迎風一抖,劍身一陣急顫,發出嗡嗡之聲。

    他讚一聲“好劍”,轉眼望去,但見方已把外面皮袍脱下,手提長劍,神情十分肅穆方果然是名門大派出身,舉止份外凝重生威,一劍在手,整個人都與長劍合為一體,心無旁騖。

    十方大師頷首道:“好氣度,貧僧總算是開了眼界啦!”

    方肅然道:“請老前輩指教。”

    十方大師道:“方施主不用太客氣。老衲打算使一招隨風照日,看你如何破拆?”

    他説出招名之時,隨手比劃了一下,在場所有的名家高手,無不暗暗設想自己如何方能拆解。

    齊茵心頭一震,差點兒就失聲驚叫了。原來她認出這一招,正是化名為韋融的羣小容的劍法。

    方錫沉聲道:“大師即管放手施為。”

    十方大師這才提起長劍,高達胸口,平平刺出,速度非徐非疾。換言之,説他這一劍去勢快也可以,説是慢亦無不可,神奇之極。

    這一招最高明深奧之處,就是在這出劍去勢之間,功力越是精深,對方越是測不透這一劍何時才會刺到?

    這一來,敵人自然無法拆解,因為敵方既是拿捏不準時間快慢,則出手對拆之時有把握架接得住來劍呢?

    方果然陷入了進退維谷的窘境之中,但他又不能不立刻出手應付,若然稍有耽誤,劍已到了胸前,那時自是來不及措手了。

    他在百般無奈之下,騰身升空,口中發出一聲清嘯,使出崑崙派心法絕藝,在空中停歇一下,改向左方飛去。

    然而不論是方也好,觀戰之人也好,無不大驚失色。

    方失望之故,便是感到敵人劍氣如長江大浪般湧到,滾滾不絕,使他不但甩脱不掉,而且連目力也失去靈效,無法查知敵人已追迫到何種距離之內?

    這也就是説,他被十方大師的劍氣所罩,根木查看不出十方大師到底已迫近在五尺之內?抑僅只是遙遙發出劍氣而已?

    旁觀之人,則分明見到十方大師未離地面,身形如行雲流水般跟着方飛去的方向移動他們俱是六行家,一望而知,這裏面學問簡直太大了。只因方乃是騰空飛縱,速度自是極快,加上他又是主動之勢,往左往右,由他自定。

    在這種情況下,追趕之人,既及不上他的速度,亦摸不準他的去向,如何能跟得住?

    可是那十方大師竟跟得牢牢的到方飄身落地之時,他已趕到,長劍原式不變,同方攻去。

    這十方大師移動之時,直是鞋不揚塵,既快且穩。如若打個此方,則方是磁,十方大師是鐵,兩人相吸,如影隨形。

    眾人大驚之際,白蛛女已嬌喝一聲,雙刃劃出兩道精芒,迅如掣電般攻去,極是凌厲兇悍。

    十方大師頭也不回,隨手一劍向背後劈去,“嗆”一聲,砍中了白蛛女左手利刀。但見十方大師長劍一勾,白蛛女不由自主地轉到前面來,和方並肩而立。

    他這一劍信手施為,卻極盡飄渺空靈,瀟灑脱逸之妙,羣雄之中,竟有七八個脱口喊好方、白二人並肩而立,勇氣倍增,鬥志更盛,齊齊出劍發刀,幻化出無數虹芒,電掣攻去。

    十方大師不知如何已退到適當距離,長劍平舉,又是一招“隨風照日”攻去。此時長劍所指的是兩個對手,但在方、白二人或觀戰羣雄感覺中,都感到他這一劍正好能同時對付他們兩個人。若論劍法之精奇奧妙,只怕再也沒有比十方大師這一劍更高超的了。齊茵一看情勢不妙,如若自己還不動手,方和白蛛女都非得棄械投降不可,她輕叱一聲,迅快躍出,烏風鞭劃風生響,直向十方大師後腦掃去。

    她一出手就使出“奔月四式”,那是她師父廣寒玉女邵玉華平生功力精華所聚,奇妙無方。

    十方大師聽風辨位,已瞭然她的速度和招式,口中輕噫了一聲,身形突然向左前方斜斜飄飛歡尺,避過她這一鞭。

    齊茵煞住去勢,恰好與方、白二人,站成一排。

    羣雄都透一口大氣,因為齊茵出手,果然與眾不同,竟能迫得十方大師閃開,不似白蛛女那般,連一招也不到,就被對方弄到前面去,對方之危,全無助益。

    十方大師長劍乍起,居然又是同樣的一招“隨風照日”,此時對方共有三人,而他劍上的威力,竟然能把那三人完全籠罩住。

    齊茵振腕出鞭,疾卷敵劍,口中喝道:“白妹妹攻他下盤。”

    白蛛女自是應聲出刀,方則會意,吐劍取敵中盤。這一來,假使十方大師仍然運劍迫攻,勢必中下兩路受傷,得不償失。

    十方大師微微一笑,長劍一拍,提足一踏,肚子一縮,竟然在同時之間,破拆敵方反擊的三招。

    但見他長劍拍中烏風鞭,頓時鞭梢下垂。一腳也踏中了白蛛女右手利刀,壓在地面,白蛛女除非用左刀急削敵足,否則便收不回右刀。

    方的一劍也落了空,還差那麼一點點。才彀得着敵人的肚腹。自然這只是十方大師拿捏尺寸之故,他其實肚腹尚可以縮退大半尺之多,但目下講究的是恰到好處,如若縮遠得太多,就不算得高明瞭。

    雙方在此時,似是不約而同的停頓了一剎那,白蛛女這才急急出左刀削敵足,搶救右刀,方也奮身出劍,力攻敵腕。

    齊茵烏風鞭嗤地疾然翹起,纏卷敵腕。

    他們的凌厲反擊,完全落了空,十方大師飄退了兩尺,屹立如山,竟沒有發劍再攻之意齊茵道:“不必打啦!”

    方道:“不錯,再打也只是徒自取辱而已。”

    白蛛女是唯他們馬首是瞻的,所以一言不發。

    十方大師泛起飄逸的笑容,道:“假使姑娘交出金鑰,老衲自是感激不盡。”

    齊茵道:“大師與那位韋融兄怎生稱呼?”

    此言一出,大是聳動羣雄視聽。

    十方大師道:“姑娘何以有此一問?”

    齊茵道:“因為大師施展的也是”無敵仙劍“之故。”

    十方大師道:“姑娘真好眼力!”

    齊茵道:“晚輩一直參不透韋融兄使的是什麼劍法,直到見了前輩施為,飄渺空靈,饒有仙風,這才恍然大悟,你們是如何稱呼呢?”

    十方大師道:“他是老衲的子女輩,不過老衲出家十餘載,早已不聞不問他們之事了。

    齊茵嘆口氣,道:“以大師的身份,説的話自是可信,因此這金浮圖中的武功,學不學也不要緊,但問題是天下英雄渴想已久,晚輩豈能如此輕易就奉上金鑰呢?”

    十方大師道:“他們自問武功強不過老衲,也就只好回去啦。”

    齊茵道:“有些人或會以為是晚輩故弄玄虛。”

    十力大師道:“你問問他們,誰能拆解得老衲那招”隨風照日“沒有?假如都無法拆解,便當知老衲並非與你們串通好,故佈疑陣的,再説老衲得了金鑰之後,可當眾丟入冰河之內,方可證明你我俱無獨佔私心。”

    這話很有道理,羣雄無不凝神忖想那一招“隨風照日”,瞧瞧可有法子拆解沒有,過了一會,仍然無人作聲。人叢中突然一個青年人大步走出,高聲道:“假如金浮圖之內,所有的武功都比不上三大無敵絕藝,咱們開啓了又有何用?姑娘還是把金鑰交給這位大師吧!”

    齊茵盯了那年青人一眼,立刻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大師您法號怎生稱呼?”

    十方大師道:“老衲十方是也。”

    齊茵道:“假如有那一位心中不服,請於此時向十方大師提出,或是評講道理,或是印證武功,等到無人挺身而出,我便奉上金鑰。”

    人叢中立刻出來了四五個人,準備理論或動手。

    當此之時,別府內的薛陵,恰好也有了新發現。原來他在那密室門口打坐避寒,剛剛醒轉,百無聊賴,伸手入囊,碰到那根金浮圖之鑰。

    這一個月以來,他從未碰過這枚金鑰,現在亦非故意去碰,而是閒得無聊,無意中把手伸入囊中。

    他捏住金鑰,取了出來,無聊地摩挲把玩。

    鑰上繫有一小塊銅牌,那是一幅圖樣,指示出此鑰可以開啓金浮圖上的那一道門户。

    突然間,他感覺到鑰身上似乎有點異樣,小心一摸,好像是刻得有一些細微的花紋或是字跡。

    於是他取出火摺,點燃起來,注目一看,果然是兩行細字,寫的是:“金浮圖之門甫啓,即是別府聖室開放之時。”

    他點點頭,收起火摺,四下又恢復一片漆黑。

    他暗自想道:“是了,那天痴翁和圓樹大師費盡心力,建造這麼一座金浮圖,刻載了千百種武功,用心豈是打算湮沒?自然想後人有緣在得鑰開啓,假如密室之內,亦有武學遺着,則門户與上面的金浮圖同時開放,當然十分合理。只怪我們這些人悟不透而已。”

    他若然曉得在上面的十方大師,正出面阻止齊茵他們開啓那金浮圖,一定會急得跳腳。

    雖説深入的想,他縱然在密室中,學到了天下無匹的武功,但他已出不去石室,亦全無用處,如此則着急亦屬多餘。

    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寶塔下面,十方大師和齊茵一齊目注奔出的數人,那是一位老僧,一位老道,還有一個黃衣老者,相貌威嚴。另一個則是個佝僂老人,手中拿着一個扁寬的皮袋在這四人之後,另有兩名僧人,兩名道士,兩個老者以及一箇中年漢子。

    這一批人馬似是前頭四人的隨從弟子或手下。

    齊茵一眼認出其中一個僧人是少林雲峯禪師,兩個道裝之人當中,一個是武當高手沙問天。那兩名老者則是黃旗幫的左右壇主秦三義和姚海。那中年漢子則是惡州官閻弦。

    假如這些名家高手皆是隨從的話,則前面的四人,必是各派掌門人無疑。因此之故,四下一片寂然,氣氛十分緊張。

    十方大師向那四人頷首為禮,道:“諸位必是武林中身份尊崇的人,貧衲甚願得知姓名。”

    他目光首先落在那老僧面上,又道:“師兄法號怎生稱呼?”

    那老僧霜眉一聳,道:“老衲慧海,來自少林。”

    眾人一聽竟然是少林方丈大師親自趕到,都不禁聳然動容,低聲議論。

    十方大師的目光移到老道人面上,道:“道兄呢?”

    老道人稽首道:“貧道俞長春,乃是武當煉氣士。”

    十方大師道:“敢情是武當派掌門人,貧衲失敬了。”

    他轉眼注視那相貌威嚴的黃衣老人,又道:“老施主呢?”

    黃衣老人道:“老朽吳偉。”聲如洪鐘,威勢迫人。

    十方大師頷首道:“原來是當今第一大幫會的黃旗幫幫主,無怪虎威凜凜,氣度與常人大不相同了。”

    他望向那佝僂老人,微微一笑,道:“這位老檀樾兩鬢雖白,但面無皺紋………”

    那佝僂老人有氣無力地道:“老啦!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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