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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們敢騙我,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要殺了你們——」

    尖厲的女音迴盪在千株楓林中,驚動了無數鳥獸,紛紛探出頭一探究竟,一道瘋了似的身影持劍在林中揮舞、叫囂,揮落楓紅片片。

    憤怒的聲音由不可一世漸漸虛弱,進而紛亂得只剩下一縷幾不可聞的咬牙聲,如此盲目地在楓林間穿梭,始終找不到出口。

    遠在三里外的紅葉小築同樣也有一道憤怒聲,甩杯子砸碗地不怎麼開心,媚眼橫生怒氣的斜倚紫檀貴妃椅,一口惱意梗着無處發。

    一身紅豔衫裙豔光照人,雲絲慵懶的散披於雪白香肩,嫩白足踝繫着銀鈴宛如春筍破土而出,那斜躺的人兒風情嬌慵,怎麼看都像一幅美人圖。

    但仔細一瞧玉容橫眉倒豎,眼露兇光,十指修得尖細地挑着繡花針,似要扎誰的心窩一般。

    有仇必報的羅梅衣心機深沉的設了個陷阱讓人往下跳,當日黑衣人對她的款待她沒齒難忘,不回報個一、二她會覺得失禮。

    因此她藉四君子之名放出得知血玉蟾蜍秘密的風聲,並表現出一副利慾薰心想獨佔的模樣,逼得傷她的人不得不現身搶奪。

    論起武功她是不如人家,但是憑她的巧智狡詐可鮮少人能比,一招請君入甕使來全不費工夫。

    她一直覺得黑衣人是她身邊走動的某人喬裝,而且與巫家大有關聯,她們皆是為血玉蟾蜍而來,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可出乎她意料的,逞兇鬥狠之徒竟是巫家小姐的婢女,那個安靜、沉默如影子的銀箏。

    更沒料到的是她是個殺手,一個從小被訓練來殺人的女羅。

    既然她愛殺人就讓她殺個過癮,滿林子的楓葉夠她練劍了,如果她不先累死、渴死、餓死,起碼還能拖上個三、五天。

    「梅兒,-的傷剛好別急着動怒,小心傷口又裂開了。」真不懂愛惜自己,老要他擔心。

    眼波一轉,她仍惱得嘴兒勾翹。「等我把你的家當全盜光了,看你惱不惱。」

    龍衞天笑得驚心的盯着她臂上一抹紅焰。「無妨,整座衞天堡都是-的,我的堡主夫人。」

    他的不就是她的,夫妻間何必分彼此。

    「別喊得太快,凡事總有萬一,太容易到手的東西很難不生厭。」挑戰度越高才越有興致,拽到面前的還有什麼樂趣。

    「我不會讓萬一發生,-只會是我鍾愛的娘子。」他比她更篤定的端起香茗一飲。

    他的眼中閃着對她的濃烈情意,熾猛地要將她包圍在羽翼之下,絕不容任何人來搶奪,傷害她一絲一毫,她只會躺在他懷裏休憩。

    血玉蟾蜍藏有什麼財富他不管,也管不着,但是為了一己之私傷害他眷戀的人兒,他若是輕饒就不是龍衞天。

    嶺南巫家的勢力雖大,但少了私鹽的流通勢必大受影響,加上官商勾結的事蹟敗露,頹敗是必然的事,不義之財終歸百姓之手。

    真要倚勢賣權,誰的權力會比他後頭的那個人大呢!黃袍一穿喝令文武百官,莫敢不從。

    「盡説些大話,有本事將我那幾位離家叛姊的妹妹找回來,我要一一清算她們身上有幾根毛。」敢趁她不在的時候開溜,分明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尤其是蘭衣,平時一副陰陰沉沉的模樣以為她聽話,沒想到她是沾了毒的蜜,光用外表唬人。

    「-忘了有司徒長風?」龍衞天氣定神閒的説,不覺得有何困難。

    但他想得太簡單了,找得到和找得回來是兩碼子事,賊都是很滑溜的,尤其是四君子中的蘭、菊、竹。

    眉兒一挑,羅梅衣笑得很輕。「情報頭子確實好用,但他可不是官府裏的衙差。」

    「-的意思是……」她不會又有什麼壞點子了吧?

    只要不是針對他,她想玩死誰都無所謂。

    「我要他……」她的眼神很媚,話到一半故意喝口茶潤潤喉。

    「-要他?!」他的聲音陡地低沉,似乎她一點頭,某人就會身首異處。

    「噓!小聲點,別嚇到我的小紅。」這男人真沒耐性,好歹聽她把話説完。

    乖,別怕,他長得是兇惡了些,不過你牙比他利,輕輕一口就夠他命歸陰曹了。她輕輕拍着手上的小東西,安撫-受驚的三角頭。

    一臉無奈的龍衞天十分懷疑自己是否有畏妻的傾向,縱容她無法無天的為惡。「好吧!-到底要長風做什麼?」

    為了他的小娘子,他只好犧牲「八拜之交」。

    「我要他把蘭、菊、竹綁回來,不准他泄漏是我的授意。」她要給她們一個教訓,告誡她們世道險惡。

    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

    「嗄?!」這不是土匪的行為?

    他為之失笑的看了她一眼,為她的小心眼感到莞爾不已,自家姊妹有必要鬧得這麼僵嗎?又不是宿世仇敵非要對方好看。

    但他選擇緘默不做任何評論,正在氣頭上的她聽不進一句勸,我行我素地以自己好惡為主,絕對不可以得罪她。

    因為他還沒娶她過門。

    「呃,梅兒,-可不可以別再玩蛇,-看來不怎麼友善。」光看-斑紋鮮豔的表皮,不難得知-有多毒。

    什麼不好養養條蛇,而且是劇毒無比的那種。

    「那是你覬覦-的主人,所以-對你懷有敵意,其實-非常温馴。」不咬老鼠只咬豹。

    温馴?她可真會睜眼説瞎話。「梅兒,我們的婚期選在哪一日較好?」

    如果以他的決定是越快越好,以免夜長夢多。

    手圈着髮絲一繞,她嫵媚的輕跳落地,足踝上的銀鈐清脆地發出鈴聲。「隨時都可以,等我把血玉觀音盜到手一定立刻嫁給你。」

    「什麼,-還想着那事?」不如他把正確位置告訴她,省得她麻煩。

    似看出他的企圖,羅梅衣身形一飄地來到他面前,一指點在他唇上,「噓!別説,小心小紅咬你一口。」

    苦笑的防着吐着黑舌信的小紅蛇,他猜想着衞天堡幾時才能有位堡主夫人,她已經太執着於血玉觀音了,讓他不免有些吃味。

    「阿牛。」

    一聲嬌喚響起後,一位過於俊美的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身後,令武學造詣精湛的龍衞天感到驚訝,他居然沒發覺有人靠近。

    「他是誰?」

    「管家。」另一個説法是看家的,看守所盜的財物不被盜走。

    「管家?!」他看起來不到二十歲。

    「怎麼,不成呀!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不能以外表來評斷一個人的能力。

    「他是哪尊仙……」他低喃地想着。這一窩子賊還是卧虎藏龍呀!連神仙都盜下凡。

    沒理會他自言自語的羅梅衣身一轉,面對美若女子的阿牛。

    「通知咱們那些不肖的賊祖宗一聲,我要成親了,不管他們在哪個窩孵蛋都給我滾回來,否則我燒了咱們的祖宗牌位叫他們無顏見先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龍家長予龍衞天與羅氏長女羅梅衣彼此情深義重、愛意亙長,特頒此詔,下旨賜婚。

    欽此

    一道聖旨莫名地快馬送至衞天堡,讓一頭霧水的羅梅衣尚未搞清楚來龍去脈就穿戴起鳳冠霞帔,沒有拒絕餘地的奉旨成婚。

    她真的有些暈頭轉向了,不知道該傻住還是捉住她的夫君問個明白,這麼匪夷所思的怪事怎麼會降臨到她頭上?

    為了一尊血玉觀音她遲遲不肯訂下婚期,不準旁人明指暗示的非要靠自己的實力找出來,否則誓不成親。

    誰知睡個安穩覺起身後,她的天就變了。

    先是闖進一羣喜娘、丫鬟為她上妝,穿戴,然後是一名娘兒們似的太監在她耳邊嘮叨着一堆她聽不懂的話,接着居然是拜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每個人都瘋了,天高皇帝遠怎會管到北邊的事兒,皇上老兒整天吃飽飯沒事做嗎?搶着當月老。

    這聖旨會不會是假的?故意逼迫她成婚。

    「一拜天地。」

    「等等。」等她搞清楚了再拜。

    紅帕下的新娘子突然發出柔媚的聲音令人心神一蕩,沒人在意合不合禮。

    「有事待會再談,錯過良辰吉時就不好。」她想知道什麼他會一五一十的告知。

    「你認為我會在乎良辰吉時嗎?」柔得足以滴出水的嬌嗓好不媚人,直透着心口騷癢難耐。

    表情一柔的龍衞天只得先向賓客賠罪,煩請一等。「梅兒,-一定要現在談嗎?」

    他大概明白她要問什麼。

    「你可以不談,反正我對聖旨的真偽有點興趣,不如我跑一趟皇宮再回來拜堂。」不急嘛!她有得是時間。

    「-……」嘆了一口氣,他幽然的説:「聖旨是真的。」

    「然後呢?」羅梅衣等着聽下文。

    頓了一下,他無奈的一瞟正在嘲笑他教妻無方的司徒長風,賜婚這主意是他想出來的。

    「先皇的儀妃是當今聖上的生母,而儀妃未入宮前是鎮北將軍的元配夫人……」

    原來因鎮北將軍長年駐守北方鮮少回京,獨守空閨的將軍夫人只好常入官和身為端嬪的妹妹閒聚,省得老在將軍府胡思亂想,擔心陣前殺敵的夫君。

    一日先皇在端嬪居所巧遇將軍夫人,立即驚為天人慾強行索歡,以為她是後宮佳麗之一。

    但在她百般推拒説出自己的身份後,沉迷於她美色的先皇則假意放棄,然後命端嬪在她飲食中下藥,藉此與其交歡。

    失節的將軍夫人幾度欲輕生,但在先皇的花言巧語之下逐漸軟化態度,暗通款曲地成為後宮女子之一,不再自稱將軍夫人。

    遠在邊關的鎮北將軍聽聞此事大為震怒,認為他為先皇馬革裹屍,先皇卻不義地奪他妻室,因此憤恨地率部屬回京欲討回公道。

    聖上乃九五之尊豈容臣子逆上,他便以擅離職守、率軍圍城為由判他通敵叛國,下令滿門抄斬。

    幸而身為侍郎的舅舅在場並及時通傳才逃過一劫,但也讓先皇惱羞成怒地派出大內高手一路追殺,直到先皇駕崩,新帝即位為止。

    「請説重點,如果你不急着拜堂成親。」皇上的生母是誰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只知道世道會亂起源於皇室的淫亂。

    「儀妃是我親孃。」這就是重點。

    「嗄?!」她當場怔住,久久無法言語。

    「我爹是鎮北將軍。」以叛國之名被判流亡的罪臣。

    聰穎如她立即想到其中的關聯。「你和皇上是……」

    兄弟。

    「可以拜堂了嗎?娘子。」想必她已無疑慮了。

    新娘子嬌羞的頷首。

    「二拜高堂。」

    司儀話一落,羅梅衣又丟出麻煩讓新郎接手。

    「又怎麼了?」

    「『高堂』死光了,我們不用拜吧?」可惡,她家那羣「老人」居然一個也沒到場觀禮,她幹麼拜呀!

    「這是禮俗,爹的牌位還在。」什麼高堂全死光了,二姨娘不算高堂嗎?

    雖然她扭傷腳正在休養,無法主持婚禮。

    「好吧、好吧!拜就拜。」磕個頭而已。

    拜完天地,拜完高堂,理應是沒事了,夫妻交拜後便送入洞房,一切水到渠成,禮成。

    但是——

    壞就壞在這個但是,莫名的一陣風忽然吹起紅帕的一角,讓正覺得無聊的新娘子多瞟了一眼正廳,然後她想起新郎官曾説過的一句話——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等一下。」

    有見過新娘子自己揭下紅帕的嗎?而且大紅禮服一拉綁在腰際,如個沒受過教養的野丫頭飛至神桌,拿起燭台就往泥塑神像敲下。

    全場一片愣然,張口結舌、呆若木雞。

    但最驚訝的莫過龍衞天,他明明將血玉觀音藏於泥像之中,為何他小娘子手中捧的玉觀音卻是玉質光澤的白玉?

    這……觀音顯靈了嗎?

    「該死的外公,你這隻老而不死的老狐狸,我和你誓不兩立。」

    新娘子一回頭,所有人都瞠大了眼,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相貌的女子,龍衞天日後的生活一定會很痛苦,有如置身在水深火熱之中。

    突地,一陣爽朗的笑聲響起。

    回過神的眾人紛紛以憐憫的眼光看向大笑的新郎官,心裏想着他一定是瘋了,要不就是有什麼把柄被人握住,才不得不迎娶此女為妻。

    「梅兒,我的好娘子,-又不安份了。」走上前,他將神桌上的妻子抱入懷裏,在眾人的驚嚇聲中輕吻那血盆大口。

    相信沒有人比他滿意她此刻的裝扮,一臉白粉兩坨紅湯圓,左頰有個碗大的疤,嘴角上方多了顆和珍珠一般大的黑痣。

    總而言之是醜得嚇人。

    一張紙飄落胡管事腳旁,他彎腰拾起一瞧——

    梅兒乖孫,血玉觀音外公先盜走了,-好生琢磨盜技別丟外公的臉,讓外公感慨後繼無人。

    還有,別太想外公,白玉觀音就讓-當嫁妝,免得人家笑我們寒酸。

    然後請讓外公大笑三聲,哈!哈!哈!-

    輸了。

    陰風怪盜俠小小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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