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地,甘憬琛和貝苡芙在房東老王那裏遇到四樓的熊煜熙和沐沁汶,他們有志一同地選在同一天、同一個時間,到老王那兒交房租,交了房租後便一起離開。
“我就説嘛!難怪最近耳根子清靜不少,都聽不到‘隔空喊話’了。嘖!”看着甘憬琛握住貝苡芙的手,熊煜熙咕咕噥噥地嘮叨着,心裏還想着——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其餘三人聽得一清二楚。
“熊!”沐沁汶輕喊了聲,制止他再説話調侃人家,卻已惹紅了貝苡芙心虛的臉。
“別理他,就愛滿嘴胡説八道。”沐沁汶一臉抱歉地轉向他們。“我們正好準備了羊肉爐,你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這種東西要人多才會好吃,因為熱鬧。
“現在吃羊肉爐?會不會太早了點?”現在才初秋,吃那種東西不會太燥熱了些?甘憬琛略嫌中規中矩的腦袋,登時有點轉不過來。
“這你就不懂了,來來來,我跟你説……”熊煜熙霍地朝他招了招手,將他拉離那兩個女人後,嘀嘀咕咕地不曉得在他耳邊説些什麼。
不消多久,只見甘憬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呆呆地笑了。
“他們在説什麼?”貝苡芙有點不安地拉了拉沐沁汶的袖子。
“誰曉得?”沐沁汶顯然鎮定得多,她佯裝不解地拉着貝苡芙轉身就走。“別理他們,走,我們去黃昏市場再買些大白菜。”
傍晚的黃昏市場,人潮不會比晨幣來得少,反而因為很多上班族的太太,下了班後才趕來買菜,因此擁擠得令人呼吸困難,兩男兩女因而被衝散開來。
“呃,我們好像跟他們走散了……”貝苡芙一路直拉着沐沁汶,她最怕這種人擠人的地方了,除了肢體的碰觸之外,更可怕的是別人買好的青菜、魚啊、肉的,會無可避免地刷過身體、腿部,濕濕黏黏的好不恐怖。
“沒關係啦,等我們買好再到入口處等他們不就得了!”沐沁汶兀自跟菜販殺價,在殺得不亦樂乎的同時,還不忘安慰貝苡芙。
“喔。”她還能説什麼呢?只能點頭稱是了。
買好了大又嫩的大白菜,沐沁汶像發現什麼似的,扯了拉貝苡芙。“喏,看到那個女的沒有?前幾天才搬到我們那裏二樓,就在你樓下。”
貝苡芙好奇地看着她指的女人,長得還不錯,清清秀秀的,不過為何一副稍嫌邋遢的模樣呢?長髮用美髮院裏常見的大發夾隨意夾着,身上穿的是寬寬大大的運動衫,腳上還趿着拖鞋,看起來就像不事生產的家庭主婦一樣。
“你別看她穿得隨隨便便的,聽説她可是知名的……什麼什麼作家哦!”她也是聽房東老王説的,因此記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轉述罷了。
“是喔?”知名的什麼什麼作家?好長的職稱,可是由她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來。
擁有那種身份的人,不都該是打扮得光鮮亮麗,像只招搖的孔雀嗎?貝苡芙搖了搖頭,腦子裏的印象開始和雙眼所見起了排斥反應。
“而且聽説一樓也租出去了耶!不只我們樓下,連熊他們那棟也全都租出去了。”這些都是八卦老王親口所言,絕無虛假。
“哦,那真該找個機會互相認識一下。”説穿了,她還是挺好奇人家的作家生涯呢!“唉,沁汶,你最近有沒有常常聽到貓在叫?”新鄰居有養貓嗎?好像還不只一隻。
“貓?”沐沁汶認真地想了下。“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怎麼?”
“沒什麼啦!”難不成她得了幻聽?“談談新鄰居可好?”她忙着移開話題。
“好啊、好啊,改天我們找個時間,放那兩隻呆頭鵝鴿子,然後啊……”沐沁汶興奮地跟貝苡芙研究起“單身女子聚會”,早把走散的那兩頭大笨牛給忘得一乾二淨——
***
飽餐一頓豐富的羊肉爐,告辭了好客的沐沁汶和有點臭臉的熊煜熙後,甘憬探和貝苡芙信步走下樓,還沒到門邊就聽到三樓的房裏傳來奪命鈴似的電話聲。
“響慢點麻,人家馬上開門了……”貝苡芙邊火速掏出口裏的鑰匙,邊嘀咕着,急急忙忙打開門後立刻往裏衝,並在第一時間裏抄起電話筒;而一向慢吞吞的甘憬琛則跟在她後面關門。
“喂……”她先打過招呼,才有空喘口氣。
裝了這支電話好些時候了,除了甘憬琛有?被崬蚶聰旄雋繳馱僖裁蝗舜蚶垂孿氬皇搶習志褪搶下瑁司挪煥朧?
“死丫頭,你是跑到哪裏去了啊?電話響得快燒掉還不來接?”果然,話筒裏立時傳來她老媽白金珠連珠炮般的呼叫聲。
“這不就接了嗎?媽。”她皺着眉將話筒拿離耳朵三公分。好聲好氣地説。
她這老媽説話是一等一的快,連動作也是一般,但耐性少得可憐。
她的性子百分之九十九像她媽一樣急躁,雖説是原版拷貝,可她一遇到老媽這個正版貨,立刻成為盜版品,慢了半拍。
“你現在在憬琛那兒做得怎麼樣了?有沒有給人家惹麻煩?”做媽的關心女兒,一是終身大事,再來就是工作了。
她這女兒別的長處沒有,偏偏交男朋友的本事一把罩,就像男性聚集體一樣,只要別幫她找個太差的女婿,她倒不是很在意,但是現在她反倒關心女兒的工作多一點。
“我怎麼可能會惹麻煩?”貝苡芙瞠大眼瞪着電話筒。聽聽這是做人家母親的人應該説的話嗎?居然這麼貶損女兒!“我表現得可好了,對不對?憬琛。”她轉身問身後的甘憬琛,得到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喲!憬琛在你那兒啊?”白金珠一聽興致都來了。“你幫我問問,他院裏還有沒有空牀位?”
“空牀位?幹嘛?誰生病了?”噹噹噹——貝苡芙心裏響起不妙的警鐘。
“還不是你爸,胃痛的毛病又犯了。”白金珠嘆了口氣,總算肯把今天打電話的目的説出來。“這次嚴重了些,有點血便,鎮上的醫生説是胃出血的現象,建議我們到台北的大醫院檢查看看。”
“嘎!?”貝苡芙一驚,忍不住開始嘮叨了。“叫他別老是打牌吧!打着、打着就出問題了,一打牌就顧不得吃飯,才會把好好的胃給搞壞!”三天一小圈。五天一大圈,不被圈出個病來才有鬼。
“你爸這脾氣你又不是不曉得,現在才念有用嗎?要有用,你娘我早八百年前就唸了,還輪得到你嗎?”白金珠表達出完全氣餒的無奈。“你倒是問問憬琛吶,我們可不可以把你爸轉到他院裏去?”
甘憬琛在一旁也猜出個大概,他拍了拍貝苡芙的肩,順手將電話接了過來。
“貝媽,我是憬琛,有問題嗎?”
“喔,是你啊,我想問問你院裏的內科……”白金珠不厭其煩地將適才問貝苡芙的問題,又向甘憬琛重複了一次。“我們不用太好的牀位,健保有給付的那一種就可以了。”未了,還不忘叮嚀着。
“我知道了,貝媽。”甘憬琛心裏有了譜。就算變也得變出個好牀位,誰教他們是他小寶貝的父母?要表現也只能趁現在了。“你儘早將貝伯伯送來台北……呃,等一下,還是我開車回去接你們好了。”
“那怎麼好意思?”白金珠可樂了,總算沒白疼這小子。
“沒關係,你再等一下。”他用手捂住話筒,詢問貝苗芙的意見。“明天我沒有門診,你要跟我一起去嘛?”
“可是我答應替MISS張代班耶。”她面露難色。
“我知道了。”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重新讓話筒貼上耳側。“貝媽,不然你帶幾件換洗的衣服,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接你們。”
“那生活必需品……”白金珠只要想到那些瑣碎的東西就頭大。
“那些東西就讓苡芙準備吧,院裏的合作社有賣。”
“好,那就麻煩你了。”又説了兩句感謝之類的話,白金珠總算安心地掛了電話。
“可以嗎?有多的牀位嗎?”內科一向是熱門診系,她顯得憂心。
“你想那麼多做什麼?總會有辦法的。”如果連這點他都做不到,那他也甭做院長這個職務了。“什麼檢查都還沒做,説不定不用住院啊!”
“是嗎?”好吧,她不得不承認,有了憬琛的保證,她就安心多了。“那醫生呢?”他偏偏是小兒科的主治大夫,又不能跨診到內、外科,那老爸要叫誰診治呢?
“主任好不好?”那兩大科系的主任可都是由大醫院裏挖來的,功力十足。“瞧你急的。”他搖了搖頭,笑她遇到事情就慌了。
“主任!?”她不敢置信地驚呼了聲。“他們那麼忙,行嗎?”每次門診部有將近百位的預約患者,他們有辦法抽空為老爸看病嗎?
“嘿,多給我一點信心,行不行?”好歹他是院裏的決策者,就算那兩個主任再忙,也總得賣他三分薄面。“我當然做得到才能給你答覆,不然有資格當你老公嘛?”
“什、什麼老公?亂講!”她嘟起嘴,別開頭不看他。
“不管你承不承認,反正事實就是事實。”他揉揉太陽穴,徑自開始脱衣服。“早點睡,明天我還得開車到你家呢!”
“睡你的頭啦!”貝苡芙抓着他的手不讓他脱。“要睡回去睡,我也要休息了!”
“我這是為你想耶,這樣明天你就不用再跑到我那裏叫我起牀啦!”他是心疼她老這麼兩邊跑,自覺理由充分。
“叫就叫嘛,反正你回去睡啦!”就知道他沒安好心眼。她死命地推着他。
“剛才吃得太飽,我走不動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她幹嘛這麼小氣?
“看在我盡心盡力的份?希憔捅鷦俑銜伊耍輩煥砘崴涿畹募岢鄭蹲宰囈腦∈搖!鞍鏤易急敢幌濾攏萃朽叮?
“甘憬琛!”她惡聲惡氣地吼着,想起他留在她這裏的衣物。“明天記得把你的東西給收走!”萬一被她娘看到可就不得了了。
“什麼?”他早扭開水龍頭,加上浴室的門板阻隔,他怎聽得清她的話?
“我説,記得把你的東西拿回去!”完蛋了!他留在這裏的東西那麼多,連刮鬍刀都有了,她得好好地“毀屍滅跡”才是。
浴室裏傳出他輕快的歌聲和口哨聲,完全把她的話當成馬耳東風……
***
將貝苡芙的父母接到醫院,還來不及下車,便接到警衞的緊急通報,説明甘憬琛不在院裏時,有個年輕人帶了幾個黑道兄弟來找碴,還指名找他,讓他不覺皺起眉頭。
“報警了嘛?”雖然醫院有請保全人員,但畢竟不是正牌警員,遇到這種道上的麻煩,還是得請人民保母來維持正義才是。
“報了,可他們動作很快,由於沒看到你,破壞了一些公物後就走了。”也就是説,等警察來時,那些人早已大搖大擺地閃人了。
“院裏……沒有人受傷吧?”他比較擔心醫護人員和病患、家屬之間的安全,公物倒是其次,再補齊就是了。
“是沒有,可是不少人受到驚嚇。”警衞老實地説。
“知道了,我會去巡視看看。”會是誰來找麻煩?而且是衝着他來——
不會是劉大光吧?
他一驚,忙把車子停進專用的停車位。
“憬深,怎麼有麻煩了嗎?”白金珠憂心地問,心裏想的是新聞裏時常播報的勒索醫院案件。
“沒事的,貝媽。”他深吸口氣,一顆心全懸在貝苡芙身上。“我先帶你們去辦入院,其他事我會處理。”
***
花了些時間將貝伯伯安置在頭等病房,並先急call內科主任到病房為貝伯伯做些醫療前的問診後,他便馬不停蹄地跑到小兒科護理站去找貝苡芙。
“苡芙!”他慌慌張張地推開護理站裏的休息室,卻沒見到她的人,只有一個實習護士留守。“呃,你有看到MISS嘛?”
“院長!”小護士立刻站了起來,神情有些赧然。“貝小姐她剛包紮好……”
“包紮?她受傷了嘛?”聽她這麼一説,甘憬琛的心情更形緊繃了。
“呃,是,傷到手肘……”破了點皮。
“人呢?她在哪裏?”甘憬琛的聲音不覺大了起來。
“憬琛?”聽到他的聲音,剛回到護理站的貝苡芙探頭進休息室一瞧,果然看到他的背影。“你回來啦?我爸……”
“你傷到哪兒了?”不待她説完話,甘憬琛立刻一個箭步衝到她身邊,將她拉進休息室,並抬高她的手檢視她的傷口。
小護士見兩人氣氛有點詭譎,識相地偷溜出休息室,並好心地為他們關上門。
“唉,你聽到風聲啦?”她將他按進椅子裏,彎起貼着一小塊OK棚的手肘。“我沒怎麼樣,只是擦破了點皮。”她俏皮地彎起嘴角,笑他大驚小怪。
“天!我好緊張!”他用力抱住她,幾乎將她揉進懷裏。“是他嘛?”是那個該死的劉大光嘛?
“憬琛,我快沒氣了!”説不感動是騙人的,她有點羞又有點窘地推開他。
“是不是他?”他還沒得到答案呢!
“他?”貝苡芙愣了下,霍地瞭解他的意思。“是啊,就是他!看不出來他還會用這種不光明的手段。”黑道兄弟?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這種麻煩,更沒料到還將他的醫院牽扯進來。
“該死!”甘憬琛低咒了聲。“以後不准你一個人外出,除非有我陪着。”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好歹有他頂着。
“那醫院怎麼辦?”這男人有沒有腦筋啊?醫院裏的人比她重要多了!
“報警了,他們答應會每天派人來巡邏,晚一點還會來院裏加設警民連線。”那些人要是不知死活再來鬧事,只要按一下鈕,警方會在五分鐘之內趕到。
“真的嗎?”貝苡芙這下可是全然放鬆了。“那就好。”起碼不致傷及無辜。
甘憬琛不捨地碰碰她的手肘,極小心沒觸及她的傷口。
“對了,我爸媽呢?”被劉大光這麼一攪和,她差點忘了這件大事。
“在病房,我帶你去找他們。”
***
“憬琛,可不可以吃藥就好?”貝慶元面有菜色,看着牀邊的點滴苦了一張老臉,企圖討價還價。
“貝伯伯,你的胃有多處穿孔,恐怕還是得捱上一刀。”甘憬琛看着內、外科兩位主任會診後留給他的病歷,遺憾地搖了搖頭。
“喔。”眼見反抗無效,貝慶元的臉色更難看了。
“看吧,早叫你多注意一下身體的,搞到這般田地也是無可奈何。”白金珠拉了拉被子,已做好長期作戰的心理準備。“還好有憬琛幫忙,不然我們兩個老的都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媽,你想大多了啦!”貝苡芙看着點滴流動的速度,不忘安慰兩老浮躁的心情。“那點小手術難不倒外科主任的啦!”
“小手術?”貝慶元驚叫?松!拔頁さ秸獍涯曇痛永疵話す蹲櫻閽趺純梢運檔謎餉辭崴桑俊彼粽諾枚伎煨穆剎徽恕?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去打牌?”貝苡芙皺起鼻子,兇狠地教訓起自己的老爸。
“呃,這個……”貝慶元的臉更苦了。“身體要顧,牌……還是要打。”這就是中了賭毒的蠱,怎麼都戒不掉。
“老爸,你真是……沒救了!”貝苡芙翻了翻白眼,受不了這頭固執的老牛。
“嗯……那個醫生……技術好不好?”貝慶元開始擔心了,擔心醫生醫術好不好?傷口會不會太大?復原會不會困難?
“安啦,爸,人家是外科主任耶,你説他技術好不好?”人家肯抽時間為他看病就得偷笑了,還有時間去質疑人家的醫術?啐!
“憬琛吶,這間病房會不會太豪華了點?”聽説台北的醫院收費很高,這病房不僅是單人房,還附帶電視、冰箱的,而且還有家屬看護的專用牀位,整間房大得令人咋舌。“萬一我們付不出醫藥費,可別留我們在你這裏當清潔工啊!”
“喉,老爸,你晚節不保了!”貝苡芙笑嘻嘻地戳了戳貝慶元的肩窩。
“嘎?”貝慶元想起將來慘淡的日子,老臉皮皺得比苦瓜還要苦。
“別胡説,苡芙。”甘憬琛合起病歷表,責備地睨了她一眼。“你們安心住下來,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
“工只,按捺甘好?”白金珠還是不放心,一點都沒發現這兩個孩子之間眼波的流動。
“媽,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嘛!”貝苡芙安慰着白金珠,一邊小聲嘀咕。“這本來就是他該付的嘛。”
“嘎?你説什麼?”老人家耳朵有點重聽,聽不清楚她説了什麼。
“沒什麼啦,貝媽。”吐了口氣,深邃的黑瞳鎖住吐着舌的貝苡芙。“萬一真付不出醫藥費來,就拿苡芙的下半輩子抵押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