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駝背老頭,眼望狼狽而逃的紅雲羅漢法顯及黃衣真人通元等背影,冷笑幾聲,慢慢回過身來,兩道炯如寒電似的目光,首先便凝注在傅天解掌中的長劍之上!
賈伊人見狀,眉頭又是一蹙,轉面已對傅天麟叫道:“磷哥哥過來見禮,這位是當代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物,‘白衣駝翁’翁務遠老前輩!”
“白衣駝翁’四字,委實威震武林,傅天麟暗想怪不得那惡道兇僧,簡直不堪不擊,遂應聲走過,與義弟紫笛青騾賈伊人,一同向這位武林怪傑,長揖施禮。
白衣駝翁翁務遠飄身右閃,避不受禮,似笑非笑地,目注傅天麟説道:“彼此門户不同,你們不必對我這樣客氣,我老駝子實話實説,此來也未安着好心,正與那惡道兇僧目的相同,想要你手中這柄上有一點硃色斑痕的尋常鐵劍!”
傅天麟眉梢方自一挑,紫笛青騾賈伊人業已搶先恭身發話答道:“江湖行道,長者為尊,彼此雖然門户不同,我們這等年輕末學,也不能妄對武林成名前輩,有所失禮!”
講到此處,突向傅天賦暗使眼色説道:“麟哥哥,把你這柄朱痕鐵劍給我!”
傅天麟不解賈伊人用意,但對這位盟弟信任極深,遂隨手遞過!
賈伊人接劍在手,傲然笑道:“尤其翁老前輩,名驚寰宇,藝壓當代,要在我們手中奪一柄兵刃,簡直如同探囊折枝般的隨心所欲!傅天麟賈伊人年稚技薄,無力相抗,恭獻此劍!”
説完,雙手平伸,果然竟把那柄朱痕鐵劍,恭恭敬敬地向白衣駝翁翁務遠獻上!
白衣駝翁翁務遠,臉上居然微微一紅,目光凝注紫苗青騾賈伊人有頃,忽地縱聲狂笑説道:“年輕人,你好厲害!‘名驚寰宇,藝壓當代,年稚技薄,無力與抗!’這十六個字的強烈對比,實在叫老駝子無法存顏奪劍!但你心思未免用得太過分一點,就憑我老駝子,在武林之內的這點聲名,難道真好意思恃強硬奪你們年輕後輩的手中之物?”
傅天麟賈伊人分明聽得白衣駝翁翁務遠自承來意是為了想要這柄朱痕鐵劍,但如今口氣卻又不似硬奪,不由彼此微帶詫色的,交換一瞥。
白衣駝翁翁務遠自腰間慢慢地解下一柄舊劍,劍鞘雖是蟒皮所制,但又破又爛,看去極不起眼!持在手中,微一摩挲,忽地抬頭向賈伊人問道:“你手橫紫笛,身後青騾,想必就是近年來,在江湖中聲譽鵲起的‘紫笛青騾’,認不認識我手內寶劍?”
賈伊人不明白對方意旨,目光電掃白衣駝翁的手中舊劍,搖了搖頭。
翁務遠曬然一笑,左手執鞘,右手極慢極慢地,往外抽劍!
寶劍才動,便作龍吟,隨着出鞘深淺,那龍吟聲也一陣脆似一陣,劍上光華,則似乎是青紫相間,奪人眼目!
白衣駝翁翁務遠抽到三寸左右之時,倏然猛地一撥,傅天麟賈伊人耳邊一聲極其悠長的清越龍吟,同覺眼目被奇異光輝照耀得有些暈眩,翁務遠手中,卻橫着一柄青光瑩瑩的長劍,但因自劍柄直到劍尖,有一線極亮朱虹,青朱交輝,劍光遂變作了紫巍巍的顏色!
翁務遠向足傍一塊斗大山石,執劍微揮,紫色精光閃處,並不曾聽見多大的金石交擊之聲,便把那塊巨石,中分為二!
面含得意之色,回頭向賈伊人問道:“紫笛青騾,你如今不應該再不認識老駝子的這柄寶劍了吧?”
賈伊人臉上神色一驚,接口答道:“晚輩年稚識淺,不知老前輩這柄神物仙兵,是不是在當今武林五大名劍之中,排名第一的‘朱虹劍’?”
白衣駝翁翁務遠點頭笑道:“朱虹一線,是我這柄寶劍特點,自然好認,但居然知道此劍在武林五大名劍之中,排名第一,可見你年齡雖輕,見識不淺!”
説到此處,轉面向傅天麟笑道:“你看我這柄‘朱虹劍’的爐中火候,與刃口鋒芒怎樣?”
傅天麟應聲答道:“鋒芒極利,爐火純青,老前輩此劍是天上神物,人間罕睹!”
白衣駝翁翁務遠還劍人鞘,不住反覆摩挲,臉上現出一種奇異的悽然神色!
摩挲片刻以後,好似下了什麼莫大決心般的,毅然把那柄“朱虹劍”,連鞘遞向傅天麟道:“我以這柄人間罕睹的武林五大名劍之尊,換你的朱痕鐵劍!總不算是強奪後輩之物了吧?”
紫笛青騾賈伊人幾乎疑心自己聽錯,這位白衣駝翁翁務遠竟肯拿名震武林的第一仙兵,換取義兄傅天麟一柄平平凡凡的朱痕鐵劍!
雖然由於不少江湖豪強,紛紛蓄意攘奪,可以斷定這柄朱痕鐵劍,必有特殊價值!
但自己適才曾經細察全劍,既非中空藏寶,又系凡鐵,傅天麟只一點頭,以白衣駝翁這等身份之人,即難反悔,一柄常人夢寐難求,足以傲世的武林奇珍,豈不垂手可得?
但博天麟卻出人意外的,把頭一抬,雙目炯炯神光,註定白衣駝翁翁務遠臉上,毫無怯色地朗然答道:“老前輩神劍雖是罕世奇珍,但傅天麟愛惜先師遺物,不願相換!”
這幾句話,聽得紫笛青騾賈伊人先是一驚,繼而一惜,終於對義兄傅天麟的風骨品格,佩服到了極處!
白衣駝翁翁務遠更是被這個意想不到的硬釘子,碰得幾乎連手都縮不回來,目光滿含詫色,向傅天麟又復沉聲問道:“這種機緣,真可説得上是百年罕遇,沒世難尋!你若輕易錯過,不後悔嗎?”
傅天麟傲然卓立,軒眉抗聲答道:“武林中講究的是不輕然諾,一言九鼎!傅天麟尚知自愛,決不是反覆無常之輩!”
白衣駝翁在武林中何等身份?何等威望?真被傅天麟僵得按捺不住,胸頭無名之火,立即高騰,怒嘯一聲,震得四山“嗡嗡”迴響,周圍枝葉亂落,蕭蕭鬚髮,“呼”地勁直齊飄,雙目精芒暴射,更如冷電一般,神態威猛得懾人已極!
紫笛青騾賈伊人見情勢不妙,悄悄往傅天麟身邊靠了兩步,準備白衣駝翁萬一真下毒手之時,也只有拼命相搏,合力抵禦!
傅天麟絲毫未因面前這位武林奇人的盛怒所驚,依舊嶽峙淵亭,岸然卓立,目光並不避開對方,臉上反而浮起一絲傲然微笑!
白衣駝翁翁務遠見傅天説不為自己的威勢所懾,目光微轉,鬚髮緩緩垂落,長嘆一聲説道:“我老駝子縱橫數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向人低頭,你如答應換劍,我再教你一套向來秘不傳人的‘九宮神劍’!”
“九官神劍”是白衣駝翁翁務遠威震武林的絕頂劍術,幾與傅天麟師門的“六六天罡劍法”,有異曲同功之妙!
紫笛青騾賈伊人聽這位武林聖傑,居然自動願以一柄武林第一名劍,再加上一套罕世絕學,換取盟兄看不出絲毫異處,極為尋常的朱痕鐵劍,不由目光斜睨傅天麟,示意他不要把這曠代奇緣,輕輕錯過!
但博天麟恍如未見,依舊劍眉雙挑,岸然答道:
“老前輩盛意雲情,傅天麟只有心領!因這朱痕鐵劍,是師門遺物,不能見利棄之,而傅天麟承先師羅浮老人耳提面命,亦不敢私自再學他派絕藝!”
白衣駝翁翁務遠,真想不到傅天麟這樣一個年輕後輩,居然不為自己的威勢所奪,不為絕藝神兵的厚利所誘,而再度對換劍之議,加以拒絕!
這回白衣駝翁倒並未現出怒容,只狠狠盯了博天麟幾眼,點頭説道:“我老駝子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等有骨氣的年輕人,你既堅持不肯,憑老駝子這點身份名頭,也不好意思恃強硬奪,只好將來再説!但老駝子要問你一句,前途極可能險阻重重,不少魑魅魍魎,全在覬覦這柄朱痕鐵劍,我不下手,別人定會下手,你究竟得了羅浮山香雪嶺邊老頭的多少真傳?
對這柄劍,有把握保得住嗎?”
傅天麟軒眉答道:“多承翁老前輩指教,但傅天麟闖蕩江湖,只仗的是一顆俠膽,一片仁心,顧不得什麼艱難險阻!這柄朱痕鐵劍,傅天麟倘遇知己之交,也許會雙手奉贈,至於若有人恃技逞威,硬加搶奪,則除非把我肉磨血水,骨化飛灰,萬難辦到!”
白衣駝翁翁務遠一陣震天長笑,笑完説道:“志氣是真有志氣,但就憑你們這點微末技能與經驗見識,哪裏鬥得過毒辣無邊的江湖險惡?老駝子有點怪癖,我既然得不到這柄朱痕鐵劍,也不願意你輕易被旁人奪去,且送你一樣東西,只要不遇上域外三兇,便足可助你逃脱幾次大難!”
話完,摹地一聲龍吟長嘯,連人帶劍,化成朱青白交輝的三色精虹,自月光下衝天飛起四丈有餘。
回手向二人拋落一枚似珠非珠,似球非球之物,身形便在懸崖絕壁的草樹之間,飄飄而逝。
紫笛青騾賈伊人,伸手一接白衣駝翁翁務遠拋落的那枚似珠非珠,似球非球之物,竟感勁力奇強,足下拿樁不穩,硬被震退了兩步!
展開手掌看時,卻是一枚比人拳略小的白骨骷髏,不知何物所制?竟與真的死人頭顱,一般無二!
紫笛青騾賈伊人江湖經驗較豐,知道這枚骷髏頭骨,必有大用!
恐怕傅天麟性傲不收,遂特地親手替他裝在行囊之內!
傅天麟不忍拂逆盟弟一番情意,遂等賈伊人裝好以後,含笑説道:“我們自紅葉坪萍水論交,並蒙賢弟相送至此,已約百里,常言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何況賢弟尚有要事趕往贛南,還是暫且分袂,訂個後會之約吧!”
賈伊人與傅天羣,定盟雖僅半夜,但因氣味相投,感情深得已如十年交契,眼圈紅潤,珠淚瑩然地悽聲答道:“麟哥哥,我奉命趕赴贛南,倘若到遲一步,有位武林奇俠,便恐將為宵小暗算,所以只能倚仗青騾腳程,抽暇送你百里,我贛南之事,最多三五日間即了,辦完尚須迴轉黃山覆命,麟哥哥,你半月以後,到黃山清涼台上找我好嗎?”
説完,見傅天麟業已點頭,遂好似不勝傷感的,自青騾背上,取下傅天麟行囊,飄身上騎,絲繮微領,便欲馳去!
傅天麟也是暗覺愴然,忽地心頭一動,高聲叫道:“賢弟慢走!”
賈伊人業已馳出丈許,聽傅天麟一叫,勒轉絲繮,帶着滿面淚痕問道:“麟哥哥,你叫我要説什嗎?”
傅天麟見賈伊人就這馳出數步,便已滿臉淚痕,如今不僅語音嗚咽,神情也悽楚之極!
不由暗想這位盟弟,嚇走浙西三煞,拒絕琵琶玉女示愛,以及力挫黃衣真人通元惡道之際,何等豪氣英風?但現在情感怎又這般脆弱?
自己何嘗不在惜別傷離?然因半月以後,即可重逢,也不過眼眶微濕而已!
他一面暗笑這位盟弟帶點娘娘腔,一面也着實為賈伊人的真情所感,慨然自腰間解下那柄朱痕鐵劍,雙手捧向賈伊人説道:“這柄朱痕鐵劍,經賢弟與我再三觀察,雖不曾看出有甚異處,但由於白衣駝翁翁務遠,肯用武林第一名劍,並加授他成名絕學‘九宮神劍’相換,以及一干江湖豪強的覬覦攘奪,顯見必有其極不平凡之處,不過尚未發現而已!我們一盟在地,傅天麟痴長為兄,因身邊別無長物,敬將這柄朱痕鐵劍,贈與賢弟!”
賈伊人真想不到傅天麟為了這柄朱痕鐵劍,對白衣駝翁威武不屈,厚誘不移,如今卻會慨然脱手相贈自己?
本來不擬接受,但忽然念頭一動,想起傅天麟無此劍在身,前途定然要減去不少兇險!
而自己迴轉黃山覆命之時,更可向恩師叩明這柄朱痕鐵劍的價值何在,然後再還給傅天麟,豈不是好?
主意打定,一面接過朱痕鐵劍,一面自悽然神態之內,浮起滿臉感激之色答道:“不管這柄朱痕鐵劍的價值如何,既是麟哥哥恩師遺物,小弟萬不敢收,但麟哥哥如此盛情,又不可卻!這樣好了,我們暫時交換兵刃,俾可睹物思人,聊解這半月之間的相思苦況!等到黃山清涼台重會之時,再彼此換還,麟哥哥接住我的紫竹短笛!”
説完,也不管傅天麟同意與否,便把手中紫竹短笛,凌空拋過,絲繮微領,那頭矯健青騾,立時四蹄如飛,絕塵而馳!
傅天麟接笛在手,青騾業已馳出十丈,但到了一個嶺角轉彎之處,賈伊人卻又停蹄回身,遙向傅天麟揮手惜別!
傅天麟雖不似賈伊人那等淚流滿面,但新交盟弟,也怎忍遂爾分袂?兩人就這樣的遙隔十丈,痴痴凝注!
最後還是傅天麟恐怕誤了賈伊人的贛南之事,才硬起心腸,轉身而行,但誰知就因為這互相惜別,依依不捨的片刻耽延,便令一位武林奇俠,泉台飲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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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涵因與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孤雲道人、洞庭釣民長白酒徒等好友,五年一聚的時日又到,這次並系自己輪作主人,遂興匆匆地,把所居九連山摩雲壁下的幾間茅屋,整理乾淨,温習温習近年所練的“天馬行空”絕頂輕功,準備到時聯歡獻技!
流光荏苒,轉瞬便是八月十三,彭涵因每次約會,均是中秋前一日,明夜好友即來,其中長白酒徒熊大年,嗜酒如命,酒量又豪,特地掘出了窯藏多年的五壇自釀陳酒,並獵來幾隻樟鹿野雉,略加燻炙燒烤!
這位萬博書生,把諸事安排就緒以後,獨坐窗前,引酒自酌,見那似圓尚未全圓的皓月,已到中天,澄澈清光,照得遠近山林,景物如畫。
暗想此時已近午夜,只等這皓月西落,旭日再升,幾位知交好友,便將陸續來到,暢敍睽股違五載的別緒離情,同作竟日之聚,自己所練的“天馬行空”身法,不知可否在此會之中出奇制勝?
武林人物,頭顱可擲,熱血能流,就是這點名心難淡!萬博書生彭涵正在暗自計劃明日互相獻技之事。
突然聽得摩雲壁前的一叢茂竹之後,響起了極為淒涼哀怨的一縷蕭聲!
九連山摩雲壁左近,並非絕險,騷人雅客,月夜吹蕭,更不是什麼稀罕之事,所以萬博書生彭涵,雖覺蕭聲掩抑,哀怨無倫,並未十分在意!
但蕭聲剛起不久,左側方大片鱗峋怪石之後,又有一種似飛雲雨,若散珠璣的箏聲傳到!
這箏聲聽在別人耳中,也不過如同燕語朱欄,龍吟玉海般極其美妙而已,但與簫聲繼起同奏,卻使這位見聞極廣的萬博書生,心頭一震!
因為近來江湖小一輩的人物之中,出了所謂“五音能手”,“五音”即指“蕭箏銅鼓,紫笛琵琶!”
這五位年輕好手之內,除了“紫笛青騾”之外,可惜全屬邪道中的幾個老魔門下!所以萬博書生彭涵,一聽蕭箏並奏,便知事非偶然,靜氣凝神地再察是否尚有其他動靜?
果然箏聲與簫聲相和不久,右前方的沉沉草樹之內,又傳來一陣“淵淵”銅鼓!
萬博書生眉頭深皺,伸手摘下一對輕易不用的點穴鋼留,掖在腰間,自言自語地低聲説道:“江湖傳言:“一音蕩魄,二音驚魂,三音並奏,如見閻君!紫笛光明,琵琶灑脱,銅鼓蕭箏,惡中之惡!如今不但三音並奏,恰巧更是惡中之惡的‘銅鼓蕭箏’,難道真個是為我彭涵,有心至此?”
自語方畢,那蕭箏銅鼓三種樂音,已由繼起相應,變成和聲合奏,而且曲調怪異非常,尤其是那具銅鼓,一聲聲的敲得人心神俱悸!
萬博書生彭涵見識委實極廣,聽出這種中土罕聞的怪異曲調,是南荒化外苗蠻,每逢報復深仇以前,所用的一種“攝魂之音”,知道極可能真是專為自己而來。
但因藝高膽大,毫無所怯,放下酒杯,輕飄飄地自窗口縱出,仍然是空着雙手,卓立屋前,遙向那最先發出蕭聲的一叢茂竹,提氣傳聲笑道:“萬博書生彭涵在此,哪位江湖同道,光臨我這九連山摩雲壁下蝸居,何不請出一見?”
竹後的悽切聲忽歇,緩緩轉出一個人來,這人是個身材頎長的玄衣女子,右手倒提着一管玉簫,左手卻以一根青色竹杖拄地。
左邊磷峋怪石叢中,也走出一個身穿七彩織綿寬袍的裝束奇異少年,正把一隻玉板絲絃的極小古箏,系向腰下!
右前方的沉沉草樹之內,則鑽出一個蓬頭亂髮,上身赤裸,腰圍虎皮,肌肉虯結,顯見極其孔武有力的苗蠻裝束少年,兩手各持一隻上系雙環的帶柄銅鼓,晃動之間,不住“咯咯”作響!
萬博書生彭涵,雖然知道這“銅鼓蕭箏”號稱“惡中之惡”,但彼此從未會過,不由心中暗轉,三人來意,分明尋仇,卻不知仇怨從何而結?
手持玉蕭的玄衣少女,腰間繫着極小古箏的七彩長袍少年,與那手執帶柄雙環銅鼓的苗蠻裝束少年,全是啞口無聲的緩緩向前,一直走到距離萬博書生彭涵兩丈左右,才倏然止步!
距離既近,月光之下,遂看得分明,那七彩寬袍少年,瘦削的臉龐,鷹鼻鷂眼,貌相過嫌陰鷙;苗蠻裝束少年,滿臉橫肉,兇暴異常;玄衣少女倒頗為美好,但鬢邊斜帶一朵白色紙花,面容冷冰冰的像個死人般,兩隻妙目卻始終不睜,行進之時,每用竹杖先行探路,似是雙睛已瞎!
萬博書生彭涵,看清三人貌相以後,心中方似想起一件什麼事來?那位玄衣少女,業已悽聲作歌唱道:
“萬博書生,爾知何博?
一語多言,東海有藥;
梟婆承兇,羅剎太惡;
毒劍封喉,良人化鶴!”
萬博書生彭涵聽完,眉梢微剔,向玄衣少女喝道:“聽你口氣,大概是死在東海梟婆大弟子紅衣羅剎古飄香天藍毒劍之下的飛天玉龍馬伯蒼之妻?
“馬伯蒼前年偷聽我與友人閒談東海梟婆所居的翠微島上,生產一種稀世靈藥,叫做‘香蘭玉實’!此果二十年開花一次,兩度開花,才會結果,果實對內力真氣,並無補益,但有一種特殊效能,可以使人花甲童顏,青春不老!
“他連靈藥結實確期尚在一年以後,也不知悉,便自恃輕功,妄蹈東海,以致在翠微島上,死於非命!你怎不去找紅衣羅剎古飄香算帳?卻跑到彭某九連山摩雲壁蝸居之中,糾纏則甚?”
玄衣少女恨聲答道:“我夫愛我如命,不是聽你妄逞淵博,説出有這種可以永駐紅顏的稀世靈藥,怎會想去弄來,討我喜歡?而把條性命,送在古飄香賤婢的天藍毒劍之下!追源溯始,你是肇端引禍之人,南荒無目門中,睚眥必報,我馮小青先殺你這萬博書生,再找紅衣羅剎古飄香算帳户
萬博書生彭涵,先前真未把這三個新近崛起的江湖少年人物,看在眼中,但如今卻被馮小青的“南荒無目門下”六字所驚,愕然問道:“你是域外三兇中的‘南荒瞎道’弟子?”
馮小青尚未答言,那身穿七彩織綿寬袍的瘦削陰鷙少年,接口説道:“無目仙姬馮小青,是‘南荒瞎道’得意弟子,我這綵衣魔宓彥,曾沐‘王指靈蛇逍遙子’的耳提面命恩光,那位雙鼓追魂孟武,來頭更大!‘五音能手’以內,集‘銅鼓蕭箏’三人之力,送你歸西,難道你這萬博書生,還不值得引頸就戮?”
萬博書生彭涵一聽無目仙姬馮小青,綵衣魔宓彥,竟是“域外三兇”中的“南荒瞎道”,“玉指靈蛇逍遙子”門下,便知今夜情勢不妙!
但那一身苗蠻裝束的雙鼓追魂武孟,怎會來頭更大,他是何人弟子?
心中起疑,目光也不由斜睨雙鼓追魂孟武幾眼,綵衣魔宓彥見狀,冷笑説道:“彭涵,你還是把你那‘萬博書生’四字,趕緊取消,免貽人笑的好!難道你竟不曾聽説過新近崛起苗疆,號稱‘野人山主’的‘銅鼓天尊”雷震宇?這位雙鼓追魂孟兄,就是銅鼓天尊的衣缽傳人,得意弟子!”
“野人山主銅鼓天尊”八字,真還陌生,萬博書生彭涵不禁臉上微紅,仰面狂笑説道:
“江湖中雖然最近崛起了所謂‘紫笛琵琶,蕭箏銅鼓’的‘五音能手’,但尚不放在彭某眼內!除了‘南荒瞎道”,‘玉指靈蛇逍遙子’,親身來此,或足一拼,要是光憑你們,慢道三音並奏,就是五音聯彈,彭某何……”
話猶未了,那位無目仙姬馮小青,嬌軀微動,像朵青雲般的飄到面前,出聲叱道:“彭涵惡賊,你狂些什嗎?還不與我先夫償命!”
招隨聲發,右手玉蕭“鳳落歧山”,鋭聲懾魂地斜砸萬博書生彭涵,左手竹杖,卻“毒龍尋穴”疾出如風,飛點丹田要害!
南荒瞎道門下,均是盲人,這位無目仙姬馮小青,僅憑極聰耳力,聞聲尋穴,手法居然施展得如此之狠,並如此之準,真不禁令萬博書生彭涵大出意外。
眼看竹杖玉蕭,雙雙攻到,萬博書生彭涵也是藝高膽大,不慌不忙地偏頭吸腹,往左旋身,連雙腳均未離開原地,便把無目仙姬馮小青的“鳳落歧山”,“毒龍尋穴”兩招,一齊輕輕避過!
但身軀剛剛旋過,背後突然吹來幾縷陰冷勁風,彭涵知道是那綵衣魔宓彥,用陰毒功力暗算,不由雙眉一剔,功聚右掌,驀然翻身屈指一彈.用自己拿手絕技“彈指神通”,也彈出幾縷勁急無儔的鋭嘯罡氣,逆襲而去!
綵衣魔宓彥雖得“玉指靈蛇逍遙子”真傳,但功力火候方面,畢竟難勝萬博書生,勁風互接之下,不由冷“哼”一聲,微退兩步。
萬博書生彭涵冷笑一聲曬道:“域外三凶門下,原來也只有這大能耐?”
綵衣魔宓彥臉上飛紅,半聲不響地十指箕張又是一抓,罡風勁氣,鋭嘯破空,而無目仙姬馮小青的一根竹杖,一支玉蕭,也向萬博書生中下兩盤,同時點到!
彭涵施展新近所練的“天馬行空”絕頂輕功,真氣微提,人便從對方的指風杖影蕭光之中,凌空直上三丈。
但因雙鼓追魂孟武,自現身至今,既未説話,也未動手,只把那兩隻形狀奇特,從來不曾見過的雙環帶柄銅鼓,分持手內,神情頗為怪異!要想試試此人的武功來歷,到底如何?
遂半空中轉向右邊,以一式“飛鷹搏兔”身法,兩手在胸前合抱,屈指成鈎,目光籠住雙鼓追魂孟武,飛撲而下!
綵衣魔宓彥見狀叫道:“孟兄小心,老狗在七禽身法以內,暗藏彈指神……”
“通”字尚未出口,雙鼓追魂孟武突然獰聲大笑,雙環銅鼓左右一合,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空中並瀰漫一片黃煙,人卻避開萬博書生彭涵的飛撲正面,與綵衣魔宓彥,無目仙姬馮小青會合一處!
萬博書生彭涵見孟武自銅鼓互震之下,發出黃色迷煙,不由哈哈大笑,右掌微推,以內家罡氣,擊散黃煙,身形落地,手指對方三人説道:“怪不得彭某耳內,不曾聽説過‘銅鼓天尊’四字,原來是個只會在兵刃之中,裝設迷香毒煙的下五門濫賊!”
彭涵一面説話,一面鼻中好似微微聞見一種奇腥之味,但這種腥味,瞬刻即無,故而並未十分在意!
他話完以後,見無目仙姬馮小青,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三人臉上,全現出一種怪異神色,宓彥孟武更以一副曬薄目光,凝視自己!心中一面起疑,一面暗覺這三人近來名頭不小,怎的武功卻不見過份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