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塊空地旁邊,韓皓軒總算是停了車。
這裏只是郊外一塊很普通的空地,不過,夜晚的風景卻異常美麗。
空地前面有一條寬闊的河流,河水在靜寂的夜裏無聲流淌。河面上倒映的半個月亮,似乎把整個河面都鋪染開一層金色,映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河岸邊還摘種了一排楊柳,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像極舞動的綢帶。
若琳看見眼前的景色不禁怔住了,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想了會兒,才發覺這兒跟她高中學校長廊那邊的景色很像,不過這兒的要比學校裏的美麗多了。
相似的景色不禁勾起若琳高中時候的回憶,那一個個晨讀的日子,甜蜜中卻又夾雜着一絲絲苦澀。
若琳現在才發現:暗戀就像是在長途旅行,開始時會覺得很美妙,後來,會慢慢發覺它也很艱辛。
若琳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不僅僅因為記憶裏存有的美好,更重要的是,這裏確實不失為石頭城堡外的一片淨土。
看到這些,她才發覺剛才自己在車內的害怕與擔憂都是多餘的。
韓皓軒走向河岸邊,把手插到褲兜裏,靜靜地看着流淌的河水。
四周靜謐無聲,一切都彷彿陷入在一片平和中。
韓皓軒轉頭見若琳依舊站在車旁邊,就伸出手來,招呼她過去。
待若琳走到韓皓軒身旁停住時,韓皓軒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裏低低響起:“你覺得這裏怎樣?”
“很美。”若琳微笑道。
“像人間天堂嗎?”韓皓軒誇大其詞地問道,神色間有一絲喜悦。
其實,於他,這裏便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天堂,一個藴藏着童真的美好天堂。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有這麼個好地方,更沒有帶誰一起來過,而若琳卻是個例外。
“像最純潔的夢。”若琳沉浸在美麗的景色裏,這又何嘗不是她年少時最美好的夢呢?在自己的伊甸園裏自由徜徉,如果可以,能夠遇上自己的白馬王子,但,一切都只是青春年華里最美好的憧憬。
“那你最純潔的夢是什麼?”韓皓軒好奇地問道。
“為什麼要告訴你?”若琳撇了撇嘴,不予作答。
韓皓軒直視着河面,嘴角扯出一抹淺笑,並不把若琳的話放在心上,顯然他對若琳這樣的態度已經習慣,思索了會兒,説:“我很喜歡這裏,這裏留有我童年的回憶。”
“童年的回憶?”若琳睜大眼睛望着韓皓軒,覺得有些奇怪,這麼個空地怎麼會留有他童年的回憶呢?不過,還是饒有興致地想聽他講下去。
“小的時候,我爸媽都忙於工作,就把我交給爺爺奶奶照看。他們以前在這附近有個半新的別墅,後來由於拆遷,現在已經沒有了。到了爺爺奶奶家以後我才發現原來生活中有那麼多樂趣。”韓皓軒接着説,他的思緒回到了最純真的童年。
以前父母由於工作忙,總是把韓皓軒一個人扔在家裏,由保姆照看着。那時的他還在讀幼兒園,一放學回家就感到了孤單寂寞,因為沒有人陪他玩,想找個説話的人都難。
終有一天,父母看他整天悶悶不樂的樣子,就打算趁着暑假讓他在奶奶家住上一段時間看看。
奶奶家旁邊的幾户人家都有小孩,並且跟韓皓軒一般大。他們通常會提前約好了出來一起玩,幾個平時在家都很乖的小孩子一旦離開了家,比誰都愛玩。大人們叮囑他們幾句,便任他們玩去,當然,這幾個小孩屬於蠻聽話的那種,所以大人們也不用過多擔心。
韓皓軒還記得第一次和小夥伴們一起去玩的時候,弄得滿身都是泥巴。這以前他一直都很愛乾淨,不過,這次渾身的泥巴看起來雖然髒兮兮的,他心裏卻很開心。回到家,顯然免不了奶奶的一頓嘮叨,奶奶嘴上雖那樣説着,但還是幫他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問他玩得開不開心,並叫他下次不要再那麼頑皮了。
小韓皓軒嚐到了和小夥伴們一起玩的快樂滋味,又怎會善罷甘休呢?他幾乎天天喊自己的玩伴出去玩,每次都要玩得盡興了才回去。
有一次,他們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見了一塊空地,空地前有一條寬闊的河,河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漂浮在河裏的水草,嫩綠嫩綠的。
當時他們看了無比興奮,正值夏日,他們就捲起褲腿,踩在水裏,互相嬉戲玩耍。你潑他一臉水,他潑你一臉水的,直到把對方身上都弄濕了才罷休。
這次他們知道瞭如何回去才不被大人罵的辦法。他們都是男孩子,也不需要顧慮什麼。在他們回去之前把衣服脱下來先使勁擰幾下,然後平攤在空地上。正好夏日的陽光強烈,衣服曬一會兒也就幹了,等到衣服幹了他們才回去。這種方法很管用,不過有的時候,他們玩得晚了,太陽都快下山了,他們就沒法再用了,只能等着捱罵。
那一次,便是如此。
自從韓皓軒發現了這麼個好地方後,他就經常帶着自己的玩伴們來這兒。那次,他突發奇想,看着大人們釣魚不錯,就想,他們下水捉魚應該更好玩吧。他就帶領其他人一起下水捉魚,在岸邊他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游的魚兒,看似就在自己眼前,彷彿一伸手就可以捉到。但是,當他們下水後,機靈的魚兒卻都迅速地一一跑掉,剎那間,無影無蹤。他們不禁有些奇怪,魚兒怎麼跑得那麼快呢?
那時他們個頭還不高,也不敢往水深的地方走,只是在岸邊玩玩。在不停地捉魚過程中,韓皓軒小小的腳丫踩在水中,陷在泥裏,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水中走,弄得清澈的河水漸漸變得渾濁,一開始還清晰可見的魚兒早已看不見。他掌握規律後便靜靜地站在一個地方不動,等水變清澈了,他又可以看見魚兒的時候,他就慢慢地彎下腰,俯下身子,將手慢慢地接近水面,眼看着魚兒就要到手了,但一眨眼的工夫,手中空空如也,魚兒也不知何時已經溜走了。常常如此,韓皓軒便想了一個辦法,自制了一個捕魚的工具,找來了一個長竹竿,末端繫了個網袋。這樣捉起來比空手赤拳的好多了。夥伴們便跟着他,也來做。這種方法倒是讓他們捉了不少魚。魚雖然小,但他們心裏那個樂呵呵的勁兒就甭提了。
到了傍晚,他們仍在玩着,好像渾身都是力氣。韓皓軒看着天色不早,便招呼夥伴們回家,再低頭看了看濕透了的衣服,互相無奈地搖了搖頭。
回到家,自然少不了捱罵,韓皓軒這次便撅着小嘴,跟奶奶狡辯,説他是為了捉魚給奶奶燉湯喝才回來這麼晚的。果然,奶奶不説話了,用蒼老的手撫摸着韓皓軒的小腦袋,臉上露出一抹笑。奶奶也許知道這小傢伙在説謊,但能説這樣美麗的謊話,心裏還是覺得很欣慰的。
那個夏天裏的螢火蟲也是韓皓軒美好的回憶。
那也是一次偶然的發現,他們這幾個人玩得比較晚了,其中有個小夥伴看見一閃一閃的東西,便欣喜地叫他們看。他説,他最喜歡在夜晚的時候逮螢火蟲了。那是韓皓軒第一次看見螢火蟲,以前他晚上幾乎都不怎麼出去,就算出去了,在喧囂的市區也是看不到螢火蟲的。他就覺得很好奇,看着夥伴們都在追着那個小小的發光體,他就也屁顛屁顛地跟去了。
天漸漸黑了,星星也在天邊眨眼,地上小小的螢火蟲越來越多了,似乎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不少光亮。螢火蟲們喜歡躲在地上的草叢中,柳樹的枝椏上,它們以為自己躲得很隱秘,但一閃一閃的身體卻背叛了它們,韓皓軒便循着它們散發出的光,小心翼翼地走到它們跟前,然後張開手,往上一撲,逮個正着。
他們找來了一個破舊的玻璃瓶子,將捉來的螢火蟲放在瓶子裏,再輕輕擰上瓶蓋,以防它們逃掉。
在他們齊心協力下,不一會兒,就捉來了不少的螢火蟲。其中一個小夥伴拿着瓶子,他們都圍坐在他的旁邊,仔細地望着瓶中可憐的螢火蟲,螢火蟲貼着瓶壁,似乎想逃脱,它們也許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看到外面的東西,卻又無法出去,於是一個勁地撞擊瓶壁,做着無用功。然而,韓皓軒他們還不懂事,只是覺得很好玩,看着螢火蟲一閃一閃的身體,照亮了透明的瓶子,很好看。
那個夏天,皮膚白皙的韓皓軒被曬得黑黑的,活脱一條小泥鰍。
後來,暑假結束了,父母要把他帶走的時候,他一點也捨不得,他捨不得奶奶,捨不得他的小夥伴們,捨不得他的遊樂園,但是,無論他有多麼的不捨,他還是得走。
走的那天,趁父母跟爺爺奶奶説話的間隙,韓皓軒偷偷地溜了出去,叫上那幫小傢伙,又到空地那兒,算是最後的留戀。
那時,他還不懂離別的傷感,只知道他捨不得離開這兒,以前他從沒有的快樂,在這兒全都體驗了。他覺得這裏要比父母帶他去的那些遊樂園要好玩得多,在這兒他可以盡情地玩,自由自在的,覺得這裏才是他真正的遊樂園,是他以前從未觸及的人間天堂,裏面充滿了歡聲和笑語,有着他太多美好的回憶,無法忘記。
再後來,記不清是什麼時候,那兒要拆遷,奶奶搬遷走了,兒時的玩伴們也都搬走了。很久之後,當他再一次去那兒的時候,慶幸的是,那塊空地還完好無損。
童年時的玩伴們雖然不知所蹤,但韓皓軒兒時的遊樂園卻一直都在。
“真沒想到你的童年還這麼有趣,看你温文爾雅的樣子怎麼也想不到你小時候竟然那麼頑皮,聽你講,你小時候還真可愛。”若琳微微笑道,似乎被韓皓軒所説的故事感染了。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那麼有趣,我的童年算是沒白過啊。”韓皓軒説道,嘴角揚起一抹笑,停頓了會兒,轉頭微微垂目,望着若琳,鄭重其事地説,“我從沒帶誰來過這兒,你可是第一個。”
若琳有一瞬間的恍惚,眼睛有些迷離,望着韓皓軒一本正經的樣子,竟一時無語。
第一個,在若琳看來,總藴藏着無數意義,卻不便明説。
韓皓軒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後,轉身去汽車後備箱裏拿了塊桌布,再走到岸邊,鋪攤好,示意若琳坐下。
“真是有心人。”若琳微微笑道,繼而,坐了下來。
“一直都帶着。”韓皓軒咧嘴笑了笑。
月亮皎潔如剔透的水晶,泛着晶瑩的光,絲絲縷縷投映在水面上。
若琳彷彿沉浸在這樣的美景中了,她記憶的閘門被打開。
同樣美好的夜晚,滿月掛在天邊,只是,那時已經入冬,寒氣逼人。
下了晚自習,若琳就坐在長廊上靜靜地等着穆景言。
今天是穆景言的生日,她從同學那兒得知後便精心為他準備了一份禮物。她那時手頭拮据,禮物也是自制的,很普通,但卻是她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業餘時間才做好的。
她怕自己的小秘密被別人知道,中午下課後等教師裏空無一人的時候,就偷偷地在穆景言的書裏夾了個小紙條,地點、時間一一寫上,卻沒有署名。
現在想來,那也算是她除了代替馨語相親以外做過的最大膽的一件事了。她以為她的暗戀會在那以後終結,但事實並非那樣。
若琳把禮物抱在懷裏,依舊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冷風嗖嗖地刮在臉上,有些微的疼,儘管如此,若琳的心卻一片温暖。
正逢十五前後,月亮特別的圓,倒映在水面上,像個金盤,又似秋日裏黃燦燦的麥穗,那麼沉甸,彷彿穿透到了若琳的心裏,在心中滋生出明晃晃的希望。
那一刻,她多麼希望,以後的他們從此可以像滿月般,成為一個整體,周身發出無盡的光芒。
她曾在日記裏寫過:你是上弦月,我是下弦月,若有一天,我希望我們合二為一,成為滿月。因為,上弦月跟下弦月沒有交集,他們是錯過的寂寞殘缺體。
耳邊同學們的説笑聲漸漸小了,間或看見幾個從自己身邊走過的甜蜜情侶,若琳滿懷希望的心開始一點一點往下沉。
她知道這是他在學校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以後他們能不能見面還説不定。她只想讓他能夠記住她,記住有個女孩曾在某一天為他停留過。這種記住,不要永久,哪怕一刻、一瞬間,她便足矣。
風冷冽地吹着,河面上月亮的光輝似乎在慢慢散去。若琳仰頭看了看天,夜晚的天黑得濃烈,沒有一顆星辰,但月亮依舊很圓,綴在天幕上散發出柔和的光。
她的手緊緊交握着,寒冷如冰。但禮物卻被牢牢地包裹在懷裏,生怕冷冽的風奪去上面微薄的暖。
校園裏開始安靜下來,沒有了同學的走動聲,宿舍也快到熄燈的時候了。若琳的心開始有些微的急躁,抱怨着穆景言為何還不來。
這次,她是抱着滿滿的希望過來的。她覺得只是作為同學送件小禮物,他應該會來。
但,他終究沒來。
若琳踩着月亮的清輝悻悻地回了宿舍,那時宿舍已經熄燈了,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還好,宿舍的人都在聊天,沒有人注意到她那麼晚才回去。
晚上她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不來,等了那麼久,換來的依舊是一場空。
她想,也許,她終究不是他的下弦月,他也終究不是她的上弦月。
他們,註定在錯開的軌跡上寂寞輪迴。
不過,若琳對穆景言沒來還感到有些慶幸,她不知道如果他真的來了,她又能跟他説什麼呢。
次日,若琳跟後面的人講話時,眼睛偷偷地看向那個熟悉的課桌。
穆景言仍然埋頭看書,神情和平日沒有多大的不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若琳的心才慢慢地舒展開,她看到他這副神情便覺得他沒來的原因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這件事,如同平日的白開水般,不温不火地就這麼過去了。之後,若琳再也沒做過類似的事,穆景言也沒來找過若琳,他們一如往常那樣。
只是,若琳對他仍舊懷有暗戀的情愫。
“在想什麼?”韓皓軒好聽的聲音打斷了若琳的思緒。
“……哦。”若琳緩過神來,低低應道,臉上浮現淺淺的笑意,説,“沒什麼。”
“可以説説你的童年嗎?”韓皓軒看了看若琳,問道。
“……”若琳清澈的眼眸倏忽間暗了下去,她本不去想那些灰暗的時光,既然別人問了,她的記憶便再也無處躲藏。
她的童年曾快樂過,有父母陪伴,有妹妹陪伴,但,後來……
她不想再去回憶那段不堪的過往,跟韓皓軒的童年相比,她的童年算是比較悽慘的,如同秋日裏淒涼的風,連地上最後一片落葉也要帶走。若琳想,如果不是爸爸的離開,也許她的童年也會這般美好,然而,現實中卻沒有如果。
“怎麼不説話了?”韓皓軒温和地問道。
“在我小的時候,爸爸就離開了我們,以為他不久就會回來,但是,十幾年過去了,他依舊沒有回來。”若琳低低地説着,臉上浮現一抹神傷。
“……”韓皓軒望着面帶憂傷的若琳,心裏滿是自責,但他問之前哪裏知道事情會是這樣,他內疚地説,“對不起。”語氣誠懇。
“你不用跟我説對不起的。”若琳揮去臉上的憂傷,儘量讓自己在嘴角綻放出笑容,“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看。”韓皓軒用手指了指夜空,轉移開若琳的注意力。
“嗯?”若琳驚疑了一聲,然後仰頭看去。
若琳仔細地望着佈滿繁星的夜空,還有被繁星所環繞的月亮,根據她的地理知識,她推測這應該是下弦月,月牙彎彎,像一隻停泊靠岸的船,煞是好看。
“在高樓林立的市區看不到如此美麗的夜景吧?”韓皓軒説道。
“嗯。”若琳點了點頭,眼中有一絲笑意。
有好久若琳沒有放鬆下自己的身心了,每天都穿梭在單位、飯店、小女孩家和自己家之間,忙得像個陀螺般,即使累了,苦了,也由不得自己休息一會兒。
這次,總算有個人幫她的身心放了次假。
“你喜歡看星星嗎?”韓皓軒望着夜空,問道。他漆黑的眼眸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點點星光在眼中縈繞。
若琳點了點頭,説:“小時候,很喜歡數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就這麼一直數下去,直到眼睛澀了才停下來,後來,我就想……”話説到一半,若琳突然停了下來,不再説下去。
“後來怎麼了?怎麼不説了?”韓皓軒輕聲問道。
“後來,我就想把這些星星都摘下來據為己有。”若琳編着不着實際的謊話,其實,後來,她是想跟自己愛的人一起數星星。但這個真實想法她並不想告訴韓皓軒,要不,還不知道他又該怎麼想了。不過,她卻不能否認,韓皓軒算是第一個陪她看星星的男人。
“如果喜歡這兒,下次可以再來。”韓皓軒像個主人似的,説着邀請的話。
“這是你回憶美好童年的地方,我來了不就破壞了你理想中的人間天堂嗎?”若琳微微笑道。
“不。”韓皓軒望着若琳,眼睛裏流露出一股柔情,低低地説,“你也可以是這天堂裏的一份子。”
低低的話語卻似乎有着無限的蠱惑力,輕輕地敲在若琳的心上,讓她的心微微一顫。
若琳望着坐在自己身側的男人,面容英俊;眼眸深邃明亮,燦如星辰;笑容温和,如同寒冬裏的暖陽般,直抵人心。
微風輕輕吹來,他們離得那麼近,若琳隱約可以聞到從韓皓軒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清新味道,似是薄荷又似香草,無法辨別,卻又是一種獨特的味道,讓人聞了不禁覺得一陣愜意。
他們倆四目相對,月光灑落在他們身上,暈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韓皓軒望着若琳的眼睛深沉,目光灼熱,彷彿裏面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燒,月光照着他的臉顯得更加英俊。
四周靜謐無聲,只間或聽到窸窸窣窣的蟲鳴聲,還有他們些微急促的呼吸聲。若琳只覺得韓皓軒的眼神滾燙,似乎在灼燒着她的心,熱度漸漸上升。
“啪!”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寂靜的氛圍裏響起,猶是在若琳耳邊聽得分明。韓皓軒看到一直在若琳耳旁環繞的蚊子,便伸出雙手輕輕地拍了下。
“蚊子。”韓皓軒微微笑道,聲音柔和,似鋼琴彈奏出來的催眠曲,讓人聽了不禁昏昏欲睡。
韓皓軒手掌拍合帶來的微風不僅沒有使若琳熱烘烘的心冷卻下來,反而覺得耳際一片灼熱,臉上倏忽間升起紅暈。韓皓軒突然湊過來的身體離她那麼近,呼吸彷彿近在咫尺,他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若琳,柔情似水。
這一刻,在這空曠的地方,若琳覺得世界上好似只剩下他們倆。微風吹拂在她臉畔,卻吹不走那兩片紅暈,吹不走她心頭的燥熱。她的心開始有些慌亂無着,手心裏不知不覺滲出汗來,黏答答的。
還沒等若琳反應過來,那張英俊的臉龐便覆了下來,身上的氣息那般熟悉,讓她不禁想起了在酒吧裏的那一幕。可是,轉念間,她腦中所有的思緒都開始靜止。柔軟的唇輕輕地觸碰在她的唇上,一種獨屬於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向她捲來。
韓皓軒輕輕攬着若琳,手放在她的後背,隔着薄薄的衣服,若琳能感覺到他的掌心灼熱,熨得她的背漸漸熱起來,直至遍佈全身。她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心,狂跳不已。
若琳從沒體驗過這樣的激情,覺得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她睜着眼,卻又真切地看到這個温柔的男人,他的雙眸微閉,模樣很專注很認真,月亮的光暈傾灑在他的臉上,使得他臉上的線條顯得愈發的柔和。
韓皓軒的動作輕柔至極,彷彿自己碰觸到的是再珍貴不過的寶物,他在若琳柔軟的唇瓣上流連遊走,試圖想再探進去,卻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一雙手在抵制。韓皓軒睜開眼,望着眼中充滿固執的若琳,這才戀戀不捨地從那片温暖中移開,眼眸深沉,如幽深的湖,裏面藴滿柔情。
若琳一顆狂亂的心無法靜止下來,她低着頭,不看韓皓軒。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她心裏突然萌生出無盡的內疚,她不明白為何剛才對於那一吻竟沒拒絕,但又不是出於好奇心那麼簡單。當韓皓軒想再次掠奪她唇上的温暖時,她的腦中突然閃現一個影子,她才恍然覺醒,猛地一把將他推開。
韓皓軒不是若琳的男友,卻奪走了她的初吻。那一刻,她的城池被他攻略。
若琳的手緊緊捏着,手心裏都捏出一層細密的汗來,牙齒咬着下嘴唇,紅潤的嘴唇漸漸泛白,留下一排淺淺的牙印。她將視線轉移到寬闊的河面上,許久,她的心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你還真厲害。”半晌,若琳打破了尷尬的氛圍,微微笑道,她轉頭看見韓皓軒驚疑的目光,怕他誤會,便急忙解釋道,“你拍蚊子真厲害,可以跟一手拍死三個相媲美了。”
“哦……”韓皓軒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表情有些許不自然。他不是沒有跟以前的女朋友接過吻,可是,這次的接吻卻讓他感到很微妙很甜美,竟有一時的訝異與驚喜。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推開他,因此內心有些鬱悶。
兩人望着面前的河流,間或抬頭望望滿天的星辰,卻不再説什麼。
就這樣兩人乾坐了一會兒,若琳提議回去,韓皓軒收好攤在地上的桌布,便載她回去。
車裏開着冷氣,四周異常安靜,能聽到空調發出的“噝噝”聲。兩人基本處於沉默狀態,其實都各懷心事。
駛入市區後,若琳本想叫韓皓軒在一個路口停下,這麼晚了,公車早已沒了,在這兒停方便打車。但韓皓軒並不停下,直接問她的居住地址,若琳看他有點嚴肅的表情,沒輒,想想,打車還得花好些錢,還是算了吧,便將自己的住址告訴了他。
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區門前,韓皓軒停了車。
若琳道過謝後,便急匆匆地想去拉車門,這時韓皓軒已經搶先一步下車幫她拉開車門,樣子極其紳士,笑容温和,如同春日裏瀲灩的陽光。
“原來你住在這裏啊。”韓皓軒想起很久以前送過若琳回家一次,不過那個時候,她的身份是“假馨語”,為了演得逼真一些,她讓他將她送往馨語的家。
“是啊,想必韓大少爺住慣了別墅,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你誤會了,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我是想,我終於知道你的住處了,以後更方便來看你了。”
“不必了。”
“我送你進去吧。”
“不用了,今天已經很晚了,我也累了,想早點休息。”若琳覺得今天韓皓軒的舉動已經有些逾越了,而她也不太想再給他兩人獨處的時間。
韓皓軒沒有勉強,只是淡淡地説:“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改天再來拜訪。”
“我是漂一族,沒有固定的房子,説不定哪天就搬家了。你不用過來,也沒必要過來。最好……”若琳停頓了一下,接着説,“最好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因為馨語的原因嗎?”韓皓軒問。今天晚上的那一吻分明表示她對他也有感覺,她躲避他顯然不是因為不喜歡他,不瞭解他,而是另有原因。
“……”若琳不語。
“如果因為她你拒絕跟我見面,那麼我以後都不會再跟她聯繫了。我跟她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我只是……只是試圖跟她交往,然後來忘記你,可是,我發現我根本做不到……”一絲憂傷在韓皓軒的眉眼間浮現。
“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在説什麼。我該回去了。”若琳趕緊制止韓皓軒繼續説下去。
説完這句話,若琳轉身欲走,卻被韓皓軒拉住了。
他的力氣那麼大,輕而易舉地就將她揪到他的面前。
他的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居高臨下地逼視着她:“真的聽不懂我在説什麼嗎?你不要裝傻好不好?”
“拜託你不要動手動腳的好不好?”若琳使勁想要甩開他,無奈他抓得那麼緊,彷彿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
“如果你一點都不在意我,為什麼剛才我吻你時你沒有拒絕?嗯?”韓皓軒漆黑的眼眸和周圍的夜色融成一體,愈發顯得深沉憂鬱。
“我再説一遍,請拿開你的手!”若琳故作很冷靜地説。
韓皓軒深深嘆口氣,終究還是鬆開了自己的手。
她要走,他只能放她走。
為什麼每次他喜歡的人他總把握不住?安茜離開他的時候也是那麼冷靜,剛才跟他熱吻過的若琳現在也能做到相安無事地離開。
他如果也能做到這般冷靜,多好。
若琳連再見都沒有跟他説,直接轉身走進小區,融入忙忙的夜色中。
韓皓軒只能默默地注視着她的背影,雖然她對他很冷漠,很殘酷,但他的視線卻依舊沒有半分的偏移,緊緊地鎖在若琳身上,眼中仍流露出一絲留戀。
直到那個匆忙的背影拐進小區後,韓皓軒才開車離去。
穆景言本是擔心若琳這麼晚還沒回家去小區門口看看,沒想到剛好看到一個男人開着豪華的小轎車送她回家的場景。
憑藉他的直覺,這個男人應該和若琳有着非同尋常的關係。
他們説了一會兒話,聽不清楚到底在説什麼,應該是甜言蜜語吧?就在若琳轉身要走時,那個男人竟然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她,然後兩人之間好像發生了一些爭吵。
那個時候,穆景言真有股想上前將那個男人拉開的衝動,在他心裏視如水晶般珍貴的女孩,怎麼可以被那男人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拽到他的跟前?那個男人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到底懂不懂得什麼叫做憐香惜玉!
穆景言不由得捏緊了拳頭,眉頭也微微蹙起。
但仔細想想,人家小兩口吵架,他犯得着插手嗎?
於是穆景言只能在心裏嘆口氣,別過臉,準備往回走。
“阿穆。”不一會兒,就有一個清脆的聲音自穆景言身後響起。
聽到她喊他“阿穆”,穆景言頓時心中一暖,他停住腳步,微微側過身,轉頭望向她,裝作偶然遇見她的樣子:“回來了啊。”
“嗯。”若琳輕聲應道,然後問,“你也這麼晚才回來啊?”
“是啊,今天單位有事,加班到現在。”穆景言故意撒謊。其實他今天晚上本打算找若琳一起出去吃飯,結果打她手機提示關機,到她家串門也沒人應聲。出於擔憂,他吃完晚飯就來小區附近等若琳。誰知道那麼巧地看到她的護花使者送她回家。看來他還真是有點杞人憂天了。
“這麼辛苦,讓你們老闆加薪啊!”若琳笑道。
“資本家最擅長剝削,才不會輕易加薪。”穆景言笑了笑,然後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呢?”
“哦,家教的那户人家小孩今天生日,她父母留我在他們家吃飯,所以回來晚了。”若琳一向不善於撒謊,話一出口,臉就紅了。幸好是晚上,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暗暗慶幸。
“哦……”既然她不想説出真相,穆景言也不想揭穿她,即使他對那個男人也有幾分好奇,當然,不可否認,也夾雜着幾分嫉妒。本以為近水樓台先得月,誰曾想竟被別人搶了先。他有些微的沮喪。
回到家,若琳就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看着鏡中的自己,一臉倦色,但面龐依舊秀氣可人。有濕漉漉的水珠沾在她的劉海上,一縷一縷地黏在額上,她用手輕輕地將劉海捋到一邊,似乎想看清楚自己的容貌。盯着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最終她用食指指腹摸了摸紅潤的嘴唇,上面似乎還殘留着那一刻的温存,她臉上的神情莫測。
那個吻,她權當是在一個夜色朦朧下產生的錯覺,只是一個錯誤的吻,無關愛情。
儘管若琳這樣想,但心裏的愧疚感依舊強烈,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奪人所愛,她的心糾結在一塊,好似一團亂麻,斬不斷理還亂。她想,如果那次沒有代替馨語相親,事情也許不會變得如此複雜。
她又用手接了一捧水,往臉上一撲,水珠頓時沾了她一臉,晶晶瑩瑩的,如同荷葉上的露珠。但是,她的神色卻仍然有些黯然。
儘管若琳對韓皓軒有幾分抗拒,但是他仍舊十分回味這個夜晚。畢竟這是他第一次帶女孩去他的王國。以前曾説要帶安茜過去,但是安茜總以一副不以為然的姿態説:“我才不要去那麼偏僻的地方!”
跟安茜相處的時候,安茜永遠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什麼事情都要聽之任之,但他卻從不會感覺到累,仍然樂在其中。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愛吧?沉浸在愛的世界中,便會忘記了自己是誰,只把所愛的人當做女王。
可是,安茜也喜歡黏着他,她沒課的時候,她總會偷偷溜進他上課的教室,坐在他的旁邊。有時候,裝作認真聽課的樣子,有時候則會搗亂,捏捏他的鼻子,揪揪他的耳朵……
現在回想起來,記憶中的安茜仍是那樣生動。
她笑起來的樣子永遠是那麼甜美好看。
其實,若琳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像安茜,眼睛彎成一條橋。可是,她很少笑,她是冷眼看着他,甚少出現温柔的表情。
他真不知道,她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難道是一顆難以融化的冰?
第二天,正逢大家都休息,韓建榮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打高爾夫,許凌便提議讓韓皓軒帶上馨語一同過去。父母之意,韓皓軒無從拒絕,説白了,也沒理由去拒絕。如果若琳同意跟他交往,他倒可以把她帶回家,告訴父母那才是他中意的對象。但現在,若琳對他始終冷冰冰的,這樣一來,他跟其他任何女孩交往都沒太大區別。
雖然這樣對馨語有些不公平,但是,感情的世界裏,又何來公平一説?
安茜説分手的時候,他縱然有萬般不捨,但安茜還不是毫不回頭地走了。
現在他努力去追求若琳,她卻不答理他。他如果不主動找她,她甚至連個問候的電話都不會給他打。
這些對韓皓軒就公平嗎?
在愛的世界裏,誰陷進去了,誰陷得越深,誰就會面臨不公平的待遇。
無論怎樣,生活總要繼續下去。
假使他不能和心愛的女孩在一起,也得顧及父母的想法,必須為韓家後代着想,隨便找個女子過平凡的一生。
而,如果這樣的女子是馨語那樣知書達理又不失活潑,同時又有共同語言的女人,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一行人到了高爾夫球場後,韓建榮先向各位朋友介紹了自己未來的兒媳婦馨語,眾人皆誇馨語長得端莊漂亮,韓建榮夫婦臉上洋溢着笑容,很有滿足感。
雖然馨語以前來過這樣的高級場所,但對打高爾夫並不精通,握杆的姿勢她自是會,可如何精準地將球打入洞中便成問題了。
韓皓軒在一旁看着馨語握杆的姿勢到位,顯然一副很熟練的模樣,但當球杆揮出去的時候,球總會偏移方向,有幾次,球還在洞口邊緣轉了幾圈但就是不進去。馨語覺得有些懊惱,站直身,將球杆放在她的腰側,望着一旁的韓皓軒,眼睛裏有一絲求助的意味。
韓皓軒並不急着上去幫她,愣了一會兒。這時,許凌推了推韓皓軒,低語道:“發什麼愣,還不去教教她。”韓皓軒這才轉頭望了望許凌,心領神會般的笑了笑,然後,走向馨語。
韓皓軒跟馨語説了揮球時應該注意的一些要領,讓她試試看,果然,在韓皓軒的指點下,馨語終於進球了。
“哇,太棒了!我居然進球了!”馨語不由得歡呼道,然後她興奮地抱着韓皓軒的胳膊説,“你教的方法真是太管用了!以後你多帶我過來吧!”
韓皓軒並不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輕輕笑了笑。請原諒他的自私,他暫時還不想給她任何承諾。
馨語頓時感到有點尷尬,有些微的不自在,鬆開了抱着他的手。
“建容兄啊,你家真是找了個既漂亮又聰明的兒媳婦。”韓建榮的朋友老張見馨語又進了一杆漂亮的球,忍不住讚道。
“聽你太太説,她出身於書香世家,果真如此,一看就是個有修養內涵的人。”張夫人接上話頭,頓了頓,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眸低垂,再抬頭望了望韓建榮夫婦,説,“你可知道我那兒媳婦……”
“怎麼了?”許凌訝異地問道,“前段時間兩人不是剛結婚嗎?”
“結婚前,我兒子竟然沒有跟我説實話,我那兒媳哪是出身名門啊,那豈不説,還是單親家庭,家裏是窮得叮噹響,還有弟弟妹妹,這不都成了她的拖油瓶,有事沒事都找她幫忙。”張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説,“都説家醜不可外揚,這次我家的醜算是出大了。”
“那你們當初怎麼不調查清楚就稀裏糊塗地要了那麼個兒媳,門不當户不對的。”許凌也替張夫人感到惋惜。
“話是這麼説,但當時我們也沒想那麼多啊,誰知道自己一向信任的兒子會跟我們説謊呢。現在,因為家庭的緣故鬧了不少矛盾,兒子在別人面前也知道要面子了,每逢朋友提及自己的老婆時,臉上也無光。我們也是,臉真是丟大了。”張夫人抱怨道,接着,她望了望馨語,臉上露出一種羨慕萬分的表情,對許凌説,“還是你家找對了人。”
“嗯,我兒子的福氣。”許凌拍了拍韓皓軒的肩膀,笑道。
韓皓軒的眼神有些遊移,彷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臉色也不太好看,許凌輕輕地一拍,他不禁微微顫了一下。他轉頭看了看一臉燦爛笑容的馨語,心突然變得沉重起來,眼眸深邃如幽潭。
馨語往韓皓軒身邊靠了靠,兩人並肩站着,一對俊男靚女,很般配。只是,兩人的表情卻大相徑庭,馨語被別人的讚美聲環繞,沒有注意到韓皓軒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
韓皓軒隱去臉上的神情,拿起一個球杆,彎下腰,握好,眼睛專注地看着前方的洞,一副熟稔的樣子,再猛地一揮拍,球在洞口迴旋了幾圈,最後還是落入洞中。他不停地揮杆,接下來的幾次都不如人意,不知是不是他注意力不集中,都沒有入洞,他便有些氣餒地放下球杆,坐在休息椅上看別人打。
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上幾口,拿過一條毛巾擦了擦汗,這時,馨語放下了手中的球杆,坐了過來。
“怎麼不打了?”馨語問道,“後面幾球你好像打得心不在焉。”心細的馨語還是發覺到韓皓軒有些不太對勁。
韓皓軒皺了皺眉,遲疑了會兒,説:“找不到第一次揮杆時的感覺。”為何找不到,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打球也要憑感覺?”馨語笑了笑,説,“你教我揮杆的訣竅那麼靈,自己不會忘用了吧?”
“哪有什麼訣竅,我技術平平。”韓皓軒謙虛地説。平常他打球,算是高手,今日,他的發揮着實有些不正常。
“馨語啊,你的領悟能力還真強,剛才經皓軒一點撥,你現在倒是進了不少球啊。”許凌不知何時已走到他們身邊,誇獎自己的兒媳婦,看着別人羨慕自己有個好兒媳,她臉上自然有光彩,心裏樂呵呵的。
“伯母過獎了。”馨語的眼角笑意盈盈,看了看身旁的韓皓軒,自是很滿足。韓皓軒的模樣英俊、温文爾雅,額頭微微滲出細密的汗,顯出了男人運動後獨有的魅力。
第二次相遇時,馨語就認定了這個男人,不知是不是機緣巧合,她總覺得一切來得都很戲劇化,但,戲劇化中的男主卻正是她要尋找的那個白馬王子。
“皓軒,咱有這麼好的兒媳,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許凌對馨語笑了笑,再望着韓皓軒,説道。
“……”韓皓軒嘴角勉強露出笑容,不言。
選人如選衣,挑來揀去總算找了件好的,我們應該要珍惜。可是,如果選的不是理想中的型號時,我們是該留着還是該退貨?
打完球后,大家各自換好衣服,互相説了幾句道別的客套話,再相繼走出球館,準備去吃飯。
韓建榮夫婦自然是帶上馨語一起去,許凌為了讓自己兒子有更多時間跟馨語在一起,早上出發的時候就叫韓皓軒開車去接她。此時,馨語正坐在韓皓軒的車內。
他們倆獨處的時候,幾乎是規律性的,都是馨語先找話題。兩人見面聊天的次數也不少了,馨語對韓皓軒各個方面的興趣愛好差不多瞭如指掌,但是,對於他感情方面的,她卻知之甚少。雖然平時看馨語大大咧咧的,可更多時候,她還是保持着女人慣有的矜持。
“皓軒,我有個想法。”馨語好聽的聲音悠揚地在車內響起。
“什麼想法?”一直不言的韓皓軒終於開口問道。
“我們十一一起去廬山玩,怎麼樣?”因為馨語初次遇見韓皓軒是在山腳下,所以很想趁着長假和他一起去爬山。另外,去過廬山的朋友都説那兒的風光很美,當時轟動一時的《廬山戀》也在那兒拍的,便有了去那兒的意向。
當然,馨語這個提議更多的是想增加他們倆的感情,雖然平時兩人獨處的時間不少,但都是吃吃飯聊個天的,一點也沒浪漫的氛圍,馨語想,是不是換個景色優美的浪漫地方,韓皓軒才能有所表示呢?
“嗯?”韓皓軒顯然怔忪了一下,疑惑地望了望馨語,嘴角含笑,説,“到時候再説吧,還不知道有沒有空。”
“嗯……”馨語想了想,説,“好吧。”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裏卻有些失落。
到了飯店後,四人坐定,韓建榮夫婦跟馨語聊着天,韓皓軒偶爾應答幾句。他在一旁觀看着他們三人説笑的神情,很是歡喜,他臉上的表情不由得複雜起來,臉色有點沉鬱。
吃完飯,韓皓軒送馨語回家後,便徑直開車去單位。
到了辦公室,韓皓軒猛地關上門,然後直接把自己陷進真皮座椅裏,仰頭望着天花板,清亮的眼睛裏一片空茫。他隨手拿過桌上的一盒煙,抽出一根,點燃,瞬間,煙霧瀰漫,似乎迷濛了他的雙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再重重地吐出,眉頭緊皺。
看着桌上一堆沒有弄好的文件,他全然沒了心思。神情憂鬱,內心沉悶,好看的眉眼也擠到了一塊。
韓皓軒拿開煙,在手上轉了幾下,將煙頭在煙缸裏使勁一摁,掐滅燃着的煙頭,剎那間,細小的火苗在煙缸裏撲騰了幾下,最終還是熄滅了,宛如他此刻黯淡無光的眼睛。
他打開電腦,點開自己創辦的網站,再隨意瀏覽別的網站,漫無目的。他的腦中始終縈繞着一個影子,生生地跳躍在他的眼前,他想抓住,可不一會兒,又消失不見,他只覺得胸口一陣生疼,好似他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自從穆景言和若琳同住在一個小區後,她的生活便利了很多,比如下水道堵塞了,燈泡壞了,他都能輕鬆地幫她搞定。
為了表示感謝,若琳專門請穆景言吃飯。儘管穆景言再三推卻,説那些對他來説只是舉手之勞,但若琳仍固執己見。無奈,穆景言同意了下來,但條件是:必須是若琳親手做的飯,他才吃。其實,他這麼做,無非是想幫若琳省點錢。D市的消費一向很高,即便在普通的飯店就餐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本來,若琳現在這麼不要命地賺錢,已經夠讓他心疼的了,他勸過她幾次不要這麼拼,他的錢不用急着還,但若琳往往是當時點頭説好,之後仍然是成天不見蹤影,就連週末還要去做兼職。他怎麼能讓這樣的若琳請他吃飯?
當然,若琳並不知曉穆景言的真實想法,只是笑着説:“我説怎麼有人請客不領情呢,原來要求這麼多!是不是怕在外面吃飯不衞生啊?”
“是啊。”穆景言也笑。
“那好,今天晚上如果我能早點下班,我就親自下廚給你做飯。不過,你可不要嫌我廚藝不精。”
“哪會。有人請客就不錯了,我不會那麼不知好歹的。”
“嘖嘖,原來你也學會開玩笑了。真想不到啊!”若琳聽完便笑了。
“沈若琳同學,你不要老古董,人是會改變的。不要還把我當成只會一門心思啃書本的書呆子。”
是啊,有時候,人真的不得不感嘆時間的力量,很多事情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改變,包括每個人的性格。
眼前的穆景言真的變了,不僅變得更加英俊成熟,而且笑容比從前更多了。不過,每次看到他笑,她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暗戀他的那些時光。
時間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卻改變不了一個人的特徵,他那個可愛的小酒窩一直在,只要他輕輕勾一下嘴角。
如果真的有時光機的話,此刻,若琳多想回到高中時代,重新回味一次當時的感覺。而且,那時候即便有升學的壓力,煩惱還沒有現在多。
人越長大,越懂事,壓力就會接踵而至。
如果,人永遠不長大,多好!
不過,這是永遠也實現不了的期望。
若琳給飯店老闆打電話請假時,老闆的口氣明顯不是那麼高興。晚上一般是飯店的就餐高峯期,客人特別多,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但若琳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請假,他也不便多説什麼,勉強同意了。
於是,一下班,若琳便急忙打卡,乘電梯下樓。她要趕回去買菜,然後下廚。
由於走得匆忙,在一樓大廳猛地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她正打算接受一番痛罵,沒想到一陣熟悉又温柔的聲音傳來:“撞疼了嗎?”
被撞的那個人不但沒有責怪她,而且還百般關切地問她有沒有被撞疼。
“沒事兒,謝謝。”若琳抬頭間,便看到了韓皓軒那張英俊逼人的臉。
“走這麼急做什麼?”韓皓軒問。
“呃……請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吃飯。”若琳故意強調“很好”。
“哦?什麼樣的朋友?男性朋友?”韓皓軒顯然很感興趣。
“是啊,很好的男性朋友。”若琳故作很坦然地説。
“哦。”韓皓軒故意波瀾不驚地説,然後説,“你們主編在吧?我找他有事,先不跟你聊了。”
“他在。”若琳客氣地回答。
“謝謝。”韓皓軒語氣生硬地説完這句簡短的話,便轉身走向電梯,脊背挺直,頭也不回。
不知怎的,望着韓皓軒的背影,若琳竟感到有點失落。她本以為他是過來找她的,誰知道他是來找主編的,根本與她無關!
看來,她真的有些自作多情了。
他吻她,或許只是一時衝動,又或許只是當做業餘消遣吧。
枉她還偶爾回想起那次被吻的經歷,真是太傻了!
初吻丟了不要緊,尊嚴千萬不要丟!
他韓皓軒算什麼!天下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就拿一點來説,韓皓軒就足夠讓若琳失望的,那就是吻了她卻依舊跟馨語交往。嘴上説什麼和馨語要斷了聯繫,但根本做不到。男人真是説的比唱的好聽。
若琳從馨語那裏得知他倆和他父母經常一起聚會,不是打高爾夫球,就是去度假村泡温泉,接下來還打算趁十一去廬山遊玩。他們顯然已經是闔家歡聚、其樂融融了,簡直過着神仙般的日子。還説什麼把她帶過去的地方是“人間天堂”,那裏除了有條河,晚上有星星外還有什麼?
若琳越想越覺得難過。
最後只能用這樣一句話開導自己:男人沒幾個好東西,都是謊話連篇的高級動物,與其指望男人付出真情,不如對自己好一點。
若琳一邊想一邊往公交車站走去,孰料在車站竟意外地遇到了穆景言。
“你怎麼在這裏啊?”若琳看到他覺得很吃驚。
“怕你跑掉,不請我吃飯啊。”穆景言開玩笑地説道,“説笑的,呵呵,其實是過來這附近辦事。怎麼?你就在這附近上班嗎?”
“是啊是啊。我們老是乘車時遇到,我們難道就是同坐一輛汽車的緣分嗎?”
“如果你想往更深的緣分挖掘,我不介意啊。”穆景言半開玩笑地説。
“我就知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若琳咬牙切齒地説,其實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韓皓軒而生氣。
“是哪個男人得罪你了嗎?看你那樣子好像要把人給吃了。”穆景言打量着若琳説。聰明如他,一眼便能看出若琳因何如此模樣。應該是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的那個男人惹惱她了吧?正如那天一樣,小兩口吵架了吧。
“錯了!我正因為看破紅塵,知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所以根本沒有男人。我聰明吧,阿穆?”若琳故意大笑,笑得那樣誇張,彷彿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這樣的笑容,穆景言卻看得分外心疼,他一把將若琳攬到懷裏,很大方地説:“借胸膛給你靠。”
“我靠,我才不要靠!”若琳掙脱他。
“女孩子,説什麼髒話。”穆景言輕輕嗔道,語氣卻是那麼輕柔。
若琳只有苦笑的份兒,其實她今天這麼反常,完全是因為剛剛遇見了韓皓軒。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剛踏出辦公樓之後,韓皓軒一直在看着她。
透過落地窗,韓皓軒望着樓下的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禁自嘲:她究竟有什麼好?為什麼他總是忘不掉?
若琳所在雜誌的主編方強跟韓皓軒的哥們兒秦天意關係一向不錯,而若琳之所以能成為“方玲有約”雜誌的專欄記者之一,當然與秦天意以及韓皓軒都脱不了干係。
這一切,韓皓軒自然不會告訴若琳。他知道她這個人的個性,倘若知道她現在的工作與他有那麼一點關係,估計她會辭職吧?韓皓軒相信,她會做到這一點。所以,他乾脆什麼都不説,也禁止別人去説,只是默默地在背後幫助她。
他這次來這裏其實根本不是來找方強的,而是找若琳的,結果她走那麼匆忙的原因竟然是請一個很好的男性朋友吃飯,這着實惹惱了他。
他也有男人固有的自尊,雖説愛上一個人,自己便會低到塵埃裏,但是他的自尊已經被若琳傷過那麼多次了。這一次,韓皓軒努力説服自己,不要理她,裝作全然不在乎她的樣子,裝作不是來找她的樣子,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向電梯。
誰知道剛到方強的辦公室,又忍不住探頭看向樓下,尋找若琳的身影。
當那個小小的身影漸漸遠去時,韓皓軒頓時覺得心裏某個地方空了,連忙下樓去追她。
只是,他好不容易看到她時,她在做什麼?
她被別的男人攬在了懷裏,並且跟那個男人打情罵俏!
難道那就是她口中“很好很好的男性朋友”?
韓皓軒疾步上前,想將若琳從那個男人身邊拉開時,公交車剛好來了,他們倆已經上了車。
韓皓軒也想跟着上車,結果晚了幾秒鐘,龐大的公交汽車已經開走了。韓皓軒一邊跑一邊喊“停一下”,但是,他的努力還是白費了。最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公交汽車的影子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懊惱之餘,韓皓軒對着空氣狠狠地揮了一拳。
若琳和穆景言上車後,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在追他們乘的這輛公交車。
車上人很多,車內已沒一個空位,站着的人也不少。他們就找了個相對比較空的地方站好,後面幾站裏,下去的人不多,倒是上來的人一撥接着一撥,車內的自由空間越來越小。
穆景言站在若琳的身旁,右手抓着頭頂的扶手,由於身高的優勢,抓着並不費勁。若琳站在他的左側,單手抓着椅子的後背。
他們倆都望着窗外疾馳的車輛、後退的人們,沉默不語,彷彿各懷心事。
突然,司機一個急轉彎,若琳腳下沒站穩,一個趔趄,身子倒向一邊,穆景言適時地伸出手扶住她,恰好放在了若琳的腰間,穩住她傾斜下來的身體。待司機將車又開穩後,若琳才發覺穆景言的手還沒有離去,寬厚的掌心傳來一陣熱度,她的臉倏地一片潮紅。穆景言的神情似乎有些慌亂,他急忙移開了自己的手,重新站好,臉上的表情有些許不自然。
由於人多的緣故,他們現在靠得很近,只一步之遙。她依稀能聞到自穆景言身上散發出來的薄荷香氣,清清涼涼的。
穆景言放下手後,語氣中帶有一點歉意,説:“剛才冒犯了。”
“沒……沒有。”若琳嘴角扯開一抹笑,支吾着説,停了停,低語道,“我該謝你才是。”
那一瞬間,當那陣温度覆上她腰間時,她腦中竟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曾經將唇覆在她唇上温暖她也擾亂她內心的人,那個剛才頭也不回走向電梯的人。但那個人也只不過是在腦中閃了一下便匆匆消失。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個人。
“那待會兒給我準備什麼飯菜感謝我啊?”穆景言順着若琳的話説。
“我的拿手好菜,現在暫時保密!”若琳故作玄虛地説。
“好啊,我等着。”穆景言滿臉期待。
下了車,穆景言陪同若琳一起去菜場買菜,若琳負責砍價,穆景言負責拎買好的菜。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像足了一起買菜的小夫妻。也難怪賣菜的大嬸會説:“你們小兩口還真會過日子,精打細算的。”
若琳和穆景言也不辯解,只是笑笑作為回應。
“其實咱們這樣還不算精打細算。”回去的路上,穆景言説。
“那怎樣才叫精打細算?”若琳不解。
“我倆合租的話才叫真正的精打細算,可以節省房租啊。”穆景言一本正經地説道。
“去你的!死傢伙!故意佔我便宜是不是!”若琳頓時面紅耳赤地説。
“哪有?我説的是大實話。你不妨考慮考慮好不好?”
“喂!小心我待會兒在飯菜裏下耗子藥給你吃。”
“人家是為你着想,本着幫你節約的思想。”穆景言一臉無辜狀。
“少來這一套,謝謝你的好意。”
……
兩人邊走邊説,若琳也覺得心情好了很多。跟穆景言在一起,她的心情總是很放鬆,不像和韓皓軒在一起,總覺得有點像做壞事,像是在冒險。
若琳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穆景言走過來問:“需不需要我幫忙?”
“誰讓你過來的?你在客廳待着看電視就成了。”
“喲,怕我偷學嗎?其實我的廚藝不一定比你差。”説着,穆景言就打算捲起衣袖,過來幫忙。
“穆景言同學,今天不是廚藝競技比賽,是我對你的答謝會,所以我一個人下廚就可以了。你去客廳看電視,待會兒就好了。你在這裏,會影響我的發揮。”若琳將穆景言推出廚房門外。
穆景言並沒有乖乖地坐在客廳看電視,而是靜靜地站在廚房門口,望着若琳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
這樣的畫面在他看來倍感温馨,這也是他所向往的家的感覺。
後來,每次他回想起這一幕仍舊覺得很温暖。
他喜歡的女孩甘願為他洗手做羹湯,此刻,他是多麼的幸福。
他情願這一刻時間能夠靜止,那樣,他便能守住永恆的幸福。
若琳做的飯菜讓穆景言讚不絕口,她都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再説下去,我都想改行開飯店了。”
“我看成!你開飯店的話,我做老闆,你做老闆娘,行不行?”又是半開玩笑的口氣。
當然,若琳也從不把他的話當真,只當做老同學之間的玩笑:“好啊好啊,不過……我想做老闆,你做店小二吧,行不行?”
“你女權主義啊!”
“要開飯店當然是當老闆才有意思。”若琳剛説完這句話,手機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從桌上拿起手機,看到來電者的名字,半天都沒反應。
“怎麼了?幹嗎不接啊?”穆景言問。
“你先吃飯,我接個電話。”若琳邊説拿着手機走向卧室。
“喂……”電話接通後,熟悉的磁性又深沉的嗓音自那端傳來。
“……”若琳不知道該説什麼。
“在聽電話嗎?是我。”
“我知道。”
“你現在是不是正在和你很好很好的朋友一起吃飯啊?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語氣中帶着十分的嘲諷。
“是的。”若琳故意氣他。怎麼,就允許州官放火,不允許百姓點燈嗎?就允許你和馨語你儂我儂,不允許我跟普通男性朋友一起吃飯啊?
韓皓軒一時無語,他剛才問那番話真是自討苦吃呢!
“十一期間你有活動嗎?”韓皓軒切入正題。
“十一?”若琳想起馨語跟她説過,十一期間會和韓皓軒一起去廬山,難不成想拉上她做超級大電燈泡,讓她親眼看着他倆柔情蜜意,她才不幹!於是,若琳馬上説:“十一期間我要回家看望媽媽。”
“哦……那代我向伯母問候。”韓皓軒有些失望地説。
“這個就不需要了,我媽並不認識你。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不打擾你和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就餐了。説再見吧,你先掛電話。”韓皓軒也強調了“很好”二字。
“不想再見到你了,所以不會説再見,你先掛電話吧。”若琳輕聲説。
“你先掛。”韓皓軒堅持。
“好吧。”若琳掛斷電話。
韓皓軒已經習慣了聽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只是,為什麼這一次聽着忙音,心情很不好?因為她此刻正和別的男人一起吃飯嗎?因為她拒絕了他的邀請嗎?還是因為她説不想再見他,他因此感到鬱鬱寡歡?
若琳回到飯桌前,神色不太好。
“是男朋友打來的嗎?”穆景言試探性地問。
“不是。我沒有男朋友,之前不是説過嗎?”
“那是誰?討債的嗎?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八成是被別人追債了吧?”穆景言故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目前最大的債權人就是你,只要你不追債就好。”
“我這麼榮幸啊!那你想不想報答我啊?”
“又來了!穆景言,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啊?你就不想着我早點還你錢好讓你娶媳婦兒嗎?要知道那可是你家給你未來的丈母孃準備的彩禮呢!”
“逗你玩兒的不行嗎?”
“你變壞了,穆景言。”看着穆景言孩子氣的表情,若琳忍不住笑道。
“你們女人不常説,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所以我要變得更有女人緣一些。”
“你真的變壞了,穆景言同學。話説,我是多麼懷念當初善良純真、好學上進的穆景言啊!”
“哦?你暗戀過我嗎?”穆景言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站起來,逼視着若琳。
“……沒有。”若琳沒料到穆景言會這麼問她,慌忙否認。
“快吃飯吧,菜都要涼了。”穆景言故作鎮定地坐下來。剛才若琳慌張的表情以及臉紅的樣子已經在隱隱告訴他,或許她曾經真的暗戀過他。這讓他有些竊喜。
他讀書時雖然是個書呆子,但是高中時期,成績好的男生素來吃香,加上他又長得不錯,更是贏得了一票女生的青睞。這從那些女生灼熱的目光可以看出,但是他卻從來不曾想過若琳也是這些女生中的一員。
“喂!不許自作多情啊!更不許打本姑娘的主意啊!都説兔子不吃窩邊草,你應該也會遵循這種規律吧……”吃飯之餘,若琳不忘打消穆景言“自作多情”的念頭。
“我又不是兔子……”穆景言輕聲嘀咕了一句。
“對了,怎麼不常見你帶女朋友回家啊?”老天作證,若琳絕對是純屬好奇才突然想起問這句話的。
“聽誰造謠的啊?我哪有女朋友?”穆景言頗覺奇怪地望着若琳。
“我親眼所見的啊,去年在張天亮組織的聚會上,你不是帶着一個女孩子過來的嗎?兩人親密成那樣,別人可能沒看見,我可是看到了。”若琳現在説這話的時候,心情已經很平靜了,不像當初看到那幅畫面時失落了。
“那是我表妹!我發誓!”穆景言鄭重其事地説。
“那麼嚴肅做什麼?我又不是審判員。”若琳不禁笑了。
“沈若琳,沒想到原來你那麼關注我的私生活啊!我有沒有女朋友還來過問。不過,怎麼那次聚會我沒看到你啊?”穆景言這才想起去年,高中時班上的活躍分子張天亮確實組織過一次聚會,當時他的表妹蓉蓉想借此機會認識一些帥哥,非要他帶着她一塊兒過去。原來,若琳把他表妹當成他女朋友了!
“那是自然的,我在你眼裏就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
“你哪裏是草,你是花,全世界最美麗鮮豔的花,我一直很仰慕你。”
“少來這一套!你們男人最喜歡拍馬屁了!”
“説真的,要不要考慮為你這朵鮮花找塊肥沃的土地啊?”
“免了,本姑娘現在不想考慮情感問題。”
“你哈佛的啊?”
“什麼?”
“就是信仰佛教,遁入佛門啊!”
“油嘴滑舌!穆景言,你的變化真的是太大太大了!”若琳不住地搖頭。
“其實我變化並不是特別大,主要是以前咱們沒機會坐在一起聊天,你對我不瞭解,我也有外向的一面。而且人長大了,總會變的,你也變得潑辣了,不是從前文靜內向的沈若琳了。”
“潑辣倒談不上,就是變得樂觀了許多。以前遇到困難的事情會流淚,現在已經忘記淚水的滋味了。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生活總得繼續,為什麼不笑着過一天呢?”若琳説這句話的時候是微笑着的,嘴角輕輕揚起,彷彿在告訴生活她不服輸。
不過,這樣的表情落在穆景言眼裏,卻讓他忍不住起了憐愛之心。
“若琳……”穆景言靠近若琳,伸出手臂,輕輕攬住她的肩,“你很堅強。”
“謝謝誇獎。但這只是生活教會人的一種本領而已。”若琳若無其事地説道。
這樣的若琳不禁讓穆景言心疼,更讓他欽佩。他喜歡她的不張揚,喜歡她時而安靜時而活潑的性格,也喜歡她的善良堅強。
“手拿開!不要趁機佔我便宜嘛!”穆景言本想再和若琳靠在一起待會兒,孰料若琳突然來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他只好訕訕地移開自己的手。
即使那次電話裏沒有説“再見”,韓皓軒仍舊會給若琳電話,不過每次電話的內容都很簡短,因為每次他將要説出重點的時候,若琳的某句話總能剛好制止他説出下一句,搞得他每次都很掃興。
這天,若琳從飯店打完工,回到家,剛打開電腦準備查找下期雜誌封面人物的資料。這時,韓皓軒的電話來了。
不會吧?都晚上幾點了,還打電話過來?這麼高頻率地給我電話就不怕我給馨語打小報告嗎?猶豫了一下,若琳還是接起了電話。
“咱們見一面吧,若琳。”韓皓軒開門見山地説。
“我説過了,我不想見你。”對於韓皓軒,若琳有自己的原則。她不希望因為他和馨語產生矛盾,她更不喜歡韓皓軒本身拖泥帶水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為什麼還要和馨語糾纏不清呢?
“你就不能換個理由嗎?”
“最近很忙,沒空。”若琳索性滿足他的要求。
“這麼晚了在幹嗎呢?”韓皓軒問道,語氣一如既往的温和。
“看書。”若琳沒好氣地回答。
“挺好學嘛。”韓皓軒笑道,停了停,問,“你是有什麼遠大志向才這麼好學嗎?”
“志向?”若琳不禁笑了笑,説,“本人無多大的志向,吃飽穿暖就行。”
“你以為現在還是七八十年代?”
“不管是什麼年代,我的志向都不會改變,我只想過平凡的不被人打擾的生活。”若琳言有所指地説。
“什麼意思?你是説我打擾到你了嗎?”韓皓軒敏感地捕捉到了若琳的言外之意。
“這可是你自己説的,還算有自知之明。”
韓皓軒無奈地笑笑。
每次給她電話總是這樣,總會聊到一些無關乎感情的話題上去。
但這些並不影響他對她的關注,她的近況他基本都瞭解,也知道她過得很艱辛,但是他如果主動借錢給她,她肯定會不領情,所以他只能拜託方強幫若琳加薪。方強説一般都是年底加薪,突然給若琳加薪會引起其他員工的不滿,只能從獎金方面幫她多爭取一些。韓皓軒則十分大方地説,獎金方面多出來的錢由他來出,並且讓方強為他保密。這樣,若琳便能心安理得地拿這些獎金了。
“皓軒兄,你這是何苦呢?想幫助她直接跟她説不就可以了嗎?”方強為韓皓軒的良苦用心感到費解。
“那樣她不會接受的,你的這名員工挺難搞定的。”韓皓軒只有苦笑的份兒。
“哎,我説皓軒兄,你這樣就不對了。我聽天意説你不是有個女朋友叫馨語嗎?你怎麼能吃着碗裏,看着鍋裏啊?”
“關於馨語就説來話長了。我一直努力接受她,但是還是忘不掉若琳……”韓皓軒覺得自己談到有關若琳的話題時總顯得那麼力不從心。
“別怪哥們兒説你,可不許欺負沈若琳,她這個女孩子很不容易的。”
“我哪有欺負她,只有她欺負我的份兒。打電話給她,她常常不接。”韓皓軒嘆氣。
“你有女朋友,人家當然不想做第三者。還有,你既然不喜歡馨語,就不要拖着人家,要跟人家把話説清楚。”
“我會找機會跟她説清楚的。主要是現在我父母都知道了馨語的存在並且對她很滿意,解決起來有些棘手,還要考慮父母的感受。你知道的,我父親身體不好,也有些害怕他一時接受不了事實。不管怎樣,我會爭取把父母説服,也會盡快跟馨語攤牌的。”
“害人不淺哪,皓軒兄!現在知道欠下桃花債難處理了吧?你的情況還真夠複雜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畢竟是韓皓軒自己的事情,方強也覺多説無益,只是為他打氣。
感情的事情本就是剪不清,理還亂的,並不以旁觀者的想法為轉移,關鍵還是要當局者自己去把握。
這些天,或許是因為過度勞累的緣故,若琳總感覺自己的身體微微有些不適。她平時有什麼小病小痛的,並不太在意,這次她也就沒放在心上,下班後依舊去飯店打工,勉力幹着。
給客人上菜的時候,她覺得端着菜盤的手好像不聽使喚,有點承受不住菜盤的重量,渾身虛浮。
待給客人都上好菜後,若琳偷得一點閒工夫,便倚在牆邊,微微閉上眼,一臉倦怠,臉色也不如以前那般紅潤,現在看來泛着點慘白。
同在飯店打工的姐妹曉茹看到她這副模樣,便問她身體是不是不太舒服,她扯開嘴角,笑了笑,説:“沒關係。”其實,此時她的後背都已漫上一層薄薄的冷汗,頭也有點眩暈,但是,她還強撐着。
終於捱到了下班的時間,她有些無力地提上自己的手提包,和曉茹一起走出飯店。在拉門的時候,她手上虛浮的冷汗握着門把時,沒有使上力,手驟然滑下,腳也不禁踉蹌了一下,向後退了一步。曉茹急忙扶住了她,問她有沒有事,她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説不要緊,但曉茹還是叫她最好去看一下醫生,她只是點點頭。
外面霓虹閃爍,看在若琳眼裏有點模糊,她揉了揉眼,但依舊無濟於事。
“若琳。”一個聲音響起,在吵鬧的耳際仍然聽得真切,那麼低沉而熟悉的聲音。
若琳怔了怔,頓住足,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劃過心間,十幾秒後,繼續往前走。旁邊的曉茹提醒她説,有人在喊你,若琳這才扭頭看了看身後,果真是他,斜斜地倚在車身上,閃爍的霓虹燈映照得他分外英俊迷人,身材挺拔。
若琳覺得奇怪,韓皓軒怎麼會知道自己打工的地方,難不成他是從馨語那裏得知的,這麼晚了找她又有什麼事呢?
曉茹隨着若琳的視線望過去,她不由得掩住了下一秒就要叫出聲的嘴,跟若琳説:“你男朋友嗎?好帥啊!”誇獎完後,推了推若琳,繼續説,“我跟你也認識有一段時間了,你還真會保密。”
“不是,你不要誤會。”若琳連忙否認。
“還不承認,你看看他那眼神兒。”曉茹湊近若琳,説道。她果然是火眼金睛,暗中她敏鋭地觀察到了對面韓皓軒對若琳投射過來的眼神,眼波流轉,深情至極。
“別亂講,你先回去吧。”若琳瞥了瞥曉茹。
“佳人有約,帥哥作陪,看……”曉茹指了指夜空,説,“何況天公又作美,你們玩去吧!玩得開心。”説罷,曉茹跟若琳揮揮手,轉身離開。
若琳剛想再説些什麼,望着曉茹的背影,話卡在了喉嚨口,沒説出來。
韓皓軒依舊懶懶地倚在車身上,一副悠然的神情。
若琳走上前,在距離韓皓軒兩步的地方停下,禮貌地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想看看你。”韓皓軒收回深情的眼眸,擺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語氣有點不正經。
若琳聽他説此類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表情也總是這樣,她便懶得跟他爭辯,隨他説去,她只當一句玩笑話。
“現在人你也看到了,該走了吧。”過了會兒,若琳説道。
若琳説完,她的心就莫名地發緊,輕微地抽搐了下,她害怕下一秒這個英俊得讓人窒息的面龐會倏忽間消失,她害怕剛才在心中劃過的暗喜會化為灰燼,她害怕他們會一併被黑夜所吞噬……
韓皓軒好似不介意她的話,仍然站在若琳的面前,臉上有着朦朧的傷感,卻在數秒鐘後被他隱匿起來,隨即臉上又浮現了他慣有的温和的笑,像暮春的風,暖洋洋的。
若琳垂着眼眸,靜觀他,還好,視線裏的他一直沒走。
兩人靜靜沉默着,對身旁走過的人視若無睹,彷彿整個世界就剩下他們倆,所有嘈雜的車聲和人流聲都與他們無關。
許久,若琳微微仰頭望了望韓皓軒,看得並不太真切,彷彿是一個虛幻的影像,模模糊糊的。
“……”韓皓軒紳士般地拉開車門,邀若琳上車。
“不了,謝謝,我乘公車就行了。”若琳的嘴角勉強彎出一抹笑,有些費力。面色蒼白,神情虛弱。
韓皓軒看若琳這樣,心不由得緊張起來,眼中滿是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若琳只覺得頭一陣眩暈,比剛才待在飯店裏更加難受,她摸了摸額頭,上面爬上了一層冷汗,她悄悄地抹去,鎮定下來,但臉色卻愈加蒼白,毫無血色。她望了望韓皓軒,咧開嘴,無所謂地説:“沒事。”
“生病了嗎?”韓皓軒的心一陣緊縮,越是看她逞強的模樣,他越是心疼。見若琳依舊不語,他接着説,“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若琳扶了扶身旁的車,勉力往前走,頭越來越沉。
“……”韓皓軒望着若琳踉蹌的步子,伸出手想扶她一把,許久,他還是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手。
若琳不再答理韓皓軒,徑自往公車站台走去。她的身體好像都不受自己控制般,輕飄飄的,走起路來亦是艱難,有點顫,背影卻依舊挺直。
好不容易走到了站台,若琳有些疲倦地倚在了廣告牌上。
現在,只要有個可以讓她靠一靠的地方,她就覺得很安穩,就覺得自己的身體沒有那麼累了。
看着從身旁經過的一輛又一輛公車,卻總沒有自己要等的那輛,若琳心裏微微有點急躁。此時,她多麼想回到家好好睡上一覺,讓疲憊的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過了會兒,若琳感到自己身旁傳來一陣熟悉的氣息,怔忪了下,她微微轉過頭,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訝異,轉瞬又消失,看完,她又輕輕轉過臉去。
韓皓軒見若琳對他這副神情,心裏雖是受了點小小的打擊,但並不跟她計較,況且,看她模樣定是生病了,無精打采的,像蔫了的皮球,他温柔地説:“我送你去醫院。”
若琳並不轉頭看他,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笑,笑得艱澀,讓人看了萬分心疼。半晌,她哧哧笑道:“把車停在那個地方就不怕罰款。”
這女人真怪,韓皓軒暗想。自己都生病成這樣了還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彷彿病不在她身上一般,這姑且不説,在這非常時期還有心思想到他的車,韓皓軒不禁笑了起來,説:“那就讓它罰去吧,不過……”他略微停頓了會兒,俯下身,仰頭望着若琳,説,“你得去醫院。”
“你回去吧,謝謝關心。”若琳低低地説,聲音輕輕的,毫無氣力,手心的汗層層疊疊地覆了上來,額頭也添滿一片,儘管如此,她只覺得自己有點虛寒罷了,回去吃點藥便管用。
“你一定要去。”韓皓軒的語氣不容置疑,含有一絲命令的口吻。
看若琳死命撐着的模樣,韓皓軒心裏着緊得要命,他好想幫她擦去額上佈滿的汗珠,他好想借她一個温暖的肩膀,他好想替她來承受身體的創傷……
一切,只是,他不願意看到她受累的模樣。但是,她卻還在逞強。
若琳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望着眼眸深沉的韓皓軒,嘴角輕浮起一抹笑,那麼無力,説:“謝謝,不必。”
回答得言簡意賅,韓皓軒微微有些惱怒,他拽着若琳的手,徑直向前方走去。他步子跨得有點大,若琳跟不上,趔趄了下,她想抽開被他拽着的手,可冰涼的手卻被他緊緊地拽在掌心,微薄的汗濕黏黏地沾到了韓皓軒的手上,兩人掌心的温度互相傳遞,冷熱交纏。
“放手。”若琳輕輕地説道,沒有一絲重量。
韓皓軒不理會若琳的抗議,轉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她,格外心疼,他乾脆將她打橫抱起。
被韓皓軒突然抱起的若琳頓時睜大了眼,精神也彷彿恢復了一點,加重語氣説:“放我下來。”
若琳從沒想到一向温和的韓皓軒竟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抱着她,這成何體統,就算關心也用不着如此關心,簡直讓若琳措手不及。
她的掙扎沒有絲毫用處,她便安靜下來,乖順地躺在韓皓軒的懷裏。他的胸膛寬厚温暖,像個休息所,讓人安然。他身上散發的氣息很是好聞,絲絲扣扣地鑽入鼻內,不禁讓人沉溺。他温熱的手掌牢牢地握着她纖細的腰,她的腰間便開始瀰漫一陣温暖,漸漸燒燙着她的心。
這一刻,她似乎忘記了病魔的糾纏,忘記了身體所遭來的苦痛,她只是在這片温暖中沉浸,她有些恍惚,覺得這一切該是她虛浮後的幻覺,事發突然,不夠真實。
當若琳被韓皓軒輕輕地放在車上時,她才清醒地告訴自己,這些都是真的。今日她才發覺,原來韓皓軒也有固執的一面。
在車上兩人都不説話,若琳靜靜地側頭靠在窗上,閉着眼,長長的睫毛覆在臉頰上,一副沉睡的樣子,但她的頭卻隱隱作痛,身體也軟而無力,根本無法讓她進入休眠狀態。
若琳覺得此刻她的身體就像一個老舊的鐘,“滴答滴答”走着,在某個時刻,突然“嗒”的一聲就不走了,無從修復。轉念她又覺得自己還這麼年輕,應該還沒到那個地步,身子骨還硬朗着呢。她總是如此不注意關心自己的身體。
韓皓軒間或看看若琳,不打擾她。夜幕下,縷縷燈光照在她臉上,他隱約能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顫抖,像彩蝶的羽翼,薄而脆弱。她的臉依舊蒼白,像白紙般,此時看來,森森的,有點嚇人。這樣的狀況,韓皓軒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若琳那般執拗,他今天的做法確實有點失禮,可他擔心她,心裏萬分焦急,他又怎忍心讓她一人回去。
到了醫院,韓皓軒叫醒了若琳,替她開車門,然後伸出手想把她抱出來,卻被她拒絕了:“我自己能走。”
若琳的意識不太清醒,眼睛有些迷濛,她扶住車門,有點顫顫巍巍地下了車。
剛下車,韓皓軒便拽住了若琳的手,若琳的心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怔怔地望着韓皓軒。韓皓軒只顧帶她進醫院,什麼也不説。若琳不再掙扎,她知道現在的她已毫無力氣與他爭執,再説,她的頭還在被疼痛侵襲,眼中眩暈,不知走到第幾步時,會因一個重心不穩突然倒地,她不敢再往後想。
若琳的手真切地被韓皓軒握着,她能感到他手上清晰的紋路,一點一點嵌入她的掌心,絲絲温暖滲了進去,湧至全身。她不知道他們現在這樣算什麼,她不去多想,只覺得身心一陣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