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舟愕然回身,只見輕風過處,身前飄落三條人影。領先的是五台朽木頭陀,另外兩人一是點蒼派蕭湘逸士,一是華山派三手快劍厲青萍。
江雨舟一眼看清三人後,立即冷哼一聲道:
“四海之內,八荒之中,我江雨舟想來則來,想去則去,躲你做甚!”
三手快劍陡上兩步,沉聲冷笑道:
“哼,你説得可真輕鬆,難道你連傷我九大門派十三名弟子,就能算了麼?”
江雨舟心頭一震,雙肩晃動,連跨兩步,大聲喝道:
“你身為一派掌門之尊,説話可得放清楚一點兒!”
瀟湘逸士仰面發出一聲長笑,笑音一落,立即寒聲説道:
“你還要怎樣清楚?難道五台鐵頭陀,崑崙七朽掌,華山雙英
“住口!這些都是你自己看到不成?”
“哼!自己看到倒是沒有!峨眉金頂上人,崑崙天涯散人,就曾親見你連斃我九大門派中兩名弟子!”
江雨舟聽到此處,陡然想起那日離開霸王莊後引起的誤會,再把松花江畔所見之事互一印證,就知道這些事全屬孫北斗一人所為。
可是他此時已知孫北斗是叔叔松花釣叟的愛子,怎還會將此事據實相告?因此立即冷笑一聲道:
“我此時有事待辦,沒有工夫聽你們胡説八道了!”
掉首邁步,不顧而去。
瀟湘逸士、朽木頭陀,以及三手快劍厲青萍,見狀不約而同地大喝一聲,抬腕拍出一掌。
江雨舟心知不可戀戰,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已把那支鳳笛取出,只見他旋體蹲身,笛中夾掌,攻出一招奧妙絕倫的怪招。
掌氣呼嘯,笛韻驚心,一團強猛絕倫的勁氣之中,但見笛影如山,徑向三人來掌迎去。
江雨舟面對這武林各派掌門至尊,竟敢以一敵三,實大膽已極。
但他功力精進之速猶如初升旭日,一招接實之後雖震得心頭一蕩,可是,那三位武林名宿竟也不約而同地連退數步。
突然之變,把這三位武林門派至尊全都驚得目瞪口呆,而江雨舟早趁三人驚愕失神之際,快如脱弦之箭般奔了出去。
“冷血人,我真不信你今天還能逃得了?”
“哼!我更不信你這幾個老鬼能夠追得上我!”
人影電射,衣袂嘶風,江雨舟領先疾馳,直如一縷淡煙幻雲。
三位代理掌門人銜尾疾追,也像是旋風過境呼嘯而過。
這三人在內功修為上已得三派真傳,對於輕功一道更是各有絕招,不説別的,就是那幾十年火候,又豈是江雨舟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夥子所能比擬?
可是,武功一道雖講究經驗火候,但一個人稟賦際遇卻往往能造出奇蹟。江雨舟巧服八魂金粟在前,復得鳳笛於後,竟大背常規打破了武林不易的法則。
白駒過隙身法全力展開之後,那三位代理掌門人起初是距離愈拉愈大,漸漸地汗流浹背,眼前只能見到一條若有若無的人影,終於,就連那若有若無的人影也完全消失。
江雨舟哪知道這三位武林一派至尊,早被他拋出千里開外,等到停身四顧,這才發現自己早已進入羣山之中,再想找到玉觀音所指的山峯,卻反而有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之感。
不過他為了要找到單掌開天,不惜冒任何艱險,能夠先找到巫山飛猿固好,縱然找不到巫山飛猿又豈能罷手?
飢餐乾糧,渴飲清泉,夜幕降臨之後就宿在山洞之中,如此一連三日,終於,江雨舟發現了玉觀音所指的那山峯。
他心中一喜,立即向峯後繞去。身形剛剛地轉過兩方巨石,一座高大的石洞業已呈現眼前。
沿壁光滑,足印凌亂,一望而知洞中必有住人。他正想閃身而人,突然,石洞中傳來一聲寒森森的冷笑:
“老鬼,你追隨蒼穹書賢多年,難道真不知他那方龍符的下落麼?”
江雨舟聽得心頭一動,就聽另一個氣機微弱的聲音道:
“巫山飛猿,你不用逼我,我就是真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嘿!那我確要看看你骨頭有多硬!”
“哼哼!我單掌開天是出了名的硬骨頭,這多年來你還沒有看清楚麼?”
江雨舟聽得心頭大動,雙眉一揚,陡然欺進三步。
他身形尚距沿口數丈,突聞耳畔又傳來一陣人聲:
“厲兄,我剛剛明明看到那小鬼在此出現,怎地現在一晃眼就不見了!”
聲音洪亮,江雨舟一聽就知是瀟湘逸士,此時洞中也變得一片沉默,想必巫山飛猿也聽到了洞外人聲。
事已至此,縱然江雨舟躲入洞中,也非被三人找到不可,到那時自己再向單掌開天詢問往事,恐怕是千難萬難。因此他心中閃電般一轉,立即決定先引走三人,然後再回來慢慢查問。
心意決定之後,不等三人繞過那兩方大石,立即現身而出,嘿嘿冷笑道:
“三位才來麼?”
山坡上,正站着朽木頭陀、瀟湘逸士,以及三手快劍厲青萍。三人一聞江雨舟之言,頓時把三張老臉羞得同豬肝一般,半晌方聽朽木
頭陀高宣佛號道:
“阿彌陀佛!冷血人,你已死在臨頭還敢妄逞口舌之能麼?”
江雨舟仰面大笑道:
“那就得看看三位腳程如何了!”
他有心引開三人,是以話音一落,立即振臂騰身飛躍而起。
瀟湘逸士見狀冷笑一聲:
“冷血人,這次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説畢立即隨後趕去。江雨舟哪裏把他放在眼下,放足疾奔,轉眼翻過兩座山頭,眼看朽木頭陀三人已被他拋下十來丈,突然,前面峯頭上又是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孽障,你還認識老衲麼?”
江雨舟聞言駭然心驚,猛抬頭,只見山坡上馳下一名老僧,大袖飄舞,神采奕奕,正是峨眉金頂上人。
幾乎就在金頂上人現身之同時,左右兩方也是人影晃動,武當清雲、少林了塵、終南王老五、崑崙天涯散人,也如鬼魅般逼了過來。
江雨舟縱然天不怕,地不怕,但見中原九大門派中的九位代理掌門人,如今竟來了八位,也不由心中怦怦亂跳。
鳥飛獸逸,雲暗天低,空氣沉悶迫人,九大門派中的八位代理掌門人,在迫進十丈之內時一齊停了下來。
“冷血人,我九大門派中十三名弟子的性命換你一命,你死也值得了!”
江雨舟聞言心中一震。
“冷血人,你今天還能逃得了麼?”
江雨舟心中又是一動。
“哼!冷血人,你還不自己下手,難道真還想作困獸之鬥麼?”
江雨舟由驚而懼,由懼而怒,終於在一陣沉默之後,發出了震耳狂笑,如同龍吟九天風噦八荒,笑聲未歇,嗖地抽出了那支鳳笛,雙目四周一掃,沉聲冷笑道:
“你們這般卑鄙齷齪的老狗,既然存心要除我江雨舟隨時可以下
手,何必用這些無中生有的罪名!”
“無中生有?哼,冷血人,事到如今你還狡賴麼?”
江雨舟尚未答言,突聞一聲嬌叱劃空傳來:
“各位聯手相逼江湖上一個後生晚輩,難道就不怕武林同道恥笑麼?”
話音未落,便見白虹電閃場中墜上一條人影,此人身着羅衫,背插長劍,素面凝霜,峨眉透煞,正是那青面派代理掌門人青城一鳳魏紅菱。
八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一見她來,俱都神色一愕,就在一愕之後,終南王老五突然欺進三步,沉聲説道:
“魏掌門,你這話什麼意思?”
青城一鳳秀眉倏挑,叱道:
“什麼意思你們自己明白!哼!堂堂中原八大門派的掌門人,居然俱是以大壓小,以眾欺少之輩!”
“魏掌門,你得明白,今天可不是武林一般的比武較技!”
“哼我早就明白了,你們是想藉口除去他,好讓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派之輩,繼續在武林中稱尊!”
金頂上人德高望重,眼見朽木頭陀等人豎眉瞪目,為了顧全九大門派之團結,立即搶先合十道:
“阿彌陀佛,魏掌門之言差矣,我中原九大門派向無在武林中爭雄逐霸之心,今日之事,實在是因為冷血人連斃我九大門派中十三名弟子……”
青城一鳳昂然冷笑道:
“江雨舟連斃九大門派中十三名弟子,上人可是親見麼?”
“出家人不打誑語,前在鄂北破廟之中,老衲一步來遲,本派兩名俗家弟子竟均喪生在他手下!”
江雨舟正待出言分辨,但青城一鳳已搶先説道:
“請問上人,江雨舟擊斃貴派兩名弟子,用的是什麼兵器,使的是什麼招式?”
她詞鋒犀利無倫,逼得金頂上人張口結舌連道:
“這個……這個老衲倒未眼見,只是老衲到達之時,本派兩名弟子業已氣絕,而當時只有冷血人在場!”
“上人就憑這點根據,就可確定貴派兩名弟子是死在江雨舟手下麼?哼!假如當時上人較江雨舟早到一步,難道別人也能説是上人自己下的毒手麼?”
“阿彌陀佛,老衲對自己弟子怎會無緣無故的下此毒手?”
“江雨舟與我九大門派也無甚深仇大怨,更不會如此喪心病狂!”
三手快劍厲青萍早對青城一鳳不滿,此時突然大聲冷笑道:
“魏掌門,難道你就忘了江雨舟服食八魄金粟之事了麼?”
青城一鳳也轉面冷笑一聲:
“服食八魄金粟怎樣?”
“哼!八魄移情,寒精移性,服食之人雖然內力大增,但卻心性改易,恨不得殺盡天下武林人物……”
“難道這些無稽之言也能妄加人罪麼?”
終南王老五嘿嘿冷笑一聲,説道:
“魏紅菱!就算這些都是無稽之談,難道冷血人每次行兇之後,俱都當場以熱血留名這也是假的麼?”
青城一鳳見他毫不客氣地直呼姓名,頓時也還以冷笑道:
“王老五,你能敢保不是別人冒名嫁禍麼?”
江雨舟見這位青城掌門人不惜身犯眾怒來維護自己,心中着實感激萬分,聞言之後,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三步。
在他心意,直覺地認為有保護她的責任。同時也感到青城一鳳身上有一股説不出的慈愛,使得他愈接近就愈感到温馨。
此時終南王老五已經忍無可忍,鬚髮亂飛地戟指大喝道:
“嘿,你説是有人假冒麼?假冒之人是誰?”
青城一風冷笑一聲:
“我説出來只怕你們不敢惹他!”
“誰?”
“南王太子孫北斗。”
八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同時驚呼:
“南王太子孫北斗?”
“你們怕了麼?”
“這話當真?”
“你們把我魏紅菱當成了什麼樣人?”
一點兒也不錯,憑青城一鳳的身份決無虛言。
於是,場中立即沉默了下來!
八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面面相視!
青城一鳳不屑地冷笑,江雨舟向她投過感激的眼光!
突然,金頂上人的一聲佛號,打破了場中靜寂!
“阿彌陀佛,老衲縱然得罪南王也説不得了,魏掌門,你可知南王太子現在何處?”
青城一鳳淡然説道:
“你們真敢找他麼?”
“縱然我峨眉一派就此斬斷香火,今天也非得殺了這萬惡不赦之賊!”
“終南派願附驥尾!”
“華山派決不落後!”
“少林派也要看看南王的絕藝!”
“無量壽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武當派豈是懼人之輩!”
一聲聲,一句句,顯見中原八大門派代理掌門人的心意已決,不顧一切,不要他們取孫北斗的性命決不甘休!
江雨舟心中怦怦亂跳,忐忑不已。
突然青城一風發出一聲輕哼:
“各位真要去尋孫北斗麼?他就在山下嶽王廟中。”
江雨舟聽得心中一震,突見王老五大吼一聲,業已首先向山外馳去。
朽木頭陀略一遲疑,也緊接着轉身而去。
然後是三手快劍厲青萍,瀟湘逸士,天涯散人……
江雨舟知道,只要這幾人趕到藥王廟,孫北斗絕難逃一命。
南王太子對他並無關係,可是孫北斗……孫北斗不姓孫更不是南王太子,他實際乃是叔叔松花釣叟之子,我江雨舟能夠活到今天,全虧……
我豈能眼看着叔叔愛子……
不,我江雨舟今天縱然粉身碎骨,也要……
思量中心意已決,不禁揚聲大喝道:
“回來!”
這一聲暴喝,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那奔馳中的八位代理掌門人,倏地停步回身,愕然説道:
“什麼事?”
江雨舟雙目一瞟青城一鳳,然後沉聲冷笑道:
“你們要去找南王太子麼?”
“怎樣?”
“不必了!”
“為什麼?”
“哈哈,實對你説,連斃你們九大門派十三名弟子之人就是在下!”
“你這話當真?”
“我為什麼要説假話?”
青城一鳳聞言驚愕莫名,滿面驚詫道:
“江雨舟,你……”
她話音未落,突聞連聲大喝:
“青城一鳳,事已至此你還袒護他麼?閃開!”
狂風振耳,人影亂竄,八道勁氣狂飈呼嘯着齊向場中襲來。
卻説江雨舟承認自己是殺戮八大門派弟子的兇手之後,立即引起那八位代理掌門人的怒火,在一陣如雷吼聲中同時攻出一掌。
這八位代理掌門人武功奧妙不説,就是在內功修練上哪一個不是幾十年的火候?莫説是江雨舟,縱然是鐵鑄銅澆之人,恐怕也難擋之雷霆萬鈞的一掌。
可是江雨舟天生傲骨,雖然心中凜駭,但面上依舊毫無怯意,只見他雙目怒瞪,兩掌倏揚,就想硬接來勢。
他這招若是真個接實,那可真不堪想象了!但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突聞青城一鳳嬌叱一聲:
“住手!”身隨話動,話音未落,人已飄到江雨舟身前。
中原九大派,一向同舟共濟,形同一體,雖然其他八人均認為青城一鳳不該處處袒護江雨舟,但卻未到真正決裂的時候,是以一見青城一鳳欺進,頓時招式疾撤,一齊向後飄退八步。
場中一靜之後,金頂上人發出一聲嘆息:
“魏掌門,江雨舟即已自承是殺戮我九大門派中弟子的兇手,你怎還這般袒護於他?”
青城一鳳渾然不覺地轉向江雨舟,滿面惶惑之色道:
“孩子,你平白替人受過,究意是什麼居心?”
江雨舟心中感激萬分,但卻無法將箇中原委説出,只得咬緊牙根,繼續撒謊道:
“魏前輩,這些事你不必再問了,七巧掌,鐵頭陀等人,確確是死在我的手下!”“我不相信!”“為什麼不信?哈哈!他們把我江雨舟當成了風笛傳人,到處迫害,這種仇恨難道我還不應該報麼?”
青城一鳳聞言一愣。
三手快劍嘿嘿冷笑道:
“魏掌門,你還有話説麼?”他表面上在詢問青城一鳳,但手下毫不留情,話音未落,已經反掌摘劍遊身疾進,直向江雨舟刺了過來。
江雨舟大喝一聲:
“就憑你這種劍法,也敢妄稱快劍麼?”
鳳笛一領,輕飄飄如同遊絲一般,徑向三手快劍的劍尖上挑去。
三手快劍冷哼一聲:
“快與不快,試後再説!”手腕一圈,劍尖嘶地一聲,幻出一片耀眼銀芒,猛將般迦鳳笛纏到。
他變招奇快絕倫,果然不愧快劍之名,青城一風情不自禁地一上步,伸手摘下了長劍。
她本待為江雨舟仗劍解圍,可是尚未等她出招,就見終南王老五冷笑一聲道:
“魏紅菱,難道你就認為青城歸元劍法,天下無敵麼?”雙掌交互疾拍,一股激盪氣流,呼地一聲向青城一鳳撞到。
青城一鳳當然知道終南王老五這一手,正是他成名武林的七步追魂穿心剪,心下一驚,立即向左飄出三步。
事機稍縱即逝,經這樣一耽擱,她再想救援江雨舟哪裏還來得及,是以腳步一穩立即轉臉看去。、
等到一眼看清之後,頓時又驚又喜,原來三手快劍出手雖快,江雨舟可更不含糊,就在三手快劍那支劍纏上風笛之際,突地手腕一振。
鳳笛嗡然作響,一股強勁絕倫的聲波,夾帶着砭膚蝕骨的勁氣,把三手快劍寶劍所幻化出的銀芒全部震散,厲青萍虎口一麻,雖然勉強握住了寶劍,但卻被這一下震出七尺。
“哈哈,原來三手快劍也就只有這點功架!依我看……哼!簡直是不害臊!”
三手快劍厲青萍頓時心似油煎,臉如火燒,大吼一聲:
“利口小兒,你……你……”
他氣極敗壞地“你”了半天,依然沒有把話説完。朽木頭陀見狀雙目一揚,沉聲説道:
“阿彌陀佛!諸位掌門人還等待什麼?”’
話音一落,反手向江雨舟劈出一掌。
八位掌門人都想就此除卻江雨舟,但眼見他一招迫退厲青萍,不由一個個心存猶疑,誰也不肯單獨出手。難得此時朽木頭陀帶頭,哪還有不隨聲附和的道理?
三手快劍氣憤難平率先響應,寶劍一抖,攻出一招“天女散花”。
少林了塵、武當青雲雙掌齊動,了塵用的是大擒拿手法中的“空手縛龍”,青雲使的是三豐祖師獨創絕學,名為“飛身射月”。天涯散人、瀟湘逸士雖然出手較慢,但拳掌齊揮勁風霍霍,顯然俱已貫注了九成以上的真力。
八大門派中除去金頂上人之外,倒有六個人同時出手,當今之世,誰能阻擋?
青城一鳳驚呼一聲,二次仗劍欺身。
可是,終南王老五冷笑一聲,立即連攻三掌,又把她攔了下來。
眼看一片劍光,夾雜着五道變幻難測強猛絕倫的勁氣,瞬息之間把江雨舟身形包沒。
突然,江雨舟引吭長嘯,橫身一閃。
少林了塵、武當清雲,一拳一掌,頓時擊空,兩股霍霍罡風一下由身側衝了過去。
江雨舟決不怠慢,鳳笛斜舉,向三手快劍劈到。
左掌快如閃電一般,剎那間連攻三掌,分向天涯散人、瀟湘逸士,以及朽木頭陀迎去。
一陣驚天巨響,江雨舟力敵四名絕頂高手,被震得心旌搖盪,哇地吐出一口熱血。
可是,那三手快劍在他鳳笛全力一擊之下,竟也腳步不穩地又退七尺。
江雨舟一見機不可失,猛提一口真氣,由三手快劍閃出的空隙之間,一下衝了出去,雙臂疾抖,直奔左側山峯。
照説此時站在一旁的金頂上人,定會出手阻擋,誰知事實上大謬不然,這老和尚眼看他飛身而去,竟然視若無睹。
及至江雨舟攀上峯頂,他這才高宣佛號道:
“阿彌陀佛!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孽障,我看你還能逃到何處?”
他話音一落,江雨舟業已翻上峯頂,縱目向四下一望,頓時木然失神叫苦不迭
原來這座孤峯高有百丈,除正面一徑相通之外,四周俱是懸崖峭壁,上接蒼天,下臨絕澗,臨崖俯視,但見苔滑如油,濤聲隱隱傳來,如同萬馬奔騰,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兒摔下危崖。
前臨絕壁,後有追兵,若是心性懦弱之人,怕不早已經氣餒力竭束手就縛了!
可是,江雨舟心雄萬丈,氣壯山河,愈是遭逢這種生死絕境,愈益激發那滿腔狂放之氣。只見他神色微微一愕之後,立即閃電般轉過身來。
此時八大門派中的掌門人,除去終南王老五一夫當頭,力拒青城一鳳之外,其餘七人都已登上危峯,距離三丈開外與江雨舟相向而立。片片愁雲,層層慘霧,籠罩着這危峯。
江雨舟淵停嶽峙,一言不發!
金頂上人向左右一掃,然後微上一步,説道:
“冷血人,雖然你心狠手辣,連番向我九大門派中弟子下手,不過老衲寬大為懷,仍替你留下一條自新之路!”
其餘六人聞言全是一愕,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
“上人你?”
那表情,分明是怕金頂上人一時不慎,又讓江雨舟逃出手去。可是,江雨舟似乎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聞言依然冷漠地輕哼一聲。
金頂上人略一揮手,繼續説道:
“以我幾人在武林中身份,決不願向你一個後生小輩下手!”
江雨舟冷笑一聲:
“你此時還説這種冠冕堂皇之言,不嫌太遲了嗎?”
金頂上人不動聲色地繼續説道:
“不過你對我九大門派血債如山,老衲等若真不管,怎能對得起歷代祖師?”
“哈哈!説來説去盡説這些廢話作甚?我江雨舟豈是畏首畏尾之人,你們要怎樣,我一力承擔就是!”
“這座危峯,只有來時那一條山路,老衲代表我九大門派答應你
只守不攻,只要你能衝下山去,從前的重重血債就一筆勾銷,否則……你就由身後懸崖跳下去吧!”
金頂上人話音一落,青城一鳳立即連聲嬌叱道:
“金頂上人,虧你還是佛門高僧,怎能説出這種無恥的話來!”
以中原九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據守一條羊腸小道,不説是江雨舟,就算劍聖重生恐怕也難越雷池,因此她心中一急,立即抱劍而上連攻五招。
可是,終南王老五功力並不在她之下,大吼一聲,也在剎那間還攻五招,立即又把她逼了回去。
就在她援救無力焦急萬分之際,驀地聞江雨舟長嘯之聲,收笛用掌,雙手一揮,連拍三招。
這三招一齊指向三手快劍厲青萍。
可是,未等到厲青萍舉掌來接,少林了塵、武當清雲已飛快地揮拳迎了上來。
一聲大震,江雨舟猛覺心頭一蕩,兩眼金星亂冒,五腑逆血,翻騰不已。
可是他知道生死繫於一髮,雖覺內腑受創,依然毫不畏縮,招式一變,身形疾進,如同閃電般擊出兩拳,拍出三掌。
這一招五式,他已集聚了畢生之力,準備破斧沉舟背水一戰,威勢之強,直如山崩海嘯一般。
但聞連聲急吼,場中除去金頂上人之外,幾乎全都出面。
“轟”巨震驚天,寒濤怒卷,峯左一塊徑大方圓的巨石,如同萬馬奔騰,帶起了百丈煙塵,滾落千丈絕谷。
江雨舟兩眼一黑,腳步連晃,哇地一聲,噴出一口熱血。
又是一聲巨震,那塊巨石落至谷底,傳來了隆隆回聲。
江雨舟那散亂眸子裏,突然閃出一絲閃亮的寒光,然後雙目一揚,仰天怒笑道:
“你們這班以多為勝的老賊,今日之賜,九泉難忘,江雨舟今生不能殺你,來世必將你們碎屍萬段!”
話音一落,倏地轉過身去,腳步踉蹌地奔向懸崖。
青城一鳳見狀大駭遠遠地驚叫一聲:
“孩子,你……”
誰知她話音未落,江雨舟已如隕星一般,直向斷崖下跳去。
九大門派的掌門人雖然大部分欲把江雨舟置之死地,可是眼見他墜崖而亡,卻又不覺全是一愣。
場中一靜之後,但見人影亂飄,紛紛向斷崖邊閃去。
俯首下望,只見一條黑影墜向深谷,由那衣袂顏色判斷,分明是江雨舟無疑。
青城一鳳不禁眼前一黑,踉蹌退後兩步。
就在此時,一聲悶聲傳來,只見得江雨舟業已墜至谷底。峭壁千尋,飛鳥難下,那身負重創的江雨舟怎還能有生路?
一陣沉默,青城一鳳驀地縱聲狂笑道:
“想不到八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竟會聯手對付一名後生小輩,魏紅菱羞與你們為伍,青城派從此退出中原九大門派之林!”
話音一落,舉手一劍,徑向身邊一塊青石斬去。巨石應手而分,青城一鳳帶起了一串不屑的冷笑,揮手而去。
終南王老五見狀雙目一瞪,突然發出一聲冷哼,就待出手攔阻。
金頂上人連忙擺手制止道:
“大患已除,冷血人從此永絕江湖,是非曲直,日久自見,此時讓她去吧!”
山風勁疾,野草萎萎,天邊流雲舒捲,充滿了一片蒼涼。
中原八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先後離去了!
江雨舟真如金頂上人所説永沉谷底了麼?
不,他根本就沒有投身絕谷!
那麼墜下谷底的人影是誰?
説實在,那墜下谷底的黑影根本就不是人!
原因是江雨舟自知無力衝出重圍,正準備全力一拼之際,突然看到那塊巨石被掌風掃落,頓時心中一動,想出了一條脱身之計。
於是,他乃偽裝自絕縱身投崖,但卻在身形落下兩丈之際,陡然運氣集全身真氣,猛向峭壁凹處貼去。
這情形實在驚險萬狀,一着失錯就會粉身碎骨,與其説是藝高膽大,毋寧説是死裏求生。
總算天無絕人之路,峭壁凹進之處,生滿了柔韌山藤,根鬚沒入石縫之中,堅固無比。
江雨舟左手抓住一根山藤,穩住了下落的身形,空出右手,飛快由胸前一扯。
這一手,他用足了八成真力,身着長衫雖被齊胸扯落,但又卻不聞絲毫響聲,衣襟人手之後反腕一抖,猛向左上方一塊突出的巨石削去。
危急之中,他發揮了人類最高的潛能,雖是一幅衣襟,但此時不啻是百練精鋼,但聞唰地一聲,巨石應手而下,然後就勢一卷,衣襟包裹着石塊落下百丈深淵。
中原九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連同金頂上人與青城一鳳在內,僅見到一條黑影遙遙墜下深谷,誰也沒料到那僅是江雨舟的一幅衣襟。
雲收霧斂,萬籟俱息,江雨舟憑其超人的聽力,知道峯上眾人已去,正待尋求脱身之計,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冷哼!
這一聲冷哼,包含無比怨毒之意,聽得江雨舟心中一寒。可是他身懸半空無法閃避,正待思量對策。
突然一縷尖風,直向身側五處大穴襲到。
變化倉促,江雨舟但覺渾身一麻,兩手一鬆。
本來他身形已向絕谷中墜下,但怕駭之中,耳畔又一聲冷笑,但覺腰間一緊,身形已被人臨空抓住。
“江雨舟,你也有今天麼?”
隨着這兩句寒意澈骨的話聲過後,江雨舟又被人拋了出去。不過他這一次並沒有落向深谷,只覺得呼地一聲,身形着實,似乎是落在石地上。
驚愕中流目四視,這才發現自己先前懸身之處,左側不到兩尺就
是一座石洞,洞口雖小,但洞內卻極為寬敞,一望而知,此洞半是天然
形成,半出人工雕琢。
最令他驚愕地,是這抓他進石洞之人,正是自己為他抵罪受過的甫王太子孫北斗!
江雨舟幾乎忘了先前孫北斗那一掌,業已封住自己五處要穴。
眼中一亮,立即驚呼一聲:
“孫兄,是你?”
話音一落,就想站起身形。
但孫北斗見狀竟然冷笑一聲:
“怎樣?你認為我來的不是時候?告訴你,身上五處麻穴已閉,還是乖乖地給我安份一些!”
江雨舟一下沒有站起身形,果然又應聲坐了下來。
他自從獲悉孫北斗身世之後,就打定了以德報怨之心,尤其是此番自承是暗算九大門派弟子兇手,更差點兒落得粉身碎骨,想不到孫北斗不但毫無感激之情,反而乘他於危,這怎能不令他心頭髮怒?
剎那間,他又激起了那股冷傲之情,雙目一瞪,沉聲喝道:
“北斗,你……”
北斗未容他把話説完,立即縱身狂笑道:
“江雨舟,你此時也嚐到穴道被制的滋味了麼?哼,這叫做一報還一報!”
“北斗,難道你已忘記替你解穴的依然是我江雨舟麼?”
“哼!承你之情,你是替我解開了穴道,可是你江雨舟的用心,這不是想向我炫耀獵豔之能,要我知道雖然你容貌已毀,但在情場上我孫北斗依然是你手下敗將……”
江雨舟聽得怒火疾升!
北斗説得煞氣畢露!
話音一頓,北斗突然冷笑一聲,然後雙目噴火地向前緩行兩步,滿面怨毒之色道:
“江雨舟,你明知這樣比殺我還要難過,所以你乃故示恩惠,由韋
驪珠手下救我一命,無非想顯示你武功卓絕,替我解開穴道,目的在顯示仁慈心懷,韋驪珠婦人之仁,迷惑於你這番做作,哪會把我孫北斗放在心上……”江雨舟沒想自己一片好心,而他竟會這般想法,正待破口喝罵,突然心念一轉,暗忖:
“北斗縱有不好,但他乃是叔叔松花釣叟之子,更何況十六年前,他為我江雨舟……”如此一想,心頭怒火頓熄,立即和聲説道:
“孫兄,就算你這番話説得不錯,可是你知道我江雨舟今日被八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聯手圍攻,究竟為的是什麼?”
北斗先是一愣,繼而揚眉冷笑道:
“對你這種惡毒之人,我略施小計也不為過!”
江雨舟淡淡一笑道:
“你這種手段起先確使我百嘴難辯,可是後來青城魏老前輩趕到,中原八大門派的掌門人,立即明白那暗算他們弟子之人不是在下!”
北斗應聲冷笑道:
“不錯,我在臨潼掌斃華山雙英之際,曾被青城一鳳説破,就拿今日來説,若非躲她,我怎會來到此處?可是現在想來,我先前那番顧慮委實多餘,因為青城一鳳之言,他們根本就不想信!”
“你這話有何根據?”
“他們若是相信,怎還會向你下手?”
“孫兄這就錯了,他們去而復返,實在是因為我自承是殺戮他們弟子的兇手!”
“既然你明白那些事俱屬我北斗一手所為,怎地還肯承認!”
“小弟實在是為了孫兄安危!”
北斗神色一愕,突然縱聲狂笑道:
“哈哈,江雨舟你這番盛情我算心領了!”至此面色一沉,繼續説道:
“哼,江雨舟,我勸你撒謊也得有分寸,像這種天花亂墜的謊言,你以為我孫北斗會信麼?”
江雨舟忙道:
“只要孫兄明白內情,定無不信之理!”
孫北斗冷哼一聲:
“我情願一輩子不明白內情,你那些謊言留着向閻王老子説去吧!”
話音未落,陡然上步欺身,揚掌向江雨舟兜頭劈下。
江雨舟四肢無力,真氣難聚,眼看孫北斗一掌落下,就得血濺荒山古洞。
但突然之間,孫北斗改變了主意,只聽他冷哼一聲:
“這樣死去,未免太便宜了你,也罷,機緣湊巧,我今天讓你嚐嚐新鮮!”
掌式一變,化劈為點。
江雨舟剛想出言分説,啞穴已被孫北斗一下掃中。只見他雙目怒揚,滿面怨毒之色道:
“江雨舟,你此時挪動無力,呼救無門,看你還能逃過一死麼?’’
話音一落,立即抓起江雨舟,直向石洞深處行去。
江雨舟不知他要如何處置自己,心中忐忑不已,最遺憾的是孫北斗防他呼救,竟然點了他的啞穴,使得他此時欲辯不能。
石洞幽深愈往前行,愈覺悶熱。如此行約十丈,孫北斗將他放下,沉聲冷笑道:
“江雨舟,你看這是什麼地方!”
江雨舟聞聲細觀,這才看出石洞已至盡頭,形成了一間又高又大的石室,最奇的是石室四壁赤紅如火,絲絲烈焰由石縫中冒出,如同毒蛇吐信般灼灼燃燒。
見此情形,江雨舟突然醒悟,知道孫北斗不肯猝下毒手,乃是用這種天然地火,使自己慢慢地受盡煎熬,然後才能一死。
果然,就在他愕然思量之際,孫北斗又是一聲冷笑道:
“江雨舟,你就在此慢慢享受吧!恕我不能相陪了!”
話音落處,用手一抹額上汗漬,就待轉身離去。
但突然之間,他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飛快地回到江雨舟身邊,在衣袋中搜出了那方龍符,嘿嘿詭笑道:
“你已是垂死之人,要它無用,還是由我代為你保管吧!”話聲至此,突又雙眉一皺道:
“咦!那支般若鳳笛呢?難道被你丟到山谷裏去了?哼!可惜!”
江雨舟欲拒無力,眼看他取走龍符,石洞中又恢復了一片沉寂。
火舌吞吐,霍霍生風,就像是擇人而食的毒蛇。
江雨舟滿腔熱血已冷,似乎對那熊熊裂焰,尚未感到太大的威脅,可是時間一久,就感到熱浪翻騰迫人難耐。
憂憤!悲傷!
剎那間一齊襲上心頭!
他皺眉苦思,尋找脱身之計。
但一想到要穴被制寸步難移,一切的計劃全都落空了。
他也曾憧憬奇蹟的出現,然而在時間的考驗下,他所希冀的奇蹟,一件件都化作了時光流轉,就像經過了千百年似的,漸漸地,他感到焦灼不耐。
漸漸地,額角上滲出了汗水。
漸漸地,他感到飢渴難忍。
唇乾舌燥,他滿腔冰冷的血液沸騰了!
一寒一熱,兩股奇異的力量在他體內爭衡,把他帶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之中,他無法逃避,只有咬牙默默地倔強地苦撐……
生命,就像飄蕩的遊絲,他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也許一陣微風,就能把它吹斷。
面臨失望邊緣,眼前一片茫然。驀地,頭頂上傳來一陣人聲:
“你能確定山腹之中,就是烈焰天王當年修真之處麼?”
這聲音雖然隔着數丈岩石,但江雨舟憑其超人的聽力,仍舊依稀可辨。只聽這人話音一落,立即有人答道:
“依圖上所示決沒有錯,聽説山腹之中有座烈焰天堂,那修習太
陽神功的秘訣,就刻在洞頂石壁上,只要參透了太陽真訣,不但不怕石壁間的烈焰,並且……”
江雨舟此時周身灼熱如焚,一聽參透太陽真訣就可不懼壁問烈火之言,頓時心頭一動,飛快地抬起頭來。
雙目過處,果見洞頂刻滿了字跡,就着閃灼火光清晰可辨。刻的是:
“太陽真訣,萬妙之門……”
他剛剛看完兩句,就聽頭頂上再次傳來一聲驚呼:
“你看,這裏不就是烈焰天堂的入口麼?”
江雨舟乍聽此言,不由心頭猛跳。
卻説江雨舟乍聞洞頂之人找到了烈焰天堂的入口,正在心頭狂跳之際,突然,又聽另外一人應聲答道:
“哼!就圖上看來,縱然這真是入口,恐怕也在數里之外了!”
江雨舟聽到此處,才知道這兩人只在圖上找到,真假難辨不説,並且還在數里之外。他一顆心本已跳到喉頭,聞言又復定了下來。
就在此時,又聽得一聲冷笑。
“嘿!是與不是,我們兄弟先找找再説!”
話音過後,人聲頓息,似乎二人業已去遠。
江雨舟再次抬起頭來,飛快地把那篇太陽真訣瀏覽一遍。
這篇真訣頭尾雖僅三百餘字,但已包羅了一種奇絕天下的武學,幾乎一字一句都有其微言奧義,幸而江雨舟在韋家祠堂十年苦讀,幾經推敲,終於尋出其奧妙之處。
原來這裏太陽神功修習之法,講求的是如何做到“天人合一”、“物我相通”,把吸收在體內的熱量,用一種奇異的方法,收束集中之後再排出體外。
江雨舟此時四肢欲裂,一旦領悟,立即依法施為。
本來他抬手無力,根本就無法修習武功,所幸這種太陽真訣大異於其它武學,以講求“馭氣遵引”之術為主,他雖然四肢難移,依然可以如法施為。
修習一種武學,並非三五日內可盡全功,尤其是那些超凡人聖的奇異之學,往往耗去人一身精力,依然難望其成。
可是,江雨舟天生異稟屢獲奇緣,加以武學業已大有根底,當然又不能用庸俗眼光來衡量!
起先時似乎無甚成就,乃至他按照要領連施行十多次後,立覺那炙膚砭骨的烈焰,已漸漸地可以忍受。
他好像得到鼓勵一般,因之愈發加緊施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體温漸低,額汗已幹,恍恍惚惚,渾然忘我,悠悠盪盪,如沐春風……也就在他恍惚悠盪之際,耳畔突然又傳來一聲熟悉的長笑:
“哈哈,大喇嘛真是信人,但不知那方龍符帶來了沒有?”
這聲音清宏激越,如同澗底流泉,谷下松濤,可見其功力之深,已達登峯造極之境。江雨舟剛覺一愕,就聽另一個聲音答道:
“班達佛門弟子,一向言出必遂,只不知你這蜘蛛宮主人,是否……‘’
江雨舟沒想到這人竟是班達喇嘛,更沒想到另外一人就是那神秘奠測的蜘蛛宮主人。
正在他恨不得衝出去看看那蜘蛛宮主人,究竟是什麼模樣之際,忽然蜘蛛宮主人用一串長笑,打斷了班達喇嘛之言道:
“哈哈,大喇嘛,難道你還不相信老朽嗎?喏,這就是我當年由蒼穹書賢那兒得來的龍符,你先看過再説!”
四方龍符,江雨舟已見其二,此時聽蜘蛛宮主人説他這方龍符乃是得自蒼穹書賢,哪有不想一飽眼福之理?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此時寸步難移不説,縱然穴道已解,又豈是這兩位武林絕頂高手之敵!
唉!生死未卜,何必還要妄生這種非份之想?
可是,話雖這麼説,但在一種好奇的心理驅使下,卻忍不住不聽。
尤其是班達喇嘛餓狼似的聲音,清晰地由頂上重岩石中透下!
“嘿嘿!班達佛門弟子豈能佔你便宜?接住,這是我由醉鄉老頑童那得來的那塊,我們一起觀看,誰也不算吃虧!”
“嘿!雲裏青山霧裏樓!”
“嗯!天上人間峯半座!”
前一句,江雨舟已知是醉鄉老頑童那塊龍符上所雕之字。至於後一句,不消説,定是諸蒼穹書賢那方龍符了。
思量之中,頭頂上笑聲又起:
“蜘蛛宮主人手法真妙,委實叫班達這邊荒野之人佩服!”
“哈哈,彼此,彼此,大喇嘛不也使用貴寺馳名江湖的大手印,把我的這方龍符背後的花紋拓了下來麼?”
江雨舟聽了心頭大震,這才明白當日自己以符易蜜,班達喇嘛一口拒絕的原因。原來這禿賊並非不愛龍符,實在是他將龍符交還自己之前,業已盡得其中秘密。
思量中怒火勃發,頓時由鼻中發出一聲冷哼。
冷哼落處,頭頂上立即傳來蜘蛛宮主人的斷喝:
“大膽賊子,竟敢躲在下面偷聽,還不趕快出來領死麼?”
江雨舟聞言大駭,想不到自己口不能言,僅憑鼻孔中一聲冷哼,就惹來了殺身之禍。
好,既然無法解開被制的穴道,反正遲早是死,與其慢慢地餓死,到不如……
誰知就在他立心等死之際,班達喇嘛居然又替他解去一劫,只聽他大聲説道:
“蜘蛛宮主人怎地這樣大驚小怪,下面之人乃是本寺心腹弟子,老衲這就帶他們迴轉西域了!”
江雨舟在心中暗罵一聲:
“班達賊禿,你敢用計騙我,只要我能生出這座烈焰天堂,非得趕到輪迴寺找你算帳不可!”
他恨滿心頭,真希望插翅飛出!攔住班達喇嘛當場和他理論一番。可是事實上不但無法辦到,並且還因停止修習太陽真訣的緣故,竟又感到額汗如雨,膚熱難熬。
於是他迅速氣透紫腑,把吸入體內的熱量逼向雙掌,徐徐地散出體外。
體外。
突然,他發現了一件奇蹟,他聽到了一絲火花爆炸的輕微響聲,由十指尖徐徐透出。
難道,這就是當年烈焰天王的太陽神功麼?
驚愕之中,他面對熊熊火焰大膽地深吸一口,然後照看太陽真訣的要領,把熱量逼向十指,陡然間透指而出一
頓時唰唰連響,十串火花,透指而出,擊在石壁上,石屑飛濺,如同火樹銀花,蔚為壯觀。
見此情景,江雨舟渾然忘我,一時又驚又喜,滿面愕色。
也就在他驚喜失神之際,山頂上又生變故,只聽得一陣又奸又滑地笑聲説道:
“小丫頭你在等誰?”
聞其聲,如見其人,江雨舟入耳就聽出這是巫山飛猿,繼而再想到了巫山飛猿與玉觀音的淫行,不由暗中替那不知名的姑娘提着一把冷汗。
“我在找我江哥哥!你看到我江哥哥了麼?”
這嬌憨而微含幽怨的聲音,聽得江雨舟心絃“呼”地一震,這……
這説話的姑娘不正是苓苓嗎?
苓苓!你……你怎麼找到此地來了?
啊!你快點兒走吧!巫山飛猿不是好人啊!
他在暗中焦急,可是,苓苓並沒有走,巫山飛猿更發出一聲淫邪而奸狡的詭笑:
“江哥哥?小丫頭,什麼江哥哥海哥哥,我這猿哥哥不是一樣麼?來,小寶貝,讓我親親!”
一聲聲,一句句,像是利劍穿進了江雨舟的耳中,他似乎看到了巫山飛猿淫邪的嘴臉,他恨不能一下衝出去?把巫山飛猿撕成八塊。
可是,他現在辦不到!他只能提心吊膽地靜聽待變!
“滾過去,你這個壞人,我不理你!”
“喲,小丫頭,你倒夠兇啊?哈哈!沒關係,愈兇的愈夠刺激!”
“啪!”
“嘿!你敢打我?叫你嚐嚐我的手段!”
唏哩嘩啦,頭頂上傳來爭鬥的聲音,江雨舟知道苓苓隨高原矮叟學藝不久,絕對不是這淫毒的巫山飛猿之敵。
一點也不錯,僅止盞茶時分,巫山飛猿似乎已佔盡了優勢,只聽他不停地哈哈狂笑道:
“小丫頭,我看你還能退到哪裏去?你看到沒有,後面是萬丈深淵,你要不乖乖地聽我,哼!我只要輕輕一掌,就能把你打下去!”
江雨舟聽得心頭狂跳,無計可施。
“鬼丫頭,你聽到了沒有?”
“哼!你再要不説我就下手了!”
“江哥哥!江哥哥!你在哪裏?這壞人要欺侮我,你快來喲!”
小妮子危難之時信口呼來,愈見其對江哥哥信賴之深。可是,她又怎知道江哥哥此時身不由己,雖然近在咫尺,猶如遠隔重山……
最難過的還算是江雨舟,平日他縱然遭逢生死大難,亦從無畏懼之情,可是此時此境,卻由不得意動神搖如同萬劍穿心。
他能怎樣呢?
他無力救她!
可是,他能耳聞他心愛的苓苓被巫山飛猿……
也罷,苓苓今日若有好歹,我江雨舟就立即停止修習太陽真訣讓壁上烈焰把我燒成飛灰。
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他焦急無措之際,突然,耳畔傳來一陣怒笑:
“哈哈,賊崽子,憑你也敢欺侮人麼?”
這聲音,如同層雲密佈裏透出一線陽光,江雨舟在心靈深處暗呼一聲:
“醉鄉老頑童!”
一點兒不錯,來人正是那滑稽可笑但功力通玄的醉鄉老頑童,苓
苓嬌呼一聲:
“義父!你怎現在才來啊!這壞人欺侮我!”
“我曉得,好孩子,看我剝他的皮!”
“嗯!我不要看,我怕!”
“哈哈!你這孩子,自從復明之後可替你帶來了不少麻煩,這有什麼不敢看,好,那我叫他由這斷崖上跳下去怎樣?”
江雨舟一聞醉鄉老頑童趕來,立即轉憂為喜,及至聽到苓苓雙目已復明,更是欣喜若狂,要不是啞穴被制,怕不早已歡呼出來!
就在他因為不能見到苓苓,而感到無限遺憾之際,突聞巫山飛猿寒聲怒笑道:
“哼!你這老鬼是誰,竟敢當着我巫山飛猿濫發狂言?”
“啊!你就是巫山飛猿麼?我醉鄉老頑童久聞大名,今天非得領教領教不司!”
“醉鄉老頑童?你……你就是醉鄉老頑童?”
“怎麼?你沒聽説過麼?”
醉鄉老頑童在數十年前,就已經名震武林,巫山飛猿哪會沒聽説過?江雨舟在山岩之下,只聽到一片沉默,事實上巫山飛猿聞言之下。只嚇得臉色驟變,情不自禁地連退數步。
醉鄉老頑童見狀大笑道:
“巫山飛猿,你是自己跳還是由我動手?我看還是你自己跳罷,你不是叫飛猿麼?飛猿跳澗,苓苓,你説好看麼?”
巫山飛猿絕望中,頓生拼命之心,就趁醉鄉老頑童説話分神之際,驀地大喝一聲,運集了畢生之力攻出兩掌。
醉鄉老頑童是何等人物,表面上心不在焉,事實上巫山飛猿的一舉一動,無不在他的監視之中,就在巫山飛猿兩掌攻到之時。
突然,老頑童發出一聲哈哈大笑。
“苓苓,看義父玩猴子給你看!”
這位老人家真是名符其實的“頑童”,只見他説做就做,話音一落,身形業已轉了出去,右手一探,猛抓巫山飛猿的屁股。
巫山飛猿一下沒有閃開,只聽哧地一聲,背脊上立被抓開五條血口,鮮血淋淋,奇痛入骨。
醉鄉老頑童有心慢慢地折磨他,出手之際,僅僅三成掌力,一招得手,第二招跟着又來。
一時掌影翻飛,但聞劈劈啪啪,巫山飛猿就像是沒頭的蒼蠅一般,在山頭上左轉右轉,剎那間被打得鼻青臉腫。
事實擺在眼前,他知道今日要想逃走,恐怕比起登天還難。這種卑鄙之徒,毫無骨氣可言,一念及此,立即兩腿一軟跪了下來,顫聲哀呼道:
“老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你老人家高抬貴手就饒了我吧?”
醉鄉老頑童見他這般奴顏卑膝之狀,更加心頭火發,瞪目怒笑道:
“哼!你這話真是太客氣了,咱們還勝負未分嘛!”
“老前輩,我巫山飛猿有眼無珠,只要你老人家今天高抬貴手,今後一定唯命是從!”
“你這話是真的麼?”
“真的!真的!只要你老人家吩咐,叫我吃屎也幹!”
苓苓姑娘一片純真,見狀竟忘了先前他欺侮自己的狠相,不覺噗嗤一聲道:
“呸!髒死啦!”‘
巫山飛猿心機甚深,一聞此言,就知姑娘家面軟心慈,一定較醉鄉老頑童容易説話,因此飛快地轉過身來,求道:
“姑娘,我求求你大發慈悲,只要你今天放了我,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
醉鄉老頑童看透他一肚子壞水,哪肯輕易放過他,未等苓苓姑娘開口,立即哈哈大笑道:
“赴湯蹈火麼?那太嚴重了,還是來一手猴子跳澗吧!”
醉鄉老頑童存心要把他逼下斷崖,話音一落,立即向他緩緩走去:
巫山飛猿嚇得三魂皆冒,頓時渾身打顫,苦苦哀叫道:
“姑娘,姑娘救命!”
小妮子天性仁慈,見他那副喪魂落魄的樣子,不由心下一軟,忙向醉鄉老頑童道:
“義父,看他可憐兮兮的,就饒了他吧?”
“那你不想看猴子跳澗了?”
“嗯!我要問他看到江哥哥沒有!”
“哼!便宜這賊崽子了!”
醉鄉老頑童話音一落,立即收了嬉笑之態,目注巫山飛猿沉聲喝道:
“論你之行,就該立斃掌下,既然苓兒為你討饒,今天姑且從輕發落!”
“多謝老前輩!”
醉鄉老頑童見他意欲就此開溜,頓時斷喝一聲:
“且慢!”
巫山飛猿又是渾身一顫,滿臉驚惶之色道:
“前輩,你……”醉鄉老頑童如同未聞地沉聲説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想走了嗎?”
“前輩是説一…-”
“你號稱巫山飛猿,想必對巫山情形甚為熟悉,這幾日來,你可曾見到一名面有十字疤痕的少年?”
這賊子剛有生機,便生禍心,聞言雙目一陣亂轉,然後嘿嘿詭笑道:
“老前輩問的,可是武林人稱冷血人的江少俠麼?”
苓姑娘星目一揚,説道:
“是啊!你看到他了?”
“不錯,我看到他了,不過現在……”
“現在怎樣?”
“現在他已被人擊下山後斷崖!”
“什麼?你這話是真的麼?“我親眼看到,豈能有假?”
沉默,可怕的沉默!
醉鄉老頑童與苓苓姑娘,同時被驚呆了!
終於,苓苓姑娘嬌呼一聲:
“江哥哥,你在哪裏啊?”
身形一晃,就向斷崖邊上奔去。
醉鄉老頑童見狀大驚,猛喝一聲:
“苓兒回來!”
晃肩出掌,快如飄風一般,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把苓姑娘抱入懷中,可是小妮子哀傷過度,雖然免去了墜崖之危,但卻嬌吟一聲昏了過去。
醉鄉老頑童一面救治苓苓,一面沉聲大喝道:
“巫山飛猿,快説,把那江少俠擊下懸崖的人是誰?”
巫山飛猿雙眼一轉,立道:
“就是青城一鳳!”
其實江雨舟被八大掌門人逼下懸崖,巫山飛猿根本就沒見到,只因他在兩年之前,曾因調戲一名婦女險些喪生在青城一鳳的劍下,是以才出此狡計,企圖嫁禍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