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醉鄉老頑童是何等人物,哪能輕易受騙,聞言略一思索,立即沉聲大喝道:
“好賊崽子,你敢騙我,看我取你狗命!”
雙手一晃,指形如刀,直向巫山飛猿周身插下。
巫山飛猿驚呼一聲:
“老前輩,我説的全是真話!”
醉鄉老頑童掌力一收,唰唰唰連點他三處麻穴,嘿嘿怒笑道:
“真話?哼!我就不信青城一鳳能把那年輕人擊下懸崖!”
巫山飛猿聞言,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不過他狡詐百出,陰險無比,略一沉思,立即連呼冤枉道:
“老前輩,你聽我説完之後下手不遲!”
“好!你説!”
“那青城一鳳雖不是冷血人之敵,可是中原九大門派向來步調一致,冷血人功力雖高,又怎能抵擋他們聯手合擊!”
君子可欺以其方,這賊子言之有理,更何況醉鄉老頑童曾經親眼見武當派囚禁江雨舟之事,思前想後,由不得他不信!
微風之中,但見他鬚髮飄動,雙目亂轉,終於大喝一聲:
“青城一鳳,老夫同你拼了!”
話音一落,雙手捧起苓苓的嬌軀,快步而去。
巫山飛猿見狀心中大急,立即張口高呼道:
“老前輩,請你替我解開被制的穴道!”
醉鄉老頑童身形已至十丈開外,聞言沉聲哼道:
“氣走三焦,力透百穴,能解你就自解,不能解你就等着好了!”
話音落處,人影已杳。
江雨舟身在層巖之下,雖然看不到頂上情形,但卻聽得清清楚楚,一會兒喜,一會兒憂,一會兒焦急萬狀,一會兒悲憤莫名,及至聽到醉鄉老頑童為巫山飛猿所惑,去找青城一鳳拼命,不由心中大急。
可是,急有什麼用?孫北斗存心將自己置於死地,所點穴道豈是一時可解?
突然,醉鄉老頑童臨去時對巫山飛猿之言,就像是沉悶重雷般在他心中響起:
“氣走三焦,力透百穴……”
難道運用這種方法真能自己解穴麼?
運氣凝神,定心靜意。
可是他武功雖高,但卻從未學過點穴解穴之法,而這種運氣解穴之法,更是點穴術中高深的學問,僅憑醉鄉老頑童幾句沒頭沒尾的話來摸索,哪會這般容易!
古洞沉寂,火光閃灼,他多方試驗,不但解不了被制的穴道,反而因為停止習練太陽真訣的關係,又被壁間火焰烤得焦灼難當。
為了除火焰灼膚之苦,他只好停止運氣穴,再次開始練習太陽真訣。
太陽真訣確是一種奇詭絕奧的武學,一字一句俱都隱有深意,江雨舟不知不覺中忘了一切,全力全心沉溺於那些微言奧義之中。
隨着時間之進展,他對太陽神功業已大有進益,事實上他進入烈焰天堂已歷三日,面容上不僅毫無疲憊飢渴之態,反而呈現出一片平和。
風吹焰舞,霍霍可聞,江雨舟如同老僧人定一般。
突然,他睜開了雙目,在心中重複唸到:
“蒼海微塵,天地一粟,系之於毫髮之端,散之於六合之內……”
他啞穴被制,念時只見嘴動,不聞其聲,但他自己心中卻甚明白,
這幾句俱是太陽真訣中的緊要所在。
良久,良久,他像是猝然領悟似的,雙目一亮,立即面向那熊熊烈焰吸進一口氣。
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江雨舟由沉思之中,聽到了一陣人聲:
“紅鷹教主,咱們一齊宣讀如何?”
這是蜘蛛宮主人,江雨舟聞聲不覺一怔。
就在此時,那在鬼號谷搶走龍符的紅鷹教主,已應聲答道:“好説!好説!這樣誰也不會吃虧,我數一二三同時開始!”
江雨舟聽到此處,已略猜測到是怎麼回事,但聞紅鷹教主話音一落,立即沉聲高喚道:
“一!二!三!”
呼聲剛落,兩人同時説到:
“天上人間峯半座!”
“玉龍戲水入清流!”
事已至此,江雨舟不再懷疑,這狡猾神秘的蜘蛛宮主人,竟用拋磚引玉的手法,企圖憑其手中龍符,向另外三位握有龍符的武林人物,分別約定時間相互交換秘密。
這種方法確實巧妙無比,若真讓他狡計得逞,則其餘三人頂多只能得到兩方龍符上的秘密,而他則可輕易地以一易三。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江雨舟因禍得福,竟然不費吹灰之力,較蜘蛛宮主人知之更詳。
山頂上兩人在説什麼,江雨舟此時已無心管他,在他腦海裏盤旋的只有那四句話:
“急風無語夕陽愁,
雲裏青山霧裏樓;
天上人間峯半座,
玉龍戲水入清流。
這些話有什麼意義?
難道這就是鬼谷龍符的全部秘密?
他不解,他沉思,他……
突然,迷惘中傳來一陣人聲:
“老大,瞧這一路足跡,説不定我們跑了一夜,已被人捷足先得了!”
“不見得,我看這足跡有進無出,只怕此人還在烈焰天堂裏未曾離開!”
“老大,你錯了,我此時細看原圖,似乎這座烈焰天堂另有捷徑,並且就在此峯懸崖之間,説不定此人業已尋得太陽真訣,由懸崖上那處捷徑走了!”
“哼!那麼快搜!”
這兩人一問一答,江雨舟早已聽出他們,就是孫北斗走後最先來此尋找烈焰天堂之人,是以心中一震,便聞腳聲已至十丈之內。
他此時穴道未解,欲避無力,不由心中大急,正在他懼怕無計之時,那兩人已至身後,只聽一聲驚呼:
“嘿!好小子,原來你還沒走麼?快把太陽真訣獻上!”
話音一落,但見火光一暗,兩條人影直欺過來。
這兩人剛剛欺進三步,烈焰天堂外又傳來一陣冷笑:
“哼!蜘蛛宮主人説得不錯,這下面果然有人偷聽,為了維護龍符機密,説不得我紅鷹教主今天要斬草除根了!”
話聲一落,陡然雙掌連揮,攻出一片強風。
那先來的兩人腳步一錯,嘿然冷笑道:
“紅鷹教主,你有什麼絕招,敢在我王屋雙鬼面前發威……”
話音落處,已閃電般飄出八尺,不約而同旋身出掌,抬手迎了上去。
紅鷹教主功力強渾無比,王屋雙鬼亮掌抬腕間更是冷風嗖嗖,這兩陰一陽三股氣流,隔着個不言不動的江雨舟,如同大海狂濤般呼嘯而來。
火舌吞吐,狂風激盪,眼看這三股掌力合一,江雨舟就得粉身碎
骨。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斷喝:
“且慢!”
短短兩字,隱含無上威嚴!
紅鷹教主一愕!
王屋雙鬼一愕!
就在三人驚愕失神手下一慢之際,突見人影飄動如同鬼魅驟至,指影紛飛,恰像是電射星閃唰唰連響,直向江雨舟罩下。
江雨舟心神一顫,已被指風掃中。
可是,事情大大地出人意料之外,江雨舟只覺得此人指風過處,百穴頓開,雙臂一抖,霍地站了起來。
他面向裏壁,辨不清此人是誰,身形既起,立即一扭身形。雙目所及,只見紅鷹教主當門而立,在他身邊站着個面罩黑紗的老人。
此人目光之中,隱含無盡神秘的色彩,初視寬厚温和,細看陰險機詐,分明是江湖巨惡,亂世梟雄,他怎會……
正在他思量不解之際,突聞王屋雙鬼大喝一聲,又由身後亮掌抓來。
雙掌齊出,陰風蝕骨,剎那問布起一片掌影,分由四面八方湧到。
那蒙面人似乎甚為關心江雨舟的安危,見狀沉喝一聲:
“當心!”
沉喝聲裏,江雨舟猿背急轉,雙掌倏揚,頓時熱浪怒卷,火花四射,但聞兩聲刺耳厲號,王屋雙鬼已在熊熊火焰裏化為兩塊焦炭。
江雨舟不意之中,用出了無心習得的太陽神功,想不到竟有這樣凌厲的威力,不説紅鷹教主與那蒙面老人感到驚愕,就連他自己也對眼前的情形感到咋舌難下。
火光閃灼烈焰天堂裏升起了一陣焦臭之氣。
沉默,沉默……
眾人在沉默裏眼看着王屋雙鬼化成了灰燼!
突然,紅鷹教主轉過臉來,雙目一瞟那蒙面老人。
蒙面老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出手除去江雨舟這個可怕的人物!
然而蒙面老人並沒有照他的意思做,反而朝着江雨舟温和地笑道:
“閣下可是人稱冷血人的江少俠麼?”
江雨舟微微將頭一點:
“不錯!你是……”那老人又是一聲郎笑:
“失敬,失敬,老朽蜘蛛宮主人!”
“蜘蛛宮主人?”
‘!不錯,老朽曾經數度遣使相邀,均遭少俠拒見……”
“哼!你想以先前援手之恩要挾麼?”
蜘蛛官主人尚未答話,紅鷹教主突然冷哼一聲:
“只怕此時沒有那麼便宜了吧!”
江雨舟雙睛一瞪,厲聲喝道:
“你想怎樣?”
“你已偷聽我二人龍符之秘,今天就休想離開此地!”
“那你就試試看!”
江雨舟因他那日搶走龍符,心中一直怒氣未息,及聞此言,不由怒火更熾,話音一落,拍手拍出一掌。紅鷹教主剛見江雨舟掌斃王屋雙鬼,已經有點兒膽寒,此時所以敢大言不慚,主要是因為蜘蛛宮主人在場,他知道為了維護龍符機密,只要動起手來,蜘蛛宮主人決不會袖手旁觀。
誰知事情大出意外,眼見江雨舟一掌劈出,蜘蛛宮主人竟爾如同未見,他心中一時驚懼焦急,説不得只有牙根一咬……
紅鷹教主運足了十成真力,迎着江雨舟來勢攻出一掌。
只聽轟地一聲悶響烈焰天堂裏火舌亂竄,紅鷹教主被震得心頭一蕩,噔噔噔地後退八尺。
江雨舟冷笑一聲:
“識相的快把那日搶走的龍符交出來,否則,哼!”
隨着這一聲冷哼,江雨舟隨上一步,雙目怒火如刀,直向紅鷹教主心窩射進。
紅鷹教主雖然狂妄,此時也不免氣懾神搖,面有怯色,腳步踉蹌地緩緩後退。
蜘蛛宮主人確實奸狡絕倫,當二人衝突初起之時他不加勸説,及至紅鷹教主敗相已呈,他才哈哈大笑道:
“少俠且慢!那方龍符包在老朽身上就是!”
紅鷹教主聽得心頭一動,正覺萬分不願。
突然耳畔傳來蜘蛛宮主人清晰而細小的聲音:
“秘密已得,還他何妨?”
紅鷹教主一聞他這兩句傳音人密的規勸之言,立即就見好就收道:
“既然蜘蛛宮主人出面,我還有何話説,接住!”
“哧”的一聲,把那日搶來的龍符抖手打出。
蜘蛛宮主人眼見江雨舟收好龍符,連忙緩上兩步,和聲説道:
“少俠可知老朽先前出手解穴之意麼?”
本來江雨舟對他臨危解穴,心中不無感激,可是一聞此言,立即想起以前他曾數次派遣蜘蛛使者連番相逼,立即把滿腔感激之情化歸烏有。當下沉吟一聲道:
“你仍想借此要挾,使我歸順你蜘蛛宮麼?”
蜘蛛宮主人哈哈一笑:
“哈哈,淺水荒林,難藏龍鳳,老朽此時哪裏還敢委屈少俠!”
“那麼你是……”
“老朽聽説少俠曾由枯竹教主手中,得到另一方龍符……”
江雨舟聞言之下,才知他先前援手果然別具用心,頓時臉色一沉,嘿然冷笑道:
“你要我用那方龍符,報答你先前援手之德?”
“那倒不必!老朽不過想與少俠互換龍符之秘,然後各憑機遇,尋求鬼谷真……”
“你那方龍符,此時對我已無機密可言!”
江雨舟見蜘蛛宮主人故作迷糊,明知自己已聽得他手中龍符之秘,還要巧言交換,言下隱含一股威脅之意,是以才心中惱怒地出口道破。
這一手確出蜘蛛宮主人意外,依他想來,江雨舟在懷德畏威之下,就是明知吃虧也得滿口應承才是,孰料……
他城府甚深,心中雖怒,卻不肯輕易發作,正在尋求兩全齊美之計。
突然紅鷹教主冷笑一聲:
“冷血人,蜘蛛宮主人可不是我紅鷹教主!”
他滿懷妒恨,話中隱含挑撥之意。
江雨舟聞言又是一聲冷哼!
“紅鷹教主,你當我江雨舟是懼人之輩麼?”
蜘蛛宮主人確實陰險可怕,聞言不怒反笑道:
“老朽立身江湖,向以道義自約,既然少俠已得老朽這方龍符機密,我豈能……輕易佔人便宜……”
江雨舟未等他把話説完,也應聲長笑道:
“好一個自命不凡的蜘蛛宮主人,難道你就把江雨舟當成了忘恩負義之徒!你先前援救之時,雖然別具用心,不過我江雨舟總算身受其惠,此時我就以那方龍符上秘語相告,從今後恩怨兩消!”蜘蛛宮主人聞言心中亂跳,但表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一般,可是紅鷹教主聞言之下,竟然心情激動頓忘厲害,身形一閃,連連上兩步道:
“既然如此,那就快説!”
江雨舟向他瞪目怒視,嘿然冷笑道:
“此事與你無關,滾出去!”
冷傲凌厲,聽得紅鷹教主心頭一顫,一時進退維谷不知所措。
江雨舟見狀猛一上步,喝道:
“你還用請麼?”掌勢一揮,劈出一股夾帶火花的熱浪。
紅鷹教主見狀心膽俱搖,驚叫一聲,反身倒躍八步,剎時消逝在
山洞之中,江雨舟依言説出那方龍符上的字句,蜘蛛宮主人似乎意尤未足道:
“少俠言出必踐,令人心服,但不知能否將那方龍符借來一飽眼福?”江雨舟沉聲一笑道:
“事情本無不可,只可惜你來遲一步,那方龍符已為別人所得!”
蜘蛛宮主人正想詢問那人是誰,突頭頂上傳來一聲巨震,烈焰天堂竟然火舌亂串,石落如雨,大有天崩地陷之勢。
蜘蛛宮主人大喝一聲:
“好一個大膽的紅鷹教主,竟敢使用震天梭!”人影一翻,搶先奔了出去。
江雨舟雖不知震天梭為何物,但聞名思意,早已明白了大半,當下跟蹤而出。
這真是千鈞一髮,就在他身形衝出烈焰天堂之際,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那座烈焰天堂業已整個坍了下來。
一時煙塵瀰漫,火舌亂竄,餘震所及,就連整個山洞都有坍塌之勢。
這情形,江雨舟縱有通天之能,也不敢再耽延,當下晃動身形。
誰知腳步抬起,這才發現山洞已被泥沙堵塞,蜘蛛宮主人見機較早,蹤跡已杳。
江雨舟放足疾奔,只感到幽暗異常,與懸崖出口剛好是背道而馳。不過他想起孫北斗與王屋雙鬼,均非由懸崖出口處進來,是以心中並不慌亂。
曲曲折折,行約頓飯時光,突然通路口已斷。
原來江雨舟走這條山洞,並非孫北斗與王屋雙鬼進出之處,他心中一急,正想轉身另尋出路。
突然,石壁後傳來一陣人聲:
“到了,此處就是!”
這聲音入耳,江雨舟立即辨出是巫山飛猿,頓時心中一愕,暗道:
“我江雨舟都無法自行解穴,這賊子怎能有此功力?”
思量未已,耳邊人聲又起:
“哼!假如你説話不實,可別怪我將你重新點穴,送回那座危峯之上,到那時再想別人救你,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你道這聲音又是誰?原來正是南王太子孫北斗!江雨舟聞聲心情激動,木然無措。
松花釣叟待己恩重如山!
孫北斗對己仇深似海!
為了報答叔叔之恩,我江雨舟寧可放棄毀容之仇,奪愛之恨。無奈孫北斗依然苦苦相逼栽贓嫁禍,使得中原九大門派羣起而攻。
當青城一鳳仗義執言之時,我江雨舟本可……
可是,為了叔叔遺下你一條香火,我又不惜甘冒墜崖之險,粉身碎骨之危,把種種罪惡一力承擔,不料你恩將仇報,竟然……
他思潮起伏,恩怨難決……突然,耳畔傳來一聲怒笑:
“哼!你單掌開天所指龍符,究竟是哪一塊?”江雨舟正在心中思量那邊共有了三人,不知這單掌開天又是何時被孫北斗押來。便聽孫北斗嘿嘿冷笑道:
“你真不説麼?”“不説!”“哼!今天不叫你嚐點兒厲害,我就枉稱南王太子了!”江雨舟一聞孫北斗要收拾單掌開天,不覺心中一震。
誰知事情發展,更令他大出意外,只聽單掌開天一聞孫北斗之名,立即失聲叫道:
“南王太子!你……你就是南王太子?”
孫北斗不明他話中之意,沉聲一笑道:
“怎樣?你怕了麼?”單掌開天説話聲突轉微弱,江雨舟耳力雖強,但隔着一層石壁,也僅能聽到嘰嘰喳喳之聲。
俄而,單掌開天話聲一落,就聽孫北斗沉聲説道:
“你先出去!”
江雨舟雖然聽不見,但可想象得到,那是對巫山飛猿所説。
江雨舟不明單掌開天為何一聞南王太子之名,就會驚愕失聲,心中疑慮,情不自禁地向石壁貼進一步。
但聞孫北斗輕哼一聲道:
“巫山飛猿業已走遠,此時這山洞中只有你我二人,還不趕快把那方龍符的下落説出來麼?”
“少俠,你以為我要對你説的,真是那方龍符的下落麼?”
“難道不是?…”
“此事較之龍符,實在有泰山鵝毛之別,至少對小俠而言是如此!”
“哼!那你就説來讓我聽聽!”
“請小俠附耳過來。”
“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你還有何顧慮?”
“常言道,隔牆有耳,此事太過重要,哪能不加慎重?”隨着一聲冷哼,空氣立轉沉寂。
江雨舟凝神斂氣,全心貫注,無奈一壁相阻,語音難辨,只聽單掌開天斷續説道:“……躲到南王府中……恐我泄漏……潛居巫山……
今日能夠向少俠表明……我就死也瞑目了!”
江雨舟因他語意無法連貫,一時不能完全了悟,正在靜心苦思,突聞孫北斗怒喝一聲:
“你這話可是當真!”單掌開天哎喲一聲,似乎強忍痛苦道:
“老朽句句……俱是……實言……”
“你有什麼證據?”
“小俠若是不信,可問……鐵指康林!”
江雨舟聽得心頭一愕,突聞孫北斗縱聲狂笑道:
“哈哈,想不到我孫北斗妄走人間一趟,至今猶在睡夢之中,江心月,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匹夫,有朝一日我非得將你千刀萬剮,銼骨揚灰!”
江雨舟見他突然罵起松花釣叟,不由心頭大愕。
正在此時,只聽孫北斗又是一聲叫道:
“單掌開天,當年主謀夜襲海天山莊是何人?”江雨舟情不自禁地心中一震,就在此時,單掌開天慘叫一聲道:
“他……他就是北……”
江雨舟聽到一個“北”字,心中如同擂鼓般呼地一響,但話音未落,突生奇變,單掌開天爆出一聲刺耳慘叫,似乎已重創而亡。
緊接着,孫北斗厲聲大喝道:
“巫山飛猿,你敢跑!”腳步連聲,似乎孫北斗已隨後追了下去。
江雨舟聽到此處,哪裏還能沉得住氣,當即運集畢身之力,雙掌一揚,就向石壁上推去。
這座石洞,本就是烈焰天堂的另一出處,只不過中間被人用亂石封閉,此時經他全力一擊,頓時石壁洞穿。
江雨舟穿空而過,只見亂石之中倒卧着一名老人屍身,七孔流血,雙目怒瞪,似乎被一種絕高的掌力所傷。,
孫北斗在隨意之中,發出這種強渾的掌力,把單掌開天當場擊斃,這豈是巫山飛猿所能辦得到的?
江雨舟略一思量,心中突然了悟,知道孫北斗那聲斷喝全是猜測之詞,事實上巫山飛猿在孫北斗叫他離開之時,早已經溜之大吉了,這暗中下手的一定還有他人。
這人擊斃單掌開天之用意何在?不消説,完全是為了殺人滅口,恐怕他泄露當年夜襲海天山莊的秘密,進而言之,這出手之人與當年夜襲海天山莊之事,一定大有關連。
這念頭在江雨舟心中一轉,他立即迫不急待地快步而出。
自雲悠悠,山風正疾,極目回望,不見人蹤。巫山飛猿、南王太子,俱都不知所之。
流露輕林梢,柔風飄過峽谷,但見遠處山坡上一條黑影晃眼消逝。
江雨舟微微一愕,放足趕去。
其實這處山坡還在數里開外,孫北斗哪有這快腳程,只可惜他匆忙之中未加熟慮,以致……
卻説江雨舟信足猛奔,不消一盞熱茶時分,便已翻上那處山坡。
正當他由山脊騰身而上之際驀聞一聲大喝,分由兩側攻來一股勁風。
江雨舟腳步一錯,猛退七尺,突見一高一矮兩條人影,如同射星
般一閃而至。
這兩人現身之後,江雨舟正想出口喝問,誰知那兩人卻像猝遇蛇蠍一般,身形疾退,同聲驚呼:
“冷血人!”江雨舟笑一聲:
“既知是我,怎還不趕快讓開!”那兩人神色一愕,正當進退維谷之際,突聞遠處傳來一聲怒笑:
“哼!好一個大膽的冷血人,我家王爺正在到處找你,難得你來得正是時候!”話聲未落,人已電閃而來,江雨舟一眼之下,已看出此人正是南王駕前四侯之一的五雷手,他口中的王爺想必就是紅塵四絕之一的南王孫九五。
江雨舟傲骨天生,哪怕他什麼南王北霸,聞言沉聲冷笑道:
“他找我江某人做甚?”五雷手揚眉詭笑道:
“難道指傷南王太子之事,你就忘了!”
“哼!可是你也別忘了,若不是我江雨舟,今天哪還有他南王太子孫北斗的命在!”
“可是撕毀金龍令旗,掌斃南王門下弟子,你還推卸得掉麼?”
“哼!大丈夫敢作敢當,我推卸做甚?”
“哈!有膽量去見我家王爺再説!”
“去就去,難道他還能吃了我不成!”
五雷手冷笑聲中率先領路!江雨舟豪氣千丈,大步跟隨。
一路上但見南王弟子,一個個夾道排列,執戟握劍,瞪目怒視,虎威森嚴,不啻閻羅殿。
江雨舟昂首挺胸,直如未見。行約盞茶時分,來到一座谷口,只聽五雷手高呼一聲:
“啓稟王爺,冷血人到!”
“王爺有命,宣冷血人晉見!”
江雨舟聞言仰面大笑,緩步而進。那副心雄萬丈氣吞江海之英姿,看得南王門下,一個個敬服不已。
谷中綠草如茵,凌霄古柏之下,放着一頂盤龍刻鳳緯幕高卷的軟
轎,轎前並排站着八名金盔銀甲倒持短戈的大漢。
端坐在轎中的是個面紅如火身軀偉岸老人,不問而知,他就是紅塵四絕之一的南王孫九五。
江雨舟行近三丈之處,腳步一停,沉聲説道:
“閣下找我江雨舟有何貴幹?”
南王身形微抬,雙目射出兩道怒火,嘿嘿冷笑道:
“我還當指傷太子,撕毀令旗,掌斃王府侍衞的冷血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呢!想不到此時一見,哼,看來本王此次親入中原實在小題大做了!”
“我風聞南王以無影拳飲譽江湖,想不到對吹牛一道更有造詣,只可惜我江雨舟生就包天之膽,豈是你幾句虛言能夠嚇退的!”
南王孫九五縱橫江湖,哪曾被人如此譏嘲,頓時怒喝一聲:
“大膽狂徒,氣殺我了,哪一個為我拿下此賊!”話音落處,五雷手應聲而出道:
“本侯替大王分憂!”這老賊明知不是江雨舟之敵,可是他此時狗仗人勢,話聲落處,反身出掌,就向江雨舟攻到。
江雨舟怒笑一聲:“那日寄在你頸上的頭,今天該給我了吧!”腳步一晃,恰像電閃雲飄,眾人但見衣服連轉,五雷手突然慘叫失聲,摔出八步開外,身首異處,熱血狂噴。變起倉促,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南王門下個個驚恐,孫九五霍然騰身,由轎中急射而出。
江雨舟面不改色,傲然笑道:、
“在下這幾招粗淺武學,還值得你親自動手麼?”
南王孫九五神色一愕,突然大喝一聲:
“轎前八凱何在!”那八名金盔銀甲持戈大漢,立即應聲答道:
“八凱聽命。”
“佈陣擒賊!”
“是。”
人影晃動,盔甲閃耀,剎那間把江雨舟包在當中,八支短戈,斜指長天,步履沉重地緩緩逼來。
江雨舟明知這八名大漢功沉力猛,藉助陣勢之變,出手定非凡響,但依然裝做若無其事地哈哈大笑道:
“江雨舟恭候教誨,各位請!”
“請”字出口,吼聲暴起,一時人影戟風閃灼生輝,恰像是江翻海嘯萬蜂出巢一般。
江雨舟大喝一聲,拍出一掌。誰知掌勢攻出,頓感心頭一蕩,無邊壓力,立即罩上身來。
南王孫九五見狀一樂,不禁仰面大笑道:
“連一招‘八方風雨會中州’也接不下,還敢在本王面前濫發狂言麼?”
誰知他話音未落,場中頓生奇變,只聽江雨舟在危急中,突然引吭長嘯,嘯聲未落,兩掌閃電攻來!
掌勢過處,但見熱浪頻翻,火花四射,炎炎罡風,砭骨難耐。
南王孫九五見狀神色立變,大喝一聲:“太陽神功!”
袍袖疾展,雙臂猛抖如同巨鳥凌空般撲了過去。
卻説南王孫九五見江雨舟掌翻熱浪,指濺火花,頓時想起了那失傳已久的太陽神功,當下大喝一聲縱身撲了過去。
他名列紅塵四絕之一,出手時威勢果真不同凡響,但見大袖卷處,立有一股罡勁絕倫的強風襲來。‘
只聽一聲巨震,立見塵灰蔽空火花四濺,就像是午夜流星一閃而沒,確屬武林奇觀。
江雨舟被這一擊之勢,震得腳步一錯連退七尺,心中凜駭不已。
南王一招佔先,面上立現得意之色。
可是,就當他拈鬚卓立傲然四視之際,突然臉色一變,驚愕莫名。
你道原因何在?
原來他雙目過處,只見轎前八凱雖因自己及時出手,逃過了烈火焚身之危!但八人十六道眉毛,卻已在那一髮千鈞之際燒得精光。
轎前八凱滿心驚惶,出聲不得。
南王由驚而怒,怒氣一發,煞氣立升,雙目閃灼,嘿嘿冷笑道:
“絕跡數十年的太陽神功,不意在此見到,看來本王不虛此次中原之行了!”
江雨舟劍眉上揚,應聲豪笑道:
“雕蟲小技,不值一笑,哪能與你震驚武林的無影拳相提並論!”
語帶譏諷,各不相讓,顯得山雨欲來危機四伏。
南王雙目怒瞪,沉聲冷笑道:
“本王行年七十歷經大小八十餘戰,頗以未逢敵手為憾,想不到就木之年,竟碰上你這種人物,趕快出手吧!”
江雨舟冷哼一聲:
“在下連會中原各大門派首腦人物,認真説來,除去青城一鳳之外,俱是大言欺人浪得虛名之徒,你南王威震宇內,氣震山河,可不要令我失望了?”
探步出掌,一蓬熱浪,十縷火花,如同電射星飛,猛向南王湧到。
眼看熱浪火花湧到南王身前五步之處,突聞一聲斷喝,南王大袖疾起,袖裏藏拳閃電擊出。
無影拳威鎮江湖,確有獨到之處,拳勢所及,湧起一堵無形勁氣,綿延不絕,漫空捲到。
江雨舟施展的太陽神功,確是武林絕藝,無奈功力過淺,剛與南王那股無形的拳風一觸,立即“波波”連響硬被逼了回來。
一股反震之力,倒襲而回,江雨舟只覺心頭一熱,情不自禁連退三步。
南王表面上雖然佔盡優勢,但骨子裏卻感到驚駭不已,因為那翻天熱浪,差一點兒就把自己的拳風突破。
雙方俱感到這是平生勁敵!
經過這一陣可怕的沉默,江雨舟左掌一揚,火光再現,熱浪重翻。
南王右手一擺,揮拳直搗。
眼看這一招又將接實,突然,江雨舟大笑一聲:
“熱的不合口味,你再嚐嚐冷的如何!”
左掌一撤,右掌奇奧莫測地連攻三招。
這三招攻出,威勢截然不同,但見白霧瀰漫奇寒刺骨,呼嘯奔騰一下湧到。
南王大吃一驚,虎吼一聲,右拳連番飛起。
誰知拳頭一人那迷濛白霧之中,頓時渾身直打冷顫,慌不迭翻身退出七步。
原來江雨舟一着失機,竟然別出心裁,把全身那股奇寒之氣,運用修習太陽神功的方法,集聚在右掌上然後全力攻出。
一來是因為這股奇寒之氣,在他體內為時已久,是以遠較那根基未固的太陽神功來得深厚,二來變起倉促,是以才使得南王心懍神駭應付不及。
再説南王連退七步之後,驚愕中用目一掃,只見白霧斂處,地上霜積如銀,絲絲寒氣兀自砭骨刺膚。
憑他那樣見聞廣博之人,竟也無法猜透江雨舟這種奇特的武功,究竟出自何門何派?
不過,這樣一來卻也真引起了他心頭怒火,只聽一聲虎吼,突然欺身疾進,雙拳橫掃直掄,剎那間攻出五招。
他出手快似星火,但卻不聞半點兒風聲,這就是無影拳與眾不同之處。
人影乍起,江雨舟長嘯入雲,雙掌齊飛,絕學連展。雙方連拆五招,倏地人影一分。
南王鬚髮亂飄,面色紅似火!
江雨舟氣喘力促,額角沁汗!
雙方不發一聲,四目相對,充滿了驚愕與憤怒的火焰!
南王門下徒眾,一個個面現愕色,似乎眼前這情景他們生平僅見。
二人相對也不過剎那時光,南王似乎看到了好機會,未見他怎樣作勢,身形陡然凌空飄起三丈,兩臂一分一合,神奇莫測地攻出兩招。
江雨舟神情一怔,南王那兩股毫無半點風聲的拳勁,業已兜頭罩下,倉促間左手一託,右手斜斜舉起。
誰知道一着失機,全盤皆輸,未等他兩掌接實,南王突然厲吼一聲,拳勢立變,走“天焦”,奔“天樞”,閃電而至。
剎那間人影三變,江雨舟竟沒有突出南王拳風範圍之內,只聞“轟”地一響,拳風過處,江雨舟腳步踉蹌鮮血亂噴。
南王仰面狂笑:
“冷血人!你再接我一招‘拳震南天門’看看!”
話聲落處,拳已舉起,仰風一晃,眼看……
突然之間,衣袂飄風,人影電射,三聲叱喝傳來,一陣清風飄至。
江雨舟但覺周身壓力一輕,飛快地連退五步,強吸一口真氣,穩住了心頭翻騰的逆血。
就在此時,三條人影穿梭而來,並排落下三名灰布僧袍的老和尚,只聽得衣袂剛住,佛號即起:
“阿彌陀佛,小僧斗膽,請施主將冷血人交我帶走!”
這“帶走”兩字,頓時激起了江雨舟心中怒火,情不自禁冷笑一聲。
他感到怒不可遏,南王孫九五又何嘗不然?他眼見一招得手之際,卻不料來了這三個莫名其妙的和尚,神情一愕之後,立即沉聲説道:
“事情有這樣容易麼?你先説説看,你們是哪座廟裏趕出來的?”
為首一名老僧,聞言微一上步,答道:
“貧僧等拘魂寺十絕羅漢!”
“拘魂寺?十絕羅漢?哼!本王向來沒有聽人説過!”
“聽説與否,無關宏旨,只要施主答應將冷血人讓我就行!”
“難道本王這一趟中原就白來了麼!”
他話中之意,分明已把江雨舟看成了囊中之物,江雨舟傲氣凌雲,哪能受此屈辱,聞言雙目怒瞪。
正當他準備舍死一拼之際,突聞老僧沉聲説道:
“施主不肯白來,難道拘魂寺肯白等十六載麼?”
江雨舟聽得一怔!
南王孫九五仰面狂笑道:
“狂僧大言欺人,冷血人總共多大年紀,你竟等他一十六載?哼!也罷!只要你能接上本王三拳,我就放過今天如何?”
江雨舟在一旁思量道:
“無論雙方誰勝誰敗,看來我均還有一場生死之戰,何不趁二人爭鬥之間,把周身散亂的氣血理歸筋脈?”
思量之中,立即吸進一口真氣。
烈日當空,蟬鳴躁耳。
南王孫九五在江雨舟理氣調元之際,向為首那名十絕羅漢攻出一拳。
拳勢落處,這名十絕羅漢悶哼一聲,腳步猛錯七尺。
南王哈哈一笑:
“好!你再接我第二拳!”
話落拳起,迎胸搗來。
這名十絕羅漢雙掌一擺,幾乎在同時攻出一招“推波助瀾”。
他內力深厚,雙掌推出,但聞冷風厲嘯,地動山搖。
可是,這雄厚的掌風一與南王的無影拳接實之際,頓時倒拳而回,就像是掠地狂瀉,猝遇中流砥柱。由不得勁氣進發四下飛淺!
只聽腳步連響,這名十絕羅漢被他反彈之力震得身軀搖晃,連退九尺,哇地吐出一口熱血,臉色慘白如紙。
南王哈哈大笑道:
“好,你再接我最後一招‘拳震望鄉台’試試!”
拳臂抬腕,轟的一拳擊了過來。
這招“拳震望鄉台”,乃是無影拳中絕招之一,威力之強,較之那“拳震南天門”有過之而無不及。
另外兩名十絕羅漢聞言心驚,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可是,為首這名十絕羅漢卻像存心拼命似的,見狀雙目一睜,急喝道:
“師弟速退,不要誤了大事!”
話聲過處,雙掌猛揚。
那另外兩名十絕羅漢雖然止住了腳步,但眼見南王拳勢落實,師兄就得魂歸極樂,不禁全都斂眉連喧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