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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七顆硃紅小痣

    楚江天抬頭一瞧,只見大殿左右十間雲房,依然是雙扉緊閉蛛網塵封,由那交叉而貼的封條看來,依然是去年自己來時所見形狀。

    楚江天心頭驚怔,不由愕然說道:“難道這一年來他們都沒有出過這幾間雲房麼?”

    如海和尚略一沉吟,立即點首道:“此時算來,已是十七年了!”

    楚江天聞言又是一怔:“十七年?他們……”

    如海和尚淡淡一笑道:“小施主不必多問,既然應約而來,就趕緊準備較量武學吧!”

    楚江天聞言雙眉倏揚,沉聲說道:“在下既然來了,還怕不與你們較量麼?不過在沒有較量之前,我要看看你們弄的什麼玄虛?”

    他話音剛落,陡然飛身而起,右掌一揚,就待向那第一間雲房門上擊去……

    那如海和尚說話之間,雙目緊瞪著他不敢稍瞬,此時一見他飛身出掌立即大喝一聲:“小施主且慢!”

    聲落掌起,快似星火一般,直向楚江天背後三處大穴擊下。

    他位居十絕羅漢之首,功力深不可測,但見掌動風生,較之那九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高出一倍有餘。

    楚江天見狀一凜,驀地雙肩一沉,旋身出掌,右手“倒打金鐘”,呼地一聲撞了過來。

    但聞一聲裂帛大震,楚江天腳下僅止微微一晃,可是,那氣沉力猛的如海和尚,竟然連退五步。

    楚江天對自己功力精進之速,猶在茫然不覺之中,這一招拼鬥的結果,就他自己也頗感意外。當下心神一定,不禁沉聲說道:“大和尚若不趕快請令師出來相見,我可要……”

    如海淡然說道:“少俠此來,目的是要和家師較量武學,見與不見又有何妨呢?”

    楚江天聞言又是一怔道:“既不見面,如何較量?”

    如海上步說道:“揮拳出掌,提刀亮劍,乃是一般江湖武師較技之方法,莫說家師不屑如此較量,恐怕少俠也認為那樣有失風範吧!”

    “那麼依你所說,今日該當如何較量?”

    “家師入定之初曾對老僧說過,將來武林中會有一位冷血人出現,要老衲將他引入後山雪谷,假如他幸而不死,當可獲得家師預置谷中的鳳笛……”

    楚江天冷笑一聲:“在下並不承情!”

    如海自顧說道:“冷血人苦練三年,大約才能參透船若鳳笛上全部武學,精諳笛音打穴之法……”

    楚江天又是冷笑一聲:“可惜在下並未耗費三年時光!”

    “家師留言,等那冷血人武功大成之後,就請他到我拘魂寺裡來……”

    “在下來了,可惜他不敢出現!”

    “家師與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以佛家涅檗大法分別在這十間房中入定,請少俠以笛音打穴之法猛攻……”

    “他們不還手麼?”

    “他們緊守周身玄關要穴,少俠只要能將家師與九大門派掌門人全身玄穴衝破,這一場較量就算少俠得勝,否則,就算少俠輸了!”

    楚江天聞言冷笑一聲:“那麼在下就放肆了!”

    話聲落處,當即盤膝在雪地上坐下,由袖中抽出那支般若鳳笛,就唇用力吹奏起來。

    他此時功力深沉,笛聲初起,頓見積雪亂飛,狂風撼衣,呼號奔騰,有如行軍萬馬一般。

    不消半盞茶時分,笛音突變,風聲更急,接連幾聲大震過後,十間雲房的門扉,全被笛聲震開。

    門戶開處,楚江天雙目一掃,頓時神色大震。

    原來十間雲房之中,薄團上分別坐著個僧俗各異之人,為首一間雲房裡是個年逾八旬的老僧,黃袍白襪,面如滿月,雙目微閉,兩掌合十,神態醜惡無比。

    楚江天略一思量,就知他定是鳳笛主人阿難尊者,當下冷哼一聲,笛間倏化萬縷音波,快似流矢一般,分別向室中諸人要穴點去。

    笛音打穴之法,他此刻已能得心應手,身在三丈開外,居然一擊而中。

    一聲狂笑過處,笛音二次飄起,耳聞響聲不斷,恍如驟雨芭蕉,轉眼之間,阿難尊者與中原九大門派掌門人的七十二麻穴全被打中。

    笛聲稍歇,楚江天趁機吸口長氣,然後笛韻一變,把千百縷微波歸納為一般勁氣,絲絲連響之中,分向十人氣海要穴指到。

    勁氣由氣海透人,搜筋逐脈,循路而上,也不過頓飯工夫,三十六大穴已經十開其九。

    就在最後三處要穴將要打開之際,楚江天突然心頭氣血翻騰,笛韻驟然低沉下來!

    他心下一凜,驀地一提真氣,誰知真元消耗過巨,此時立有力不從心之感。

    就在此時,只聞遠處傳來如海和尚的聲音道:“小施主假如真力不濟,就請住手吧!”

    所謂住手,還不就是認敗服輸麼?楚江天不禁冷哼一聲,猝凝真力,驀地沉肩一吹。

    一聲刺耳厲嘯,劃破了沉靜長空,室內諸人云臺要穴,又被他以笛韻震開。

    楚江天此時頭昏目眩,氣機微弱。

    但是他生性好強,豈能就此罷手,心中一動,突把蘊蓄在體內的股股寒晶之氣,由笛中吹了出來。

    又是一聲劃空呼嘯,室中諸人的璇璣又開。.

    可是,楚江天此時周身痠軟,氣喘力促,似乎已至山窮水盡之地。

    為山九刃,功虧一簣,僅餘的一處華蓋大穴,楚江天眼看無法打開,如海和尚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冷血人雖然巧服八魄金粟看來……哈……”

    這一聲冷笑,重又激起了楚江天的怒火,他仰起頭來,暗以太陽真決的要領,對日深吸一口長氣。

    一縷生機,起自丹田,將太陽神功化於笛韻之中,用足殘存之力,陡然吹了過去。

    炎風灼灼,呼嘯震耳,院中積雪消融水流有聲,阿難尊者與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僅餘的華蓋大穴已被震開。

    場中一靜,阿難尊者與九大門派的掌門人霍地睜開雙目,四下一望,立即紛紛飄出室外。

    為首一名老道向阿難尊者注視一眼,說道:“尊者曾雲,我等出困之日,是即冷血人血洗武林之時,難道我等門下弟子,現在均已遭那惡魔毒手了麼?”

    楚江天聞言心神一震,就聽阿難尊者沉聲說道:“阿彌陀佛,那冷血惡魔既已具此功力,江湖中遭其毒手之人,又豈止你武當一派門下,不過諸位掌門人與老僧這多年若功並沒白廢,冷血人此時功力盡失,已成廢人了!”

    楚江天周身氣血四散,真力難聚,正在苦苦行功之際,驟聞此言,不禁神色一怔厲聲喝道:“老和尚,你說什麼?”

    阿難尊者用目向他一掃,沉聲說道:“孽障,你從此功力盡失,已與廢人無異,難道還不悔悟麼?”

    楚江天聞言心神猛怔,驚詫悲憤,雙目盡赤,驀地大吼一聲,雙掌雙飛,直向阿難尊者撲到。誰知他身形剛動,真力未聚,突覺八脈亂竄五內齊翻,不禁哇地噴出一口熱血,頹然倒地,立即暈了過去。

    彤雲密佈,冷風勁吹。

    拘魂寺陰沉的後院裡,站著那默無一言的阿難尊者,在他身後,

    並立著眉峰緊皺的中原九大門派掌門人。

    十絕羅漢之首的如海和尚,正在恭聲稟告冷血人出道後的江湖近事。

    阿難尊者與九大門派掌門人凝神靜聽,時而皺眉蹙額,時而搖首唏噓,及至如海和尚把話說完,阿難尊者不禁合十道:“阿彌陀佛!半點無名,鑄成山高水深之錯,想不到老僧年屆百齡,竟而……”

    話音未畢,突然發出一聲長嘆。

    如海和尚見狀一怔,連忙躬身輕呼道:“師父……”

    阿難尊者雙目一掃暈沉未醒的楚江天,又是一聲嘆息。中原九大門派的掌門人神色同時一怔道:“尊者,這……”

    阿難尊者在武林中輩分極高,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似乎有所欲言,但卻又不便輕率啟齒,是以話到唇邊又復同時一頓。

    阿難尊者長呼一聲,道:“多謝諸位掌門人信得過老僧,十七年前來此共謀消除武林浩劫之道,又誰知……唉!諸位請隨老僧進殿,待我把此事因果細說一番!”

    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互視一眼,魚貫跟隨。

    眾人坐定,阿難尊者將楚江天平放在膝上,雙掌置於其德海、靈臺之交,這才沉聲說道:“十七年前,敞師弟冷殘子奪得鬼谷龍符……”

    九派掌門人同聲說道:“除去尊者之外,令師弟武功確屬江湖第一無二!”

    阿難尊者平靜地,繼續說道:“卻不料懷璧招災,禍患於眉睫之間……”

    “尊者是說……”.

    “就當他迴轉所居人間活死人之墓以後,立即遭受暗算……”

    “那暗算他的是……”

    “那暗算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視為心腹的中原八煞!”

    “難道中原八煞的武功,真能青出於藍麼?”

    “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在飲食之中暗暗下毒,等到敝

    師弟發覺,業已無法挽回!”

    “他既已發現,豈肯輕易放過中原八煞麼?”

    “敞師弟生性冷酷,經此一來,不但不肯放過中原八煞,並且恨透了世間之人,恨不得把江湖豪雄一齊斬盡殺絕才恪心意!”

    九大門派的掌門人,聞言同時抽一口涼氣道:“幸虧他當日中毒已深,不然我輩武林中人,豈非又要經歷一劫!”

    阿難尊者連連擺首:“以師弟之心性,豈能就此作罷!”

    “那麼他……”

    “師弟立閉要穴,故作不知,然後吩咐八人不要遠離,自己前往輪迥寺去求取靈臺金粟,歸來後好在八人中擇一以傳衣缽!”

    “想來這定是他故意推托之詞!”

    “不錯,他取回靈臺金粟之後,立即以奪魄大法,把八人精魄全部攝入金粟之中,然後再用極地寒晶之氣浸泡三日……”

    “經此一來,這粒金粟立成增功益元之靈藥,即使絲毫不會武功之人服下,亦能頓成江湖第一流高手!不過服食此物之人,卻因那寒晶之氣影響,血液頓冷,心性漸弱,慘毒酷虐,以殺人為快事……”

    “他本身功力已屬武林罕見,假如再服此金粟……”

    阿難尊者嘆息一聲:“他假如自己服下,也還罷了,可是他自知中毒已深,不久人世,竟而把那粒金粟交於江湖中以冷傲馳名的九州閻羅……”

    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同時一震道:“九州閻羅?尊者既然知道,就該把他奪回來才是!”

    “阿彌陀佛,數十年前,老衲就已佛前受戒,發誓永不與人作拳足之爭,豈肯因此與九州閻羅動手,不過經老衲曉以利害之後,九州閻羅也聲言自己絕不服此金粟……”

    “九州閻羅之言怎能相信?”

    “因為他當時之言是出自肺腑,不過老僧卻深知他的心意,意欲留此金粟以待有緣……”

    “這樣還是依然要興起一場江湖浩劫,難道尊者就肯袖手旁觀?”

    阿難尊者目光向眾人一掃,然後仰面長嘆道:“就因老衲不肯袖手旁觀,所以當時才把諸位掌門人請來,以守株待免之計,共研涅粱大法,以待將來這位冷血人上鉤,想不到一等就是十七年,並且還……唉!”

    這位江湖聖僧,放聲至此,又復若有所觸地嘆息一聲。

    九大門派掌門人見狀齊道:“十七年苦候並未白廢,尊者何必嘆息?”

    阿難尊者雙眉緊皺道:“老僧自入佛門,不敢妄傷螻蟻性命,想不到……唉,老衲真沒想到冷血人心性逐漸轉變之際,竟然巧獲太陽真訣,龍虎相濟,水火得調,使一個尚未形成的武林煞星,轉變成千載難逢的俠士,老僧當年的一番安排,實在……”

    “尊者何必自責,冷血人出世之初,不也曾是滿手血腥麼?今日縱然……”

    “我等坐關期中雖未親見,但由小徒之言聽來,似乎那些事並不怪這姓楚的少年!”

    九大門派掌門人默然無語。阿難尊者繼續道:“冷殘師弟臨終之前,猶念念不忘挑起江湖殺劫,他把那方得來的鬼谷龍符斷為四截,分送紅塵四絕,在這場奪寶之爭中,劍聖首遭暗算,而今老衲假如再殺其子……”

    這位武林絕代高僧,話音至此,不禁喟然長嘆!

    就在這愁雲籠罩之時,門外突然傳來如海和尚的喝聲:“兩位女施主請速留步,拘魂寺佛門淨地不要亂闖!”

    話聲過處,立即傳來一聲嬌叱:“什麼佛門淨地?你們不趕快把我楚哥哥放出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們這破廟!”

    殿中諸人,聞言全是一怔。

    阿難尊者略一沉吟,立即高聲呼喚道:“如海,放兩位女施主進來!”

    但聞如海輕應一聲,驀見人影連閃,大殿飄進一陣香風,現出兩

    名少女,阿難尊者立即道:“兩位女施主是楚少俠的……”

    他話音未落,兩名少女業已看到他膝上躺著的楚江天,頓時驚叫一聲,飛快地撲了過來。

    阿難尊得驀地大喝一聲:“女施主,難道你們不要楚少俠的性命……”

    這一聲大喝果然有效,兩名小女應聲停了下來。

    阿難尊者眼見兩名少女滿臉焦急之態,不禁沉聲說道:“阿彌陀佛!老僧已舍十年修為之功,替他串關活穴,不過他功力已廢萬難復原,兩位女施主可怨不得老僧了!”

    話聲中左掌一抬,猛向楚江天腦刻穴上拍了下去。

    掌勢落處,但聞一聲輕呼,楚江天緊閉的雙目,終於緩緩地睜開來。他一眼看清兩名少女之後,驀地神色一怔,翻身而起道:“韋姊姊,苓妹妹,你們怎麼找到此地來了?”

    這兩名少女果然就是韋驪珠與祁苓苓!二人能夠找到此地,一方面是因為無雙劍趕到海天山莊,說出了楚江天的行蹤,二方面是因為巧逢峨嵋的青城一鳳,說出拘魂寺這場別開生面的約會。

    青城一鳳因故耽延,二女先她而來,雖然身臨拘魂古寺,楚江天業已在涅檗大法下廢去了全身武功。

    二女一見楚江天醒來,頓時答非所問向他驚呼一聲:“楚弟弟,楚哥哥!難道你功力真已……”

    楚江天昏沉之中,對阿難尊者之言已經恍惚聽到,聞言神色一怔,當下微提真力。

    誰知真氣煥散,百骸皆酥,一口真力,再也無法提起,這真如萬丈高樓失足,無邊大海翻舟,木然半晌,突然恨聲怒笑:“你們這班老鬼,楚江天只要不死,今日之仇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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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評:

    鳳笛主人“宅心仁厚”,十七年前就預料到有個冷血人出世,但他卻不毀去九州閻羅手中的八魄金粟。這樣的“宅心仁厚”,可真讓人難以苟同。

    更離譜的是,鳳笛主人故意把鳳笛丟入山澗,並且讓弟子誘冷血人撿到。

    弟子們早就知道冷血人是誰,較長時間裡,十人聯手,甚至單獨一人,武功也在冷血人之上,但卻從不下殺手。也不象後來拘禁江北斗那樣,將冷血人拘禁起來。

    最荒唐的是,鳳笛主人讓十弟子(武功路數與冷血人相近)與冷血人過招,過招前,還得說明一下鳳笛的用途(客觀上形成了以提高武學修為為目的的切磋)。

    姑且不談鳳笛主人的“預言”能力令讀者難以置信,就算讀者相信吧,可他這樣做,分明就是一個偽君子。但小說偏偏把鳳笛主人寫成正人君子………

    這是本小說的又一處敗筆。好在這一敗筆是著落在配角(鳳笛主人)身上,不是男、女主角身上,這就不顯得太過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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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江天身形一轉,直向拘魂寺外奔去。

    九大門派的掌門人見狀,正待出手攔阻,突然,耳畔傳出一聲冷笑,人影疾晃,落下個冷若冰霜的白衣少女。

    楚江天聞聲也愕然一顧,雙目過處,看出這猝然而來的少女,正是那神秘莫測的艾姑娘,不禁神色一愕道:“姑娘是找我赴約來的麼?可惜你來遲一步,家叔已死,在下功力又廢,天柱山之約只好作罷了!”

    艾姑娘目注楚江天沉吟半晌,驀地上步出掌一下抓住了楚江天的左臂,迅疾無比地將他衣袖向上一擄。

    她出手快捷無比,不要說功力已失的楚江天無法閃躲,就連韋、祁二女也覺馳救不及,衣袖擄起之後,楚江天左肘七顆硃紅小痣,如同七星般一目瞭然。

    韋、祁二女同聲嬌叱,揮掌攻來。

    但那姓艾的姑娘一見楚江天這與生俱來的七星硃紅痣,驀地神色一變,沉聲說道:“你……你功力真被那老和尚廢了麼?”

    楚江天將手一摔道:“不肯放手你就出招吧!楚江天功力雖廢,但可不是俯首乞憐之輩!”

    話聲中韋、祁二女掌風已到,姓艾的姑娘驀地雙眉一揚,腳步一閃,奇詭絕倫地避過來掌,轉向阿難尊者喝道:“老和尚,你這出家人真是菩薩心腸啊?”

    阿難尊者臉色一連數變,終於微微一嘆道:“服食八魄金粟之人,氣質能不為寒晶厲魄所移,這……實在出乎老僧意料之外!”

    艾姑娘雙眉上挑,嘿然冷笑道:“那你知道冒失之錯了麼?”

    阿難臉色一變道:“老衲為武林除惡,何錯之有?”

    “難道你此時還不明白,被你廢去全身功力的楚江天,並非是你想象中的惡人麼?”

    “他不是我想象中之惡,但佛門涅檗大法全屬以靜制動之學,他如不心存殺伐全力施為,又怎會功力盡失呢?”

    “若非你門下弟子一意相激,他又怎會全力施為?這隻怪你固執己見,認為服食八魄金粟之後,就是武林中最殘酷之人,非要除去而後快!”

    “老衲縱有此心,也不算錯!”

    艾姑娘又是一聲冷笑:“你居心雖然不惡,怎奈當年既不能防患

    未然,而今又措置乖張,你還能轉辭其咎麼?”

    阿難尊者木然半晌,始道:“姑娘之言雖然有理,無奈老衲早在佛前許下重願,此生之中再不與人動武,是以當年老僧雖有阻止之心,卻……”

    艾姑娘星目一睜,叱道:“你此生之中真不會再與人動武麼?我今天倒要試試看!”

    話音一落,陡地腳步一晃,玉掌飄飄,直向阿難尊者胸前攻到。

    招式詭奧,武林罕見,阿難尊者武功絕世,但眼見此景也不禁心下一凜,匆促中雙肩一晃,疾退五步。

    艾姑娘施展鬼谷遺書上的絕學,一擊未中,心中頓時一怔,不過就在她一怔之後,嬌叱再起,雙掌舞動,幻化出漫天掌影。

    阿難尊者依然不肯還手,身形一閃。

    可是鬼谷遺書上的武學,豈是等閒可比,這姓艾的白衣姑娘,自幼沉溺其中,已得十之七八,較之江北斗又高很多,阿難尊者這下沒有躲開。

    中原九大門派的掌門人同聲大喝,剎那間拍出九道掌風,呼嘯奔騰,直向艾姑娘捲去。

    艾姑娘功力再高,也不敢輕視其鋒,招式一撤,後退三步,目注九人冷笑道:“你們就是助紂為虐的中原九大門派掌門人麼?”

    中原九大門派的掌門,見她年紀輕輕,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避開了九人合擊之勢,不覺又是一震。

    就在九人驚怔失神之際,艾姑娘再次發出一聲冷笑:“可惜你這九個井底之蛙,只在此地耀武揚威,竟把門中弟子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九人聞言大震,同聲驚呼道:“姑娘是誰?你說……”

    艾姑娘輕嗤一聲:“姑娘艾靜婷!我說你們中原九大門派現遭重劫,各派代理掌門人十喪其九,弟子死傷狼籍……”

    艾姑娘話聲未畢,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不由驚惶失神,四體皆顫道,“艾姑娘,你這話是真的麼?”

    艾靜婷姑娘雙目一瞪道:“你們還認為是假的麼?”

    九人愕然無聲,半晌,突然同時轉身施禮道:“尊者保重,我等告辭!“

    話音一落,人影齊飛,轉眼出寺而去。

    艾姑娘冷笑一聲:“老和尚,你既不肯與人動手,怎麼我出掌之時,你還晃身閃躲?”

    阿難尊者低宣佛號道:“阿彌陀佛,難道姑娘要我束手就斃麼?”

    “拳掌兵刃,固屬武學,身形步法,又何嘗不是武功之一?老和尚,你這不與人動武之言,不是欺人言談麼?”

    “這……”

    “依本姑娘之意,勸你趁早施展平生所學,與我放手一戰,否則,就該設法恢復楚少俠的功力!”

    “佛門涅桀大法豈是等閒?功力已失,哪還有復原之望,除非……”

    阿難尊者雙目一亮,沉聲說道:“除非姑娘勝得了我!”

    艾姑娘傲然一笑:“現在你肯出手了?”

    “要我破戒動武今生休想!”

    “難道你也要試你那佛門涅桀大法麼?”

    “佛門涅檠大法可一而不可再!”

    “你敢與老衲門下十大弟子較量麼?”

    阿難尊者從容說道:“姑娘稍候,他們已進三殿了!”

    艾姑娘聞言轉身,果見人影晃動,剎那間院中走進十名肥瘦高矮不一的和尚。

    也就在這同時,她也發現了功力已廢的楚江天,與那兩名秀麗的姑娘,竟不知在何時離開了現場。

    她心中一急立道:“老和尚,你叫他們出手吧!”

    十絕羅漢中有九人是剛剛趕到,他們眼見師父出關,正待上前施

    禮,卻不料場中這位姑娘,竟已放肆地揚言叫戰,當下冷哼一聲,就待……

    阿難尊者雙手一擺道:“徒兒且慢!”

    十絕羅漢聞言同時止步,阿難尊者一指艾姑娘,鄭重說道:“這位女施主想要單獨會會你們十個!十七年來,爾等功力想必也稍有寸進,不過女施主身懷曠代絕學,爾等雖以眾敵寡,可也得小心了!”

    十絕羅漢均是修為有素之人,聞言浮躁之性一斂,同時合十頂禮道:“弟子恭謹受教!”

    然後身形一轉,沉聲說道:“女施主,請賜教!”

    話聲落處,驀聞衣衿颯颯,人影快如疾風般一下散開。

    姓艾的姑娘此時急欲追尋離去的楚江天,聞言淡淡一笑,掌勢倏忽飄起,捲起淡漠寒濤,直向十絕羅漢中第三人拍去。

    這第三名十絕羅漢,乃是如真大師,見狀反掌一接。

    眼看兩招接實,突然,艾靜婷掌勢一晃,避過如真大師迎來的招式,神鬼莫測地點向胸前三處要穴。

    阿難尊者旁觀者清,頓時發出一聲沉重的冷哼。

    可是,他身入禪關十七年,對十大弟子功力之精進尚還一無所知,就在一聲冷哼剛出口,驀地裡,耳畔響起連聲佛號。

    僧袖飄飄,人影疾晃,另外兩名十絕羅漢,四掌分出,左面一人用的是“雲斷風清”。右面一人使的是“幽谷鳴泉”,晃眼之間,便已印上艾姑娘的雙肩。

    阿難尊者眼看就是一場兩敗俱傷之局,頓時長嘆一聲。

    可是,艾靜婷自幼即得鬼谷遺書上的武學,哪會如此輕易失著,只聞她嬌叱聲中,身形一滑。

    那猝然攻來的兩名十絕羅漢,四掌便即走空,首當其衝的如真,但覺全身一震,情不由己地退出三步。

    這開始一招結束,十絕羅漢固然惶駭不已,艾靜婷也是心神凜凜,覺得眼前這十名和尚,實在不能輕視。

    冷凰勁吹,烏雲低壓。

    阿難尊者滿面沉重之色。

    艾靜婷外表靜止如水,但腦海中思慮起伏,秀目四顧,搜巡可趁之機。

    十絕羅漢斂眉肅立,雙掌上提,隱隱有推星抱月之勢,精神貫注,只見得已把這眼前少女,當作了平生罕遇的強敵。

    雙方相持半盞熱茶之久,突然,如海和尚雙手猛一比畫,頓時佛號四起,人影連翻轉動,如同萬佛朝宗,但見掌影萬千浸空飄來。

    艾靜婷心下一震,驀地雙肩一晃,直似驚虹暴射,迎空疾起。

    就在他身形撥起,招式尚未展開之際,突然,拘魂寺外傳來連聲狂笑道:“想不到鳳笛主人居然躲在此處,哈哈,三十年前的舊帳,現在該是結算的時候了吧!”

    一條黑影,緊隨笑聲飄了進來,雙掌舞動,直向阿難尊者推了過去。

    十絕羅漢早知師父曾在佛前受戒,今生決不再與別人動武,是以見狀同時一凜,情不自禁地手下慢了下來。

    似這等高手過招,豈能有半絲差錯,就因這略一分神,立被艾靜婷所趁,只聽她嬌叱一聲,驀地雙手齊揚。

    她兩掌分揚時用的招式,正是那亙古至今的菡萏震穴手。要知江北斗由她手中獲得鬼谷遺書,在那樣短短幾日之中,已有非凡成就,她自幼精研,功力之深可以想見。

    只聽連聲悶哼,十絕羅漢被擊中,剎那之間,紛紛退出數步。

    艾靜婷飄然落地,沉聲冷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老和尚,你該不會嫌我手段毒辣吧!”

    阿難尊者先前被那猝然而來之人襲擊,匆忙中身形一閃,向左疾飄八尺,那人一招剛好擊空。

    他一眼之下,已看出來人是多年前較技之時,輸在自己手中的高原矮叟,正想解說幾句,卻不料場中勝負已分,艾姑娘這幾句話聽得他心頭狂震道:“女施主,你是說……”

    艾靜婷又是輕笑一聲:“承蒙各位大師禮讓,我也廢了他們的武

    功!”

    “姑娘,你這話……”

    艾靜婷雙眉一豎道:“我這話你不相信麼?”

    阿難尊者確實不信,就憑眼前這姑娘,怎能在轉眼之間廢去自己十大弟子的武功,因此滿面驚疑地雙目一瞟。

    誰知道目光所及,只見十大弟子,一個個斂眉垂首滿臉愧色道:“弟子不肖,有辱師威,敬領師尊重責!”

    事已至此,阿難尊者哪裡還能再有懷疑的餘地,木然半晌,終於廢然長嘆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老僧惡因早種怨得誰來?”

    艾靜婷沉聲說道:“只要你能恢復楚江天被廢功力,我也一為你門下弟子解開被制穴道,使他們的功力盡復一如往昔,十倍之利,你該不會拒絕吧?”

    阿難尊者沉吟半晌,又是一聲嘆息道:“孽債未償,惡因難解,又怎能西歸極樂,請女施主解開小徒等被制穴道,老僧答應你就是!”

    艾靜婷見阿難尊者答允此事,竟也經過了重重考慮,瞧那情形,分明恢復楚江天的功力,並非是一件容易之事。思量至此,頓時心頭連轉,冷冷一笑道:“大和尚之言,小女子焉能不信?只是在楚江天功力未復之前,就要我解開你門下弟子被制的穴道,那未免太便宜了吧!”

    阿難尊者聞言不禁眉頭一皺道:“老僧自忖,恢復楚江天一人功力,已非易事,姑娘要想恢復他的十人之功力,實在叫老僧不無疑問。”

    艾靜婷揚眉冷笑道:“你可知我廢去他們功力的方法與你不同麼?事實上我不過制住他們一處秘穴,使得功力無法施展而已,只要穴道一解,武功立復!”

    “阿彌陀佛,既然如此,老僧這就重出江湖,但望你能在恢復楚江天功力之後,遵約到拘魂寺來……”

    “那是當然,時間愈快愈好,大和尚,可以登程了!”

    阿難尊者掉轉身形,向十大弟子吩咐數語。便即邁開大步出寺

    而去。

    艾靜婷見狀雙肩一晃,也向寺外飄去。

    那剛剛入寺的高原矮叟,此時身邊又多出個醉眼迷糊的老頑童。二人本在靜待觀看,直至此時,才如夢初醒般同聲驚叫道:“姑娘請先留步!”

    艾靜婷身形一轉,瞪目輕叱道:“你們倆打算怎樣?”

    那醉眼迷糊的老頑童淡淡一笑道:“老朽人稱醉鄉老頑童,乃是楚少俠忘年之交,但不知姑娘是他……”

    艾靜婷道:“家師就是武林劍聖夫人!”

    老頑童更加一震,脫口驚呼道:“劍聖夫人?她……她在哪裡?”

    艾靜婷身形已在數丈之外,聞言頭也不回地冷哼一聲:“你們近日不死的話,總可以看到她老人家就是!”

    話聲冷厲,聲音落處,人影已出寺外。

    高原矮叟與老頑童,本是風聞楚江天拘魂寺赴約,這才匆匆趕來,雖然晚到一步,但卻無形中幫了艾靜婷一個大忙,使得她輕易擊敗了十絕羅漢。

    誰知道心性高傲的艾姑娘,不但毫無感激之辭,反而冷語相加。

    這兩個老頭子知道她武功奇絕,並且又是楚江天的師姊,因此只好暫時谷忍,互視一眼也隨後趕去。

    早春天氣,景色撩人。

    三本谷內出現了一雙少年男女,那男的仰望著天上浮雲,像有滿腹心事似的皺緊了眉頭,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隨伴在他身邊的少女,聞聲不覺秀眉深鎖,但剎那之間,雙頰上綻開兩朵嬌花,揚眉巧笑道:“楚哥哥,快不要難過了!韋姊姊已去請杏林醫師,只要他來了,你還怕失去的功力不能恢復麼?”

    原來這一雙少年男女,正是功力盡失的楚江天,與那嬌憨無邪的芩芩。二女由拘魂寺陪著他來到此地,雖然百般安慰,楚江天依然難釋愁懷。

    於是,二女兒經商量,決定要苓苓暫留谷中陪伴,韋驪珠則親往

    杏林,去請那江湖第一神醫,來此為楚弟弟設法。

    可是,楚江天乍聞此言,雖對二女感人肺腑,但卻依然沒有歡欣之色,仍只得萬般頹喪地連連搖首道:“苓妹,你與韋姊姊這番苦心,恐怕是白費了!”

    苓苓神色一愕道:“楚哥哥,難道……”

    楚江天望著她滿面疑訝之態,不由歉然說道:“苓妹不要多想了,我是說縱然杏林醫師親來,恐怕也於事無補,倒不如……”

    “我不相信,杏林醫師會沒有辦法恢復你的功力!”

    “苓妹妹,你知道我這一身功力是怎樣來的麼?”

    “難道不是練出來的麼?”

    “我出道僅止年餘,縱然勤練不輟,功力也極有限!”

    “那麼是……”

    “此次拘魂寺赴約,我一時不察,把周身真力攻入阿難尊者等人穴道之中,被他們涅檗大法所阻無法收回,因此現在已與常人無異,縱然杏林醫師親來又有何益?”

    “那麼再找我爹爹要一粒金粟,不就成了麼?”

    小妮子至今尚不知九州閻羅已死,話聲中充滿了自信的語氣,楚江天聽得心下一酸,只得仍舊瞞著她道:“那八魄金粟舉世僅有一顆,令尊已將它給我服了,還到哪兒去討呢!”

    苓苓神色一愣,兩隻大眼連連眨動,半晌始道:“就算你功力不能恢復,我和韋姊姊還是一樣喜歡你,等她回來之後,我們三人就在谷中住下,栽花、釣魚、講故事,這樣過一輩子不也好嗎?”

    小妮子一熱一憂,自然流露於言詞之中,楚江天聞言感人肺腑,默然半晌,這才收斂了心中激動之情道:“苓妹之言,正合愚兄的心願,只是愚兄身負血海之仇,誰知剛剛獲得真正的仇家是誰……唉,我若就此老死荒山,將來怎見死去的父親!”

    這幾句話,似乎觸動了苓苓的思親之情,目中淚光濡濡,幽幽說道:“我也想出去找爹爹啊!唉!那什麼阿難尊者真是壞死啦,可惜我就是打不過他,要不然……”

    她這裡話聲未落,三本谷外突然爆出一串狂笑:“冷血人,原來你真躲在此地,可真把我找苦啦!”

    兩條人影,由遠處飛掠而來,外罩灰青披風,一眼就看出是蜘蛛宮裡的爪牙,楚江天見狀大震,但未容他想出是怎麼回事,來人已到眼前。

    提鐵杖的陰沉老叟,乃是楚江天見過的荊山百杖翁,另一個是雪山人魔。

    雪山人魔來到八步開外,突然身形一停,露齒獰笑道:“冷血人,你當年的威風哪裡去了!”

    楚江天此時功力雖失,但滿腔傲性仍在,聞言不覺冷哼一聲道:“蠢牛住口!楚江天當年嚇得你忘命而逃,今日也不見得怕你!”

    雪山人魔大聲獰笑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小狗,我看你能強到幾時!”

    話聲如同鬼叫,怪叫中五指揚起,如同鋼鉤一般,直向楚江天抓來。

    這一來,嚇得苓苓心頭怦怦狂跳,嬌叱聲中,飛快翻腕出掌,由下而上,反切雪山人魔的脈門。

    雪山人魔見狀,又是一聲嘿嘿怪笑,五指一沉。

    苓苓哪會是雪山人魔的對手,只覺玉腕一酸,當場被震得連退三步。

    雪山人魔狂笑一聲,黑影一晃,電射星飛般繞了過去,十指如鉤,直向楚江天肩頭抓到。

    苓苓明知楚哥哥此時功力盡廢,直與常人無異,你說她怎能不嚇得魄魂皆冒?眼看楚哥哥欲避無及,兩掌無可奈何往上一擋。

    雙掌相接,頓時慘號暴起,苓苓魂飛魄散,雙目緊閉,不忍再看。

    就在此時,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怒喝:“冷血人,你……你說功力已廢,原來乃是欺人之言!”

    苓苓聞聲一驚,雙目突睜,只見楚哥哥依然迎風卓立,雪山人魔竟不知怎地倒臥在八步開外,雙睛外凸,口鼻噴血,似乎已經氣絕多時。

    突然之變,真令她驚異莫名,再看楚哥哥時,只見他也是一臉驚詫之色,不過這種驚詫之色,僅止剎那之間便即消逝,依然恢復了一派莊嚴道:“百杖老兒,在下功力已廢是我親口對你說的麼?”

    百杖翁驀地一愣道:“這……難道……”

    “難道怎樣?”

    “難道你還不知我家主人是誰麼?”

    “我早知他就是蒼穹書賢白鳳鳴老賊!”

    “難道你不想殺他?”

    楚江天聞言雙目盡赤,嘿嘿怒笑道:“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百杖翁詭笑一聲:“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既如此恨他,他又怎能輕易放過你,實對你說,我家主人聞說你功力已廢,派遣幫中高手百人,深入江湖,打算趁機除了你!”

    楚江天身形一震,突又幾聲冷笑道:“那麼你現在怎還不趁早下手?”

    話聲中雙目怒瞪,緩緩地向前逼了過去。

    百杖翁對雪山人魔之死,早已心驚膽顫,見狀渾身一顫,情不自禁連退兩步道:“你以為我會輕易地饒了你麼?不過你既然功力還在,我倒不能不放過今天了!”

    這老鬼外強中乾,怯意畢現,可是,楚江天雖對雪山人魔之死感到詫異,但自己功力未復那確是千真萬確之事,因此也只好故做鎮靜道:“這番好意,在下可真心領了!”

    “哼,老朽雖然想放過你,只怕我家主人不會這般好說話!”

    楚江天心中明白,此時若真打起來,那可是凶多吉少,是以聞言之下不覺又一震。不過他鎮定的工夫確實到家,心中雖驚,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道:“那他還打算怎樣?”

    百杖翁沉聲一笑道:“我家主人早料你功力盡廢乃是欺世之言,是以吩咐宮中高手,見你之後,假如所料不差,便代他出面相邀……”

    “邀什麼?”

    “邀你下月月圓之後,前往蜘蛛宮,他要親自為你送終!哈哈!冷血人,你有這個膽量麼?”

    “蜘蛛官算不得龍潭虎穴,你回去告訴白風鳴老賊,就說楚江天準時赴約,叫他好生看管頸上人頭!”

    這兩人都是一般心理,楚江天望他速走,他也巴不得立刻離開此地,是以楚江天話剛落,百杖翁立即提起雪山人魔屍身,假作強橫地冷笑一聲,望東南如飛而去。

    眼見百丈翁翻身急出山谷,楚江天額上沁出了絲絲冷汗,那在一旁驚怔失神的苓苓,此時突然走了過來,連連眨動那雙大眼道:“楚哥哥,你……你功力真已恢復了麼?”

    楚江天茫然搖頭道:“沒有。”

    苓苓回想先前他一招擊斃雪山人魔的情形不禁滿面疑訝道:“那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據我猜想,一定是暗中有人相助!”

    “那人是誰?是我義父,還是我師父!”

    “他們兩個都無此功力!”

    “那麼是誰?他為什麼要救我們?為什麼現在又不敢出來呢?”

    在苓苓連聲催問下,楚江天此時卻遊目四周,突然,他目光停留在一塊青黑色的山石上,像發現了什麼似的。

    苓苓剛覺一愕,就聽楚江天朗聲說道:“石後是哪位高人,能蒙援手,怎不肯賜見?”

    話聲落處,石後果然有人答道:“愚姊錯鑄人間,實在無顏與師弟相見!”

    楚江天聞言先是一怔,既而心頭一轉,立即猜出石後之人是誰,不禁脫口說道:“你!難道你是艾姑娘麼?”

    人影一閃,石後驚鴻一瞥般飄出個白衣女郎,只見她柔腰輕折,襝衽施禮道:“不錯,正是愚姊艾靜婷!”

    楚江天見所料不差,乃趁機問道:“在下機緣巧遇,身入武林,但自忖從未投師,但不知姑娘何以師弟相稱?”

    艾靜婷緩緩而行,說道:“楚師弟,你可知愚姊的師父是誰麼?”

    “在下不知!”

    “實對你說,愚姊的師父就是令堂靈飛仙子!”

    “你……你說什麼?她老人家在海天山莊遭劫之前就已絕跡江湖,怎會……”

    “師父當年為了成全師叔青城一風的心願,因此飄然離家,誰知就在她離家之後,海天山莊竟發生了驚心動魄的慘變……”

    “她老人家對毀家之仇,為何不聞不問呢?”

    “師父知道強仇勢眾,憑自己當時功力,絕難完成報仇的夙願!”

    “難道她老人家會這樣忍氣吞聲地算了麼?”

    “師父報仇之心無時不忘,因此乃根據離家前所見的那方龍符上的文字,搜尋鬼谷遺書,以師父絕世英明,費時三載,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被她老人家在巫山找到了鬼谷遺書……”

    “啊!怪不得班達喇嘛打開那玉盒之時,不見鬼谷遺書的蹤跡!”

    艾靜婷突然雙眉一皺,喟然說道:“家師雖然巧獲鬼谷遺書,但卻因一時不慎,誤中匣內機關,以至周身逐漸癱瘓……”

    楚江天聞言驀地心頭一跳道:“你……你說什麼?”

    艾靜婷展顏一笑道:“師弟休慌!自從愚姊送回那粒牛龍珠後,她老人家病體已見轉機,咳!愚姊本該晨昏侍奉以盡孝道,怎奈她老人家思子心切,不斷催促愚姊下山……”

    “她老人家怎知小弟尚在人世?是姑娘你說的麼?”

    “不錯!可是愚姊當時並不知道這個中曲折,以致把江北斗錯當了師父的親生之子,竟而輕易地將那本鬼谷遺書交付於他……”

    “他乃是二叔之子,對小弟有救命之恩,給他也不算錯!”

    “可是他習會鬼谷遺書中的武學之後,武林之中就無寧日了!”

    “何以見得?”

    “哼!難道他邀約九大門派代掌門人,赤峰之下,慘施毒手,這事你還不知道麼?”

    楚江天聞言一怔道:“姑娘這話……”

    艾靜婷柳眉一皺道:“愚姊乃師父孃家侄女,論起與你乃是表姊弟關係,小師弟假如不念既往,就請叫我姊姊好了,這樣姑娘姑娘的,不嫌太生麼?”

    楚江天聞言臉色一紅,囁囁著說:“艾姊姊,難道中原九大門派的代理掌門人……”

    “咳,他們九人,除去師叔青城一鳳未到外,其餘人人俱都依約而至!”

    “那麼江北斗豈不要遭他們……”

    “師弟,你錯了,江北斗已得鬼谷遺學,不但沒遭他們毒手,反而狂性大發,將九大門派代理掌門人,全都擊斃在赤峰之下!”

    楚江天聞言大震道:“這……這是真的麼?”

    艾靜婷淡然一笑道:“千真萬確!”

    楚江天頓時陷入一片沉思,良久才茫然說道:“這其中一定另有緣由,我一定……”

    他話聲至此,似乎突然想到了自己功力已廢,不禁話音一頓,搖首嘆道:“算了算了!這些事哪是我一個殘廢之人管得了的?此生之中,能得見慈母之面,再也別無所求了!艾姊姊,你能帶小弟去趟天柱山嗎?”

    艾靜婷剛待答言,苓苓突然滿面疑問地叫道:“楚哥哥,你要去天柱山,那麼不等韋姊姊了麼?”

    楚江天略事遲疑,終於黯然道:“愚兄真力散盡,豈是藥石能奏奇功?縱然請來杏林醫師又有何益……”

    艾靜婷未等他把話說完,忙道:“師弟休急,阿難尊者已允為你恢復功力,你且與這位姑娘小住,待愚姊去尋那阿難尊者……”

    苓苓聞言大眼一霎,忙道:“那怎麼成啊!萬一蜘蛛宮裡那賊子們再來了,我可打不過他們呢!艾姊姊,你在這裡陪伴楚哥哥,我出去找阿難尊者,你說好麼?”

    楚江天自忖功力盡失,若想一下趕到天柱山,確也不是易事,於是只好依從苓苓之言。

    苓苓去後,三本谷只剩下楚江天與艾靜婷。這位心冷氣傲的艾姑娘,因感日前之錯深為內疚,是以對楚江天百般遷就,噓寒問暖愛護備至。

    但楚江天功力已失,壯志全消,終日裡愁眉難展長嘆不絕!

    這情形,就連那心冷氣傲的艾姑娘也覺憐惜不已,為了消磨這寂寞歲月,乃把鬼谷遺書中的武學傾囊相授。

    楚江天生性好武,這一來果然興致奕奕。可是,他雖然悟性絕高,無奈鬼谷遺書中的武學,要有良好的根基,也只能聽之了了,難望有成。

    時光流轉,晃眼就是二十餘日,不但苓苓沒有找來阿難尊者,就是韋驪珠與杏林醫師也依然影蹤不見,楚江天凝視夜空明月,想起日前與百杖翁之約將近,情緒漸覺煩躁。

    可是他功力未復,艾姑娘怎會讓他出谷,因此無限關切地說道:

    “師弟,你真要到蜘蛛宮赴約麼?”

    楚江天默默點首道:“既定之約,怎能不去?”

    艾靜婷急道:“你功力未復,這種隨口說說的話怎可認真?”

    楚江天仰首向天,莊嚴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要說小弟功力未復,只要有一口氣在,也不能失信於人啊!”

    艾靜婷聞言默然,半晌始道:“師弟壯志凌雲,令人可敬,只是站在愚姊的立場,卻不能任你胡來!”

    “姊姊你……”

    “你再有好壞,我怎向師父交待?”

    “可是我已和百杖翁有言在先!”

    “再等三日,假如苓妹妹不能找來阿難尊者,愚姊代你赴約就是!”

    楚江天雙唇微動,似乎尚有所言,但剎那之間,又把已到唇邊的話收了回去,掉轉話峰道:“既然姊姊這樣說,小弟依你就是!”

    艾靜婷聞言一笑:“嗯!這才是我的好師弟呢!”

    她人極秀美,平日不苟言笑,如同空谷幽蘭雪裡寒梅,此刻軟語

    溫馨,直像是嬌花吐蕊,更令人目定神凝。

    楚江天但覺心中一蕩,慌忙按定心神,唯唯應是。可他表面上雖然如此,但心中卻另有打算。

    夜深人靜,艾靜婷安息之後,楚江天悄悄地溜出三本谷。他為要避免艾姑娘的追蹤,竟而捨近求遠,由山後小道翻了出去。

    這一帶全是崇山峻嶺,他此時已與常人元異,初行時尚可勉強支撐,及至深入那懸崖峭壁之中,不免有舉步艱難之感。

    但也就因為如此,才使艾姑娘想象不到,終究沒追上他。

    日出日落,他將近走了兩日兩夜,究竟走了多少路,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於他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綿亙不斷的群山。

    夕陽似火,他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清叱。他心下一震,立即鼓起勇氣,手腳並用地向前面一座山峰上爬去。

    嬌叱聲中,夾雜著陣陣狂笑,陰森森冷厲的笑,入耳就辨得出是蝙蝠幫主翼人裘飛。

    至於那入耳心驚的嬌叱,不正是單身赴杏林的韋姊姊嗎?

    韋姊姊怎是蝙蝠幫主的對手?

    楚江天一念至此,不由心下大急,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身形邁動,轉眼攀上峰頂,俯身一看,果見峰下兩條人影,正在全力相搏。

    蝙蝠幫主招出如風,掌勢舞動,激鬥時刺耳厲嘯。

    韋驪珠全力搶攻,但內力相差過甚,往往招式尚未用滿,就被蝙蝠幫主的掌風逼了回來。

    楚江天見狀大急,雙肩一晃,就待飛身而下。

    可是,突然之間,他想到自己功力已廢,雖然此時存身之處僅距地面數丈,但若真個跳了下去,恐怕不但毫無助益,反有斷筋折骨之危!

    真力一沉,他總算勉強地將身形穩了下來。

    就在他身形剛穩驚魂未定之際,突然山峰下揚起刺耳怪笑!

    “韋驪珠,你再不讓開可別怨本幫主手下無情了!”

    韋驪珠嬌喘微定,怒聲叱道:“除非你殺了我,不然你休想進這座山洞!”

    話畢也猛吸一口真氣,瞪目凝視,如臨大敵。

    楚江天依然是用目一瞟,果見她身後有座高與人齊的山洞。當下暗暗納罕道:“這山洞有何奧妙,為什麼韋姊姊竟會以死阻止別人進去呢?”

    一念未已,蝙蝠幫主再次狂笑遣:“鬼丫頭,我不過看你老子份上,難道你以為我真殺不了你麼?”

    雙掌一推,呼地一聲擊了過去。

    韋驪珠手掌一揚,數十點銀星嘶嘯撲出。

    蝙蝠幫主身形倏晃,背上假翅扇動,放聲狂笑道:“鬼丫頭,你那九寒砂也嚇得了人麼?”

    九寒砂擊在他那雙鼓動的假翅上,但聞叮咚連響,立即倒飛而回。

    韋驪珠見狀大駭,香肩一沉,向左避開三步,才算躲過了九寒砂反擊之力。

    蝙蝠幫主似是勝券在握,嘿嘿冷笑中緩緩逼近。

    楚江天看在眼中急在心頭,怎奈欲助無力,空急得冷汗直冒。

    “鬼丫頭,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蝙蝠幫主身形如風,搶步直進,右掌由腕下翻起,猛擊韋驪珠胸前三處大穴。

    韋驪珠神色一驚,措步出招,雙掌左右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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