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上房的客人店家總是特別巴結的。
花娘打開房門,一名小二恰巧從院子裏經過,她只隨意交代了一句,一副現成的文房四寶馬上就送來了。
墨磨好了,三郎開始擬藥方。
花娘側坐相陪,她望着他握筆的手,露出滿臉欽羨之色,好像是她能遇上這樣一個精通文事的郎君,使她也感到無限驕傲一般!
其實她是急着想知道三郎開出的是那幾味藥。
她是郎中的女兒。一般女孩子,啓蒙之後,在家唸的第一部書是“女兒經”,而她唸的,則是一部厚厚的“本草綱目”。
她嫁過人,而且不止一次。
她的第一任和第二任丈夫,便是吃“補藥”吃出“毛病”來的,她之所以能保持容顏煥發,一半固然是由於麗質天生,一半便是靠她對藥物的知識。
這是她的一個秘密。
一個最大的秘密!她即使讓人家知道她的真實年齡,她也不願讓別人知道這個秘密。
所以,當三郎剛剛寫出阿膠、沒藥、當歸、丹蔘和菟絲子等幾味藥,她就知道三郎受的是內傷。
她從這幾味藥上,不僅知道三郎受了很重的內傷,而且知道三郎一定已經吐過很多血。
此外,她還知道一件事。
一個人受了這樣重的內傷,在一個月之內,絕對經不起車馬舟船之勞頓,三郎能為自己開藥方,一定也知道這一點。
那麼,兵書寶劍峽的那批黃金怎麼辦呢?
等一個月之後再去提取?
這一點麻金甲完全估計正確:她等不及。
藥方開好,三郎又上了牀。
她只好等。
因為天還沒有黑。
在天黑之前,她能不能從三郎口中,套出兵書寶劍峽那批黃金詳細的藏放位置呢?她沒有太大的把握。
因為他們認識才兩天,她也不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個女人,至少在目前來説,他還沒有把她看得比四千兩黃金更重要。
更重要的是,他迷戀上她。除了她的美色之外,仍是見面時她對金錢的冷漠態度,如果她在言詞之間,突然對那批藏金髮生興趣,一定會使他對她的觀感,整個為之破壞無遺!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閒談之中,設法讓對方不知不覺地將那處藏金之所,自動説出來。
這需要很大的耐心,而且不一定有效果,但她必須一試。
她等他躺下,先拿枕頭墊高他的頭,再替他蓋上薄被,然後就在牀沿上坐下,手伸人被中為他輕輕揉着胸口,一面柔聲道:“現在有沒有好點?”
主郎道:“好多了。”
她柔聲又道:“要不要喝點茶?”
三郎道:“不要。”
她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開口,這是一個轉折,她必須為對方製造一個發問的機會,才能相機以話引話慢慢導人正題。
三郎聽她嘆氣,果然睜開了眼皮道:“你幹嗎嘆氣?”
她凝望着他,微微皺起眉尖,眼中流露出一片憐惜之色,隔了很久很久,才輕嘆着緩緩説道:“三郎……我説……其實我們只要生活得節儉一點,有了這二百多兩金子,也儘夠我們下半輩子過得舒舒服服的了,我的意思,實在不希望你為了那些藏金,再冒這種不必要的風險……”
三郎微微一笑道:“風險都過去了,以後還有什麼風險?”
她皺着眉頭又道:“也許我是個天生的窮命,我真不知道怎麼説才好,總而言之,我要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黃金,只要你不變心,再苦的日子,我也過得。”
三郎抓起她的手,緊緊握着道:“花娘,這些你就是不説,我也知道。”
她帶着嗔意,飛了他一眼道:“既然你知道,就該聽我的話,為什麼你還要對那些藏金念念不忘呢?”
三郎苦笑道:“如果早些日子我沒話説,現在你瞧瞧吧:我這一身傷,是哪裏來的?該吃的苦,都吃過了,那批金子等於已經到了手,你叫我放棄,你想我如何捨得?再説知道這件事的如今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只要我們不露口風,誰也不會知道,既然無人知道,就無風險可言。你想想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嘆了口氣,像是已經被説服了,三郎卻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接着説道:“花娘,你坐船慣不慣?”
她轉過臉去,反問道:“為什麼問這個?”
三郎思索了一下道:“今年河水,冰結得很少,如果你不怕坐船,等幾天我們可以僱一條船,先放漢水,再轉江陵,然後溯江而上,直駛兵書寶劍峽。”
他停了一下,又道:“這樣大約需要兩個月的光景,比走旱路要慢一倍,不過我卻可以在船上養傷,算起來還是差不多。”
她替他鬆開領口的衣鈕,温順地道:“當然隨你的意思。”
三郎道:“你不暈船?”
她淺淺一笑道:“我舅父是靠船吃飯的漁父,我等於是在船上長大的,你説我會不會暈船?”
三郎高興地道:“那就再好沒有!”
她忽又皺起眉頭道:“那些黃金到手之後,少不了還要坐船離開,到時候是落入船家眼裏,給傳出去怎麼辦?”
三郎笑道:“那棵藏金的古樹,離岸不過百步之遙,人坐在船上幾乎都可以望得到,只要我的傷好了,不難在更深人靜之後,人不知鬼不覺的一次搬下來,船家怎會知道?”
這正叫做: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她挖空心思,廢話説了一籮筐,都沒有套出個所以然來,沒想到在失望之餘,隨便問了一句,卻獲得了答案。
她抑制着滿腔喜悦,輕輕拉了一下被頭,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道:“好啦,好啦,話多傷神,你也該歇歇了,橫豎怎麼説都是你有理,算我説你不過就是。”
※※※※※
天什麼時候才能黑得下來呢?
住在第二進院子西廂七號上房裏的方姓漢子和黑心書生羊百城,也在眼巴巴地等天黑。
兩人投進井家老店時,正好住的是花娘那個房間。
黑心書生剛一躺下去,便在炕上聞得一陣香味,他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似的,突然從炕上跳了起來道:“這房間剛有女人住過!”
方姓漢子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嚷,忍不住有點冒火道:“女人住過又怎樣?”
黑心書生忙道:“不,不,我指的是這種香味!”
方姓漢子道:“這種香味使你想起了那個女人一定生得很漂亮,是嗎?”
黑心書生喘着氣道:“方兄別開玩笑了,小弟意思是説這種香味很特別,一般娘兒們絕用不起這種香粉,用得起這種香粉的娘兒們,就不該住進這種下等客棧,小弟這些年來,只在一個女人身上聞到過這種香味……”
方姓漢子眼中一亮道:“你是説……”
黑心書生道:“是的,就是三郎那小子的女人,韻鳳!”
方姓漢子一哦道:“真有這回事?那麼快把店家找來問問看!”
店家很快的找來了。
店家的話,起初很令兩人失望。因為那個瘦骨如柴的井老闆告訴他們:這房間過去幾天的確有女客住過,但那女人的長相,與他們所描述的並不相同,而只是一個單身跑江湖、靠耍猴戲為生,名叫花娘的女人。
但是,黑心書生仍不死心。
他説:他對女人用的胭脂花粉很內行,不管是哪一種胭脂花粉,他只要一聞氣味,便能辨別其優劣,甚至還能從氣味上辨別出它的牌子和價錢。
他要店家再想想。
想想這女人是不是真的靠耍猴戲為生,平時在生活言行方面,有無啓人疑竇之處?
因為他堅信一個只靠耍猴戲為生的女人,無論如何用不起這種上等的花粉,除非她耍猴戲只是一個幌子,在耍猴之外,尚有其他收入。
那位井老闆被逼不過,最後只好承認這女人在離去之前,確曾先後兩次,帶回過兩個男人,並且跟這兩個男人關在房裏喝過酒。
再問這兩個男人的身材面貌,證實兩人正是紅衣劍士馬如龍和那位假天殺星尚三郎。
臉上有疤的馬如龍只來過一次,以後即未見露面,三郎則來過兩次,那個叫花娘的女人,最後就是後者帶走的。
方姓漢子雖然不清楚馬如龍是何許人,以及“花娘”與“韻鳳”是否為同一個人,但只要兩個男人裏面有一個是三郎,就已經夠了。
於是兩人重重地賞了店家,並吩咐不得張揚開去,然後便從井家老店走了出來。
三郎帶着那女人去了哪裏呢?
黑心書生經過一再苦思,終於又想起一個地方:城隍廟後的那座閣樓。
地方是猜對了,只可惜晚了一步!
兩人抵達時,適值三郎離開不久,陰陽翁孫一缺和廟祝湯老頭兩人的屍體尚未僵硬,但找遍廟前廟後,已經不見了那位三郎的人影子。
不過,經此一來,黑心書生可總算有了一個初步的交代了。
這一連串事實,不僅證明他説的四千兩黃金不是空穴來風,同時也證明他對三郎行蹤之推測,完全正確無誤。
然而這也只能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三郎那小子在殺害了陰陽翁孫一缺之後,又帶着那女人去了哪裏呢?
黑心書生絞盡腦汁,結果再度被他想出一個絕招。
他認為他最初的構想仍然有效。
這也就是説:三郎帶着那女人也許還有四千兩黃金必然仍舊藏在城中某處未曾離去。
至於如何方能找着這一對男女,他覺得最省事的辦法,就是由住在四方客棧的那些劍士去代勞。
他相信無情金劍在勞師動眾之餘,一定不會就此甘休。
劍士人多,行動方便,一對外鄉男女,無論走到哪裏,都難免不引起別人注意,那些劍士只要發現了可疑人物,一定會先回來向無情金劍報告,他們只須暗中把一個無情金劍釘牢就行了。
方姓漢子也覺得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於是,兩人便選中這家及第客棧,準備等天黑之後,再潛入前面的四方客棧,察看動靜,相機行事。
只是兩人卻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們忘了在那些劍士眼中,他們兩個本身便是一對十足可疑的人物。
“砰!砰!砰!”
有人在敲房門。
黑心書生以為是送茶水的店小二,問也沒有問一聲,便走過去一把拉開了門閂了。
敲門的果然是店小二。
只是站在房門口的店小二,手裏並沒有端着茶水盤子,身後卻跟了兩名目光炯炯的長衣漢子。
黑心書生抬頭看到這兩名長衣漢子,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因為他一眼便認出這兩名長衣漢子,正是錦衣劍士中頗具名氣的“寒山秀士”徐奕秋,和“鐵笛生”孔鳴。
店小二轉身指着兩人,結結巴巴地道:“這兩位大爺……説……説……”
黑心書生羊百城心頭雖然發毛,但仗着房中這時有個硬扎的靠山,表面上還算鎮定。
他將店小二推開一邊,打量着兩人道:“兩位有何貴幹?”
鐵笛生孔嗚道:“找人。”
黑心書生道:“找誰?”
鐵笛生孔鳴道:“找兩個朋友。”
黑心書生羊百城道:“抱歉得很,兩位來慢了,我們這個房間,是剛剛才訂下來的。”
一直沒有開口的寒山秀士徐奕秋,唇角間忽然泛起一絲笑意。
他的一雙眼光,如同見了血的蒼蠅一樣,自從房門打開之後,就一直牢牢地盯在黑心書生的那一撮小鬍子上。
這時忽然微笑着接口道:“我們來得並不慢。”
他跨出一步,微笑着又道:“我們要找的人是誰,閣下心裏應該有數。”
就在這一瞬間,黑心書生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奇異的念頭。
他腦海裏突然出現一副四四方方的象棋盤。
他記得每一副象棋盤的中間,都刻有這樣四個字:“楚河漢界。”
目前的形勢,與一盤殘棋,又有什麼分別呢?
他跟方姓漢子混在一起,完全是出於迫不得已,除非真能找到三郎,並追出那四千兩黃金,否則總有一天他會死在姓方的手裏。
如今,他只須報出自己是藍衣劍士的身份,跨過了腳下的門檻,便無異一下由“楚河”
跨入了“漢界”。
儘管以後見了那位無情總管,他必須為自己何以會跟這姓方的走在一起,大費上一番唇舌,但無論如何,總不致落個死罪,這不比跟着姓方的,一天到晚擔驚受怕強得多?
只是,這個念頭就像一個美麗的火花一樣,僅僅問了那麼一下,就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向前跨出一步並不難。
但是,他比誰都清楚,只要他真的這樣做了,這一步一定會變成這一生中最後的一步。
眼前的“寒山秀士”和“鐵笛生”就是一下變成十個“寒山秀士”和“鐵宙生”也不一定就能使他獲得安全,如今能保護他的人,只有一個,就是姓方的,所以他的選擇也只有一個,就是姓方的,先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拋給姓方的再説。
那個像侏儒似的店小二已溜得無影無蹤。
院門口有人在張望,兩邊廂房門都打開了,只要有爭吵鬥毆的事情發生,永遠都少不了好奇的觀眾。
黑心書生主意打定,立即掉過頭去招呼道:“喂,老大,這兩位朋友很像是官廳裏派來的,你來陪他們聊聊吧!”
方姓漢子當然也已看出這兩名不速之客的來路,不過他並不像黑心書生那樣將兩人放在心上,聞言緩緩踱了過來,瞪着兩人冷冷地道:“兩位有何見教?”
寒山秀士輕輕咳了一聲道:“來向二位請教幾手易容術,兩位這兩撮幾可亂真的小鬍子,實在令人佩服得很。”
方姓漢子非常乾脆的頭一點道:“很好!”
他掃了兩人一眼,又道:“是不是就只來了你們二位?”
院門那邊忽然有人啞聲接口道:“如嫌人數不夠,就把我老不死的也算上一個好了!”
隨着話聲傳來的,是一陣如鴨羣歸巢,使人聽了很不舒服的呷呷怪笑之聲。
方姓漢子轉向發聲之處望去。
只見擠在院門那邊的閒人已向兩旁讓出一條通路,一個面目猥瑣,身材瘦小老頭兒,正由兩名一身勁裝的錦衣劍士護衞着,從人羣中搖搖擺擺地走了出來。
這個小老兒不消説得,自然就是天絕叟聶三公!
這邊的寒山秀士徐奕秋和鐵笛生孔鳴一見天絕老魔露面,兩人眼色一使,雙雙倒縱而起,人在半空中,雙肩微微一搖,只聽嘶嘶聲響,兩人身上的那襲天藍長衣,立即裂成數幅飄飄飛散。
人於院心落下,已變成一身勁裝,同時兩人手中,也分別多了一件兵刃。
寒山秀士徐奕秋拿在手中的是一把鐵骨摺扇。
鐵笛生孔鳴手中拿的則是一支鐵笛,笛身長約一尺有半,通體烏黑髮光,可見這支笛子雖然名為鐵笛,實際上卻是純鋼所打造!
兩人在半空中,以內勁裂衣這一手功夫,不僅院外及兩廂的閒人個個看得目瞪口呆,就連方姓漢子,也忍不住點頭表示讚許了。
天絕老魔出了院門,只走了幾步,便沒有再向前走。
他身後的那兩名錦衣劍士,則於這時搶出數步,掣劍在手,嚴陣以待,與寒山秀士和鐵笛生正好排成一個四方形,把守住院子的四個角落。
方姓漢子緩步走下台階,來到院心中站定。
他面無表情地望着天絕老魔道:“人都到齊了沒有?”
天絕老魔嘿嘿怪笑着,説道:“你們不是還有一位嗎?那一位怎麼不一起下來呢?”
方姓漢子皺着眉頭道:“請你少笑幾聲行不行?”
天絕老魔笑道:“是不是嫌老朽笑得不好聽?”
方姓漢子道:“閣下的笑聲,我勉勉強強還能忍受。”
天絕老魔道:“好涵養!”
方姓漢子道:“因為我過去養過鴨子,也曾用鈍得生鏽的鋁子鋸過木頭。”
天絕老魔大笑道:“好,好,形容得好,形容得妙,形容得妙極了!‘像鴨子叫’!
‘像鈍鋸鋸木頭’!”
方姓漢子道:“只是閣下笑起來的這副尊容,卻令人有點受不了。”
天絕老魔又復大笑道:“好!好!這叫做‘激將法’,是嗎?噢,對了,老朽忘了請教,老朽得喊你老弟一聲‘申幫主’?還是‘方副幫主’?”
方處漢子道:“閣下又如何稱呼?”
天絕老魔嘖嘖不絕道:“你們瞧瞧,瞧我們這位老弟多麼鎮定;口齒又是多麼犀利!這不禁使我又想起葛維義和薛應中兩位老弟當年的風采。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方姓漢子嘆了口氣,自語似地道:“我只聽説過碎嘴子的老太婆,卻沒想到今天竟碰上一個嘮嘮叨叨的老頭子。”
他又跨上一步,(目真)目沉聲道:“喂!我説別他媽的耍寶,你這個老猩猩有個完沒有?”
天絕老魔一哦道:“老猩猩?”
方姓漢子道:“是的,老猩猩!就算是猩猩,也是猩猩之中又老又蠢的那一種。”
天絕老魔點頭道:“我懂你老弟的意思,你是在逼老朽動手,這樣你便可以死得痛快些。”
他揚起臉,又道:“你是不是逼老朽動手?”
方姓漢子哼了一聲道:“罵你一聲猩猩,其實還是恭維了你!不跟你動手,跟誰動手?”
天絕老魔臉上忽然露出了笑意道:“老朽本有奉陪之意,只可惜你老弟這一聲老猩猩罵壞了。”
他笑着一指那四名錦衣劍士,説道:“劍王宮的劍士,尤其是錦衣劍士,一向很少以這種陣仗對付一名敵人,如今他們打算來個四對一,説來也儘夠你老弟面子十足的了,先請他們四位來陪你老弟玩玩吧!”
方姓漢子冷笑道:“人家是以上賓之禮把你請來的,如今你威風擺足了,卻準備來個隔岸觀火,眼看着別人賠上四條性命,這説得過去嗎?”
天絕老魔微笑着正待開口之際,守在右上角的寒山秀士徐奕秋,已經有點忍耐不住,這時突然飛身撲出,口中大喝道:“你朋友也未免太瞧不起我們這些錦衣劍士了!”
人如怒矢撲出,手中那把鐵骨摺扇,也跟着唰的一聲,灑了開來。
這把鐵骨摺扇一經灑開,足有頭號銅鈸大小,這時拿在那位寒山秀士的手中,就像無數只巨大的黑蝴蝶在空中相互追逐,忽上忽下,閃飛不定,由扇面帶起的霍霍之聲,脆如裂帛,懾人心魂。
方姓漢子雖然未將這些劍士放在心上,卻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
他容得一股勁疾的氣漩當頭罩下,這才霍地轉過身去,抬起手腕,一掌拍了出去。
哪知道他一掌剛剛拍出,那位寒山秀士已經唰的一聲收攏招扇,半空中一個倒翻,正好藉着他這一掌之力,人如斷鳶,飄然而退。
方姓漢子正納罕間,身後斷喝又起:“看劍!”
喝聲發自那兩名持劍的劍士之一。
這名劍士守的方位,是左下角,與寒山秀士的右上角正好遙遙相對,方姓漢子一轉身,便等於將身後空門,完全交給了他。
這名劍士名叫艾玄,外號玉馬劍客,是無情金劍艾一飛的堂侄。
這位玉馬劍客不但長相有點像無情金劍,就是在性格方面,也與無情金劍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為人心胸高傲,不苟言笑,看重榮譽,有逾生命。
他待喝出一聲看劍之後,方點足離地,躍身一劍向方姓漢子後心,疾刺了過去。
方姓漢子冷笑一聲:“來得好!”
這次,他沒有轉身,甚至連掉頭看也沒有看一眼。
口中喊着來得好,雙臂微張,人往後仰,曲腿輕輕一蹬,整個身軀突然向後平平射出。
他的身軀平直得像一條線,玉馬劍客向前刺出的劍,也平直得像一條線。
兩根線高度相同,去勢也相同,都在朝向一點集中。
如果雙方均不改變速度和方向,玉馬劍客的劍尖,將不難正對着方姓漢子的頭蓋骨,一劍到底,直貫心胸!
院門口及兩廂的那些住客,見了莫不駭然失聲驚呼。
他們雖然不懂武功,但對這種一目瞭然的危險,總是看得出來的。
一個人武功再高,終究是血肉之軀,兵刃之利,莫過刀劍,難道一個人真能把頭蓋練得像鋼鐵一樣,連鋒利的刀劍也不在乎?
可是,説也奇怪,中途撤招的,結果竟是玉馬劍客,而不是方姓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