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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咦,難道是他

    玄龍聞聲,驀然一驚。

    霍地打牀上跳下,匆匆穿好衣服,用又硬又幹的布巾擦淨眼臉,誠惶誠恐地往前面書齋趕來。

    適才他已聽出,那清脆的兩聲諷刺,正是少主人白男所發。

    自習內功之後,如此貪眠還是第一次。

    他恨恨地想道:“第一天就顯得如此不自愛,雖然並非有意,可不給三白老人看輕了麼?”

    進得書房,抬頭一看,三白老人正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翻閲一本絲裝書,少主人白男則在書案的另一端抹拭一張柏木棋盤。

    玄龍進門之後,先向三白老人恭身請了安好,又問了少主人安好,然後赧赧地垂手站立一旁,靜候吩咐。

    三白老人首先微笑着説道:“夜裏睡得還好嗎?”

    玄龍紅着臉敬答了一聲:“是!”

    少主人白男,這時從棋盤抬起半邊俊美的臉龐,冷冷地笑説道:“睡得夠不夠?”

    玄龍心裏很難過。想起當初在家裏,有時候起早一點讀書,他爹就會憐惜地問:“你怎不多睡一會兒?”

    他真恨大頭乞兒多事,不知道為了一些什麼緣故將他孤伶伶地交到一個陌生人的手裏。

    哪怕三白老人是天底下第一奇人,他既有這麼位心高氣傲的孫子,他就不稀罕。

    何況,他已有了投奔的對象,從清淨上人和攝魂叟二位武林高人的口風裏,他已發覺巫山獨秀峯,獨孤子的武功相當驚人,尤以“太極指”聞名,假如他爹在龍虎頭陀手裏遭遇不測,這種氣功的剋星,正是他所需要的。

    假如他能顯示本來面目,他一定會受到較好的待遇,這一點他很清楚。不但少主人白男不會嫌棄他,老主人三白老人一定也會更喜歡他些,他自信少主人白男生得並不比他更為英俊,雖然他比他清秀些。在一個男孩子來説,清秀並不比英俊更為重要。所以,他覺得這位少主人白男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優越之處,值得在他趙玄龍面前盛氣凌人,除了彼此境遇略有不同之外!

    可是,他能顯示他的本來面目嗎?

    清淨上人曾暗地裏吩咐,除非見着了獨孤子,他不能讓人知道他曾經經過改容手術。大頭乞兒臨去的語氣裏雖然隱隱約約地告訴了他,跟上三白老人比投奔獨孤子還強,但他沒有其他交代。在三白老人面前,大頭乞兒顯然還有頗多顧忌,不然的話,他儘可向三白老人説明經過,等候攝魂叟從中周圓,名正言順地拜三白老人為師。之後,在回定遠的路上,攝魂叟也在有意地迴避三白老人,雖然攝魂叟曾朝他微微一笑,但那一笑究竟代表了一些什麼意義呢?

    從攝魂叟異常從容的態度上推測,攝魂叟既非怕了三白老人,也不像二人間有過什麼芥蒂。似乎全因為有了他趙玄龍介身其間,唯恐雙方走成對面後,三白老人會因而起疑,破壞了他趙玄龍的好事似地。

    三白老人竟有這麼重要麼?

    玄龍只知道三白老人是他所遇見過的老人中頂容易讓人親近的一個。假如不是因為這一點,他可能根本不會答應跟到這裏來。他也説不出個究竟來,他只覺三白老人的每一句話都有令人無能抗拒的力量。

    他既想開了,便也不再去計較少主人白男語氣中嘲弄,當下佯作不解,正色向少主人白男四道:“玄龍生不逢辰,幼遭孤苦,稍解人事即已流落在外,餐風飲露,難得一宵温眠,昨夜因牀軟被厚,為前所未有,至於無意中失態,以後自當警惕,尚望少主人見諒。”

    三白老人聞言,先朝白男瞪了一眼,然後哈哈笑道:“好孩子,別聽他的。老夫見你眼皮浮腫,定然是初來陌生處所,因思想過多而失眠,老夫看出你不是個貪懶孩子。來,把手伸出來。”

    玄龍以為三白老人懷疑他體內或許生有隱症,要為他把脈,心裏暗暗吃驚。他爹平日也沒見讀過什麼醫書,卻能經常為太平莊中一些鄰人看病,而且神效異常。他本人不明白其中原故,還是後來大頭乞兒告訴他,醫術與武術異道同源的道理,他才知道,一個內家高手對人身經脈、穴道、內臟的位置和性能,其認識絕不比一個大夫知道的少。三白老人既有驚人的武功,必定也有過人的醫藥常識,假如在面面相對,呼吸相通的短距離之下,看破了他的偽裝,雖然他有着一段不可告人的身世,無奈而出於此,三白老人要是因此而減低對他的器重和關懷,那時候怎辦?

    可是,他怎能拒絕三白老人的一片好意呢?

    只望天保佑

    他謹慎地向前走上兩步,將右手伸了出去。

    還好,三白老人僅僅輕輕地抓住他的手腕,將三指搭在他的寸關上,並沒有把他衣袖擄高。假如三白老人將他衣袖再往上推出寸許的話,他的處境可能馬上就會發生很大的變化。

    其中原因以後自有交代。

    三白老人抓住玄龍手腕,瞑目靜診了盞條光景,突然睜眼皺眉道:“百脈調和,異於常人,惟心氣稍虛孩子,你心底難道藏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麼?”

    玄龍知道這是非常緊要的一刻,他知道心脈相連,怕老人又從脈中知道自己吃驚程度,先從老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做好垂手所訓的樣子,然後定下心神,低頭緩聲答道:“玄龍嘗涉經書,略知人子之道。今見老爺子殷殷垂注,念及見背於尊親,有感於懷罷了。”

    三白老人聞言深深一陣嘆息,點頭道:“身在錦繡中,哪知飢寒苦。男兒年齡不比你小,這些地方他就比你差多了。……”説着,抬頭朝書案另一頭的白男正着臉色説道:“以後不許你再欺侮於他,你們應像兄弟一般玄龍,你幾歲啦?噢,十六,男兒還長你一歲,你以後就喊他男哥,我已吩咐他喊你龍弟。男兒,你聽到了爺的話麼?”

    白男無限委屈地嗯了一聲。

    這時,三白老人忽然朝門外喊道:“是侯四麼?進來。”

    玄龍趁機退到一旁。抬眼看去,見門外走進一個四十來歲,短小精悍,方臉黑皮的漢子,知道此人大概就是那個侯四了。

    侯四對三白老人似乎非常尊敬,進門之後,躬身問了一聲好,便垂手靜立一旁,一聲不響。

    三白老人先指着侯四朝玄龍笑説道:“這是侯四叔,在江湖上很有一點名氣,人家都喊他做金剛掌侯四。假如你對武功有興趣的話,可以多多向他討教。”

    玄龍趕緊躬身喊了一聲:“侯叔叔!”

    這一來,玄龍吃驚程度可更大了。當他和大頭乞兒在一起的時候,大頭乞兒曾經告訴他許許多多武林中有地位的高人名姓,其中便提到過金剛掌侯四。金剛掌侯四既是名震武林的高手之一,看他對三白老人恭敬的程度,三白老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了。

    只有一點,玄龍不太明白。

    看大頭乞兒昨天擅自做主將他交給三白老人的神形,似乎對三白老人知道得頗為清楚。

    可是,在過去,他始終就沒有聽大頭乞兒提到過三白老人的來歷,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金剛掌侯四隻朝玄龍笑笑,笑意中略帶一中神秘意味。

    三白老人又轉臉朝侯四説道:“侯四,你向以眼力過人一等自許,你倒仔細瞧瞧,這個孩子怎麼樣?”

    金剛掌侯四聞言,側着臉朝玄龍上下打量了好一會,然後點點頭笑道:“這位小哥兒眼神清澈,骨骼均稱,音正神穩,正是麻衣相里的濁中奇,您老人家的眼光還會錯麼?”

    三白老人又道:“除此而外,你還有什麼意見?”

    金剛掌侯四朝玄龍又望了兩眼,然後道:“設若眉不垂,眼不弔,膚色白皙,則是一副潛龍格,可望大成!”

    三白老人拊掌笑道:“好,好,侯四,有你的,居然和老夫看法相同。”

    侯四連忙遜讓道:“白老您過獎了,小的不過偶然湊巧説中罷了白男似乎甚為不滿於他爺和侯四對玄龍的誇讚,這時插嘴道:“侯四叔,得到龍虎頭陀的確切下落沒有?”

    玄龍聞言,心神為之一緊。

    三白老人也斂去笑意,兩眼註定侯四。

    侯四恨聲説道:“龍虎頭陀這次在定遠出現,行色匆匆,滿面怒容,彷彿在追蹤什麼仇家似地。昨夜經我打聽,説他在往人仙鎮的官道上碰到一個採花淫賊叫什麼紫燕子的,二人鬼鬼祟祟地低聲嘀咕一陣,龍虎頭陀聽完紫燕子的話,發出一陣哈哈狂笑,説了句:‘待灑家先取了寶貝再找那兩個老東西算賬!’説完笑畢,撇下紫燕子,掉頭便往鼠河方向飛奔而去。”

    白男頓足道:“那怎辦,爺爺?”

    三白老人漫不經意地笑道:“只要知道了他的去向,還怕他能逃出老夫掌握?”

    三白老人説罷,忽朝玄龍説道:“你還沒有吃過東西?”

    玄龍點點頭。

    三白老人揮手笑道:“快去,快去,我還以為你已經吃過了呢!”

    玄龍遵命退出。玄龍走出書齋之外,身後隱隱聽得侯四在説着“九宮山”、“一元經”

    等幾個零落斷續的字眼,知道侯四可能也已經聽到了武林至寶一元經在九宮山出現的消息,正在向三白老人報告。

    玄龍在灶下一面吃飯一面想,清淨上人當年的“千面羅漢”確是名不虛傳,連三白老人這等前輩異人居然也給騙過,真不簡單。

    不過,也虧他應變機警,應對得當,假使換上一個人,是不是也會這樣順利避過這一關,頗為難説。

    從侯四的話中,已證實龍虎頭陀確是前往五虎嶺的途中發覺受騙折回。龍虎頭陀不是個尋常角色,可能已由大頭乞兒那顆特大的頭顱突然悟及他就是“攝魂雙小”中的”大頭常勝”,參酌前後情景,不信關外神駝和攝魂叟數十年的忘形之交會因一語不和而斷然絕交,越想越像,痛恨受欺,倒過頭來追神駝和老化子算賬,又在定遠附近碰上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淫賊紫燕子,記着半純陽魯平的奪肉之恨,又提弄他去九宮山爭寶,龍虎頭陀怎肯讓這樣一件至寶落於他人之手?所以又匆匆奔向鼠河。玄龍雖然不知道鼠河在什麼地方,依他推測。那是去九宮山的必經之地則毫無疑問。

    至於大頭師徒一行,雖然已無護送任務,玄龍知道,他們仍舊會趕去獨秀峯的。第一,攝魂叟已約好關外神駝在獨孤子那兒會面,他不能不在那兒等他。第二,攝魂叟必須向獨孤子説明經過,以防將來清淨上人得着他爹盤龍大俠的訊息趕來獨秀峯時有個交代。

    現在,他目前唯一的難題是,如何能討好於白男,換得和平相處,以及如何博取三白老人歡心,肯自動收他為徒,將武功傳授!

    轉眼之間,兩個月過去了。

    冬天來了。

    玄龍除了每天在書齋中靜靜地陪着白男看書,或者陪着三白老人在陽光下散散步外,他仍舊是他,什麼也沒有學到。

    三白老人除了在開頭兩天提到過將來要指點他武功的話外,以後就沒有再提起過。金剛掌侯四並不整天在莊中,三五天才見到一面。每次見面,他叫他一聲侯叔叔,侯四朝他笑笑,便去和三白老人談話,他連和侯四説話的機會都沒有,當然更談不上要侯四教他什麼了。

    玄龍愁苦地想,這樣耗下去,到什麼時候止呢?

    難道真的要等到二三年後由大頭乞兒如約來看望他時再將他帶出去?

    這兩個月中,雖然三白老人沒有教他任何武功,他並沒有將攝魂叟傳給他的內功入門功夫丟下,每至更深人靜,他便偷偷盤膝入定,依着大頭乞兒對“系緣”“制心”“體真”的講述去體會、領略、實用,居然被他越練越熟,達到略靜便走,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

    有一天,三白老人不在,書齋中只有他和白男二人。白男正在閲讀一本詩集,有意無意地念出了聲。

    他只念兩句,便即停止。那兩句是:

    玉沙瑤草連溪碧,

    流水桃花滿漳香。

    玄龍聽了,暗暗好笑。

    盤龍大俠為一代儒俠,自厭倦武事隱居後,便專一在禪機和詩詞上陶冶心靈,享受情趣。玄龍幼經燻濡,對書經詞史有着相當深厚的知識,一聽便聽出這是唐進士曹唐,詠劉阮人天台的幾首豔詞中的一段。心想,這位少主人雖然生得俊美清秀,但一舉一動都帶有一種脂粉氣,尤其那副小性子,更非男子漢大丈夫所應有。堪嘆武林一代異人三白老人僅有的這麼個孫子,卻是如此這般地沒有一絲英雄氣概。

    雖然二人奉三白老人之命。應多多親善,但白男每一見到玄龍的這樣醜怪面孔,眉頭便皺得緊緊地,嚇得玄龍不敢在他身邊五尺之內落座,所以二人之間始終是貌合神離。三天説不上一句話。

    但日子一久,雖然白男對他並未發生好感,玄龍在他面前的拘束卻解除了不少。假如不是他這張奇醜面孔從中作梗的話,二人可能已經成為莫逆之交了。

    玄龍因一時技癢難熬,不禁脱口續吟道:

    曉露風燈易零落,

    此生無處問劉郎。

    白男聞聲,雙頰驀地一紅。

    他狠狠地瞪着玄龍,眼光中充滿了驚奇、怒惱和迷惑。

    玄龍微微一笑,將臉別轉,望向院外。

    玄龍很奇怪地想:少主人的臉為什麼會紅?彷彿心底秘密為人拆穿一樣?又不是黃花閨女,吟誦這種抱詩有何要緊?

    這時,忽聽得白男含有三分怒意地喊道:“餵我問你!”

    雖然三白老人命他倆兄弟相稱,但白男始終不肯喊他龍弟,玄龍當然不敢先去喊他男哥!平常,玄龍因稱呼不便,也晝避免和他交談,不得已時則喊白男一聲“相公”,白男喊他則以“喂”來代表。

    玄龍聞喊回頭。

    白男冷笑一聲,偏着臉,以充滿不屑的語氣問道:“想不到你也懂詩你還懂些什麼?”

    玄龍心裏雖然氣極,但因寄人籬下,又有使命在身,不敢頂撞,只好勉強笑道:“相公考我麼?”

    白男放下詩集,拿起桌上另一本絲裝書,隨便翻到一處,朗聲吟道:“玉樓深鎖多情種,清夜悠悠誰共?羞見枕衾鴛鳳,門則和衣擁。……”

    吟至此,圓臉朝玄龍怒喝道:“接下去,證明你是不是一知半解之徒。”

    龍玄稍一思索,接着笑吟道:“弄花梅徹聽,重霜華月外窗。夢新番一破驚,動城嚴角畫端無!”

    玄龍放聲朗吟時,白男雖然面露不屑之色,暗地裏卻是精聚神會,凝視聆聽。

    及至玄龍吟罷,白男將兩手一拍,脆生生地笑得前仰後合。

    玄龍故作不解地大聲問道:“請問少主人何事發笑?”

    白男直笑得揉完眼睛又揉肚子,露出一副潔白如雪,齊若編貝的牙齒,一面揉,一面斷斷續續地指着玄龍的臉孔笑罵道:“我早就知道你這個小吊眼兒並無真才實學。適才也算湊巧,大概你一生中就唸過那一首詩。被你碰上了,居然不知羞藏拙,隨便擾人清興……你想想看,你胡謅的些什麼?”

    玄龍辯道:“沒有錯呀!難道秦觀的冬景不是這樣寫的麼?”

    白男先是一驚,繼之哈哈大笑道:“懂得幾個詞人的名字,知道幾首詞牌名,就遮得了羞麼?”

    玄龍大聲又道:“我又沒有讀錯,何羞之有?”

    白男止笑説道:“沒有錯?拿去看看!看人家在‘悶則和衣擁’的底下寫的些什麼!”

    玄龍搖搖手道:“不用看,我知道!”

    白男軒眉問道:“你知道啥?”

    玄龍很快地答道:“我知道我沒有錯!”

    白男怒道:“你為什麼不拿去用你那雙吊眼兒看看?”

    玄龍笑道:Y你念出來也是一樣!”

    白男怒聲道:“你可聽清楚!”

    説着,端正詞集,大聲念道:“悶則和衣擁。……底下是:無端畫角嚴城動,驚破一番新夢;窗外月華霜重,聽徹梅花弄。”

    白男唸完、怒聲責問道:“還強辯?你剛才胡唸的些什麼?錯了沒有?”

    玄龍不慌不忙,直截了當地答道:“沒有錯!”

    白男朝桌子重重一拍,怒喝道:“混蛋”

    這時窗外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哈哈大笑道:“弄花梅動聽,重霜華月外窗。夢新番一破驚,徹城嚴角畫端無!一一男兒,你倒過來唸一遍看看!”

    笑語聲中,三白老人飄然走進。

    三白老人人室後,用手輕撫着玄龍頭頂,慨然嘆道:“有你的,孩子。假如老夫有你這樣一位好孫子”

    白男朝他爺兩眼一瞪,三白老人頓然改口笑道:“這樣説,男兒又要吃醋了。老夫的意思是,你兩個實是一時瑜亮,假如都是老夫的孫子該多好!其實老夫亦未將你看做外人呢!

    孩子,你説是不是?”

    白男這時已經明白受了玄龍愚弄,心中既驚訝於玄龍的才華,又惱恨他的波黠,害得他丟此大人。一股幽怨之氣,無法宣泄,忍不住找麻煩道:“喂,你能棋麼?”

    玄龍微笑着點點頭。

    三白老人大喜道:“老夫一生,最好此道,可惜罕遇高手。近年又因隱居此間,很少與外人往來,知音更是難覓。男兒雖説天資聰敏,但經老夫調教三年,仍有四子之差,弈來乏味之至。”

    白男扮個鬼臉,向他爺披嘴道:“昨天還輸過一盤,現在又吹了,爺也真是。”

    三白老人哈哈笑道:“這種好事兒三個月難得一次,爺吹什麼?來來來,龍兒,咱們對一局。”

    白男搶着佔住棋盤的另一面,笑喊道:“不行,不行,是我先提出來的,我先和他下一盤。”

    三白老人笑道:“好好,老夫也好乘機先看看龍兒棋力。”

    白男一把搶去裝白子的盒子,命令式地朝玄龍説道:“我爺饒我四子,我也饒你四子,來’,先擺上。”

    三白老人笑罵道:“胡來!你怎知道龍弟棋力比你差?夜郎自大,此之謂也。”

    白男倔強地説道:“沒叫他先擺上九顆子,還算是客氣的哩!”

    三白老人笑道:“棋力酒量,皆為不可勉強之舉。自找苦頭,等下可別亂找台階。”

    玄龍笑着依言在四角四四星座上分別佈下四顆黑子。

    接着,順理成章的,白男在四角掛了四手,玄龍保守地在相反方向以小馬步締了四手,戰局便開始了。

    這一盤棋,弈來輕鬆之至,白男着着進攻,玄龍步步退守,中盤以前,誰也沒有吃到誰的“龍”。中盤以後約盞茶光景,三白老人忽然笑道:“如何?男兒?服了罷?”

    白男忿忿地將棋盤一推,説道:“我是讓四子輸的,我能服他?爺,你先來一盤八子局,等一下男兒再下一盤給爺看!”

    玄龍連忙將棋盤上黑白棋子清理好,並在棋盤上的九個星位放了八個黑子,只留下中心天元未放。

    白男站起,三白老人接着坐下。

    三白老人坐定之後,用手在棋盤一把掃走八個黑子,同時笑道:“我可沒有男兒皮厚!

    老夫倚老賣老,先拿白子也就是了。”

    玄龍笑道:“龍兒怎生招架得住?”

    三白老人搖搖頭道:“過去,武林中以千面羅漢柯雲中弈藝最佳,老夫退隱得早,沒有碰到跟他過手機會,其他諸人。皆非老夫之敵。因之,老夫對此道亦頗自負。惟適才見你和男兒一局,着來如行雲流水,不求任何變化,就輕輕鬆鬆地將男兒贏了,潛力實在驚人。老夫希望弈時彼此不必謙讓,着來才夠意思,龍兒,你明白老夫意思麼?”

    玄龍聽三白老人提到“千面羅漢”的名姓,心裏一緊,表面上卻力持鎮定地笑説道:

    “敬如尊命!惟恐棋力所限,力不從心哩!”

    説完,順手在對面上角輕輕地兩間高掛了一顆黑子。

    這一局弈來精細緊湊之至。

    直到最後走官子時,玄龍因為三白老人剛才無意提及清淨上人出家的混號,而且又與棋道有關,不禁想起太平莊事變前幾天的那兩局棋、一時間心神略散,失去一先,結果以一目之差見負。

    玄龍乘機説道:“能以一目見負,龍兒算是僥倖了。”

    三白老人哈哈大笑道:“你知我知,何必謙虛?”

    白男不服道:“他是輸了嘛!”

    三白老人笑道:“這玩藝兒你差得還遠呢!這一局,自始至終,我都處在劣勢,直到最後收官時,龍兒以一着之失,也許他是有意遜讓我才贏了一目棋,這種贏法能算贏麼?”

    話説之間,金剛掌侯四走了進來。

    三白老人停住笑聲,抬臉問道:“一元經的事怎麼樣?”

    不等侯四回話,白男伸手拉了玄龍一把。玄龍一回頭,才待啓問有何吩咐時,突見白男驀地將手縮回,兩頰飛紅,期期地説道:“到那邊台子上去,我們重來過!”

    玄龍笑着點點頭。心中同時一動,一個遐想像電光火石似地從腦海掠過:他,少主人,白男,難道,難道是是一個女孩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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