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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曈(1-3)

    你會忘記日出時瞬間的明亮嗎?

    1.

    下午兩點鐘的陽光相當猛烈,灼熱的空氣像流動的火焰在人們身邊肆意地穿梭着。童曈拉着不停抱怨着天氣的許欣怡朝學校的美術系展覽廳跑去,她急切的樣子像在趕最後一趟回家的公車。

    可還是晚了!

    三號展廳已經人山人海,場面熱鬧得好像是明星演唱會的現場。很多人拿着筆記本、揹着照相機,一些人甚至還帶了錄音筆,看上去全都很專業的樣子。童曈在門口稍一猶豫,後面的人就不耐煩地催促起來。負責諮詢接待的地方有兩個女生,她們一邊微笑着示意訪客在留言本上簽名,一邊禮貌地提醒現場有些失控的人羣:“請大家不要擁擠,小心陳列作品。”

    展廳內有很多齊牆高的展櫃,它們將場地隔成了很多個小空間。童曈和許欣怡努力地張望着,還是沒有找到齊宇的油畫作品陳列在哪一區。

    許欣怡擦了一把汗,感慨道:“美術學院真有影響力!真不知道這些人是來看人的還是來看畫的!”

    畢竟這是美術學院的男生在西藏待了大半年之後舉行的迴歸畫展,不管是人還是畫,都很值得期待。

    學校裏就屬美術學院的帥氣男生最多,他們有才華,個性又活躍,異性緣自然超級好。美術學院中最有影響力的就是裝潢系和油畫繫了:裝潢系的男生像向日葵——率真、俊朗、活躍、充滿活力;油畫系的男生像喬木——偉岸、沉着、野心勃勃,他們總是不動聲色地端着畫板在烈日下站很長的時間,曬成古銅色的面孔上閃爍着激情和野性的光芒——和“向日葵”相比,他們更加成熟。

    油畫系的齊宇,是專業成績年年名列全年級第一的人,他大二時的油畫作品就被中國美術館收藏,他現在不僅是畫廊的簽約畫家,還是畫室的主講老師。

    童曈和那羣拿着相機被擠得滿頭大汗的女生一樣,都是為齊宇而來。她與她們一樣,心裏喜歡着齊宇。此刻的她看上去沒有周圍的女生那樣狂熱,因為她和齊宇之間有着特別的聯繫——童曈喜歡將這種聯繫稱之為“緣分”,它被童曈悄悄地放進了心裏。她的心裏像藏着一座令人歡喜的秘密花園。

    在展廳中,童曈才發現這種愛慕其實是一種集體行為,她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的世俗。她指着牆上的一幅油畫對許欣怡説:“感受一下藝術的薰陶也是一件好事吧,你喜歡哪一幅?”

    許欣怡有些不屑地説:“這些畫看上去分不清是動物還是食物!讓人頭昏眼花的印象派,真噁心!”

    許欣怡話音未落,前面正在拍照的女生就回過頭很不滿地白了她一眼,説:“不懂就別亂説!某些人真應該上‘MIDNATTSOL’去學學!那裏免費掃藝術盲。”

    “MIDNATTSOL”是齊宇的個人網站,上面有許多他的作品和照片。很多女生像美術理論家似的,在那裏寫了大篇幅的對他的油畫作品的鑑賞。網站現在已經被弄得像個藝術學習網了。

    許欣怡嗤之以鼻:“上了那個網站,恐怕連擦鼻子的衞生紙都是藝術品了。”

    童曈怕許欣怡的話引起公憤,只好拉着她往另一個方向走。那個女生怒氣衝衝,不依不饒地還準備説些什麼,突然她眼睛發直,嘴邊的話很奇怪地卡住了。童曈轉過頭一看,齊宇正朝着她們的方向走過來。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幾拍。

    齊宇走在人羣裏十分顯眼。牆上的燈光給他的側面描了淺黃色的邊,讓他的五官顯得明朗而立體:明亮的雙眸,墨黑的眉毛,直挺的鼻樑,嘴唇抿成了一條精緻的線。他的皮膚似乎比去西藏之前又黑了一些,英俊的面孔看上去有一種沉穩的魅力。

    他的身後跟了一大羣女生,她們把他包圍在中間,爭先恐後地問着他什麼。他卻篤定而從容,耐心地為她們講解着牆上的油畫作品。

    童曈的腦袋瞬間有些短路。等她回過神來時,一堆人已經迅速地擁了過去,她和許欣怡立馬被擠到了一邊,白色的鞋子也被踏上了很多黑色的印子。

    女生都擁向了齊宇所在的地方,展廳裏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裏。

    許欣怡掐了掐童曈的手臂:“你還愣着幹什麼?”許欣怡認為童曈是來看人的,至少應該過去套套近乎。起碼得讓齊宇發現她,和她有個眼神交流。

    童曈有點沮喪——追求偶像是一件如登天般困難並且容易落下笑柄的事,偏偏自己又是個有些害羞的人。她神色黯然地拉起許欣怡的手,説:“欣怡,我們看看畫就回去吧。他……好像很忙。”童曈想,過了這麼長時間,齊宇肯定不記得她是誰了。

    她們往人最少的地方走,童曈邊走邊回頭望齊宇。

    走了沒幾步,許欣怡的眼珠子一轉,她突然使足了勁,拖着童曈的手往齊宇的包圍圈裏擠。

    齊宇站在一幅畫前為旁邊的女生輕聲地解説着,許欣怡突然大喊了一聲:“齊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齊朝她看了過來。她面不改色地説:“這幅畫,賣不賣?”許欣怡指着那幅被她評論為“分不清是動物還是食物”的畫。

    齊宇問她:“你想買?”他的目光注視着許欣怡,卻沒有注意到童曈。

    許欣怡搖了搖頭,然後指着童曈:“是——她想買!”

    童曈嚇了一跳,她沒料到許欣怡會來這麼一招!她支吾了半天:“這……其實……我……不知道……”所有人都驚訝地看着童曈,接着有些輕蔑地笑起來。

    齊宇穿過人羣向她走了過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童曈身邊,童曈突然覺得空氣很稀薄,就像站在月球上一樣。

    他似乎記起她來了:“是你?你喜歡這幅畫?”

    頓時,那些女生眼中放出了無形的毒箭,“刷刷”地向童曈飛來,但這種壓力卻讓她覺得很有趣。

    童曈琢磨着齊宇的話——他似乎是想知道她認為這幅畫好在哪裏。她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説:“這畫畫得極好!線條好,色彩好,很有節奏感,這畫上的石頭美得像一首詩……”其實她什麼也沒看出來。

    “畫的不是石頭,而是一羣魚。”齊宇糾正説。

    童曈頭冒冷汗。她抓了抓頭,補了一句:“我是近視眼。總之,這幅畫不錯……”

    齊宇説:“這幅畫不是我的。”

    許欣怡笑嘻嘻地説:“齊宇,她其實是想——”童曈太緊張了,以為許欣怡要説的是解圍的話,卻沒聽清後面兩個字是——“約你”,便附和道:“是的!”

    展廳裏炸開了鍋。女生們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中間還夾雜着細碎的嘲笑聲。從來沒有人敢在公開場合約齊宇!毒箭一樣的目光這次再也不會放過童曈,它們密密實實地一齊掃來——目光如果真的有形的話,童曈早成篩子了。

    齊宇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微微地上揚,笑着説:“好啊!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啊?!

    童曈愣了好幾分鐘,直到許欣怡用膝蓋頂了她一下才回過神來。她一邊將許欣怡幫她寫好的小紙條遞過去,一邊靦腆地問:“這是我的號碼,你的電話號碼……”

    其實,他的號碼她早跟人打聽到了,只是一直沒敢打給他。

    齊宇從自己的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飛快地寫上了號碼塞給童曈。不待她回答,他已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人流又浩浩蕩蕩地跟了去。童曈抓住那張紙,好像抓住了愛情的密碼牌一樣,一股不敢置信的激動包圍着她。

    出了展廳後,許欣怡毫不客氣地訛了她一頓晚飯。

    一想到明天要和齊宇約會,童曈簡直像要上戰場一樣緊張,她把約會時要點的菜、説話的語氣、試探的話等等,都計劃了一遍。

    第二天是齊宇先打電話給童曈的,兩個人在電話裏客氣地問好後,童曈覺得女生還是應該保持矜持的形象,便解釋説:“約你這件事情是朋友開玩笑的,你別誤會啊……”

    齊宇沒有多想,回答説:“嗯,不會。”

    他們約了下午在學校的百草園裏見面。園裏種了大片大片的蘭花,綠油油的草地上,絳紫色的花開得小巧別緻,像夜晚的海洋中點點燦爛的星光。梧桐樹邊上圈了一小塊地,種了幾株頑強的薔薇。此刻,花開了,紫色和粉紅色的花就像驕陽下微笑着的臉。

    童曈第一次見到齊宇,也是在這裏。

    2.

    大一的時候,童曈野心勃勃地想一口氣通過英語專業四級和八級,為直接保研打好基礎。所以,她每天清晨五點半就起牀,六點鐘就在百草園裏讀英語。初秋的清晨起了濃霧,前夜的一場細雨使地面濕濕的。她拿着書,啃着蘋果,大聲地朗讀着。霧中的景色很有趣,一些晨練和晨讀的人走來走去,人們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霧中穿梭。

    看到旁邊沒人,童曈的運動神經就活躍了起來。她揹着手,興致勃勃地向前蛙跳。才跳了幾步,她感到腳底下一滑,便栽倒在了地上。不過她並不在意,笑着爬起來,一不小心,又絆着一個東西摔了一跤。她站起身來,想分辨自己站在什麼方位時,手就帶翻了一個硬硬的樹幹一樣的東西。她聽到遠處有人“呀”了一聲,接着一個高大的身影飛快地來到了她的眼前,動作麻利地扶起了一根杆子。他説:“同學,摔跤也能笑得那麼開心?我弄了半天的支架,就這樣被你弄倒了。”童曈覺得他的聲音非常好聽,是純正的北方口音,温和、有磁性。

    一會兒之後,他把照相機遞給童曈,説:“幫我拿一下。”他又擺弄了一會兒,把支架調整了位置,把相機重新固定好。地上有點濕,支架擺得不是太穩。童曈看到她剛剛踩中的是一個大本子。她撿起來一看,發現本子的封面已經印上了兩個大大的泥腳印,濕潤的泥土弄髒了封面。她翻開本子,看到裏面畫了許多速寫,都是龍飛鳳舞的線條。

    童曈問:“你是美術學院的?”

    “嗯。”他手裏忙活着,頭也不抬,語氣中好像也不為剛剛的事而惱怒。他站起來時,童曈就把相機遞給他。他接過去,抬頭時目光正好遇見了她的眼睛——他有一雙漂亮的燦若星辰的黑眼睛,深邃而鋭利,沒有一絲稚氣和浮躁。也許是霧氣在他臉上渲染了一層均勻飄乎的白,讓他的五官更為突出了。

    童曈的心怦怦直跳,好像有什麼東西撲進了心裏。

    她怔了幾秒,趕緊把手裏的速寫本遞給他。

    他惋惜地説:“我的速寫本被你踩得不像樣子了。”

    為了掩飾她剛剛的失態,童曈決定像其他女生一樣撒撒嬌:“你要不要看看我腿上的泥巴?你怎麼粗心大意地把速寫本放在地上呢,你沒發覺我其實摔得挺慘的,滿身都是泥呢。”

    他翻着速寫本,沒有回答,似乎對和女生爭辯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傢伙——童曈在心裏嘀咕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後,頭也不抬地説:“前面的土很鬆,會更濕,小心跳。”

    那麼説,之前她做的那些很滑稽的蛙跳,都被他看到了?童曈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問:“你一直在拍?”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淡淡地説:“霧中的蘭花太美了,很難等到這麼一場霧。”

    童曈故作輕鬆地説:“你繼續啊。”

    他終於看了她一眼:“你沒發現你一直擋着我的鏡頭嗎?”

    童曈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踮起腳尖站在他身旁看鏡頭裏的東西:有濃有薄的灰色中透着一叢叢的綠,近處又有清晰的綠葉剪影,美得如同一幅水彩畫。這時,畫面中突然有一隻鳥掠過,是一隻拖了條長尾巴的褐色的鳥,她不由得“啊”了一聲,踮起的腳尖不自覺地放了下來,在濕地上踩得“啪”的一聲響。

    他一邊伸出一隻手來穩住她的肩膀,一邊説:“小心點。”童曈在心裏給眼前這個帥氣男生的評價又加上了“善良”二字。

    她不好意思地説:“謝謝!”然後,他就一直看着鏡頭,再也沒有説過話。

    後來,清晨起霧的天氣少了。即使有霧,童曈也沒碰到過他。

    不久之後,童曈在南校區的池塘邊又遇見了他。油畫系的幾個男生在水塘邊對着枯樹的倒影,架着畫板,仔細地畫畫。她在人羣中一下子就認出了那雙漂亮的特別的眼睛。這種感覺告訴她:是的,就是他。

    有些人的身上會存在着你一直期待的那種感覺。

    有些人的樣子會顯得莫名的重要。

    她不敢上前和他打招呼,她不敢衝上去説:“你好,我就是上次撞倒你的支架的那個傢伙。”那樣多傻啊!別的男生會嘲笑她,而且不遠處總有幾個假裝散步,動不動就朝他所在的地方瞅過去的女生。

    過了大半年,童曈才知道他叫齊宇。當時,許欣怡拉着她去看學校的公告欄,説:“難得我們學校有這樣的人物呢——帥得要命,而且還才華橫溢!”當童曈隔着玻璃看到他的照片和名字的那一刻起,一種低到塵埃裏的自卑感在她的身上越積越厚。即使是這樣,也無法削減自己對他的感覺。

    後來,他的油畫參加國際大展獲了獎;他的作品被國內外的畫廊同時收藏;他的照片和作品在校公告欄以大海報的形式張貼了一個月;他……

    慢慢地,童曈開始習慣一個人去南校區的水塘附近散步。

    秋末時,池塘裏落下了很多梧桐的枯葉,風悠悠地吹過去,帶起了水中的漣漪。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安靜地坐在那裏看完了一本書,喝完一瓶草莓酸奶,然後起身回宿舍。

    轉身時,她看到他抱着畫板站在了她身後——是來池塘邊寫生的齊宇。

    童曈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來,她手裏的書也差點掉了。她裝出一副很平靜的樣子從齊宇身邊走過去,心裏卻因為自己今天的穿着和頭髮的樣子而懊惱——如果,只是如果,他還記得自己的話,事情也許會不一樣吧。

    她沒有勇氣和他打招呼,儘管“齊宇”這兩個字她在心裏念過千萬遍。童曈不動聲色地走過他的身邊——他淡漠的眼神告訴她,他們是陌生人。

    童曈多希望他能記住自己,可那只是她的幻想而已。所以她咬着酸奶的吸管,失落地數着自己的步子,慢慢離開。

    才走了五步,背後的聲音突然喊住了她:“喂,請等一下!”

    這個聲音讓她的心又開始狂跳。童曈側過身,看到齊宇正皺着眉頭望着自己:“同學,你能不能像剛剛那樣,坐在那塊石頭上?”

    童曈的心裏“咯噔”一聲,她聳了聳肩,做出愛莫能助的表情,繼續往前走。齊宇似乎有些急了,他走近了她,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説:“幫個忙,三分鐘。”他那懇切的目光,有股攝人心魄的魅力。

    童曈説:“我不叫‘喂’,我叫童曈。”

    齊宇説:“哦,童曈?很高興認識你,我——”

    童曈打斷他的話,説:“我知道,你叫齊宇。”

    齊宇仔細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説:“是你?那天早晨撞倒我的支架……好巧!”

    不完全算巧合。凡是他待過的地方,童曈都會去很多次,挖空心思去“創造”他們的相遇。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書上説的“吸引力法則”的話,那麼她算是成功了!

    童曈內心的期待向前邁出了一小步,雖然她此時內心無比快樂,但表面上卻只是淡淡地説:“你記得我?”

    秋日的陽光照着齊宇額前揚起的頭髮,他淡淡地笑着説:“嗯,我的速寫本就毀在你的腳下。”

    童曈坐回原來的地方,他們幾乎沒有再交談。齊宇認真地畫畫,時不時抬眼端詳着童曈,思索着什麼。

    很久之後,童曈費盡心思才問到齊宇的電話號碼,不過那時已經聽説他們系裏要去西藏的消息……

    3.

    童曈抬眼看見齊宇遠遠地朝這邊走了過來。陽光穿過樟樹枝在他肩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影子隨着他穩健英武的步伐跳躍着——他彷彿是翻過崇山峻嶺來赴約的。

    他越來越近,童曈心裏想好的話都亂了。

    這時,一個女生像蝴蝶一樣飛奔了過去。她撲到齊宇懷裏,伸出手將齊宇緊緊地擁着,激動的動作差點將齊宇撞翻了。她笑着叫着,撒嬌一樣將拳頭一下一下地落在齊宇的肩頭,自己背上的包也隨之搖搖晃晃,停不下來。她笑着説:“齊宇哥哥,你回來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童曈打量着那個女孩——她留着男孩子一樣的短髮,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有很深的酒窩。

    她親密地倚着齊宇,小聲地嘟囔起來:“你答應了我的,這幾天陪我!”

    齊宇説:“可可,你今天應該有專業課吧?”

    夏可的嘴撅得老高:“大半年沒見你了,人家哪有心思畫畫!專業課上還害得我被水粉老師罵。”

    “怎麼了?”

    “他説我光會畫冷色,色彩不豐富!”

    “老師沒説錯……”

    她挽着他的胳膊,毫不避諱地撒嬌:“我不管,反正今天我不——去——上——課!”

    童曈突然明白自己排練了一個晚上的台詞現在完全不用再記了,這種情況看來是用不上了。

    這時,已經走過來的齊宇把用布包好的一幅油畫遞給童曈。

    “……”拿着手中的畫,童曈一臉疑惑地望着齊宇。

    “送給你的。”他淡淡地説了一句。

    畫只有一塊鏡子那麼大,掛在牀頭的牆上是再合適不過了!不過齊宇好像真的只是來送畫的。童曈木然地接過畫,説:“謝謝。”

    “不客氣,我們是朋友。”他一笑,又是淡淡的。

    他真客氣,童曈的心裏有些發涼。齊宇接着説:“不如大家晚上一起吃飯啊?”

    童曈心裏生出了希望,正準備説“好啊,我請大家……”的時候,旁邊的夏可卻搖了搖齊宇的手臂,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説着什麼。

    齊宇想了一下,説:“要不,下次吧?下次我請。”

    就這樣,童曈拿着畫悻悻地回到了宿舍。

    許欣怡幫童曈掛畫時捶着牆説:“那個女孩難道是他的女朋友嗎?要不要我幫你把齊宇搶過來?”

    不是他女朋友怎麼會挽着他的手要他陪她一整天呢?反正童曈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和女生這麼親密,而且那個女生看上去古靈精怪的,自己卻這麼呆板。

    童曈鬱悶了好幾天。

    因為早就答應了許欣怡陪她一起去做頭髮,於是童曈抱着一本雜誌,坐在理髮店翻了一整天。不知道為什麼,童曈望着鏡子裏自己的樣子,腦海裏卻總浮現出夏可依偎在齊宇身邊的模樣。一氣之下,她決定拿自己好好的長髮折騰一番——可是沒剪好,有點短了,修剪的時候又不敢徹底剪短,結果弄成了卷卷的齊耳學生頭。蓋上劉海,成了名符其實的“鍋蓋”。

    許欣怡睜大眼睛,像摸西瓜一樣摸着她的腦袋説:“好大一朵蘑菇啊。”

    許欣怡對自己的捲髮也不太滿意,她們鬱悶地走出了理髮店。許欣怡的髮型太成熟,童曈的髮型則太幼稚,兩個人走在一起,有些身份模糊的感覺。

    許欣怡提議到公告欄去看一下,看看她參加的影評社最近有沒有活動。人影寥落的公告欄前貼了兩張新廣告:四級英語培訓班招生和日知畫屋招聘模特。日知畫屋是學校的美術學院開辦的,主要是對學校附屬高中的美術生進行培訓。童曈突然記起齊宇是在裏面任兼職素描老師的,他已經教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許欣怡推了她一把,問道:“你不會是想去齊宇的畫室當模特吧?”

    童曈把畫室的聯繫電話記了下來,説:“我只是想找一份兼職補貼生活。”

    “我看,你是想天天看到他吧。你要想清楚,不會是裸模吧?”

    童曈點了點廣告上的一段説明:應高考之需,招女生做青年頭像模特,課時一天四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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