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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四寶齋”是“肅王爺”的書房,座落在後院東,前後不只花木扶疏,還老樹幾株,濃廕庇天,在夏天裏,是個極為涼快,更幽靜的地方。

    堂堂一位和碩親王的書房,自然是夠氣派,何況肅王爺早年雖是馬上的英雄,但雅好文墨,藏書豐富,加上收藏不少名家的字畫,所以他這間書房,跟一般大府邸附庸風雅,充門面的書房不一樣,他這間書房是書香極濃,幽雅至極。

    “四寶齋”這個名兒,也不是隨便取的,肅王爺豐富的收藏中,確有他視為珍寶,一般文人雅士也夢寐以求的好筆、好墨、好紙、好硯,喏,肅王爺書桌後那座櫃子裏,整整齊齊擺着的,不就是麼!

    “四寶齋”的門輕輕的開了,悄悄的閃進來一條無限美好的嬌小身影,那正是格格紀翠。

    滿室書香、幽靜、典雅、氣派的這麼一間書房裏,多了紀翠這麼一位美格格,真不知道誰沾了誰的光,誰給誰增添了光彩,真説起來,應該是相得益彰吧。

    紀翠她進了“四寶齋”,又輕輕的關上了門,這時候的“四寶齋”裏不會有人,就算是肅王爺在府裏,除非是有什麼特別的事故,否則這時候也是小睡剛醒,不會到書房來,何況肅王爺這些日子裏根本就不在府裏,這時候的“四寶齋”更靜,靜得幾乎能讓紀翠聽到她自己的心跳聲。

    這份靜好美,或許是紀翠都不忍觸動它,她輕輕的走到書桌後,輕輕的拉開了抽屜,一疊浮水印“四寶齋”

    用箋的便箋,整齊的出現在眼前,紀翠她又輕輕的關上了那抽屜,輕輕拉開座椅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後,她開始想。

    這裏浮水印“四寶齋用箋”便箋,就在眼前這張書桌的抽屜裏,真説起來,取得它並不難,但是,誰會去拿它,誰又敢去拿它,當然,別有用心的人除外。

    可是從另一方面説,要想取得這種“四寶齋用箋”,也並不容易,因為能到這間書房來,準到這間書房裏來的人並不多。

    扳着指頭算,能到這間書房,準到這間書房的人,數得出來,肅王爺、翠格格、翠格格的哥哥紀玉、賈姑娘、總管博爾,還有就是肅王爺的貼身親隨紀紅,總共不過六個人。

    這六個人裏,紀紅是肅王爺到書房來的時候,跟在身邊侍候,再就是每天早上在博爾的帶頭下打掃書房,其他的人則是隨時可來,不過誰沒事誰也不會來,不過還是那句話,別有用心的人例外。

    只有這麼六個人,範圍已經縮小了,如果再仔細過濾,有嫌疑的恐怕就只剩下三個人了。

    翠格格她自己當然不可能,她阿瑪肅親王,當然不可能拿自己的東西送給別人,為自己惹這種麻煩,她哥哥貝勒紀玉,則跟這種事根本扯不上邊兒,因為她那位哥哥從來不沾這種事,説得明白點,她那位哥哥,對這種事根本沒有興趣。

    這麼一來,剩下的就只有賈姑娘,總管博爾,跟肅王爺的貼身親隨紀紅了。

    真説起來,剩下的這三個應該也不可能。

    賈姑娘是肅王爺的“外室”,一手把他們兄妹帶大,這麼樣一個女人,還能會有外心麼。

    總管、貼身親隨,都是心腹,事實上博爾、紀紅都算得在“肅王府”當差多年的老人,多年來也一直忠心耿耿,絲毫沒有理由竊出“四寶齋用箋”送給別人。

    但是,比起肅王爺跟翠格格兄妹來,還是他們三個可能涉嫌,因為畢竟他們三個是外人。

    至於究竟是這三個裏的哪一個,那就要查了。

    到這兒,翠格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四寶齋”用箋的遭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如果是最近,涉嫌的就又去掉了一個,這一個,是紀紅,因為他跟在她阿瑪身邊侍候,已經多日不在府裏了。

    這麼一來,可能涉嫌的就只剩了兩個,賈姑娘跟總管博爾。

    範圍縮小到只剩下兩個人,那就更好查了。

    可是,真的會是賈姑娘跟博爾兩個人之中的一個麼?翠格格的一顆心,不免為之一陣猛跳。

    翠格格她當然心會猛跳,賈姑娘跟博爾並非外人,但畢竟是最親近的外人,這種人都不可信,那還有什麼人可信,這種人能做這種事,那還有什麼事不能做的,太可怕了。

    還有,這種人做這種事,目的何在?

    翠格格一顆心剛猛跳,書房門忽然輕輕開了,有顆腦袋探了進來,那不正是總管博爾麼?

    翠格格叱道:

    “幹什麼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嚇我一跳!”

    翠格格她還真是嚇一跳。

    博爾推門進來了,陪着一臉的笑,還直躬身哈腰: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翠格格道:

    “你上書房來幹什麼?有事兒?”

    博爾道:

    “奴才哪有什麼事兒要上書房來,奴才是看見格格進來,跟來看看,等着侍候。”

    翠格格哈哈一笑:

    “你可真會説話,要是需要人侍候,我就把雙喜帶來了。”

    博爾還是陪着一臉笑,躬身哈腰:

    “是!是!奴才告退,奴才告退。”

    他就要走。

    “你等會兒走。”翠格格冷冷一句。

    博爾忙停住:

    “是!請吩咐。”

    翠格格道:

    “你別是來看我上書房來幹什麼的呢?”

    “不!不!您明鑑。”博爾忙道:“奴才天膽也不敢!”

    翠格格道:

    “我諒你也不敢。”

    博爾道:

    “你冤枉奴才了,這是王爺的書房,您是王爺的女兒,還有什麼您不能的。”

    “你知道就好,”翠格格道:

    “這兒是我阿瑪的書房,我是我阿瑪的女兒,沒有什麼我不能的,我也不會做出有害我阿瑪的事,別人可就難説了。”

    “是,是。”博爾速道:“您説得是,您説得是!”

    翠格格目光一凝,緊緊盯在博爾臉上,道:

    “最近就有人,從這間書房裏,做出了有害我阿瑪的事,你知道麼?”

    博爾為之一驚,忙道:

    “真的,奴才不知道,是什麼事,是誰?”

    翠格格道:

    “有人偷拿了我阿瑪的‘四寶齋用箋’給了別人。”

    博爾神色一鬆,忽然笑了:

    “奴才還當是什麼呢,拿了王爺的‘四寶齋用箋’給了別人,還能當什麼用?”

    翠格格道: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拿了我阿瑪的‘四寶齋用箋’嫁禍,你説這是當了什麼用?”

    博爾臉色一變,笑意微微凝住:

    “誰敢,誰又會相信。”

    翠格格道:

    “誰敢,誰又會相信,你最好別小看這件事,我不妨告訴你,這件事牽扯到另一家王府,事情一旦鬧開,讓宮裏知道了,交宗人府查辦,那可就是麻煩。”

    博爾剎時又是一臉驚容,眼都瞪圓了:

    “真有這種事兒?格格,您説的是——”

    翠格格道:

    “別問那麼多,只告訴我,你知道不知道,是誰偷拿了我阿瑪的‘四寶齋用箋’,送給了別人。”

    能幹到王府總管的人,都不簡單,不但精明、幹練,八面玲瓏,更得有一顆透明的心。

    博爾又一驚,臉色都白了:

    “格格明鑑,奴才可不敢,天膽也不敢,奴才愛王爺,貝勒爺跟格格的厚恩,奴才也不會,不然還能算人!那是連畜生也不如……”

    翠格格道:

    “你沒有?”

    博爾道:

    “奴才沒有,要是有,奴才願遭天打雷劈,五馬分屍。”

    這該是天上人間最重的懲罰了。

    可信麼?

    翠格格似乎信了,她道:

    “那你看,會是誰呢?”

    博爾道:

    “奴才不知道。”

    他還算老實厚道,沒有為了保護自己亂攀扯。

    翠格格道:“你幫我想想看,能到這間書房來的人可不多。”

    博爾不愧是個聰明人,臉色為之慘變,道:

    “照您這麼説,有嫌疑的就只有奴才一個人了?”

    他的看法跟翠格格又自不同,為什麼會有這種差異,因為各人的立場、地位不同。

    翠格格有點明知故問:

    “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

    博爾道:

    “王爺、貝勒爺跟您,都不可能,紀紅又不在府裏,再有別人,奴才哪敢説呀!”

    肅王府的老人了,又是個總管,他當然知道“肅王府”裏都有誰能到這間書房來,他的看法跟翠格格不謀而合。

    翠格格道:

    “你只管説,我讓你説的,也只有我倆聽,我不會説是你説的。”

    博爾還有點猶豫。

    翠格格道:

    “説呀!”

    博爾這才道:

    “格格,還有就只有賈姑娘了。”

    翠格格道:

    “為什麼你會想到是她呢?”

    博爾道:

    “奴才剛説過,王爺、貝勒爺跟你都不可能,紀紅又跟王爺出去了,不在府裏,那麼不是賈姑娘就是奴才,不是奴才就只有賈姑娘了,除非,他是個不許進書房來的,他偷偷溜進來了,可是對府裏的這些人來説,那種可能並不大,因為他們還沒有偷偷溜進來的本事。”

    那是,“肅王府”一向禁衞森嚴,府裏這些人,誰要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這間“肅王爺”的書房來,還真是不太可能。

    翠格格道:

    “你認為會是她麼?”

    博爾道:

    “不是奴才認為會是賈姑娘,而是奴才自認不是奴才自己。”

    不知道是博爾會説話,絕不往他嘴裏説出誰涉嫌,誰有可能,還是真不是他,以他的身份,站在他的立場,只有這麼説。

    照這麼看,想從博爾嘴裏聽見,還有別的理由可能是賈姑娘,似乎也不可能了。

    事實上,所謂賈姑娘跟博爾可能涉嫌的説法,也是不可能裏的唯一可能,沒有證據,沒有線索,甚至於沒有動機,憑的只是想當然的臆測而已。

    除非那個人再犯,要不就是從發現“四寶齋用箋”的處所去挖,否則要想查出那一張“四寶齋用箋”是“肅王府”裏哪一個偷拿出去的,還真不容易,就算能嚴刑拷打逼問,都不一定能問得出來。

    可是,李豪這個忙不能不幫,尤其是這件事裏牽扯的有“肅王府”在內,明白的説,“肅王府”已經成了被害人,儘快查出這個人來,是義不容辭的,要是查不出什麼來,怎麼跟李豪交待,又怎麼證明“肅王府”跟這件事無涉。

    翠格格她皺了眉,一雙黛眉皺得還不淺!

    博爾察言觀色,還能不知道翠格格心裏是怎麼回事兒,往前湊了些,輕輕道:“格格,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翠格格有點不耐煩,擺手道:

    “不告訴過你別問的麼?”

    博爾道:

    “奴才知道,奴才只是想為格格分憂解勞……”

    翠格格截口道:

    “查不出‘四寶齋用箋’是誰偷拿出去的,誰也分不了我的憂,解不了我的勞。”

    博爾還想再説。

    翠格格已然又道:

    “好了,你別再説什麼了,沒你的事兒,你去吧,記住,我跟你説的這些事兒,不許跟任何人提。”

    博爾沒再説什麼,恭應一聲打個轉走了。

    望着博爾出了書房,帶上了門,翠格格的眉鋒又皺深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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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出了前門,順着大街往前走,突然,他看見了前面不遠一條小衚衕口的一幕景象:

    一個漢子拉着一個女人,一手捂着她的嘴,把她強拖進了衚衕。

    這一幕景象發生得很突然,那個女人也很快就被拖進了衚衕裏,儘管街上行人來往,可是誰也沒留意,只李豪一個人看見了。

    這是幹什麼?總不會是好事。

    光天化日,又是在前門大街,未免太大膽了。

    這種事,李豪既然看見了,怎麼能不管,他立即加快步履走了過去。

    離那條小衚衕口沒多遠,可是等到李豪拐進那條衚衕口之後,那一男一女已經不見了,家家户户,關着門兒,小衚衕裏空蕩寂靜,人哪兒去了。

    李豪他總不至於看花了眼吧!

    就在這時候,一個急促短暫的女子的叫聲,劃破了小衚衕的寂靜,傳進了李豪耳中。

    顯然,這是剛叫出聲,又被捂住了嘴。

    李豪一聽就聽出來了,這個叫聲起自不遠,靠北這一邊的第三家。

    敢情,那漢子拉住那女人,已經進了那一家。

    衚衕裏沒有人影,李豪不怕誰看見,閃身便到了那一家門口,兩扇小窄門兒,虛掩着,一推就開了,許是隻顧拖那女人進來,顧不得關門了。

    李豪一腳跨進了門,急往裏撲,繞過影背牆,他看見了,這是一個小小四合院,只是空着沒人住,各個廂房的門都關着,只有堂屋門開着,還從裏頭傳出一兩聲輕微的女子“唔”“唔”聲。

    李豪閃身撲了過去,一進堂宅,他就看見耳房裏一張空着的木牀上,那漢子壓着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正在踢彈掙扎,還不住的發出“唔”“唔”聲。

    再傻的人也懂這是怎麼回事。李豪冷怒喝止:“住手!”

    那漢子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掌,一下子從那個女人身上爬了起來,霍然回身,一臉驚怒,向着李豪把手一揚。

    李豪看得清清楚楚,一蓬黑霧似的東西,往那漢子手中飛出,滿天花雨似的向着他罩了過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一蓬劇毒的東西,他想揚手反擊,把那蓬黑霧逼回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是又怕波及那個女人,他只有閃身貼向門邊躲避。

    他輕易的躲過那蓬黑霧,卻聽見一聲木器折斷破裂聲,他急閃離門邊往身旁裏看,正看見那漢子撞破了整扇的窗户竄了出去。

    他豈會讓這麼一個賊逃出去,他想追出堂房,就在這時候,那女人“哇!”的哭了出聲,就這哭聲,使得李豪腳下一頓,就李豪腳下這麼一頓,那漢子已從院子竄上了屋頂,一閃不見了。

    追賊不及,當然只有救人,當李豪一雙目光落在那張牀上時,他神情為之一震,忙轉身向外。

    牀上那個女人,上身衣裳已經從領口被扯開了,除了一件肚兜之外,就是一身雪白細嫩的肌膚了。

    他道:

    “請姑娘把衣裳掩上。”

    很快的,他聽到身後響起了那女子帶着哭聲的話聲:“好了!”

    還能這麼樣説話,應該沒什麼要緊。

    李豪緩緩轉過身來,再看那女人時,那女人已坐了起來,緊緊握着破裂的衣裳遮在胸前,低着頭還在哭,哭得很傷心。

    本來嘛,哪個女人家碰上這種事不哭,不哭那就糟了。

    李豪暗暗吁了一口氣,道:

    “姑娘,你還好吧?”

    那女人聽懂了李豪的話,哭着點了點頭。

    李豪道:

    “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那女人忙搖頭,哭聲突然變大了,哭得更傷心。

    李豪知道她為什麼這樣,道:

    “姑娘,不要怕,也不要難過了,這不怪你,你總是要回家的,是不是?”

    那女人忙又搖了頭。

    李豪又道:

    “我總不能留在這兒陪着你不走吧,你能一個人留在這兒麼?”

    這句話奏了效,那女人忙抬起了頭,道:“不,我走。”

    李豪這才看清楚她,二十多近三十年紀,不是個姑娘,是個少婦,長得挺不錯,滿臉的淚水,像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笑得美的女人都動人,帶着淚水的長得美的女人尤其動人。

    李豪轉身就要往外走。

    只聽那女人叫了聲:“唷……”

    李豪收勢停住,又望了過去。

    那女人未語先羞紅了一張臉,更見動人:

    “我……我兩條腿發軟,不能走,你、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誰能拒絕,誰忍拒絕,何況,在這時候嚇得兩腿發軟,走不上道兒,這也是絕對可信的事。

    李豪微微猶豫了一下,隨即毅然走過去,伸手抓住那女人的胳膊扶起了她,粉臂入握,雖隔着一層衣裳,也覺得滑膩嬌柔。

    可是李豪神色如常,顯見得他心裏是有一個救人的意念,別的沒有任何感覺。

    那女人一副嬌柔無力模樣兒,緩緩站了起來,或許連站都站不穩,或許一隻手還得緊拖着衣裳遮住胸前,她一晃,張口輕呼了一聲,整個人倒向李豪,扯衣裳的手也鬆了,兩隻手不由自主的搭向李豪。

    胸前敞開,嬌軀半裸,眼看李豪他就要温香軟玉入懷,他忙手上微一用力,身子也往後退半步一躲。

    就這麼微一用力,一躲,那女人一個香噴噴,軟綿綿的嬌軀,沒能倒進李豪的懷裏,兩隻手也沒能搭上李豪身上。

    或許是正人君子自有天保佑。

    就在這一剎那間,李豪瞥見那女人兩手的尖尖手指上,有點藍芒一閃。

    這是什麼?手指上哪來的藍芒,什麼才會映着光亮發出光芒,而且是藍色的光芒。

    李豪心頭一動,抓住那女人胳膊的一隻手再用力,同時另一隻手疾快探掌,抓住了那女人另一隻手的腕脈,把那女人的兩隻手拉到了眼前。

    那女人驚聲問:

    “你,你要幹什麼?”

    她兩隻手同時猛掙。

    但是,她沒能掙脱李豪的掌握,甚至連動都沒能動一動。

    李豪凝目細看那女人的尖尖十指,看得他心神為之震動,臉色為之倏變。

    那女人一雙柔若無骨,白晰修長,水葱也似的尖尖十指的指甲縫裏,竟藏着根根閃漾藍芒,細如牛毛的針狀物。

    這是什麼?是幹什麼用的,已經很明顯了。

    李豪忍不住脱口道:

    “這是為什麼?”

    是的,他是來救她的,她卻想用這種手法要他的命,這是為什麼?

    那女人一臉驚容,還沒有説話。

    堂屋外,院子裏,突然響起了一個冰冷的男子話聲:

    “算你命大,不必問她,出來問我吧!”

    李豪握着那女人到了堂屋門邊,只見院子裏站着個人,正是剛才那個漢子,他不由微微一怔:“你……”

    “不錯,是我,”那漢子冷然道:“剛才那出戏是專為演給你看的。”

    李豪明白了,都明白了,馬上他就想到了衞姑娘告訴他的,“查緝營”要找“威武鏢局”殺他的事,他道:

    “你們是‘威武鏢局’的?”

    那漢子道:“‘威武鏢局’,誰告訴你我們是‘威武鏢局’的?”

    李豪道:“那你們就不要管,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不要自作聰明,”那漢子冷冷一笑道:“‘北京城’卧虎藏龍,不一定‘威武鏢局’才能派出好樣兒的人來,楊萬福他給我提鞋,我都嫌他不夠格。”

    李豪道:“好大的口氣。”

    那漢子道:“口氣大不大,馬上你就知道。”

    李豪道:“你們既不是‘威武鏢局’的,你們是哪裏的?”

    那漢子道:“現在不必問,待會兒死得了你,你什麼都不必知道,死不了你,你自然會知道。”

    李豪雙眉微揚,一點頭道:“説得是,那你就來吧。”

    那漢子沒動,道:“好朋友,她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手裏抓個她,未必就能保住你,難道你還怕對付不了我這麼一個麼?”

    李豪淡然道:“不要激我,就算我怕激。”

    他鬆了那女人,微一推,那女人踉蹌前奔,直往那漢子衝去,那漢子忙伸手去扶,那女人似乎很怕那漢子碰着她,身子一偏往旁邊躲了過去,霍然轉過身,站在那漢子身後,兩手緊握着衣裳遮身,瞪大了兩眼望着李豪,臉上的神色跟目光裏所包含的,難以言喻,似乎她不相信李豪會這麼輕易放了她。

    那漢子可不敢轉過頭去望那女人,他得緊盯着面前的李豪。

    李豪根本沒留意那女人的神色跟目光,他向着那漢子道:“現在是不是可以來了?”

    那漢子道:“你叫我來,你不來?”

    李豪道:“憑你,還不配我先動手,是你要殺我,不是麼?”

    “説得是。”那漢子冷然一笑,道:“不過別急,我還有幾個朋友也在這兒,我叫他們出來一塊兒來。”

    他抬起手來,“叭”“叭”拍了兩巴掌。

    突然,兩邊廂房屋頂冒起了條條人影,一個連一個的躍下來落在了院子裏,竟有八九個之多,全是神情驃悍的黑衣漢子,一個個手裏都拿着傢伙。

    敢情,這座宅子是座空宅子,沒人住,他的人可全在兩邊人家裏等着,先埋伏,後把李豪誘到這兒來,一計不成還有第二波,這分明是一個安排周全的殺人計,而且在前門外等着,分明也知道李豪進了內城。

    連楚雲秋,白回回都不知道他進了內城,這些人怎麼知道,只有一樣可能,有人早就在“驛馬行”外等着他了,他一出門就盯上他了。

    能找上這麼一座空宅子,這兒確是個行兇殺人的好地方,不過,“北京城”地面上要是不熟,是辦不到的。

    李豪道:

    “倒是出了我意料之外,我還以為只應付你一個人,甚至你們兩個呢,你很詐。”

    那漢子又笑了,有點得意:

    “兵不厭詐,我們知道你有點扎手,所以只好多找幾個人來了,別讓我談道義,説規矩,我們一向只求達到目的,從來就不擇手段。”

    李豪道:

    “我知道,談道義,説規矩,得看人。”

    那漢子毫不在意,笑道:“你知道就好。”

    一頓,問道:

    “現在還要我們先來麼?”

    李豪道:

    “剛才我急你不急,這會兒你急我不急,再等一下。”

    “怎麼?”那漢子帶着陰笑道:

    “難不成你也有朋友,要叫他們出來一塊兒來?”

    李豪道:

    “你們很早就盯上我了,明知道我只有一個人。”

    那漢子又得意的一咧嘴,道:

    “你不失為一個明白人。”

    李豪話鋒忽轉:

    “這兩邊的人家,不是你們一夥兒吧!”

    那漢子一怔:

    “你什麼意思?”

    李豪道:

    “如果不是你們一夥,我想知道你們把人家怎麼了?”

    那漢子明白了,笑了: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就憑我們,不必把他們怎麼樣,他們照樣不敢吭一聲。”

    真是惡勢人!

    其實,善良百姓碰上了這些拿刀動槍的凶神惡煞,誰敢怎麼樣。

    李豪道:

    “那就行了,你們來吧!”

    那漢子也沒再説,抬手一擺:

    “上!”

    一個黑衣漢子過來遞給他一把刀,他提着刀帶着那九個黑衣漢子,腳下移動,逼向了李豪。

    不是疾撲,而是緩逼,這樣遠比疾撲造成的壓迫感大,他們似乎也有意對李豪造成這樣的壓迫感,使李豪先恐懼,先慌亂,然後給予他們下手一擊的良機。

    他們恐怕是打錯了算盤。

    他們知道李豪扎手,可是顯然對李豪知道得還不夠。

    李豪根本不在意,站在那兒一動都不動。

    院子不大,雙方的距離本來就不遠,很快的,那漢子帶着九名黑衣漢子,逼進了十步之內。

    這是可以動手的距離了,不能再近了。

    那女人仍然雙手緊握衣裳遮住胸前,瞪大了一雙眼緊盯着李豪,臉上的神色跟目光,更是令人難以言喻。

    突然——

    “砍!”那漢子一聲大喝,帶着九名黑衣漢子,擺動傢伙,一起撲向李豪。

    十個一起上,這聲勢驚人,換個人還是真難躲過這一劫,非落個亂刀分屍不可。

    那女人似乎要叫,她張開了嘴,可是沒叫出聲。

    只見十個人圍住了李豪,十把刀所組成的一片刀光罩住了李豪,完全看不見李豪了。

    就在這時候,龍吟似的一聲錚然,一道比電還亮的森冷光芒沖天而起,一陣慘呼,一片血光,幾道刀光幻散激射,然後,九名黑衣漢子左手緊握右腕,滿地亂滾,一隻右手掌都不見了,哪兒去了,找吧,四下都是,還都緊緊握着刀把呢。

    只有那漢子還提着刀站着,但卻目瞪口呆,人一動也不動,像尊泥塑木雕的人像。

    李豪也沒動,那是説他腳下沒移動分毫,他手裏提着他那把軟劍,臉上的神色一片冷肅。

    那女人,原本緊扯衣裳的兩手鬆了些,可還沒松到敞露胸懷的地步,她的兩眼瞪得更大了,但是神色跟目光不再難以言喻了,代之而起的是驚異,是另一種讓人更摸不透的東西。

    那雖然令人更摸不透,但是任何人都知道,那不該出現在一個要置李豪於死地的敵對的人神色中,絕不該。

    忽地,那漢子回過了神,像從夢中醒了過來,他轉身要跑。

    “站住!”李豪冷然一聲。

    那漢子機伶一顫停住了。

    李豪又道:“轉過來!”

    那漢子還真聽話,乖乖的回過了身,臉上已經沒有人色。

    李豪道:“他們九個都斷了腕,沒了一隻手,成了廢人,唯獨你沒有毫髮之傷,你可知道為什麼?”

    那漢子嘴唇抖了半天才説出話來:

    “我,我不知道……”

    李豪道:

    “我告訴你,我就是要留着你説話,否則你一旦跟他們一樣,那會疼得你説不出話來。”

    那漢子明白了,他頭連點,道:“是,是,是!”

    李豪道:“你知道我要你説什麼,説吧!”

    那漢子道:“我……我們是褚老爺子的人。”

    李豪道:“褚老爺子?”

    那漢子道:

    “京畿一帶有兩霸,城外皇甫城裏褚,你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李豪道:“是‘查緝營’的人找上你們的?”

    那漢子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我們老爺子交待下來收拾你。”

    李豪道:“好吧!夠了,你回去替我帶話給你們老爺子,我跟他無怨無仇,今天我只佔便宜沒吃虧,所以我不再深究不計較,叫他不要再插手這件事,要不然等我找上了他,那就不好善了了。”

    那漢子又連點頭:“是,是!”

    李豪道:“你可以走了。”

    那漢子如逢大赦,忙又點頭:“是,是!”

    轉身就跑,一溜煙似的沒了影兒。

    那九個黑衣漢子這時候已經不滿地亂滾了,都忍着疼爬起來跟着跑了。

    只有那女子沒動,她道:“我也可以走了麼?”

    李豪道:“我已經放了你了,要是跟你計較,就沒有現在了,臨走你聽我一句,或許你真如那個人所説,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可是以後最好不要再用這種手法了,你不會再碰見第二個我了。”

    那女人沒説話,深深的看了李豪一眼,轉身走了,走得不快不慢,但是美好的身影很快就被影背牆擋住不見了。

    李豪收起了軟劍,向着散落四處的那些刀跟斷手,投過了最後一瞥,然後他也走了。

    沒多久工夫之後,他回到了“驛馬行”,直進後院上堂屋,楚雲秋跟白回回都在,一見他進來,白回回站起來就問:“怎麼樣?有眉目麼?”

    楚雲秋也站了起來,但是沒説話。

    這是一禮,白回回跟楚雲秋,一個叫李豪大少爺,一個叫李豪少主。

    李豪從來也沒把自己當大少爺,當少主,他忙跟楚雲秋、白回回一起坐下,道:“恩叔、白叔,我去了‘肅親王府’。”

    白回回倒沒怎麼樣,只忙問:“怎麼説,大少爺去了‘肅王府’。”

    楚雲秋卻是臉色微一變,“呃!”了一聲道:“這我倒是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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