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紛飛在大叫着。
他很想逃,但卻逃不了,也不能逃。
他面前有十四個武功練得很不錯的人,左面有七人,右面有七個人,後面居然有二十一個人。
他身上有傷並且很重,在這麼多人的包圍下是不可能逃掉的。而且他也不能逃。因為和他在一起的還有梅宜人,還有刑嶽。他們也都受傷的人。
他們至少被一百多號人圍着。
對面樹叢中走出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大笑着。
他笑得好狂,笑意好得意,笑得神態已向葉紛飛他們證明,他是必勝的。
他的確能做到,沒有人懷疑。
他就是趙仙笛,
站在他身邊的是花含笑。
趙仙笛笑夠了才道:“邢大俠、葉大俠、梅女俠,幸會幸會。近來一向可好?”
葉紛飛也大笑起來,忽然一板臉道:“好個屁!你小子不死,本大爺怎麼能好過?”
“彼此彼此!”趙仙笛並不生氣,因為勝利的人是他,而不是葉紛飛,他道,“可從現在起,本少莊主就非常高興了,因為你們馬上就要死。”
葉紛飛又叫道:“花含笑,你為什麼還矇在鼓裏?他是劍魔的人,是你的仇人。”
花含笑神情黯然,眼神中帶着一種説不出的蕭澀之感,她淡淡地道:“就算他是劍魔的人,也沒關係,我已是他的人了,自然要永遠跟着他。”
“他就是殺你全家兇手的幫兇!劍魔就是你的仇人。”葉紛飛跳着腳大聲道。
花含笑苦澀地一笑,道:“殺我全家的是趙月明,趙公子就是為了幫我報仇。”
“呸呸呸!”葉紛飛是真的急了,他同任何一個人一樣,都不希望,也不忍心看着笑兒棄明投暗,執迷不悟。
他正色道:“花含笑,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會不信花含語吧?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你姐姐?她現在一定會知道了全部真相。”
花含笑眼睛是紅的,緊抿着豔紅的小嘴,不肯説一句,她為什麼不説話?
為什麼不願去見花含語?
葉紛飛彷彿隱隱地猜到了一點。
這時梅宜人卻道:“她是不會去的,她做了什麼事?她和趙仙笛這個畜牲在一起,她對得起她姐姐嗎?對得起她死去的父母嗎?”
花含笑一聽,剛要開口,但趙仙笛已大喝起來。
他喝道:“將死的人,居然還敢妄言亂語,挑撥人心?你們死後下地獄,下拔舌地獄。”
他是怕對方用語言激起花含笑去見花含語之心。那樣他在花含笑身上下的工夫就白費子。
他一揮手,一百多人一起湧向葉紛飛三人。
惡虎還怕羣狼,何況葉紛飛他們三人不是惡虎,而全是病虎、傷虎。
葉紛飛大叫着左擋右攻,現在巳到了生命關頭,他已不能再按李長淳的意思去做。
在他出門時,李長淳曾千叮萬叮於他:“做人要留三分地,動手要留三分情。”
事現在看來,不要説三分情,就是半分情面也不能留了,否則他自己就會死,至少會死得快一些。
葉紛飛虎吼一聲,雙拳展開,如春蝶穿花,疾蜂繞枝,更似迅雷怒奔,霹靂急至。
轉眼間,在葉紛飛身邊圍着的三十多人,已倒下了十餘人。
趙仙笛在場外看得直跺腳。
誰也沒想到葉紛飛居然這等兇猛,居然在重傷未愈之下,還能一口氣打倒十餘個如狼似虎的壯漢。
葉紛飛的神勇,讓梅宜人也大感吃驚,同時也讓她大長信心、鬥志。
葉紛飛和刑嶽一起向梅宜人這邊靠攏,他們必須站在一起才有更大的逃生希望。
刑嶽向葉紛飛大笑了一聲,高聲喝道:“兄弟,看愚兄的。”
説着,他如晴天霹靂一般大喝一聲,猛地從後腰衣衫下抽出了一柄大斧。
趙仙笛的手下沒想到刑嶽還有一把這麼大的兵器放在身上。
刑嶽一開始不拿出大斧,是有他的想法。而且他這個想法也的確是對的。
對方眾人,而且手上都有兵器,而他們沒有。所以他們必須近身相攻,可對方仗着手上有武器,人又多,自然會一湧而上,亂刀亂槍地猛攻。
在這種情況下,刑嶽忽然亮出兵器,不但可以收到震撼亂心的效果,而日更能一鼓作氣,趁着對方的人沒有準備,沒有散開之前,猛殺一通。
刑嶽大喝聲中,接連劈倒了三四十個人,其勁猶未停下,直攻趙仙笛。
趙仙笛早巳拔劍在手,推開笑兒,大叫一聲,道:“來得好!”
他早巳準備好了,他甚至還希望對方能衝到他前面,然後由他親自來擊斃。
葉紛飛和刑嶽都武功一等一的好手,而趙仙笛更不是喜歡冒險的人。
他這樣做,不是為別的,而是為了給笑兒看,她要向花含笑證明,他不但有聰明的頭腦,還有比高手更高一些的武功。
他要告訴每一個人,他在任何一方面都不是弱者,他永遠是強者。
他還要向別人證明,他是有實力做新一代劍王,有實力一統江湖的。
刑嶽的大斧自然是第一個不服的。
一陣呼嘯的狂風,帶着充滿天地的無情殺氣,由上而下,劈頭蓋臉,泰山壓頂般砸向趙仙笛。
趙仙笛一側身,讓開對方正面。
他手上的只是一柄劍,而刑嶽手上的卻是一柄重達二三十斤的大斧,他當然不能正面相抗。
他從側面一擰手腕,長劍如閃電般直刺刑嶽持斧的手腕,長劍勁力十足,已用上了他十人的功力。
刑嶽的大斧一歪,迎了過去。
斧劍相碰,撞出一溜火花。
兩人的動作快得讓人眼暈,一陣陣的斧勁、劍風激出,攪得地上的塵土飛揚。
場外的人根本看不清他們兩人勝負,但聽到兩人之中傳出一聲悶哼,一個人倒了下去。
李樂幾乎要倒了下去。
他跑得實在無力了,全身的骨頭猶如散了架一般的又酸又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走?也不知道是否應回去?他甚至連這個問題想都沒想過。
他只知道這裏已離雲濤珠寶行很遠了。
這裏是金陵城的北面,一條寬敞的官道,直通遠方。在李樂前面不遠處有一家路邊小酒店。
小酒店是用遮雨的大篷充當的,緊挨在路邊。食客不但可以吃麼自己頭的酒菜,同時也在吃着嗖嗖的涼風,還有大道上飄來的灰塵。
這恐怕就是人們常説的“風味小吃”吧。
在這種環境下,小酒店的生意居然還不錯。
李樂走了過去,找了一張空桌子坐了下來,他不想吃任何東西,他只是要好好地想一想。
他腦海中一直浮現着柳雙青最後看他一眼時的神情,那是一張很美的臉孔,但卻充滿了幽怨。
柳雙青就是柳如眉,就是他要娶的女孩子。
柳如眉到金陵來有兩個目的,一是拜趙老爺子為師,二是為尋找李樂。
李樂自從下船就和她在一起,朝暮相處,居然一直不知道雙青公於是一個女人。、
李樂長嘆了一聲,自語道:“連趙老爺子都看走了眼,像我這樣的小孩子,沒看出來也是正常的。”
他正安慰着自己的時候,小酒店的小老闆又走了過來,道:“這位小官爺,弄點什麼吃的?”
“我為什麼一定要吃東西?”李樂瞪着跟道,“在你這裏坐一會兒不行嗎?小老闆一愣,心道:“小孩歲數不大,脾氣倒不小!”但他口中卻道:“可以可以!你老人家儘管請坐,坐多長時間都沒有關係。”
李樂冷哼了一聲,不理小老闆的奉承,而是大聲道:“給小爺弄點喝的。”
這小老闆真是涵養過人,卻也不生氣,只是道:“好好,來一大碗白開水!”
他叫着走開。
菜館酒樓都有吆喝呼菜的習慣,但來一碗白開水似乎沒有這個必要的。
小老闆是成心氣李樂。
李樂立刻大叫起來,道:“你窮喊什麼?小爺要三斤老白乾。”
“三斤老白乾?”小老闆回過頭來,睜大眼睛看着李樂道,“小官爺幾位?”
“廢話!”李樂沒發氣地道,“沒看見只有小爺一個人嗎?”
小老闆驚楞住了,為之瞠目,最後才道:“你一個人喝?用什麼下酒?”
“以酒下酒!”李樂叫道,“沒見過?快去!”
小老闆是真沒見過,他搖着腦袋走了。
四座的人都看向李樂,覺得這位小公子雖然長得不錯,但一定是腦子不好,他們都為之惋惜。
李樂一個人坐在這裏,越想越氣,最後也弄不清是柳如眉騙了他,還是他對不起柳如眉?
酒已上來,三壺一斤裝的老白乾。
李樂看見它們,就向看向敵人一般,氣得眼一蹬,端起一壺嘴對嘴的向口中灌下。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和誰生氣。
可他剛喝了一半,就聽到身後有人讚道:“咦!這小孩子好酒量啊!”
李樂聽到聲音,心神一走,不由得被烈酒嗆了一口,一口酒噴了出去,他本就不是一個很會喝酒的人。
他回頭望去,只見小酒店又來了五個人。
這五個人每個人都是身大腰圓地壯漢,從李樂身邊走向中間的一張空桌子。
還有一個人走過去時,摸了摸李樂的腦袋,表示對他的酒量的讚賞。
李樂哼了一聲,剛要繼續喝酒,就聽另一個壯漢對同伴道:“我看吃完這頓飯,我們也該回去交差了。”
另一個身材最高的人道:“是啊!我們走了一天,也沒發現什麼,再走下去,的腿都細了。”
“還是小心為好,我看咱們還是人頭從各個方向回去。”看上去好像是他們的頭,而且是唯一長鬍子的漢子,道,“對手太強,你們不知道他的厲害。”
另一個漢子道:“我看咱們大當家的不會就這麼輕易地走!”
“不錯,我看也是!”身材最高的人道,“我們何時吃過這等虧!大當家的更不會甘心,他至少要弄幾個江南小妞回去吧?”
五個人一起大笑起來。
“大當家看上了那個姓花的美小姐,可人家硬得很,對大當家的不理睬。”
另一個笑着説道。
李樂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們原來是鐵龍門的人,不由得把耳朵豎得更高,仔細聽去。
長鬍子的漢子道:“那小美妞可不是好惹的,雖然説她身邊的兩個老魔頭保鏢都死光了,但不要忘了,她還有一個柳公子,更是強中之強的棘手人物。”
“老常!這你就不懂了!”身材最高的人道,“聽咱們許爺説,這個柳公子可能是個女的,也一定是個嬌美如花的小姐,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另一個漢子笑道,“這倒好,咱們大當家的一弄就弄了兩個。”
“説不定還會分一個給我們兄弟玩玩!、哈哈哈……”背靠着李樂的一個漢子淫笑着道。
但他只笑了一半,就大叫着跳了起來。
“分你媽的大腿!”李樂叫的聲音幾乎連五里外的人都聽到,大罵聲中,他手中的第二個酒壺也狠狠地砸到那漢子的頭上。
“小兔崽子敢打人,找死!”那漢於跳起來,伸手就抽出了藏在衣中的單刀。
“先不動手!”長鬍子的漢子站了起來,盯着李樂看了半天,道,“他一聽到咱們兄弟要分小妞,就生氣得不得了,這就説明一點。”
“他是氣不服咱們兄弟……”被打的漢於叫道。
“放你孃的屁!”長鬍子的漢子喝住他,道,“他就是和柳雙青在一起的那個臭小子,拿住他,要活的!兄弟們,今天咱們沒有白走?”
五個人立刻圍住了李樂。
李樂的大眼睛是血紅的,也不知是因為酒喝多了的緣故,還是被他們氣的?
反正李樂—聲大笑,端起最後一壺酒,對着壺嘴“咕嚕咕嚕”連灌了三大口。
對方看到他這麼從容的樣子反倒不敢輕易下手了。
李樂一聲大笑,道:“你們既然知道本少爺,就應該知道本少爺的利害,你們不怕死嗎?”
“別聽他的!”長鬍子的漢子大聲道,“許爺説過,他雖厲害的是弓箭,可他現在沒有弓箭,就憑他那點本事,咱們手到擒來。”
説着,他為了證明給別人看,伸手一揮,單刀如虹直貫李樂。
李樂很瀟灑地在桌上一翻身,讓過對方的單刀,但腳還沒落地,就被另一個漢子一腳踢了一個跟頭。
李樂痛得大叫起來。
隨着的是對方五人的大笑。
“你是什麼人?”長鬍子的人單刀橫胸,喝問道。
“憑你還不配問。”那人冷冷地道。
“他媽的,好狂……”長鬍子的漢子話才講到一半,就講不下去了。
只見對方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長劍,而且這柄長劍彷彿通靈一般,自己飛了過來,勢如閃電,在長鬍子的漢子頭頂上盤旋了一圈,又回到那人手裏。
長鬍子的漢子只感到眼睛一花,頭皮發涼,急忙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腦袋,生怕腦袋已不在脖子上面。
腦袋還在,但頭頂上卻是光不光的。
接着他看到一蓬斷髮,飄飄散散地落了一地。
那是他頭髮,但幸好只是頭髮,要是腦袋呢?
他驚呆在當場,説不出一句話。
他們大當家也不一定有這種出神化的劍術,那麼這個人誰?
他想問,可又不敢問。
幸好李樂問了,道:“閣下是……”
雖然每個人都會問李樂會問自己的幫手叫什麼名字,但他們卻都聽得清楚。
他們聽到那人答道:“柳如煙!”;
“京中大俠柳如煙!”長鬍子的漢子不禁大叫了一聲,他雖然沒看見那天龍金是怎麼被柳如煙砍下一雙手臂的,但卻聽參加那場戰役的兄弟説過。
他居然在柳如煙劍下沒死,他感到自己上輩子不知修子多少德,才換得他現在的一條命。
他心中猛地一陣狂顫後,掉頭就準備跑,這時卻忽然看見一個令他永遠無法思議的景象。
——李樂卻第一個掉頭就跑。
葉紛飛沒有想到,完全沒有想到。
趙仙笛居然只用了三招半,就擊飛了刑嶽手中的大斧,並把刑嶽刺倒在地。
葉紛飛原以為只要刑嶽能擋住趙仙笛十招以上,他就可以帶着梅宜人衝到那時他們三人不但可以一起對付趙仙笛,而且撤走就更有希望。
可刑嶽卻以對方三招之中倒了下去。
葉紛飛長嘆了一聲。
他不是在怪刑嶽,而是在嘆息。他現在才清楚,刑嶽所受的傷比他還要重得多。
梅宜人為刑嶽擋開了趙仙笛的一劍,扶住了刑嶽,雙眼直直地盯着對方。
趙仙笛手持長劍,立在當場,臉上是一片陰笑,
他手下的人都知道梅宜人一直暗中喜歡着趙仙笛,所以對梅宜人一直是在虛攻假打,再説他們和梅宜人已認識了很久,誰也不願意真的對梅宜人下毒手。
要殺梅宜人的是趙仙笛,每個人都這麼想,梅宜人要死就應死在趙仙笛手裏。
可趙仙笛沒下手,他不願在笑兒面前對一個女人下手,那樣太顯得沒丈夫氣度了。
沒有人再動手,他們都想着一看趙仙笛怎麼處置梅宜人,所以只是圍着他們。
刑嶽又受了重傷,他們是無法再逃脱的。
葉紛飛過來,扶住刑嶽,道:“邢大俠,你還能撐住的,再撐一陣子,柳大俠就回來了。”
趙仙笛卻聽得大笑起來。
他笑的樣子簡直像是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得幾乎連腰都彎下去了。
笑夠了,他才道:“柳大俠?柳如煙嗎?你們在等他?也許還在等你們呢!”
葉紛飛不懂。
趙仙笛道:“你以為柳如煙能在周老前輩手下討到什麼好處?”
葉紛飛大驚,道:“引走柳如煙的是劍魔?”
“不錯!”趙仙笛道,“是他引走了柳如煙,所以本少莊主才會出現,所以你們沒指望了。”
刑嶽氣得鋼牙直挫,身子抖個不停,他知道劍魔的武功在柳如煙之上,柳如煙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可葉紛飛卻偏偏道:“我信得過柳大俠!你們不要忘了,劍魔已很老了,就算是神仙,到了很老的時候都會腿腳不靈光,智力不如以前,再説劍魔這個老棺材板子,做了那麼多壞事,他這回是死定了。”
他説這話時連自己都不相信,但他臉上卻帶着無比自信的笑容。
趙仙笛也在笑。他笑道:“葉紛飛,本少莊主算是服了你了!到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情自欺欺人,還有本事能笑得比花還好看,當今江湖中屬你第一人!”
葉紛飛大笑起來,這回去是真的大笑了。
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只要有人表揚他,他都會很開心的。
但趙仙笛卻不高興了,看見對手在開心地笑,他自然不高興。
“你還笑?”趙仙笛怒道,“你去死吧!下地獄,下十八層地獄!”
説話間他已攻出了十八劍。
葉紛飛卻只退了三步,而且還在笑道:“不錯吧!十八劍退了三步,平均每六劍退一步。”
“你……”趙仙笛已被他氣得説不出話來,只是在手上加緊了力道。
他已氣極,長劍上用的功力已達十成,他決心就在這一劍之下解決葉紛飛的性命。
可這回葉紛飛卻沒有退,連一步都沒有退。
對方這—劍的危險威力,無論誰都能看得出來,梅宜人自然也看出來了。
但她卻擋在了葉紛飛前面。
趙仙笛的長劍停在梅宜人的咽喉前。
梅宜人平淡地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趙仙笛又如何不想殺她,只是他身邊還有一個笑兒,笑兒直到現在還在猶豫之間,還處在對他信任和不信任之中,他不能讓笑兒L離開他。
趙仙笛斜眼望向不遠處的笑兒,果然看到笑兒臉色好看多了。
女人總是有一顆慈善而又軟弱的心,她們總是抱着天生的母愛,而去同情弱者,只要她們不是到了歇欺底裏的時候的時候,她們永遠都是最可愛的。
所有有人把女人形容成蛇,這不過分。因為蛇並沒有人們常説的那麼恐怖,它們不像虎、狼那樣,是天生的攻擊性動物,它們只吃些田鼠或者青蛙,再不就偷些雞蛋來吃吃。它們只有到了感到自己自身危險的時候,才攻擊對方。
所以有人説“人一見蛇一驚,蛇見人一命。”打草驚蛇,這個成語已説明了這個道理。所以説,從來就沒有人説過,“打草驚狼”這句話。
趙仙笛居然也很清楚這些道理,所以他不能讓笑兒知道他一直在欺騙他。
否則,他不但失去笑兒,而且很可能會死在對死手中。
幸好的是,笑兒好像越來越信任他了。
趙仙笛很輕鬆地一笑,對面前的梅宜人道:“從現在的情形看來,好像是我趙仙笛對不起你梅宜人,但我更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不能再跟着趙月明為虎作倀,就算他是我親生父母,我也不能再沉迷下去。”
葉紛飛聽得簡直要嘔吐出來。
但梅宜人卻只是淡淡地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一介小女子,只想嫁給—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只想過着安定而又舒適的生活,我不想聽你們父子間的爭鬥。”
趙仙笛愣了一下,他自然很清楚對方的説的喜歡的男人是誰,但卻沒想到梅宜人會在這時候説出這句話,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的事。
她喜歡他,但他卻一點也不喜歡她,雖然他也曾經擁有過她,但他卻一點也不留戀。
梅宜人又道:“我一直在奮鬥,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份令人自豪的嫁妝,可現在什麼也設有了,你……你就下手吧!我會更開心一些……”
趙仙笛偷眼望向笑兒。
笑兒的表情令人看不透,她不知道他和梅宜人的事,但現在彷彿每個人都猜到了。
趙仙笛長噓了一口氣,道:“梅宜人,你也幫着做了不少對不起江湖的壞事,這些是不能饒恕的,但……但趙某人是從來不殺女人的。”
葉紛飛大叫起來,道:“放屁!你他媽的在……”
“來人!”趙仙笛高喝一聲,打斷了葉紛飛的話,他知道葉紛飛要重提舊事,要在笑兒面前掀他的老底,所以急忙高聲斷喝,蓋住葉紛飛的聲音,道:“把梅大幫主先帶走,小心一點。”
立刻上來了兩個人架住了梅宜人,但梅宜人伸手就給他們一人一個大嘴巴。
這兩個人一臉委屈地看着趙仙笛,不知是該如何做。
梅宜人大聲道:“我心如死灰,不想再活了,只求能死在你的劍下。”
趙仙笛雖然是聰明百世,但對這種事卻是毫無辦法可想,他很想下手,但在笑兒面前又不能這麼做。
梅宜人大又大聲道:“如果你不殺我,我就殺你!”
趙仙笛沒有一點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很瞭解女人,知道她們永遠都這樣的。
他眼珠一轉,不但沒有後退,反而長劍更是一抬,頂住梅宜人的咽喉,道:“是你逼我殺你的,如果我不下手,你是不是就會殺我!”
他希望梅宜人自己講出來,讓笑兒聽清楚。
梅宜人沒有説話,卻忽然抬手抓住了趙仙笛的長劍。
劍鋒利不可擋,她雙手立刻鮮血直流,但梅宜人臉上卻沒有任何一點痛苦的樣子。
她的心彷彿已麻木了。她的心早已在趙仙笛當初刺她一劍時死了。
正當趙仙笛一驚之時,梅宜人已握着長劍刺入自己的腹中。
趙仙笛大驚,更是大聲驚呼。
曾經被他擁有過的女人,巳被他手中的長劍一劍穿腹,而這個女人卻出同時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趙仙笛,你知道你的劍刺死了什麼嗎?”梅宜人痛苦地大叫道。
趙仙笛當然知道,但了又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這樣説,他也沒心情去想這些了,他只想到自己身上的痛。
他大叫一聲,猛抬腳踢飛了持在劍上的梅宜人,長劍帶着熱氣和鮮血抽了出來。
他胸口正中處插着一把短匕。
梅宜人沒有痛苦的呻吟,而是痛苦的大笑,道:“趙仙笛,殺死你的是你親手送給我的定情物,而被你殺死的卻是你的骨肉。”
趙仙笛毛骨悚然,他沒想到,他萬萬沒想到,但現在知道了是不是太遲了?
他對着天空一聲無邊的極力嘶嘯,然後猛地拔出了胸口的短匕。
狂噴的鮮血,帶着他那應下地獄的靈魂,怒射出他的身體。
笑兒這時才從一生中最大的驚訝中清醒過來,她衝過去抱住了將要倒下的趙仙笛。
她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大叫着,抽出了她最心愛的長劍。
她是女人,一個最美的女孩子,但她此時卻已到了歇斯底里的時候。
她就像一條準備攻擊並露出牙齒的毒蛇,像一頭發了瘋的母虎,掄開長劍亂殺猛砍起來。
但她卻是攻向趙仙笛的人。
誰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做,她本應去殺梅宜人的。
轉眼之間,就有十四個人死在她的劍下。
花含笑的劍法一直不錯的。
她猶如虎人狼羣,把那羣漢子趕得到處亂逃亂躲。
笑兒身邊十丈之內已找不到任何—個對手了,這時她才直愣愣地看向梅宜人。
梅宜人緊閉着雙眼,臉如金紙。
是這個女人殺了趙仙笛,毀了她的一生,可這個女人卻比她更苦命。
花含笑不知該下手還是不該?
這時葉紛飛忽然道:“笑兒,這裏的事已經全部結束了,你也應去看看你的姐姐,她不知有多擔心呢!”
花含笑忽然苦苦地一笑,喃喃地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想見她,不想見任何人……”
她仰天大叫一聲,心裏全是説不出的苦。
她知道這全是趙仙笛的錯,可她又拋不開對趙仙笛的感情,這種感情是她永遠不能忘掉的。-
花含笑抱起趙仙笛,飛一般地向遠處奔去。
“笑兒……”
“花小姐……”
此時花含笑的耳中已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只是在毫無目標地狂奔着。
李樂在狂奔着。
但他才跑出五步,就發現眼前一片精光,白得刺眼,劍氣刺得肌膚生痛。
李樂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能使出這一劍的自然只有柳如煙。
接着劍光不見,他就看到了柳如煙的臉。
那些鐵龍門的人逃得絕不比任何人慢,早在這一剎那間,走得無影無蹤。
小酒店只有柳如煙和李樂兩人。
李樂站起來,而且還挺了挺胸脯,好像剛才被嚇得跌倒在地上的不是他,而是柳如煙。
柳如煙道:“你就是李府的小哥,李樂?”
“不錯,正是本少……我!”他也説不出為什麼不敢在柳如煙面前太狂傲。
其實他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漢”,但此時面對柳如煙,卻使李樂無形中有些心虛。
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就會感到心虛?
但李樂卻一直認為自己並沒有對不起別人。
他忽然想起了柳如眉最後的一句話,是那麼幽怨,那麼無奈。
“請坐!”柳如煙道。
“哼!”李樂也不知從什麼地方來了一把無名火,大聲道:“你看不起我,沒關係,本少爺還看不起你呢!本少爺就是不要你妹妹,你能把本少爺怎麼樣?”
他説完這句話又後悔了,甚至有些害怕。
柳如煙只要動一根小手指,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可柳如煙沒有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忽然笑了起來。
“有性格,我喜歡!”柳如煙冒出了這麼一句。
李樂一愣,喃喃道:“這句話好耳熟耶!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柳如煙對他擠了擠眼睛,又道:“我可不想管你們兩人的事,而且我那個妹妹,我也不敢管。你們倆好自為之,妹夫!”
李樂只聽得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怎麼了?”柳如煙問道。
“啊!沒什麼廠李樂站了起來,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怎麼會在這裏?”
柳如煙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不是和曲一歌他們在一起的嗎?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玩了?”
“我不是玩。”李樂道,“我只是來這裏散散心,順便打探一下劍魔的消息。”
“果然好膽量,年歲雖小,卻敢一個人出來打探劍魔的下落,是好樣的。”柳如煙挑起大拇指道。
李樂冷笑一聲,道:“我的武功的確不是很好,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也用不着用話來臭我。”
他的武功何止是不好,簡直就是糟糕透頂。
所以柳如煙在笑,然後又正色道:“我絕不會看不起一個能一箭射退劍魔的人。”
李樂睜大了眼睛,道:“你怎會知道的?”
柳如煙道:“我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確這樣做到了。據我所知,當今江湖上沒有一人能一招擊退劍魔。”
李樂笑了,笑得簡直開心極了。
他離家闖江湖,不就是為了要做這樣的人嗎?
可他又不笑了,而是不無憂愁地道:“但我還是怕那個老劍魔,而且也不知為什麼,他一直想抓我。”
“他是為了你的弓箭!”柳如煙道,“以你的箭術,再配上一柄好弓箭,絕對可以在三箭之內,把他殺死,他能不怕嗎?他能不想置你於死地嗎?”
李樂驚得張大了嘴巴,道:“可是他上次卻沒有一見面就要殺我的樣子啊!”
柳如煙道:“無論任何人都會在自知必勝的情況下,先弄懂你為什麼能射出那勢不可擋的一箭後,再下手不遲,劍魔更會這樣做的。”
“他想跟我學箭術?”李樂聽得直笑,道,“那我就是他師父了,他就要給我磕頭,我從此以後就是語兒、笑兒的叔叔,她們應該叫我……”
“不要想得太多!”柳如煙斷喝一聲,道,“你不知道江湖之險惡,如果你信得過我柳如煙,就聽我一次,絕不能隨便把你所學的射箭之術教給別人。”
“連我最好的朋友也不能教給他們?”李樂不懂地道,“比如説葉紛飛、曲一歌,柳……”
他不説了。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提到柳如眉?
也許他剛到金陵時,和柳如眉在一起的時光,永遠無法令他忘情。
也許在他的潛意識中根本就不討厭柳如眉。
但不論怎麼説,梆如煙聽得卻非常高興,他恨不得馬上去告訴柳如眉這件事。
李樂望着天空,好像他剛才什麼也沒説。
而柳如煙卻道:“就算是他們,也不能教。而且他們也不會開口的。這不是我們小氣,而是一旦絕技傳到壞人手裏,就會危害江湖,劍魔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師父一定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個結果。”
李樂明白了。
他説道:“劍魔的師父就是趙老爺子的師父,叫什麼司馬錘。”
“你是怎麼知道的?”柳如煙一愣。
“我是怎麼知道的,並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們絕不能像他那樣,教出一個危害江湖的壞弟子。”李樂學着柳如煙剛才的口氣道。
柳如煙似有所思,沉靜了一陣,才喃喃道:“老爺子一生耿直,但也因錯收了趙仙笛才造成了今日之患,可見收一個好弟子,要比找一個好師父還要難。”
“這也不一定。”李樂道,“我就—直想找一個好師父,可一直到現在,也沒有人願意教我武功。”
“每個人的運氣都不同,當年要不是和趙老爺子偶遇,我也不會成為他老人家的弟子。”
“趙老爺子教你劍術,為什麼不讓江湖上人知道?”李樂張睜着大眼問道。
“這也是為了劍魔周森。”柳如煙道,“他老人家秘密傳藝與我,連他的義子趙仙笛都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你一直秘密為趙老爺子做事,是不是?”
“不是為趙老爺子一個人,而是為了整個武林。”柳如煙道,“在暗中尋查劍魔周森的下落,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下沒辜負趙老爺子的一片授藝之恩。”
“劍峯是你和雙青……她—起找到的?”
“是的!”柳如煙笑道,“如眉是為了很好地幫趙老爺子,所以才女扮男裝的,我以為趙老爺子能看穿她本來面目,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老人家,沒想到如眉居然不知在什麼地方練成了易容轉聲術,居然……”
他又笑了笑,沒説下去。
李樂道:“其實我早就發現她易容了,只是沒深入調查而已。”
柳如煙也沒理他吹大泡,只是道:“不錯,她雖練成易容換聲術,但畢竟江湖經驗不足,經常因情緒變化而露出本來性子,所以江湖上的人一直看不准她,忽男忽女的傳説很多。”
“趙老爺子都着不穿她,江湖上還有誰能夠看穿她?”
“要不是趙老爺子和她接觸的時候太短,老爺子又怎能被她騙了這麼長時間!”
李樂嘻嘻一笑,道:“花含語和她接觸的時間很長,可是她還是連花含語都騙過了!”
柳如煙也是一笑,答非所問地道:“花含語這位女孩子的確是很可憐的。”
“我難道就不可憐嗎?”
“你?”柳如煙瞪大眼睛道,“我看不出!”
李樂大聲道:“我也被她瞞了很長時間。”
他的眼力有着過人之處,這是長期練箭定神的結果,所以當初能一眼認出花小姐有兩個,也能在暗無光線點霞山莊地窯中看清孫一江的面孔。
他對自己的眼力一向是很有信心的,可居然沒能看出柳雙青是個女孩子,他大為不服氣。
“這難道不好嗎?”柳如煙居然説了這麼一句。
李樂氣道:“這有什麼好?被人耍了難道還很有趣?”
柳如煙心平氣和地道:“你今天只是被如眉騙了而已,這又有什麼關係?
日後就可以接受教訓而不被任何人欺騙,這不是好事嗎?”
“好,的確是很好!”李樂氣道,“要不是趙老爺子的一句話她也許永遠不會暴露本來煩目。”
柳如煙笑道:“可能嗎?”
當然是不可能,但李樂卻不説話。
柳如煙很正色地問道:“你是怎麼找到趙老爺子藏身處的?”
李樂就把如何抓住公孫嶽,然後如何在公孫嶽的指引下,找到了雲濤珠寶行,接着碰到柳如眉,最後和趙老爺子見面的事説了一遍。
他説得很詳細,説到了每一個細節。只是把最後柳如眉和花含語的事省去了,還有柳如眉所説的話。
柳如煙臉色青寒,一動不動,雙眼忽閃着陣陣光芒,他只是不懂,為什麼公孫嶽要那麼做?
雖然李樂已把趙老爺子對公孫嶽的所作所為的解釋説給柳如煙聽了,但他還是不懂。
李樂道:“你是怎麼認為的?難道他們還有更深一層的陰謀?”
一語驚醒柳如煙,他大聲道:“不好!劍魔到雲濤珠寶行去了?”
“為什麼””李樂不明白地道,“就算有人告訴他趙老爺子具體位置,他也不敢去。”
“公孫嶽只是劍魔手中的一步棋,你們上當了,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柳如煙心急如火地道,“你立刻回去,快!不能再耽擱了。”
“那你呢?”李樂道。
他很想和柳如煙一起走,如果讓他一個人去對付劍魔,他還是很怕的。
柳如煙苦笑了一聲道:“我不能去。”
“為什麼?”李樂睜大眼睛問道。
柳如煙嘆息了一聲,道:“我已經中了巨毒,而且受了傷,現在連一步也走不動了。”
“是誰幹的?”李樂吃驚不小,以柳如煙的武功居然還會被人打傷。
‘是劍魔!”李樂忽然道。
“不錯,是他!”柳如煙道,“他把我引出來,然後在我們鬥得最激烈的時候,居然有一個人在旁邊下手放毒,所以我就敗了。”
他講得很平靜,彷彿在敍述着另一個人的事,臉上沒有一點生氣、惱火的樣子,這份定性和涵養不是一般人能輕易做到的。
“放毒的那人叫孔少錢,他是京城天威鏢局東方名威的人。”柳如煙補充道。
“是他!”李樂道,“原來還是老鄉,他媽的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他太缺德了。”
柳如煙笑笑,他很喜歡李樂這種灑脱。
“東方名威一直沒離開京城,也揚言不參與這趟渾水,但卻派了一個孔少錢。”
“他是想讓孔少錢混水摸魚。”李樂道,“等到其他的人打得不可開交,他好從中奪取古劍二神。”
“這也是—方面,但更重要的恐怕是另有原因。”柳如煙道,“他是為趙老爺子。”
“為趙老爺子?”李樂疑惑道,“東方名威在京城,而趙老爺子在金陵,他們之間難道有仇嗎?”
“他們沒有仇!”柳如煙解釋道,“但他卻是和劍魔站在一起的。因為他們都知道,在他們得到秦皇古鼎的時候,趙老爺子也得到了消息。”‘
“孔少錢不是為了古劍二神,而是為了殺趙老爺子。”李樂恍然大悟。
“當今江湖上知道那隻古鼎消息的人越少越好,東方名威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所以他派孔少錢趁機殺趙老爺子。説不定也想趁機殺周森。”
李樂道:“那他為什麼要施毒於你?”
柳如煙淡淡地道:“孔少錢是腳踏兩隻船的小人,他地獻計讓劍魔把我引出來,其目的就是先讓劍魔周森在我身上耗去一部分體力,然後再出手施毒,把我制住,最後引劍魔去找趙老爺子。”
李樂冷哼道:“他倒也‘公平’,希望藉此使趙老爺子能和周森一戰兩敗俱傷。”
“劍魔當時也沒有料到孔少錢會突然出手,所以未能及時攻擊我。”柳如煙道,“孔少錢自然也不會追擊我,所以我才得以逃生。”
“劍魔也一定很生氣。”李樂笑道,“他也萬沒想到孔少錢坑害他一下。”
柳如煙緊急皺着眉頭,忽然正色道:“劍魔畢竟是江湖名人,他不會在比劍中使出這不要臉的一招的。他既然這麼做,就一定有預謀,一定有更大的陰謀,而這個陰謀就是針對趙老爺子的。”
“可我手上沒弓箭!”李樂叫道。
他出來時忘記帶上那把曲一歌送他的張箭了。
“你立刻回去,也許還能幫上忙。”柳如煙道,“但如果不回去,就一點忙都幫不上了。”
“可你怎麼辦?”李樂擔心對方。
柳如煙笑笑,道:“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李樂睜大眼睛看去,只見柳如煙氣宇軒昂,根本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我已把毒逼到下肢,一時也無大礙。”柳如煙道,“我已在路上留下記號,過一會兒刑嶽就會找過來,你放心地去吧!”
“刑嶽為什麼一直沒來?”
“這一就是一個大陰謀,他們此時也許受到了攻擊。”柳如煙臉上閃過一絲愁惱,但立刻又平靜下來,道,“但我相信他會來的。”
“聽你的嘆口氣,他現在的處境好像不妙。”李樂道,“他是不是受了重傷?”
“是的。”柳如煙道,“但我還是相信他,因為他不是容易被人打倒的人。”
李樂卻不放心了,如果刑嶽了重傷,而且又受到高手的攻擊,他是否還能全身而退,都是一個問題,就更不用説來此接應柳如煙了。
“你不放心?”柳如煙笑道,“我告訴你,和刑嶽在一起的不但有秦淮幫的梅宜人,而且還有一個叫葉紛飛的人。這回你放心不放心?”
李樂笑了,對葉紛飛,他絕對一百個放心。
其實就算他信不過葉紛飛,此時也沒別的法子可想。
他咬着牙點頭。
他必須回去。
相比之下,雲濤珠寶行才是更需要他幫忙的。
這不但是為了趙老爺子,而且那裏還有他的朋友,甚至有沒過門的……李樂已把自己所謂的“輕功”已提到了極點。
但他到了最後,卻跳上了一輛拉大糞的牛車。
他不是為了偷懶,而是到這時候,他奔跑的速度已不如這輛牛車走得快了。
他早上還拿着一把鐵龍門的人逃走時留下的一把刀。那把刀的刀鋒現在已刺到拉車的老牛屁股上。
老牛吃驚,哞叫了一聲,撒開四蹄,狂奔起來,趕車的老漢在後面大叫着,狂追着。
李樂已顧不上那些了,像天神一般,舞着刀,指揮着這輛拉大糞的牛車,在大街上衝着。
李樂一個飛躍,從車上跳了下來,在地上連滾再滾地進了珠寶行。
這裏是靜悄悄的,彷彿根本沒發生任何事,但李樂卻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他沒有大叫,而是貓着腰,小心翼翼地摸向珠寶行後房的秘室。
他必須偷襲,因為了手中沒有弓箭,所以他就算以平生最猛烈的姿態衝進去,對一個高手來説,也是白給。
況且秘室中的人不但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這一回他做對了。
還沒有到秘室門口,他就聽到裏面傳出了人語聲。
他一下就聽出是劍魔的聲音。
秘室中的地方本來不小,但現在因為裏面的人更不少,所以就顯得擁擠多了。
劍魔就站在門口,他身邊是那個東方名威暗中派來的孔少錢,還有鐵龍門的大總管許白塵,另一邊是四個全副武裝的精悍壯漢。
許白塵還不死心,他是為了古劍二神而來,他知道古劍二神一定在這間秘室中。
對面不但有趙老爺子和柳如眉,還有曲一歌和花含語,但曲一歌和花含語卻是躲在地上。
劍魔看着趙老爺子在笑。
他們已經二十年沒見面了。
“師兄!我們終於面對面了!”劍魔周森道。
“是的!”趙老爺子很平淡地道,“但你卻已不是老朽的師弟。你是一個江湖罪人。”
劍魔笑道:“不論是好人,還是罪人,我們都是一個師父帶出來的,都是江湖名人,只要我們師兄弟聯手,這個江湖中還會有人説不嗎?”
“有!”趙老爺子冰冷地道。
“當然,這個説不的人就是師兄你了!’劍魔笑道,“正邪不兩立,水火不相容,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師兄,我説得對吧?”
“你説得對極了。”趙老爺子也大笑起來,道,“但不論是正還是邪,是白道還是黑道,一個人都不應該做不要臉的事,你説對不對?”
劍魔不説話了。
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很不名氣的事,他其實並不喜歡那麼做,但有時,他又忍不住去做。
他胸中總是衝動着一種感覺,讓他去做—些別人不敢做、不願做、不屑做,或者做不到的那些事。
這只是—種走了形的心態,也許就因為這種心態才使他成為一代劍魔而不是一代劍王。
他長嘆了一氣。
現在他們已經可以解決拖了二十年的恩怨了,但劍魔卻有些猶豫。
這不是貓抓到老鼠時那種感覺,他並沒有一點欣賞自己的心情。
他現在是有一種蕭澀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是不快的。
和他鬥了二十年的對手,現在就要死在他手下,為什麼他會不高興呢?
他説不出。
這是不是人們常説的高處不勝寒?是不是兔死狐悲的感覺?
周森冷無人聲地道:“趙月明,你我都知道,無論我們兩人誰死了,剩下的一個都活得毫無意義。”
他這句話沒人懂,至少柳如眉就不懂。
但趙老爺子卻明白,他畢竟是經過無數次風浪的老人,他已把世間的一切事看得很清楚。
他用鼻子深深地噴出了一氣,道:“也許是的,但你死了,江湖的人卻會活得更有意義,這一點正是你我當初選擇道路不同的原因。”
劍魔是一切為了自己,而趙月明卻不是。正因為這一點,世上才有了正邪之分。
劍魔“呵呵”地笑了兩聲道:“正也好,邪也好:一切都是空的,流芳百世,遺臭萬年,他們之間又有什麼區別?那是以後的事。”
“你會永遠被人唾罵,死了也永遠不得超生。”趙老爺子怒目而道。
“人常説‘看三國掉眼淚,叫什麼替古人擔心。’”劍魔笑道,“可活人為死着想,是不是也是一種可笑的想法?師兄,不論後人是怎樣讚揚你,怎麼唾罵我,你我都聽不到了。”
“假如人人都像你這樣,這個世界該地是什麼樣子?”趙老爺子義凜盲正地道,“那不是一個人類的世界,而是一個畜牲的世界。”
“是的,我是很自私。”劍魔大叫道,“可我現在卻還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以現在的實力看,我可以一劍殺死你,而你卻不能。”
“哈哈……”趙老爺子大笑起來,道,“我趙月明個人代表不了世間永在的正義,你周森殺了我也代表不了邪惡就能戰勝一切,邪惡是永遠不能戰勝正義的。”
“可你不要忘了,世上還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話。”周森叫道,“時間已過去二十年了,我們還是如當年一樣,誰也無法説服對方,好1就讓我們的劍來證明誰是對的吧!”
正與邪,不是用劍來證明的。但趙老爺子也沒有再説什麼,他彷彿也在等着這一刻。
他平淡地一笑,然後才道:“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年了,想必你也是的。”
劍魔沒有再説什麼,他們之間已用不着多説了,該説的都巳説完,剩下的將是生死之搏。
他巳忘記了正邪之事,跟中開始閃舶着一種無形而又令人心顫的光芒。
趙老爺子沒有動,而是沉思一陣,道:“這兩個年輕人是怎麼一回事?”
他指的是倒在地上的曲一歌和花言語,他在最關鍵的時候也沒有忘記去關心別人。
劍魔冷冷地道:“老夫只不過是在他們身上下了一些迷藥而已,死不了的。”
“為什麼我們沒有中毒?”趙老爺子道。
“他們昨天曾和老夫交過手,那時老夫就在他們身上下了藏地天山陰的紅花。”劍魔道。
“為什麼他們到現在才毒發倒地?”趙老爺於又問道。
劍魔道:“你應該知道,藏地天山陰的紅花本身無毒、五色、無味,但一旦遇上陀玲迷魂散,就會毒力大發,至少能迷倒一羣大象。”
他得意地冷笑了一下,道:“老夫只不過是在進門時,放了一些陀玲迷魂散。”
“你好狠,也夠陰的。”柳如眉在旁邊叫了起來,劍魔幾乎是步步處到,先放倒了曲一歌和花含語,兩邊的實力立刻顯得不平,重心已偏向劍魔他們。
“臭丫頭。”劍魔道,“老夫是看在師兄面上,只是撒了一些陀玲迷魂散而已,憑你身上的功力,這點迷魂散還不能迷倒你,你在旁還叫什麼?”
柳如眉道:“你這算什麼本事?你明知道老爺子現在身體不行,居然還舔着臉向他叫陣?”
“青兒,你退下!”趙老爺子道,“老朽等這一刻已等了二十年了,就算他不叫陣,我也會向他叫陣的,不論我出了什麼事,你都不可插手。”
“不錯,這是我們師兄弟之間的事。”劍魔回過頭,對孔少錢和許白塵等人道,“老夫今天和師兄一了恩怨,不論老夫是死是活,你們都要等我們了結恩怨後再出手,否則老夫將翻臉不認人。”
沒有人想動手,因為他們都看到趙老子爺現在這種情況,能在劍魔劍下走全一招,已經夠令人吃驚了。
但劍魔沒有輕視,他已看出來了,趙老爺子雖是風中將熄之燭,但趙老爺子的武功還在。
只要趙老爺子不死,他永遠是一個令人心顫的一代劍王,他現在這種衰老的,只不過是把全身幾十年來修練來的精力全部都內斂的緣故。
他要保存身上任何一點精力,來對付劍魔。
現在就已到時候了。
趙老爺子猛地睜大了凹陷下去的眼睛,兩道刺人的精光剎時間從眼睛中放射出來。
他雖然沒有正眼去看孔少錢他們,但這兩道光芒卻如利劍一般刺得他們身不由已地退了一步。
趙老爺子不知從什麼地方,在什麼時候,手中已出現了一把長劍。
沒有人見過趙老爺子用劍,至少這裏的人沒有見過,但他們今天卻見到了。
他們發誓永遠也忘不了,一代劍王手中持劍時,那種天神臨凡般的威武氣勢。
但他們卻也永遠無法和別人説這種感覺了。
就在這一刻,孔少錢和許白塵慘叫着倒了下去。
劍魔親手調教的四個好手,也幾乎同時倒了下去。
他們六個人全是一箭穿心,幾乎全是在同一時間內被人一箭射穿了胸膛。
距離太近了,對李樂來説,簡直就是在釣缸中之魚、捉甕中之鱉、射籠中之鳥。
劍魔心驚,他知道是誰來了,但他不明白,為什麼李樂不先放一箭射死他呢?
這時只聽到門外傳來聲音道:“既然單挑對陣,就應該一對一比劍,是嗎?所以他們可以死了。”
柳如眉一聽,立刻走到曲一歌和花含語面前,一手挾着一個,出了秘室門。
她雖然不像柳如煙那樣瞭解趙老爺子,但她卻同李樂一樣聰明,知道趙老爺子的脾氣。
趙老爺子到這時才真正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非常喜歡李樂這個少年,因為他所做的這件事,非常令他滿意,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江湖人,一個真正的俠土應有的本色。
現在已沒有任何一件事能佔有趙老爺子的心。
他已有三十五年沒有象今天這樣無牽無掛地盡情一搏了,他不再猶豫,舉起了手中的長劍。
他是劍士,也永遠是劍士。
不論他是生是死,他永遠不後悔自己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