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喘息,她扭身拉開距離,翻手一刀,朝直直落下的他挑去。刀光如電,毫不猶豫,快得不容人喘息。他面對牆角,聽到背後刀聲,也不回頭,反手一記落雲岫裹住刀身。
如巨浪滔天,如山洪翻滾,她頓覺手上一股大力傳來,就要把握不住。銀牙一咬,硬生生抓緊刀把,死不放手。長袖甩開,她被拖到半空,像牽了線的風箏,自身失去控制。
她不慌不忙,真氣遊遍全身,暗自運用家傳的內功他山攻錯,借他洶湧而來的猛力,凝聚手上,轉送出去。刀芒登時大漲,破袖前衝,他被震碎的衣角四散開來。
她身如陀螺,溜溜旋轉,人刀合一,逼他轉攻為守。刀光凌厲,如大片荊棘芒刺,齊齊戳到。他卻心動於那俏麗的眉眼、柔滑的絲衣、沁鼻的馨香,想來佛窟裏的飛天、經卷上的龍女,再美亦不過如是。
存了欣賞之心,他不再跟她身後捉迷藏,一雙肉掌,輕鬆接她薄刃利刀。她驚駭已極,這刀名等閒,卻絕非等閒,乃是西域貢品、百年前橫掃西域的狼王厲天行的佩刀,由先帝親賜其父秋盛天。該刀切金斷玉自不必説,更夾雜森然凜冽的寒鋭之氣,普通兵器難擋它一擊之利誰知他居然空手以對!
打點十二萬分精神,她激起心中膽氣,不管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刀起刀落,織就漫天星辰,昔日聞名天下的永生島絕技之一玉人歌舞刀法緩緩展開。
白衣勝雪,刀光如梭。清冷銀河下,誰人立宵中。那刀意,寒得沁人骨髓,彷彿踏入極北荒寒幽冷之地,他掌尖到掌心倍感絲絲陰寒。雖有純陽內力相阻,但刀意破竹,夾着她必勝的意志,來勢洶洶。
他忽然悟到,那些過了第一關的人,未必真的勝過她。
可惜他與她一般求勝心切,她武功越高,他越非贏不可。不欲久戰,他雙掌驀然變幻,化出千手千姿,籠在她刀光外圍。無色寺藏龍卧虎,十二項絕技足可睥睨江湖,世人只是不知。而如恆,也只是在這一刻,方明瞭師門武功的厲害。
他就這麼輕輕伸出手去,穿過萬千耀目的刀芒,如迦葉拈花微笑光暗,刀遲,她手中突然一鬆,等閒刀不翼而飛!回神再看,刀已架在脖間,冰涼貼骨。她頹然一笑道:陳公子贏了。
承讓!他收刀,兩手輕託,將刀敬上。
她悶哼一聲,收了刀,極快地平復心情,吐出口長氣。武功、膽色、品德,我的夫君缺一不可。她盈盈淺笑,笑容裏卻添了謹慎,陳公子既已過第一關,可願再試試膽色?
撐開一個錦盒,裏面赫然擺着兩顆丹藥,一紅一黑。一顆略有毒性,一顆卻大補。她笑吟吟地,可惜,能到此關者不多,未知陳公子能否出類拔萃,勝出此局?
他把錦盒端至鼻端,沉吟不語。
公子若心生膽怯,走還來得及。
從外表看,藥香沉醉,色澤端正,都是良藥。他嘆氣道:兩味都是毒藥,秋小姐原來如此殺人!
她心驚,不動聲色笑道:陳公子是防人太甚了。自家無勇,把罪名推到小女子身上。她走到窗前,纖手推窗,這些人雖非死即傷,但也有一分豪氣,敢闖這三道難關。既然閣下不肯試藥,請回!
他長袖一拂而過,錦盒啪地蓋上,兩手握拳,伸到她面前。
這裏一顆略有毒性,一顆卻大補。秋小姐願選哪顆?
她一驚:你來試我?
只要秋小姐願服下其中一顆,在下馬上服另一顆。他悠悠地笑,和她鬥智,別有樂趣,在下亦想知秋小姐膽色何如?
她不答話,面紗起伏,顯是內心交戰。他面容黯淡,已知這一試,試出了更令他扼腕的真相。他雙掌攤開,竟空空如也,澀聲道:其實都無藥可解,是麼?
陳公子,你已過兩關!她殊無欣喜之意,手一扯,露出面紗後冷冰冰的面容。
一道長長的刀疤橫亙整張臉,更將上唇掀翻開來,變作兔子也似。鮮紅的印記,劃在慘白的臉上,觸目驚心。這副讓他人心驚肉跳的尊容,如恆視若尋常,只是捕捉到她眼裏尚隱含其它深意。
再過一關,你便可娶我為妻。她冷淡得像在説不相干的事。
他不由好奇,那冷淡背後躲藏的真性情何在,致令她以殺人為樂,甚至賭上一生歸宿?
見他盯住那傷疤,她撫唇説道:瑩碧出生那日,家父見是女子,橫刀砍來,方才留了這模樣。
他心中連呼罪過,想,前因如此,這三關便是後果吧。
她加重語氣道:未知陳公子師承何門何派?倘你我婚期一定,秋府該將請柬送往何處?她的指尖,輕輕滑過他的衣角,眼中的笑竟可醉人。
天!他的嘴頓時封了個嚴實,再也説不出話,若再過一關,如何收場?他娶不了她,難道食言而肥?此處非他去處,受戒之日將至,他怎能陷於江湖恩怨?
一時迷糊,他思緒混亂,呆立不言。
她貼近他,花香幽幽蝕他的心。公子意下如何?
他澀聲吐出斷續的一句話:在下出手,只是為阻小姐濫殺實無實無娶妻之意!
她厲色道:你可知今日來我秋府的,都是想娶我秋瑩碧的人?
在下明白。
你既來應戰,便是想娶我為妻,但見我姿容醜陋,便生嫌棄之心。你如此貪戀美色,背信棄義,死不足惜!她一按機括,咔咔數聲,小樓四周竟有手指粗的數道鐵窗攔下,將樓內封成一個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