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妙容跳上白馬,披好斗篷,遮住了大半邊臉,又用一方絹帕矇住了口,道:“大哥!
我這樣打扮對嗎?”
鐵錚點點頭道:“不錯!現在跟著我走!”
他上了黑馬,追著地上的車跡,慢慢地向前去,玉妙容跟著,走出十幾裏,她看見仍然是順著車跡而行,忍不住問道:“大哥!我們是在追車子嗎?”
鐵錚道:“不是,是在跟車子,要找到令堂,只有這一條線索,令堂肯定是夭殺門中的人向她下手,她要悄然離開,也是在追這條線索!”
玉妙容忍不住問道:“那她何必離開呢,一直在車子上,以逸待勞,不是更好嗎?”
鐵錚正準備回答,忽然發現車跡中摻雜有幾行凌亂的腳印,連忙摧馬疾行,玉妙容也不再問了,緊緊地跟著他,又走了十幾裏,鐵錚卻把馬轉向了一條小路,離開了車跡,專門追躡那些腳印了,然後在一片小土崗前下了馬,沉聲道:“把兵刃準備好,緊跟著我,別走散了!”
他的態度很嚴肅,玉妙容也不敢多問,跟著下了馬,鐵錚把兩匹馬系在一起,拍拍黑馬的後腹,在它耳邊低聲説了兩句,黑馬帶著白馬,輕輕地跑開了。
鐵錚又道:“把你的劍簧用根帶子扣住!”
“為什麼呢!”
“為了隨時能拔劍方便,有時一緊張,你會忘了按劍簧,劍被卡住拔不出來,我吃過很多次這種虧!”
“乾脆先把劍拔出來.拿在手裏不是更好嗎?”
“不好,我們是悄悄地掩過去,在雪地裏,劍身會有反光,容易被人發現!”
玉妙容這才知道自己懂得太少,像這些細節地方,自己一點都不懂,那都是一點一滴經驗的累積,連忙照他的呀附做了,悄聲道:“鐵大哥,你真細心!”
鐵錚淡淡地道:“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江湖道上處處兇險,尤其是像我這種專找麻煩的人,一不小心就會送命,像剛才我告訴你的這點經驗,是用半條命換來的!”
玉妙容輕哦了一聲,鐵錚嘆了口氣道:“四年前我在貓兒窩追殺黑風雙妖,遇上了埋伏他們兩個人帶了十九名部屬好手,佈下陷阱等著我,暴起突襲,因為來得太突然,我在過緊張的狀況下想拔劍招架,慌亂中沒有按劍簧,劍被卡住拔不出來,一連捱了九刀!”
玉妙容驚道:“結果怎麼樣!”
鐵錚一笑道:“結果我活著,貓兒窩的黑風寨卻成了一片平地,江湖上再也見不到黑風雙妖了!”
玉妙容欽佩地道:“大哥!你真行!”
鐵錚笑道:“不是我行,是他們太不行,我已經身受重傷,還能把他們一一撂倒,是他們太差勁!”
説到這兒,他臉色忽轉沉重道:“不過前面的那批人可不像黑風寨的鬍匪那麼稀鬆,你要小心一點!”
玉妙容驚問道:“那些人是誰?”
鐵錚笑道:“還不知道,但一路有九個人踩著我們,到了前面,有六個人順著大路下去了,三個人折向這條小路,大概是來報訊聽取指示的,在這兒坐鎮的人,多半是他們的主腦,必定不是省油的燈!”
玉妙容極目前眺,只見白雪遍地,丘陵起伏,不見有屋宇也不見有人跡,忍不住問道:,他們在那兒呢!”
“前面,最少雨裏,多不過四里,總在這一段區域裏!”
玉妙容只有連連點頭,鐵錚道:“大小姐,這可疏忽不得,你我要想活着離開,就不能出一點岔子!”
正説著兩邊已圍來五六條大漢,都是手執兵刃,卻沒有逼近過來,可見他們都是江湖經驗豐富的老手!
後門開了,一個老兒帶著兩名中年婦人徐步而出,鐵錚一看,竟是撲天雕辛奇,微微一笑道:“老當家的,鐵某給你問安來了,你胸口的傷好點了沒有?”
辛奇這才看清來人是鐵錚與玉妙容,臉呈怒色道:“黑燕子,上次放過了你,你竟敢欺上門來了!”
鐵錚微微一笑道:“老當家的,説話可得憑良心,你一路派人護送我們,昨夜又為我們除掉七八個扎手人物,我能不來向你道謝嗎?”
辛奇的臉色又變了一變,沉聲道:“老夫並沒有叫人跟著你們,更不會為你們除去什麼人,你少在那裏信口雌黃!”
鐵錚哦了一聲道:“真的嗎?”
辛奇道:“老夫領袖關外綠林,向來説一句是一句!”
鐵錚笑道:“這麼説是在下誤會了?”
辛奇哼了一聲道:“是不是誤會由你想去,我們的樑子自有結算的日子,但不是今天,你請吧!”
鐵錚倒是微覺意外,沉思了一下才道:“老當家,你這次是專為玉家的人來的,現在玉姑娘在這兒!”
辛奇冷笑道:“你知道我們找的是玉桂的老婆,不是她的女兒,又裝甚麼糊塗呢!”
鐵錚道:“玉夫人已經啓程赴山西去了!”
辛奇冷笑道:“你少來這一套,那輛車子我們已經檢查過了,除了一個小丫頭,一個車伕之外,連鬼影子都沒第三個人,鐵錚!你用金蟬脱殼之計,把玉桂的老婆藏了起來,能騙得過老夫嗎?”
鐵錚一笑道:“高明!高明,那兩個人沒受傷吧?”
辛奇道:“老夫是暗中檢查的,他們根本還不知道!鐵錚,你把玉桂的老婆藏到那兒了,趕快交出來,你知道她中的毒是甚麼毒,耽誤了傷勢而不治,那可是你的責任!”
鐵錚道:“我知道,腐屍之毒!”
“知道就好,腐屍之毒,神仙束手!”
“玉夫人中的毒早已過了時限,還能救嗎?”
辛奇道:“當然能救,我們又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只要她手裏的一樣東西,中毒之後,每天都有人喂她一顆制住毒性發作,延長期限,現在你們把她藏了起來,可是你們送她上死路!”
鐵錚道:“玉夫人中毒之後,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你們要從她手中要東西,又何從要起呢?”
辛奇道:“這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玉妙容道:“我母親的事,與我總有關係吧!”
辛奇道:“連你老子都不管了,你又多個甚麼事!”
玉妙容剛要開口,鐵錚卻止住她道:“跟他説沒有用的,他不過是人家的一條走狗而已,我們要談就找他的主人談去,辛奇,你這兒有能作主的人沒有?”
辛奇臉色一變道:“黑燕子,你説甚麼?”
鐵錚笑笑道:“你撲天雕雖然也算頭號人物,但你還沒有這個膽子敢到關內來惹玉家的人,而且你也拿不出腐屍劇毒那種兇物,我相信你們是想從王夫人手裏要甚麼東西,但玉夫人昏迷多日,你們都沒有采取行動,又為甚麼呢?”
辛奇剛要開口,鐵錚搶著又道:“你不説我也曉得,以前沒有行動,是主事者不在京中,現在主事者已經來了,你們想先劫持了玉姑娘作為要挾,再救醒玉夫人脅迫她就範,那知道我恰好遇上了,伸手管了閒事,而且你們又失去了王夫人的蹤跡,對不對?”
辛奇沒有開口,鐵錚又道:“玉夫人是我藏起來了,要找到玉夫人,必須在我身上著手,我須要解藥救玉夫人,你們需要她手中的東西,我們可以談談交換的條件,但我不會跟你談,所以要找個能作主的人!”
辛奇道:“沒甚麼可談的,你不交出玉夫人,她只有死路一條,你估量著辦好了!”
鐵錚笑道:“你真能作主!”
辛奇道:“老夫當然能作主!”
鐵錚道:“你能作主,我倒不能作主了,因為我答應過玉姑娘,一定要救好她令堂,只有在你身上找解藥了!”
辛奇冷笑道:“你有本事儘管來好了,不過你看看清楚,這兒可是老夫的地盤!”
鐵錚冷冷一橫眼道:“屋頂上埋伏了四個人,兩邊窗子後藏著四具伏弩,就憑這點人手就想嚇倒我了嗎?”
他一面説,一面用手連指,玉妙容事先已經得到鐵錚的提示留上心了,不過她沒有發現有這麼多,經鐵錚手指方向之後,她配合得很迅速俐落,雙手連揚,冰魄神珠恰似流星般發出,滿天銀光閃亮。
鐵錚説完最後一句話,她的冰魄神珠也發完,屋脊上滾下了四個人,窗後也發出四聲悶哼!
因為她的手法太快了,而且那八個人都在注意鐵錚説話,尤其是鐵錚點出了他們藏身之處,本能地為之一驚,就在這一驚之後,銀光已到身前,任何動作都沒有,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解決了!
辛奇臉色一陣激變,張大了嘴!連一句話都説不出來。
鐵錚嘉許地一笑道:“對!小容,闖江湖必須如此,每個地方都要爭取先機,否則你就活不了多久,雖然這次你已經很進步了,但還是有點狠不下心,只擊中了他們的穴道,沒有取他們的要害!”
玉妙容道:“鐵大哥,讓他們不能行動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傷他們的性命呢!”
鐵錚嘆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如果屋裏還有人解開了他們的穴道,他們就不會對你仁慈了!”
房屋中忽然有人笑道:“鐵錚!你真不錯,居然知道屋子裏還有一個人。為了你這點見識,我不傷你的性命!走吧,把那個女孩子留下,撒手不管這件事,我準你離開!”
鐵錚微微一笑道:“閣下何不出來一見?”
屋中人道:“不必!見了我的面,你就別想活着走了,我實在不願意殺死你這樣一個年輕好手!”
鐵錚冷笑道:“聽閣下的口氣,似乎身分比辛老兒高!”
屋中人道:“我與辛老當家僅賓主之誼,沒有甚麼身分的高低,辛老當家是應我之請,幫我辦點事!”
鐵錚冷笑道:“閣下別裝佯了,天殺門下天殺星,只有受僱為別人辦事,幾時請人辦過事的!”
此言一出,辛奇與那兩個中年婦人臉色都為之大變,屋中沉默片刻後才道:“你怎麼知道我身分的?”
辛奇連忙道:“使者,老朽絕對沒有泄漏!”
屋中人冷冷地道:“那黑燕子怎會知道的!”
鐵錚微笑道:“腐屍劇毒是天殺門獨有的殺人手法,閣下自己泄漏了身分,不要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屋中人又是一頓道:“鐵錚!你知道得太多了!”
鐵錚一笑道:“我當著這麼多的人,叫破了你的身分,如果你無法留下我的性命,自己就別想活了!”
屋中人道:“不錯!你對天殺門的規矩知道得很清楚,因此你也絕對別想活著離開了!”
鐵錚道:“天殺門下天殺星在殺人時,絕對不能與對方照面,你在屋子裏,又怎能殺死我呢?”
屋中人道:“我不必動手,辛老當家可以代勞!”
辛奇連忙道:“使者,鐵錚武功高強,老朽前幾天中了他的暗襲,至今傷勢未愈!”
鐵錚冷冷地道:“假如我不死,你的傷勢就永遠不會好了,因為他不會讓你有時間治傷了!”
屋中人沉默片刻才道:“鐵錚,算你厲害,你逼得我非親自出手殺你不可了!”
鐵錚道:“你敢嗎?你忘記門規了!”
屋中人冷笑道:“我只要把知道這件事的人全部追殺滅口,誰都不會曉得我違過門規!”
鐵錚笑道:“那你必須先殺死我,鐵某久仰十二天殺星威震黑白兩道,無人敢逆其威,今天倒好見識一下!”
屋中沉默片刻,忽然窗子砰的一聲碎裂,一條黑色人影飛射而出,鐵錚連忙退後兩步,舉劍待敵。
可是那個人出來之後,就倒地不起,鐵錚先還防備他是詐死或誘敵,一直不敢近前,等了一下,那人身上冒出徐徐的黑氣,鐵錚才走過去,用劍把那人翻過來。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胸前有一個九字,額角釘著一枚黑色的細針!鐵錚一怔道:
“他已經受到門規制裁了,天殺門的制人手法是夠厲害的!”
玉妙容惶然地道:“他就是天殺星!”
鐵錚點點頭道:“是的,胸前那個九字是他的編號,十二天殺星只剩下十一個了!”
玉妙容忙問道:“他又是甚麼人呢?”
鐵錚搖頭道:“我不認識,我這是第一次見到天殺星,只有記住他的樣子,到江湖上打聽一下!”
説着再去注視那人的臉時,已經看不清了,那張臉已化成一灘模糊的血肉,身上還在冒着徐徐黑氣。
鐵錚連忙飛身進了屋子,但見屋中停著兩具屍體,桌上一張字條。
辛奇臉色大變。
鐵錚卻笑道:“辛老當家,你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保全你的性命!”
辛奇怒道:“鐵錚,你別神氣,老夫未必就怕了你!”
鐵錚一笑道:“你可以拚一下,但我可以不跟你拚,現在我帶著玉姑娘一走,你們這些人絕對追不上的,那樣一來,你就死定了!”
辛奇不禁一怔。
鐵錚笑笑道:“天殺星現在非殺死我不可,但他有門規限制,不能現身與我對抗,而他在六個時辰內不殺死我,他自己也非死不可,你又何必為他賣命呢,現在唯一的辦法,是你帶著人趕快離開!”
辛奇嘆道:“離開!離開了又上那兒去!”
鐵錚道:“犯錯誤的是天殺星本人,又不是你,天殺門主的規條用不到你身上,你只要躲過六個時辰就行了!”
辛奇道:“一個時辰都躲不了!天殺門中追殺人時,上天入地都找得到。”
鐵錚道:“但我在這兒就不同了,我六個時辰不離開,他就無法現身出來追你,六個時辰之後,你就安全了!”
辛奇正在猶豫,鐵錚忽地欺身向前,揮劍進擊,辛奇大驚失色,往旁邊一閃,劍上叮叮兩響,兩支黑色的細針被劍擊落地上,鐵錚笑道:“辛老兒,要殺你的不是我!是屋裏的那個人,你還不快走!”
辛奇驚魂乍定,看了地上的黑針一眼,突然滾身斜躍,躲開了窗口直接可及的範圍.滾到木柵旁邊,一掌劈斷了兩根柵木,跟着竄出,翻落在坡後叫道:“大家走!”
那兩名中年婦人與五六名漢子也慌慌忙忙地跑了。
由於室中還有弩箭射出,鐵錚與玉妙容十分小心,慢慢地靠近了去,玉妙容先灑進一把冰魄神珠,而後才衝進去,卻已怔住了,室中只有一具屍體,一張字條。
屍體是埋伏在屋中,企圖暗算而被玉妙容冰魄神珠制住穴道的弩手,字條上卻寫著:
“天殺門中無叛徒,也沒有漏網的敵人,黑燕子,及早抽身可免一死!”
玉妙容的臉色也變了,乞憐地望著鐵錚,想説話又不敢開口。
鐵錚反而笑了,把字條撕成碎片丟在地下説道:“妙容,你放心,黑燕子是嚇不退的!”
玉妙容頓了一頓,才不安地道:“鐵大哥,我真不知怎麼説才好,這個殺人的兇手太可怕了!”
鐵錚一笑道:“天殺門中若沒有這些恐怖的手段,又怎能叫江湖上的人聞名喪膽,江湖人並不是個個都怕死的!”
玉妙容嘆道:“為了家母的事,把大哥給拖了進來,我心中很不安,可是我的江湖閲歷又太淺,如果沒有大哥帶領着,我連一點頭緒都摸不著!”
鐵錚道:“我説過了,我既然伸手管了這件事,絕不會半途而廢,一定要幫你找到令堂為止。”
“可是大哥萬一遭遇了不測,我就更為不安了!”
鐵錚一笑道:“妙容,我闖蕩江湖十幾年了,結仇無數,想殺我的人更不知有多少,但我還是活着!”
“不過這一批兇手太可怕了,連影子都找不到,殺人於無形,令人防不勝防!”
鐵錚豪情萬丈地大笑道:“別把對方看得那麼神通廣大,天殺門是職業兇手,不是吃素唸佛的大善士,如果他們想殺我,絕不會先留張字條提出警告!”
玉妙容指指地上的字條道:“那這又是為什麼妮?”
鐵錚一笑道:“這是他們色厲內荏,知道殺死我沒那麼容易,所以才來上這一手,想叫我知難而退。”
玉妙容想想道:“天殺門怎麼會找上我母親的?”
鐵錚道:“這就不知道了,除非能找到令堂問清楚!”
“上那兒找我母親呢?”
“我也不曉得,我本來是想從辛奇的線索上找令堂的,因為他們的人手多,追蹤的路子廣,現在看來,他們也沒摸對路子,還以為令堂是被我藏起來了!”
“那又該怎麼辦呢?”
鐵錚想想道:“令堂是一個人,又是存心逃避天殺門的追索,尋找起來的確不容易,只有等她自己來找我們了!”
“我娘會來找我們?”
“是的,她躲避的是天殺門,我們只要一路追下去,把天殺門的人一一逼出來,除去了她的隱憂,她無所畏懼,自然就可以安心出來見面了!”
“可是我們又怎樣找天殺門呢?”
鐵錚想了一下道:“天殺門中的天殺星一向不公開與人見面,是為了怕人認出他們的真面目,或是從武功招式上看出他們的門户路數來,他們行事一向很周密,不過這次卻留下了一個破綻,第一是那個九號天殺星在死前讓我看見了本來面目,我們可以從這兒追下去。第二是另一個殺人兇手留下了字條,我可以憑筆跡追索!”
玉妙容道:“大哥!那個死的只有匆匆一眼的印象,現在連骨頭都化成水了,從那兒追去,你要憑字跡追人,為什麼又把字條撕碎?”
鐵錚道:“我有個過目不忘的天才,那一張臉跟這一筆瘦金體,我雖然只看了一眼,卻絕不會忘記,同頭我閉著眼睛都能描出來,又何必要留個痕跡呢?”
玉妙容哦了一聲道:“大哥還有這份才情。”
鐵錚笑道:“江湖人粗魯不文的固然多,但並不見得每人都是大老粗,你如若不信,回頭我就證明給你看!”
玉妙容臉上一紅道:“不!我相信,我只是奇怪,大哥既有這份才情,為什麼要在江湖上闖蕩呢?”
鐵錚笑道:“志趣所在,我原本是學文的,而且從小就有神童之稱,十歲的時候,鄉試就中了第一名秀才,塾師説了一句話,使我拋棄了文科,他説可惜我是旗人,朝廷規定旗人沒有中狀元的份!”
“就為了這句話!”
“是的!我對功名本來就興趣不高,博個狀元及第,尚可一慰雙親,既然沒有我的份,我樂得輕鬆一下,幹我自己喜歡的事了。”
玉妙容的眼光變得異常地温柔,看看面前的這個漢子,從他豪情萬丈的神態中,看出了孤獨傲世的另一種氣質。
鐵錚笑了一下道:“走吧!找第三條線索去!”
“第三條線索是什麼?”
“撲天雕辛奇,天殺門中不容有叛徒,自然也不會放過他,希望能在他沒被殺死之前找到他!”
“天殺門還要殺他?”
“當然!天殺門説出的話是不會改變的,除非他能逃過十二個時辰,辛奇是頭老狐狸,也許有他的辦法,但我是獵狐的能手,他如果不跟我合作,還很難保住老命!”
撮口發出了一聲尖哨,沒多久,就聽見蹄聲得得,鐵錚的黑馬帶著玉妙容的白馬過來了。
鐵錚走到黑馬身邊,附在它的耳畔低聲説了一陣,才牽著它慢慢地走著,玉妙容莫明其妙,也不敢多問,牽了馬在後面跟着,走出半里許,黑馬以蹄叩地,發出了一聲仰嘶,鐵錚笑道:
“老夥計,你從沒有使我失望過,走!”
飛身上馬,黑馬以不徐不急的步子,得得地前行,玉妙容忙追上去道:“大哥!你找到辛奇的下落了?”
鐵錚笑道:“辛奇狡猾得很,一點痕跡都不留,但他逃不過老墨龍的鼻子,聞也能把他聞出來!”
玉妙容讚羨地道:“大哥這匹馬真好!”
鐵錚傲然地道:“不錯,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頭了,我在天山野馬羣中發現了它,費了半個月的工夫,才騎上它的背,它帶著我在大沙漠上足足跑了兩天兩夜,最後它累得倒了下來,我也倒了下來,還是它先恢復,這畜牲居然沒走,在我身邊又守了一天,還為我擊退了五頭餓狼,從此跟著我,成了我形影不離的夥伴!”
玉妙容的臉上現出了神往之色,天山、沙漠、馬羣這些畫面她在書上讀到過,也在幻情中出現過,但面前的一人一馬卻是實實在在地經歷過!
她對那一片充滿了野性與刺激的地方,有着無限的嚮往,也有着無數的問題,但她知道這不是問的時候。
口口口口口口
走出了四五里,沿途發現一具具的屍體,都是從那邊屋子裏逃出來的人,但沒有逃過天殺門的毒手!”
玉妙容觸目驚心,可是鐵錚卻視若無睹,一直來到一堆亂葬墳間,黑馬停住了,用它的大鼻子嗅了一下,最後在一具荒墳前用蹄子輕釦着大墓碑。
鐵錚下馬笑道:“不愧是老狐狸,居然想出這麼一個躲藏的方法,辛奇!是你自己出來,還是我把你揪出來!”
墳墓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回音,鐵錚連叫了兩聲,終於沉聲道:“辛奇!等我把你揪出來,你就難逃天殺門的毒手了,你自己出來,我負責保護你的安全!”
墓中仍無迴音,鐵錚飛起一腳,踢開了墓碑,然後長劍出鞘,在墳堆上戳了一陣,最後一掌擊下!
轟然聲中,墓堆塌下了一半,露出一個空洞,除了壘壘的白骨外,一無所見,鐵錚怔了一怔,玉妙容道:“別是弄錯了吧,這兒什麼都沒有!”
鐵錚道:“老黑龍絕不會錯,讓我再看看!”
他端詳了一陣,最後笑道:“老狐狸真夠精明,只是忘了一件事,不該用鐵板做棺材底的!”
他用手掃開了白骨,抬起棺木的底板,但聞得颼颼一陣急響,鐵錚動作奇快,迅速向玉妙容身邊滾去,手中依然握着那塊底板,只聽得叮噹直響。
響聲過後,他放下手中的鐵板,腳下堆滿了鐵箭,墓中出現了一個深洞,通向不知何處的深地洞。
玉妙容的臉嚇得蒼白,半天才道:“想不到辛老兒會在這時候發暗器!”
鐵錚笑道:“他只有一個人,那有這麼大的神通在剎那間發出這麼多的暗器,這是由機弩發出的。”
玉妙容一怔道:“這底下有機關?”
鐵錚道:“他選這兒作為藏身的巢穴,當然要準備一些自衞的佈置,今天是我大意,忘了告訴你一聲站開點,凡是地穴暗門秘道都可能有機關削器的裝置,在進入前一定要特別小心!”
玉妙容用手按住劍柄道:“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鐵錚想了一下道:“裏面恐怕還有機關,帶着你進去太危險,但留你在外面更危險,還是跟我一起進去吧!離我稍遠一點,維持兩丈左右,萬一有警兆,大家都可以有活動的餘地,兵器跟暗器都準備好!”
玉妙容只有連連點頭,鐵錚在馬包中取出一截蠟燭與一個可以摺疊的皮紙燈籠,再在亂崗中找了一棵小樹,除去枝葉,做成一枝半丈長的支桿,點上燈火插進燈籠裏,用樹杆挑著,走進地道,玉妙容跟在後面道:“鐵大哥,你帶的東西真齊全,連燈籠臘燭都有!”
鐵錚笑道:“走江湖就得工具齊全,有些東西也許經年都用不著,但用到它時,往往可以救你的命!”
玉妙容道:“練武的人都有夜眼,這燈籠似乎沒什麼用。”
鐵錚道:“所謂夜眼只是視力特別敏鋭,可以在極暗的光中見物,但在暗而無光的地方,仍然是不管用的!”
地道很深很深,充滿了一股黴味,可是很乾燥,四周的土壁也很着實。
鐵錚道:“辛奇不愧是東北三省的總瓢把子,處心積慮,異常周密,這條秘道挖成很久了,他以前很少到關內來,也許這兒從來就沒有用過,可是就使用一次就夠了,假如不是老墨龍的嗅覺靈敏,誰會想到他藏在這兒呢!現在你可以放鬆了,前面不會有危險了!”
“沒有機關了?”
“這兒是他逃命用的,那道機關只是阻擾一下追兵,使他有充分的時間逃走而已,不會再設機關了。”
“何以見得呢?”
鐵錚笑道:“機關必須要時時檢查,保持靈活,這兒多年沒有人進來,設置機關也會生鏽,而且弄得不好,還會把自己給坑了,辛奇不會做這種笨事,而且這只是他一個臨時的歇足處,犯不着大力經營。”
地道很長,足足有兩三里深,走了半天,總算到了盡頭,而且盡頭處已經進了城,出口處是一道木門,木門外堆了許多雜物,多半是破舊的傢俱,像折了腿的桌椅,破舊的錫壺,裂了縫的茶盤等等,堆得滿滿的。
鐵錚在屋中看了一看,又撿起幾隻破錫壺,檢視了一遍,放下道:“從原路回去,我找得到這老傢伙的!”
玉妙容道:“直接上去不好嗎?”
鐵錚笑道:“這老傢伙自以為萬無一失,所以很放心地藏在城裏,如果直接上去,反而驚動他,還是回去從大路進城,把他給挖出來!”
他拿起一隻破錫酒壺,捏扁了揣在懷裏,又悄悄地掩上了木門,從地道里退了回去。
口口口口口口
來到墳地裏,天已黑了,好在這是亂葬崗,又是下雪天,根本沒人前來,玉妙容的白馬冷得直抖,那匹墨龍卻精神抖擻地站著,不住地用鼻子擦擦白馬的身子,像是為同伴安慰鼓勵,勸她忍耐一下。
鐵錚把鐵板又蓋好地道入口,把墳頭堆好,才上馬向城中疾馳,剛好在閉城前進了城。
他們先找到一家客棧住下,鐵錚出去轉了一趟,帶回一身男子服裝、青衣小帽,交給玉妙容道:“換上,捉狐去!”
他的話始終帶著一半的命令語氣,玉妙容也習慣了,不多問,換上了衣服,居然很合身帽子大一點,恰好可以包起她多出來的頭髮,整裝出來,鐵錚看了笑道:“很好,稍微嬌弱了一點,但恰恰是令娘兒們動心的雛兒!”
玉妙容怔然道:“鐵大哥,我們幹什麼去?”
鐵錚笑道:“帶你逛窯子去,淶水縣不是大城,但是南來北往的商旅,多半是在這兒歇足,風月中頗為可取。”
玉妙容不禁有點踟躕,鐵錚笑道:“你是穿了男裝去的,我也不會把你賣在那兒,你擔個什麼心呢!”
玉妙容忸怩地道:“我只是沒想到要上那種地方去!”
鐵錚道:“要闖江湖,什麼地方都得去!”
玉妙容的臉紅了,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不習慣,才出門不到兩天,居然要經歷這麼多的事。”
鐵錚輕聲一嘆道:“不錯!你根本不是位江湖人,你要是和芹兒換一換,那小鬼要是聽説這回事兒,一定樂得跳起來,我並不想帶你上那種地方去,但不放心把你一個人留下,因為現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我們呢。”
玉妙容勇敢地一挺胸道:“去就去好了,我不信那些人能把我吞了!”
鐵錚笑道:“那可很難説,像你這麼年輕秀逸的公子哥兒,遇上那些母蝗蟲,真能咬下你一塊肉來!”
玉妙容低着頭,跟在鐵錚後面出了店,沒走多遠,就到了一家高挑著燈籠的大院子前面,粉牌下寫了許多鶯鶯燕燕的花名,兩人一進門,就有一羣濃妝豔抹的婦人擁了上來,玉妙容嚇得直往鐵錚身邊靠,那些女人們已經不老實,上來伸手要拉了,鐵錚笑道:“各位文靜點,我這小兄弟是第一次來開眼界,別把他嚇著了!”
伸手在兜兒裏掏出一塊約摸十兩重的銀子,往一個婦人手裏一塞,道:“送各位買朵花戴!”
婦人接了銀子,口中連連稱謝,臉上卻有失望之色,很顯然的,從鐵錚的出手,她知道來的是兩個豪客,那不是她們這些過氣的流妓的對象,把銀子亮了一亮道:“大家歇歇吧,是樓上的主兒,沒咱們的份兒!”
那些婦人也都退下了,一箇中年漢子,猴着頭趕緊由樓角里冒了出來,垂手請了個安,道:“二位爺請樓上坐,是那一位姑娘的相知,小的好給您通報去!”
鐵錚又遞過一塊銀子道:“你看著辦吧!”
漢子一掂份量,眼睛裏就放了光,喏喏連聲,把他們讓上了花廳,放開嗓子叫道:“翠紅、翠喜二位姑娘見客,加意侍候着,爺們是初來的!”
鐵錚笑道:“夥計,我由南到北都闖過,像你這麼招呼的可新鮮!”
漢子連忙彎腰笑道:“這是特意給姑娘們打個招呼,別讓她們得罪了爺,請問爺用過飯沒有?”
鐵錚道:“沒有!就是來這兒湊湊熱鬧的,費神張羅一下,揀好的送,我這兄弟是來見世面,不在乎銀子!”
漢子連忙答應着下樓去,沒多久,門簾一掀,進來了兩個滿頭珠翠的少婦,倒是頗為清秀,每人後面跟著一個僕婦,進來後分別見禮,個兒較高的一個叫翠紅,矮一點的叫翠喜,而且是兩姐妹。
兩個人的眼睛都往王妙容的身上直溜,鐵錚一把抓住了翠紅的手笑著道:“紅姑娘,我這小兄弟姓玉,人也長得像塊玉,你可得多照應著點。”
他把翠紅的手硬塞進玉妙容的手裏,眼睛打了個暗示,玉妙容先還不懂,可是她一握翠紅的手掌,心中立刻了然,那手掌雖然細嫩,指節處卻粗得很,分明是掌握兵刃的會家子,於是也就手接手地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