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鬱郗呆愣地瞪着他的背,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個洞來。“你才説愛我,為何又要趕我走?”莫非他口是心非,還是她會錯了他的意?
“不然我還能怎麼做?你都説喜歡他了,我還能強留你嗎?”他承認自己的失敗還不夠嗎?她要怎麼折磨他才甘心?
“我當然喜歡他!”顏鬱郗衝動地將他扳過身,卻看到他的眼瞳佈滿深沉的傷痛。“你……你不娶我了?”她震懾於他的痛楚,更害怕他就此放手。
“你明知道我想娶你想得快瘋了!”他狠狠地摟緊她,好似要將她揉進身體裏。“是你不要我的!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要我?”他痛苦地在她耳邊嘶吼。
“康磊……”她的心全融化了,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為自己付出如此濃烈的感情,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沒有不要你,我愛你。”不再拘泥於口頭上的愛語,自己不就因為他的木納而愛上他的嗎?她又何必苦苦等待他説出口,她説出來不也一樣?
他的身體變得僵直,似乎一時間無法接受她突如其來的告白;他霍然將她推離半寸,謹慎而認真地睇着她。“你……你沒騙我?”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拇指微顫地撫着她的唇瓣,就怕她臨時反悔,説出令他傷心的話。
她帶着微笑,搖了搖頭。
“你愛我……愛我……”他滿足地閉上眼,不斷地在她頰上印下細碎的吻,將自己説不出口的愛意全透過這些吻花傳遞給她,恍若她是這世上唯一的珍寶。
顏鬱郗無言地承受他温柔的吻,小手在他背上輕撫。
半晌,他突然睜開眼,雙掌攫住她的肩膀微微推開,皺着眉以詢問的眼神凝視着她。“你説你愛我,可是……齊恭儒呢?你又説你喜歡他?”
“嗯?那是兩回事呀。”她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垮着臉,歡悦的神色瞬間消散無蹤。“你怎麼可以同時愛我又喜歡他,你到底在想什麼?”一顆心像坐雲霄飛車似的上下起伏,現在則像發生故障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教他該如何是好?
“你吃醋啦?”她笑着將頭靠在他胸口。
“是,我是吃醋,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絕饒不了你。”他不安地摟緊她的肩,不再隱瞞自己深層的恐懼。
“你認為呢?你以為他是什麼人?”她好笑地問,存心逗逗他。
“什麼人?同事、鄰居,而且是個男人,他擺明了想追你。”他老實地把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全説了出來。
顏鬱郗忍不住格格地經笑出聲,也笑皺了康磊一張俊臉。“大醋桶!”
“直到剛才之前,你從沒有表示對我的感情,他又好像跟你極有默契,你教我怎能不胡思亂想?”他抑鬱地指控她。
“喔——你是因為吃醋才不到公司上班?”她突然瞭解他的心結,也識破了他反常的原因。
康磊的喉結不自在地滾動了下,臉上泛紅。“是又怎樣?”他賭氣地説。
“嘿!我從來沒發現你這麼容易臉紅,真可愛。”她壞壞地揶揄他。
“男人被用那兩個字形容,可不是件多光彩的事。”康磊無奈地瞪着天花板。
“人家喜歡嘛!”她撒嬌似的往他懷裏鑽。
“顏鬱郗,你別想逃避話題,你好好地給我交代清楚,不然我就把你關在這裏,直到你願意説為止!”雖然説着威脅性的話,他的手卻戀戀不捨地撫着她波浪型的長髮,即使她的長髮已被他揉得一團亂,但在他眼裏,她仍舊美得不可方物。
康磊下意識的温柔讓她感動地鼻酸,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調皮地説︰“好啦,不逗你了,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就算他再怎麼喜歡我都沒用,因為他是我的外甥嘛!”
外甥?康磊張大了眼,她説了什麼?齊恭儒是她的外甥?
“嘿嘿!是啦。”她心虛地乾笑兩聲。“我大姊跟我差了二十歲,恭儒是大姊的大兒子,跟我才差了二歲嘛……”
“這種事你竟然到現在才告訴我,害我平白無故煩惱了好幾天?!”他的音量不覺提高好幾度,聽起來有點尖聲怪氣。
“不關我的事哦,誰知道你會為了這種小事生氣嘛!”她裝做無辜地推得一乾二淨。
“小事?”康磊氣得差點沒噴出火來。“在還沒確定你的心意之前,任何接近你的男人都會被我視為敵人,你……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你也沒説啊!”她噘了噘嘴。“雖然你是很積極啦,可是你又不説你愛我,人家怎麼知道你對我是真的喜歡,還是滿腦子裏想的都是那檔子事!”
“那檔子事?!”他忍不住翻起舊帳來。“我們還沒上牀之前,我就表明得很清楚了,是你一直都不接受我的追求!”
“喔!人家認識你三年,三年耶,可不是三天,不過不小心幫了伯母一次忙,你就突然死纏着人家不放,還一直吃人家豆腐,你教我還能怎麼想?”要翻大家來翻,她就不信自己會翻輸他。
“你是怪我太晚發現你嘍?”他笑了出來,長手長腳整個圈住她,輕輕地左右搖晃。
“人家才不是這個意思!”她不依地拍打他的大腿,臉卻不由得滾燙起來。
兩人緊緊相擁,沒有其他任何舉動,只是靜靜地數着彼此的心跳、兩相倚偎,靜靜地感覺彼此心靈的相契。
“我們結婚好不好?”康磊執起她的手,仔細地揉搓她每一根纖長的手指。
“我們這樣不好嗎?”她盯着他黝黑的大掌覆在自己手上的對比。
“不好,我想把你綁在身邊,這樣我才安心。”他輕咬着她的頸項。
顏鬱郗心滿意足地甜笑着,才説他不會説好聽話,現在説出來的話卻都像裹滿了糖粉般令人甜進心裏,原來愛情真會令人改變一萬八千里呢!
“恭儒把我們的事告訴我爸媽了。”她拐着彎告訴他。
“哦?”他不安分地解開她襯衫的第一顆釦子,一邊分心聽她的輕儂軟語。“他們怎麼説?”
“呃……他們要我這禮拜帶你回去,讓他們好好“鑑定、鑑定”。”她壓住他“不小心”扯開的衣襟,將母親的吩咐轉述一次。
“你看,連老天爺都幫我。”他拉開她的手,開始進攻她的第二顆釦子。“我都説這個禮拜到你家提親了,你還不答應,現在你不想回去都不行了,所以你註定非得嫁給我不可。”
“不要亂來啦!”她拍開他使壞的毛手。“想娶我可沒這麼容易,我爸媽對子女的另一半要求是很嚴格的,他們才不會讓你那麼好過關!”
“還説你不想嫁給我,那你擔心個什麼勁兒?”他笑她的口是心非。
“人家才不擔心呢!”她朝他做了個鬼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信我會娶不到你。”他露出十足自信的笑容。
“是喔——”她就沒這麼多的信心。
康磊滿足地摟着她,耶,終於可以讓老媽開始準備婚禮嘍!
十幾雙好奇認真的眼睛直盯着康磊猛瞧,康磊氣定神閒地奉上見面禮一份,不大不小,完全符合中庸之道。
“康先生想娶我們家鬱郗喔!”顏父呵着根煙,身上穿着內衣背心和寬管棉質工作褲,衣服上沾了些草屑,一副典型莊稼人的模樣,説話還帶着台語的尾音。
“是的,請您將鬱郗嫁給我。”康磊彎下腰,鄭重地向顏父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顏父的嘴巴霎時忘了閉上,差點連嘴上的于都銜不住。
“噯客氣啦!”顏父哈哈兩聲,受不了台北人的“厚禮數”。
“康先生,聽鬱郗説你在大公司當副總裁喔。”這次開口的是顏鬱郗的大姊夫,因為他是村子裏的老師,説起話來比較有條理也較沒口音,所以前一天顏家開家庭會議時一致同意由他代表與康磊“溝通”。
“哪裏,這是我的名片,請指教。”康磊由西裝外套裏拿出一疊名片,每個人發一張,嘟嘟好。
“事情是這樣的,我岳父岳母的意思是,康先生想娶走我們家最寶貝的小麼女,有幾項“家規”還需要請康先生配合。”大姊夫説得極為含蓄,其實是幾項測驗,不過他不好明説。
“請説。”小“妖”女?有趣的稱呼,的確滿適合鬱郗的形象。
“嗯,不知道康先生會不會打牌?”大姊夫問道。
“不精。”康磊笑了笑。其實他的牌技才精咧,大學四年早練就他一身純熟的技術,加上應酬的牌局,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打得贏他了,不過他並沒有炫耀的理由。
“那麼請康先生上桌。”大姊夫做了個“請”的手勢,指了指他身後。
不知何時客廳裏已擺好了麻將桌,其中三方已經坐定,分別是顏鬱郗的老爸、大哥和二姊夫,剩下的空位當然是留給康磊的。
康磊脱下西裝外套、扯下領帶,帥氣地捲起袖子,毫不猶豫地坐上桌,如火如荼的戰爭正式展開——
顏鬱郗心神不寧地呆坐在房裏,她不停地變換姿勢,一會兒站、一會兒坐,沒個定性似的動來動去。
一回到家,顏父不由分説地將她趕回房裏,算算時間都已過了六、七個小時了,為什麼都沒人來通報她康磊的情況,害得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擔心得要命!
“鬱郡,可以下來吃飯了。”顏母探頭進來對她喊道。
“喔!”她應了聲,卻仍呆坐着。
“心煩喔?聽你阿爸説他的表現“抹醜”哦。”顏母忍不住取笑她。
“唉喲,媽,我才沒有擔心他咧!”她紅了紅臉,嬌嗔地否認。
“我看他人不錯,希望應該滿大的。”顏母對她擠眉弄眼。
據家裏的男人説一個人的品性好不好,端看他打牌的牌品便可略知一二,而且準得不得了。雖然她是個婦道人家,不懂打牌的事,但看鬱郗她阿爸眉開眼笑的模樣,就知道他對康磊的印象正急遽加分中。
其實她對康磊的第一印象原本就不錯,撇開是大公司的副總裁不説,光鮮的外表、得體的禮儀,長得又帥,以女兒的壞脾氣能嫁到這種“尷”,也算她上輩子燒好香了。
“好啦,我們去吃飯啦!”聽母親這麼説,她的不安就少了一大半,頓時所有感官都歸了位,也感覺到肚子真的餓了,便催促母親一起去用餐。
“你這孩子……”顏母怎會不知道她的脾氣,笑着跟她走出房門。
“不要啦,阿爸,別再灌他喝酒了啦!”餐廳裏傳來顏鬱郗抗議的聲音。
“我哪有給他灌,來來來,少年仔多喝一點沒關係啦,幹!”酒過三巡,莊稼人的本性就全跑出來了,連帶的嗓門也大了起來。
“好,不醉不歸,幹!”康磊毫不猶豫地舉起酒杯,打算捨命陪君子。
“阿爸,他等一下還要開車回台北……”顏鬱郗急得不得了,整個餐廳裏鬧烘烘的,親戚全到齊了,就為了目睹顏家這位準女婿,害得她説話都得用吼的,才能讓老爸聽到她的聲音。
“麥轉去啦,難得特地跑一趟到這裏來,當然要多住幾天才可以走!”顏父哈哈大笑,對女兒的叮囑一點都不在意。
“阿爸!”顏鬱郗氣得直跳腳,她生氣地瞪着康磊。
“沒關係,難得伯父這麼有興致,做晚輩的陪陪他多喝兩杯,也是無可厚非。”康磊幹掉手中的洋酒,笑着阻止她破壞顏父的興致。
“就是嘛,老爸可是把存放多年的XO都拿出來開了,你就讓他多喝兩杯嘛!”大姊夫、二姊夫都跳出來為顏父説話。
“對啦對啦,阿爸這麼開心,你就別管了,累了就先去休息,我看這攤沒這麼早結束。”大哥拍了拍顏鬱郡的肩膀,要她不用擔心。
“大哥……”顏鬱郡一向最聽大哥的話,既然大哥都這麼説了,她也不好再多説什麼。
她嘟着嘴看了看滿桌喝得盡興的男人,一跺腳,躲回房裏去了。※※※天才剛亮,陽光便調皮地鑽進窗子,灑落滿地耀眼的光芒,呼喚屋裏的人們起來欣賞一天清晨裏最美好的時光。
康磊動了動身體,腦子裏有股宿醉的疼痛,他睜開眼皮,刺眼的陽光讓他眯起眼,慢慢適應明亮的光線;一轉身,才發現鬱郡正躺在身旁,再看看這個陌生的房間,他倏地明白這是她的閨房。
他一時玩心大起,壞心地輕捏她的鼻子,修長的手指在她粉嫩的臉蛋上畫來畫去,存心擾亂她甜美的睡眠。
顏鬱郡皺了皺眉,她張開小嘴深吸了口氣,不情願地睜開眼,發現是他在使壞,生氣地捏了捏他的腰,讓他幾乎因此而彈跳開來。
“喂!謀殺親夫啊!”康磊笑着躲開她的攻擊。
“誰是親夫吶?”顏鬱郡努了努嘴,頂了他一句。
康磊慵懶地趴躺在牀上,俊臉靠在枕上盯着她瞧;他伸出手揉亂她的發,眼裏有着寵溺。“我通過考驗了?”
顏鬱郡紅着臉,又羞又怯地回望他深情的眼眸,輕聲應了句:“嗯。”
“我就知道。”他明知故問,以顏家的觀念,一個陌生男人能堂而皇之地睡在閨女的房裏,無非是已承認他的身分,不然這可是難如登天哪。
“你又知道了?”她白了他一眼。
“當然。”他微揚下巴,得意地説:“他們要我跟他們打牌,其實他們的牌技根本比不上我,但我處處放水,甚至還故意放炮讓你爸胡走,他當然對我滿意極了!”他勾起了一抹笑,點破自己的小伎倆。
“喔——原來你有預謀!”顏鬱郗像抓到他的小辮子般,以食指指着他。
“兵不厭詐。”他可是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哦,何況他為此付了不少“賄賂金”。
“詐你的頭啦,老奸臣!”她擰了擰他的腰,他立刻往一旁閃去。
“別鬧,説實話,我很怕癢。”他抓住她的手,特意警告。
“怕癢?”顏鬱郗大大的鳳眼惡作劇般地彎了起來,她賊兮兮地笑道:“人家説怕癢的男人疼老婆……”
康磊挑了挑眉。“怎麼?我還不夠寵你嗎?”
“你什麼時候寵我了?何況我又不是你老婆!”她可不依了,哪那麼容易讓他得逞!
“喂,你果然是個小“妖”女,利用完了就翻臉不認人吶!”他捏住她的鼻子,惹得她哇哇大叫。
“誰利用你了?”他怎麼含血噴人吶!
“你不認也行。”他大方地允諾,突然坐起身拉好衣服。顏鬱都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麼。“我這就去告訴你爸媽,説你老是利用我的肉體,做完愛後就推得一乾二淨,把我當男妓般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盡情蹂躪、殘害我純潔的心靈。”他説得義正辭嚴,半點愧疚都沒有。
顏鬱郗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半晌説不出話來。
“怎麼?沒話説了吧?”他曲起手臂,將頭靠在手掌上,半躺回牀上盯着她。“我就是太寵你了,才會任由你爬到我頭上,無法無天。”
顏鬱郗霎時委屈地紅了眼,在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之際流下令人心悸的淚水。“還説你疼老婆……人家還沒嫁給你,你就……開始欺負人家……嗚,不管啦!你最討厭了啦……”她越哭越大聲,驚得他慌了手腳。
“別哭,別哭呀!”他手忙腳亂地拉着被角為她擦拭淚珠,笨拙地拍撫她的背脊。“好好好,結婚後我什麼都依你,可以了吧?”
“結婚後?哇——”她索性放聲大哭。“那結婚前,我不就得天天受你欺負嗎?嗚——”
“好,只要你不哭,從現在開始,我什麼都聽你的。”他的臉黑了一大半,就怕她的眼淚會將他淹死。
“從今天起?”她可憐兮兮地瞅着他。
“是,絕不反悔。”他伸出右手,比出童軍宣誓的手勢。
“行,成交!”她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哪還看得到什麼淚水呀?
這下子康磊的臉可全黑了,天吶!看來他這輩子註定得被這個小妖女給吃得死死的——
唉!誰叫自己活該,愛上這種沒天良的女人!
男人吶,你的名字叫“弱者”,嗚——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