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C市後,許亦菡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她所呼吸的空氣,所感受到的城市,似乎都是新鮮的,一切都如同剛採摘下的果實,上面還沾有晶瑩的露珠。
她又有了新的感悟,簡單的快樂何不是忘卻過往,開始新的生活。那些她曾以為永遠也無法抹去的稜角,最後也被時光撫平。她不再跟自己的內心作鬥爭,不再去想那些繁雜的前世舊事,她把過去看成一張潔白的紙,漸漸卸掉曾經揹負的沉重。
晚上下班後,許亦菡跟張夢茹一同回去,看到暮色籠罩中的陳煥時,她沒有特意地避開,或者視若無睹,她對他笑臉相迎。
“對了,你昨晚沒回來是不是……”張夢茹驚訝地望着許亦菡,“跟他在一起了?”
“沒……沒有。”許亦菡沒有底氣地説道,卻仍舊強裝鎮定。
“説謊還結巴,看來你不具備説謊的天賦。”張夢茹微嘆口氣,“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小三都當道了,你這邊正兒八經地跟別人戀愛反倒是偷偷摸摸的,談就談了唄,跟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説的。”
“夢茹……”許亦菡臉上有些許的羞澀,像含苞的花朵,“我跟他……”她想否認張夢茹話的時候,張夢茹輕輕地擺了擺手:“你怕我因為你們倆在一起了,生你的氣?放心,不會的。以前是言論自由,現在是戀愛自由。”頓了頓,繼續説,“感情就這麼回事吧,是你的,你躲也躲不掉,不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來。總之,只要你快樂幸福就好,要是他敢三心二意有他好看的。”
許亦菡有點無奈地看着張夢茹,把一些想説的話又憋了回去,繼而將目光落在向她這邊走來的陳煥身上。
“亦菡,我先走了,玩得開心。”張夢茹附在許亦菡的耳邊悄聲説,剛要轉身離開,回過頭故作正經地説,“晚上要記得回來,失了身可別來找我。”
“説什麼呢?”許亦菡輕輕地推了推她。
“説着玩呢,你當真了?”張夢茹笑了起來,“好了好了,我走了,不佔用你跟他約會的寶貴時間。”説完,張夢茹招手攔下一輛的士。
許亦菡頗為無奈地望着張夢茹的背影。
“晚上可否邀請美女一起共進晚餐?”陳煥走到了許亦菡的身旁,擺成一副紳士的模樣,煞有介事地説道。
許亦菡聽着美女兩個字感到有點不自在,瞥了陳煥一眼,將肩頭的包往上提了提:“你邀請別的女人也是這樣嗎?”説罷又添了句,“還真有一套。”
“不。”陳煥揚唇説,“只對你。”他的眼睛微微上挑,顯得萬分迷人。
“鬼才信呢。”許亦菡嘴上雖然這麼説,但是心裏卻莫名地湧上一股温暖,她望着日落的方向,心裏好似盛滿了天邊暖融融的霞光。
“如果不信,可以聽聽這裏的聲音。”陳煥指向他的胸口。
“對別人的真心度如果能通過聽心跳的頻率辨別出來的話,那也就神了。”
“只要你相信,即便不聽,也能感受得到,不是嗎?”陳煥牽過她的手,遞給她一個温和的笑容。
他的掌心似是有種魔力,帶着温暖的氣息,將她小巧的手温柔包覆,讓她覺得分外安然。她沒有掙脱,看着他投遞過來的深情眼眸,不禁有一瞬的沉溺。他目光熾烈,她不敢看久一些,臉上生出紅暈,連忙垂下了眉眼。
兩人共餐過後,陳煥將許亦菡送至住處的樓下。
“路上開車小心點。”許亦菡偏過頭,遞給陳煥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陳煥勾唇説道,“好徵兆。”
“那我走了。”許亦菡拉開車門,一陣冷風“嗖”地鑽進車內。
陳煥側過身,身體稍稍擦過許亦菡的胸前,整個人好似快要覆上她。許亦菡被他的動作弄得措不及防,下意識地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略略睜大眼睛看着他,眼中閃過微弱的惘然和不解,她不知道他下一秒將要做什麼,他的氣息離她很近,咫尺之隔。
驟然闖入的冷風吹散開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飄浮於空氣中,浸染在她每個感官裏。他睿智的眼眸中帶着一抹邪邪的笑,他的笑如此蠱惑人心,許亦菡的眼神半刻都無法偏移。他揹着光面對着她,堅毅的唇角閃現出迷人的輪廓,暗影中的他更具有一種讓人着迷的氣質。
“你……”許亦菡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喃喃道。
“怎麼了?”陳煥恍若一點兒也沒察覺到許亦菡小小的心思,伸出手關上了車門,悠然地問,“這麼快就想走?”
“你……想要幹什麼?”許亦菡從方才的着迷中走出來,無法置信地看着陳煥。
他的手撐在許亦菡的座椅後背上,俯身望着她,將她整個人圈在了他的懷裏,若他再往前一點,只要一點點,他們的身體將會親密相貼。
“你認為呢?”陳煥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
就在許亦菡想要推開陳煥時,陳煥已經從她身上撤回,在他的座椅上坐好,唇角帶笑:“剛吃完飯,應該去散散步,才能保持你現在的體型,要是胖了可沒人敢娶你了。”
許亦菡鬆了口氣,方才緊張的氣息漸漸平緩:“不娶就不娶,誰因為一個人的胖瘦而嫌棄別人的話,自身修養也太低了。”
“不過……”陳煥説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棄你,你要記得,有一個人永遠都不會。”
“那還用説,這個人不就是我自己。”
“錯。”陳煥深深地看着許亦菡的眼睛,“是除你之外的那個人。”
“哦。”許亦菡低下頭去,昏暗的光線裏,她的嘴角浮現出若隱若現的笑容。
夜色濃重,地面上灑落下天邊星子的微光,在樹木斑駁的陰影間閃爍不定,許亦菡和陳煥並排走在樹下,各自的肩頭有交錯的陰影。
“在這兒散步挺不錯的,車少人少。”陳煥兀自説。
“嗯。”許亦菡應道。
“前面有個小廣場,裏面有些健身器材,我們去那兒吧。”
“你怎麼知道的?”許亦菡有點驚訝,那個小廣場設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平日裏她很少去。
“無意中發現的。”陳煥以前在她住所樓下等她時,曾在這周邊轉悠過。
正是晚飯過後,小廣場上來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中老年人,有説有笑的,熱鬧了沉寂的夜。
許亦菡走到鞦韆處,摸着鞦韆的鎖鏈,感到一片冰涼,瞬時將手拿開。
“喜歡這個?”陳煥站到了鞦韆旁,取出面紙將鞦韆上面擦淨,復又鋪上幾層素白的紙,用手示意許亦菡坐下。
“謝謝。”許亦菡看着陳煥將這些事情細緻地做完,心生幾許驚歎,原來,一個男人也可以如此細心。
許亦菡坐了上去,陳煥在她的身後輕輕地推起鞦韆來。許亦菡隨着鞦韆來回搖盪,耳邊掠過微涼的風,吹起了她鬢角的發,絲絲縷縷拂在她的臉上。
“記得小時候,我家路邊有幾棵大樹,我爸就在兩棵樹之間綁上粗繩,再加塊木板,就做成了一個鞦韆。”許亦菡説道。
“我以前去你家時怎麼沒見過?”
“後來,為了拓寬道路就砍掉了。”許亦菡語氣中帶着些微的遺憾。
“怪不得。”陳煥搖晃着手中的鎖鏈,加快了速度。
“哎,慢點啊。”鞦韆盪到半空中,許亦菡心生一點懼怕。
“你是膽小鬼嗎?”陳煥持續着手中的速度,笑聲在夜空中迴盪。
“才不是。”許亦菡嘴上否認,心中還是有些害怕,她抓緊了手中的鎖鏈,當鞦韆來回蕩了好幾圈時,她感覺自己回到了幼年,跟玩伴玩耍甚歡的年歲。穿越時間的斷層,她看到了記憶中來回搖盪的鞦韆,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載着一個又一個小朋友,奔向快樂的遊樂園。現下,她心裏的害怕消退了,臉上浮現如花的笑靨,多了幾分童真。
鞦韆漾開的弧度越來越小,最後在陳煥的掌心落定,陳煥微微俯身,看着許亦菡被風吹拂起的發,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耀着柔亮的光澤。鞦韆往後蕩去時,他們的身體有一瞬的相觸,隨即又分開。靜止的鞦韆拉近了他們的距離,空氣中彷彿有一絲清淡的香氣逸出,繚繞在他們身畔。
陳煥站在許亦菡的身後,輕輕地環住了她。許亦菡被陳煥的動作稍稍嚇了一跳,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來掩飾她內心些許的慌亂,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沒有掙脱他對她的擁抱。
“冷嗎?”陳煥感受到了許亦菡身體輕微的顫抖,柔和的聲音在她耳畔掠過。
“沒有沒有。”許亦菡忙不迭地説,她怕他脱衣服給她,弄得他感冒了可不好。
“在這兒看星星還不錯。”陳煥仰面看着墨色般的夜空,夜空中無規散佈的星星像顆顆耀眼的鑽石。他的下巴輕抵在許亦菡的頸窩裏,許亦菡倒是沒太在意這個,抬頭望着夜幕上的繁星,輕語道:“是啊。”
“有沒有想過以後住在一個安靜的地方?”陳煥温熱的氣息浮在許亦菡的耳邊,惹得她癢癢的,臉上泛起紅暈。
“這裏不是挺安靜的嗎?”當初學校安排她住這兒時,她就挺滿意的,小區不靠路邊,喧囂聲相對少了很多。
“我是説……”陳煥低下頭看着許亦菡,“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安靜地方。”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富有磁性,在這暗夜裏聽來具有一番蠱惑力。
許亦菡緘默不語,臉愈發滾燙,她想往前移一點,離開他貼近她的温暖,卻遲遲不動,許久,她才微微嗔怪道:“你説什麼呢?”
“雖説人是羣居動物,不過,二人世界更讓我向往。”陳煥説話的語氣中雖帶了點戲謔的成分,但神情卻很認真。
“你現在想找個人結婚?”許亦菡站起身來,脱離了他温暖的懷抱。
“我們早已過了法定的結婚年齡,像我這麼大的,很多人都已有了家室,難道我這個想法不正常嗎?”陳煥輕倚在鞦韆的鎖鏈上,雙手交叉在胸口,悠然問道。
“正常,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情。”
“那你想過嗎?”陳煥緩步走到了許亦菡的身側,凝神望着她。
“……”許亦菡唇角溢出一絲笑,仰頭望着星空,對於婚姻這個問題,她平日裏鮮少想過,不過經由她媽常常催得緊,她也就放心上了,但若要步入婚姻,首要的是要找對另一半,方可將自己的餘生託付於他,而誰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呢?她看向陳煥,如實回答,“想過。”
“不想盡早實現嗎?”
“像這種事急不來。”許亦菡説道,“我覺得,要兩個人知根知底、情投意合才行,如果只是見了幾次面就將彼此的終身定下來,有些草率。”
“那每個女人都像你這麼想的話,不知道會有多少單身女人呢。”
“因人而異吧,畢竟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你認為最好的還在後面嗎?”陳煥看着許亦菡如水般清澈的眼眸,在暗中似有微波在流轉,他走到了她的身前,看似玩世不恭地説,“你覺得你面前的怎樣?”
“……”許亦菡避開了陳煥的眼神,幾欲啓口,可最終只是粲然一笑。
“很多人都在錯過一個又一個追求者,當挑到最後一個時,會不會發現,原來他並不是最好的呢?”陳煥説得認真,旋即,嘴角微揚,“所以,看到好的就不要視而不見。”
許亦菡自是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他不挑破,她也不明説:“誰知道哪個才是最好的呢?”
“好不好只有自己心裏最清楚,旁人説都沒什麼用處。”
“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許亦菡轉移話題,雙手交握着,下意識地緊了緊。
“嗯,好吧。”陳煥眼中有一絲留戀,“不耽誤你的休息時間。”
陳煥目送着許亦菡進入住所內,夜雖然漸深,他卻看到了一縷光,射入他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