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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同牀異夢

    他的拜把兄弟,老二陳大鱷、老三薛一刀一齊閃出,抽出兵器叫道:“大哥!還和這廝分説什麼?把他們宰了再説!”

    一聲吆喝,關閉莊門,便撲前出手。

    老二陳大鱷手上一對判官筆直取郭活火,而老三薛一刀果然名副其實,一柄鬼頭大刀,霍霍寒光,闖入金龍武師人叢,亂砍亂劈!

    而石家莊幾名護院武師,領着數十名莊丁更上前助戰,一剎那,變成了羣毆之局。

    石家莊廣闊的院落裏,變成了數十人拼鬥的戰場!

    一時間刀光血雨,兵刃交擊聲響,閃爍火花,喝打之聲,夾雜着負傷丟命慘叫,混淆在一起!

    薛一刀那柄鬼頭大刀,勢如瘋虎,連斬翻三名金龍武師,卻在混戰之中,背心捱了一鞭,重傷噴血,好容易退在一旁,一邊吐血,一邊喘氣!

    陳大鱷那對判官筆,揮灑得綿密疾勁,纏住了郭活火那對吳鈎劍,佔着上風,放手急攻。

    一經廝鬥,兵刃無眼,本領就是性命,功夫不濟的二流貨色,便得先行倒下,不死也要重傷!

    拼鬥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石家莊的護院武師,莊丁人手,已死傷三四十人。

    而郭活火屬下的十名金龍武師,已有六名倒下,九死一傷了!

    那時,莊丁雖眾,多數帶着輕傷,只能圍着敵人,高聲吶喊,不敢撲前拼命,實則他們的武功,撲前動手,就只有送命的份兒!

    苦纏苦鬥郭活火的陳大鱷,卻給金龍武師二人趕來圍住,鞭刀並起,變成一敵三,處在劣勢。

    莊主石俊瞧在眼裏,怒火直冒,一手掣出腰際大刀,沉喝一聲,撲入四人戰圈,掄刀亂砍!

    陳大鱷得到援手,受敵面縮小了,膽氣頓壯,手上判官筆加勁,又活躍起來。

    使鞭的金龍武師,覷準了石俊刀勢劈出空當,鞭梢一吐,纏住那柄大刀,使勁一扯,要把大刀扯飛脱手。

    怎料石俊膂力驚人,手勁極大,吞吐牽扯之間,竟把使鞭的武師扯脱兵器,暗裏一記飛腿,踢了過去。

    使鞭武師悶哼一聲,腳步踉蹌後退,沒提防橫裏閃來一支判官筆,插入“太陽穴”上,由左穿右,直透過去,血花飛濺中,倒仆地上。

    就在此時,陳大鱷也捱了郭活火一劍,重傷左肩,鮮血直冒!

    郭活火只顧揮劍傷人,黑影裏刀光倏至,右手吳鈎劍急擋封門,已經慢了剎那,而且,刀勢勁力沉厚,竟把他遞出的左劍,連着手肘一起劈落!痛得慘叫亂跳,揮動斷肘,鮮血噴泉一般!

    石俊手起刀落,劈倒郭活火之際,勝利衝昏神智,哈哈大笑起來。

    驀地,背後寒光急問,兵刃破風聲響,利刀扎到!

    石俊忙裏閃身急躲,只能撿回性命,卻不能避過受傷之苦,肩背上吃了一刀,衣襟盡血!

    到底有着挨痛能耐,臨危不亂經驗,一翻腕,刀從背出,倒抽一記救命刀法,反而把那暗襲敵人劈翻倒地,一動不動。

    這樣,在連環慘烈廝殺裏,雙方人手傷亡慘重,石階地上,屍體縱橫,斑斑血漬!

    到了此時,石俊和陳大鱷已經重傷不能再鬥,薛一刀丟掉性命。

    百秋鎮分宮的金龍武師,只剩下二名未死,但身上傷痕累累,正待悄悄爬出莊門逃命。

    結果,也被莊丁瞧破,死於亂刀之下!

    那時,天色已近五更,石家莊內,一片沉寂如死,全沒聲息。

    驀地,檐角上飄落一個人影,瞧也不瞧地上伏屍,一轉身,輕快地竄入內堂去了。

    內堂大廳上人手雜沓,忙着替莊主石俊、陳大鱷二人裹傷救治。

    那黑影穿堂過院,哪裏有人驚覺瞧破,如入無人之境,一口氣竄入最後那座花木環抱的院落裏去。

    這裏,正在酒闌燈熄,絃歌初歇的時候了。

    這所滿目琳琅,四壁擺設書畫古玩的小廳上,靠壁放着一張紫檀木貴妃牀,鋪着猩紅厚絨。

    牀畔精緻高腳小几,古銅獸爐,一焚着檀香,嫋嫋香煙氤氲飄蕩。

    廳子中央圓桌上,還擺着殘餚剩酒,沒有收拾,想是侍婢僕婦們都避嫌退去,想是不敢阻礙肉食公子一刻千金的歡樂時光。

    那時,勝文光扶醉躺在貴妃牀上,擁着雲鬢蓬鬆、羅襦半解的豔姬,還在卿卿噥噥,夢囈般調情説笑,正當“好事近”胡帝胡天的荒唐時候了!

    黑影輕快如電,竄入廳內,縱步飄前,揮手向牀上二人點去!

    只聽到那豔姬尖叫一聲,昏迷不動!

    而勝文光滾下牀去,翻身站起,還沒定神瞧清,那黑影再度出手點到。

    到底勝文光武功不凡,一記打挺身法,翻身縱過廳心桌子,才瞧清來人,怒極反笑道:

    “辛大娘,你也來此地,想找本公子快活快活的麼?”

    辛大娘淡淡一笑,不答反問道:“瓊姑娘囚在哪裏,識相的快説。”

    勝文光省悟了自己的尷尬模樣,笑道:“待本公子穿回衣服,免失禮數,大娘以為如何?”

    一言提起,辛大娘也不禁一陣臉熱,緩緩退到另一角落,站了開去。

    勝文光迅快地穿上衣服靴子,坐在廳心圓桌旁邊的椅子之上,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才道:

    “大娘剛才所説的瓊姑娘,究竟是誰?”

    辛大娘一字一頓,説道:“玉屏仙子上官瓊,哼!明知故問!”

    勝文光愕然答道:“上官姑娘和本公子素無交往,怎麼會到來這裏?”

    辛大娘厲叱道:“明人不做暗事,還油嘴什麼?”

    一記縱步,到了貴妃牀沿,撥開鬢髮半遮臉兒的女子,瞧清面目!

    勝文光笑道:“大娘瞧清了啊,那女的並不是上官姑娘呀!為什麼向本公子討人?”

    辛大娘怒極,戟指叱道:“姓勝的,倘不把上官瓊交出,莫怪奴家手下無情!”

    勝文光給人沒頭沒腦,硬指他囚禁上官瓊,冤枉得沒話好説,不禁心頭冒火,冷冷説道:

    “勝家堡肉食公子,是從不怕人的!”

    辛大娘冷冷一笑,一雙俏目冷若寒冰,從袖底裏掏出一支綠油油的玉簫,箭步縱前,揮簫點到!

    肉食公子江湖見識不弱,曉得那支玉簫,必然淬上劇毒,可能是著肌染毒,見血封喉的厲害歹毒兵刃!

    斜躲身形,避過簫影,三步兩跳,縱到貴妃牀前,一手拿回長劍,嗆啷出鞘,端正面容説道:“辛大娘,勝家堡和玉屏山,素無過節,留下一些情面如何?”

    辛大娘眼光打閃,盯他一眼道:“公子説話好聽到極,留份情面麼?只在公子一念之間,奴家大可化敵為友!上官瓊現在哪裏?”

    肉食公子怒道:“本公子已經表明,對玉屏山的臭丫頭無興趣,説過不在這裏就是不在,哼!”

    辛大娘不再答話,綠光起處,玉簫砸到,一招三式,奇詭絕倫。

    二人就在這所廳子裏,打得簫劍紛飛,人則燕翻鷂落,狠招毒招,盡是進手招式。

    在辛大娘的意念,只要制住肉食公子,以狠辣手段逼供,必然能逼出上官瓊的下落。

    因此,手上那支玉簫,演盡生平本領、快若流星,密如驟雨。肉食公子確是名門弟子,練成上乘劍法,不凡身手,而且臨敵經驗,有着相當火候,想把他殺敗,並非十招八式那麼容易。

    只是,心怯玉簫淬毒,處處避招,遊步閃躲,生怕一沾簫管,便得立時染上劇毒。

    因此,過招拆式之間,失了搶攻先手,一柄長劍,只能嚴密封門,處在捱打狀態。

    二人廝鬥,轉眼裏打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漸漸破曉。

    辛大娘手底不停,狠狠進招,但是,心念電轉,纏在這裏,不知要苦鬥多久時刻?倘莊上有人趕來援手,自己便討不了好處!

    玉簫雖是使盡快攻招法,無奈長劍綿密遮攔,討不到半式空當便宜。

    簫劍光影交織,僵持不下,變成遊鬥。

    這樣拖延時刻,曠日持久的打法,對於辛大娘以快打慢的暗襲,一招得手的目的,是極端不利。

    無奈,接上手後,二人功力悉敵,上招纏着下招,一時想撤手溜去,也是很難!

    天色大亮了,隱隱聽到外邊莊院,人聲嘈雜起來!

    辛大娘心裏一急,手上玉簫一緊,綠光如練,簫影縱橫,一口氣猛攻一十八招,形如拼命!

    肉食公子被逼得左閃右躲,終於不敵縱出廳上,飛身竄入花圃。

    就在此時,花叢裏劍光先現,人影后見,寒虹一縷,攔在面前,喝道:“站住!”

    肉食公子大吃一驚,本能地一記打挺翻身,定神一瞧,赫然是金龍大俠尚文烈。

    忙將劍隱肘後,抱拳賠笑説道:“不知尚大俠駕到,請恕小弟失迎!”

    尚文烈“哼”出一聲,叱道:“閉嘴!”

    一手指着他的背後,問道:“你是把上官瓊給了她麼?”

    肉食公子回頭瞧去,辛大娘靜悄悄地橫簫站着,不自禁背心冒起寒氣,倘若她的玉簫暗裏出手,便已糟透!

    半晌,鎮定一下神智,道:“尚大俠趕來這裏,也是要找上官瓊姑娘的麼?”

    尚文烈揚起雙眉,叱道:“廢話少説,快把瓊姑娘交回本座!”

    肉食公子聞言,詫異得睜大眼睛,暗忖:“那是誰人搗鬼嫁禍?叫人狐疑!”

    於是,朗聲説道:“那就奇怪得很,昨晚辛大娘跑來討人,今天尚大俠也跑來討人,可是,小弟這石家莊裏,從沒見過上官姑娘的影子,敢問二位拿着什麼證據,冤枉小弟?”

    這句問話,卻把尚文烈問得呆怔住了,一時答不上話。

    可是,他走入石家莊來,一眼便瞧見千秋鎮分宮主郭活火和金龍武師的屍體,縱橫地上,沒有一人活着,心裏冒火,怒不可遏,已經肯定肉食公子殺人滅口,那是不肯交出上官瓊的鐵證!否則,為什麼廝鬥得如此劇烈殘酷?要在自己未趕到石家莊之前,把千秋鎮屬下趕盡殺絕?

    一念想到,怒從心發,沉喝道:“勝文光!你顯見有私了,莊裏躺着的千秋鎮分宮人手,是誰幹的好事?”

    肉食公子全沒曉得前院打鬥之事,因為莊主石俊,不敢驚動這位靠山,敗了他酒色享受興頭,石家莊院落深大,進數又多,以致前進對後院之事,重重隔膜。

    尚文烈瞧見肉食公子待著不答,更加認定所料不差,獰笑着道:“你的殺人動機,哪能瞞過本座?哼,如今再來問你,上官瓊是本座的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

    肉食公子對於這種連串事情槽然不知,今晚酒色享樂,正在神智迷糊,況且整夜沒睡,肝火上升,給尚文烈惡言逼問,不由心裏發怒,嘿嘿笑道:“名頭響噹噹的‘金龍大俠’卻管不了未婚妻子行蹤,反而跑來折磨本公子,硬逼討人,這事傳出江湖,怎不笑話至極!哈哈哈!”

    尚文烈滿肚怒火冤氣沒處發泄,幾乎氣爆心肺,聽到這幾句話,挖苦得不留餘地,怒火激發,狠念乍動機殺,目露兇光,冷芒四閃,叱道:“好話説盡,壞事做盡的傢伙,看劍!”

    驀地劍光陡起,分心刺到。

    肉食公子此時,勢成騎虎,只有憑手上功夫,才能分説是非了。

    一橫心,提劍封門,連消帶打,掃出一劍。

    花圃裏兩度寒芒,映閃着初升日色,宛若金蛇糾纏,銀縷交織。

    辛大娘站在一旁,瞧見二人交上手後,狠狠搏鬥,暗念:一流高手過招,少説也要百招以上,才可分出勝負,正好乘此空隙,踩查上官瓊的下落。

    於是,悄悄溜了出去,闖進其他院落房屋,到處搜索,逢人返問。不惜用上“錯骨分筋”

    重手法,逼問小廝婢僕,出乎意外,他們眾口一詞:“沒有見過什麼上官姑娘的影子。”

    最後,闖進了莊主石俊養傷的睡房裏去,威脅利誘,細緻追查,所得到的仍是一句老話:

    “沒有上官瓊在本處!”

    辛大娘這才省悟過來,中了趙紅英的詭計,便跑出石家莊去了。

    而尚文烈和勝文光的鬥劍,漸漸轉入生死一發階段,花枝樹葉,隨着劍光過處,繽紛飄落,所有瓜棚豆架,花盆魚缸,碎爛遍地。

    拼鬥消息,傳到了石俊耳裏,吃驚不小,連忙扶傷趕到,卻是慢了一步。

    遠遠瞧見,人影劍光,倏起倏落,忽東忽西,團團滾轉,絞在一起。

    陡然,洪喝一聲:“着!”

    一條手臂飛起老高,血先噴灑,劍芒忽斂!

    原來尚文烈展出“金龍劍法”一招絕式“一劍千鋒”,把肉食公子一條左臂,削斷飛出。

    石俊剛巧趕到,搶前一步,一手抄着勝文光倒下的身體,迅快出手點制流血穴道,召來莊丁,搶救離去。

    尚文烈餘怒未釋,指着石俊喝道:“你們乾的好事,還有膽趕來面對本座嗎?”

    石俊抱拳行禮,賠笑説道:“尚大俠怪錯好人了,石某人一生懶散,從不沾手江湖之事,想不到有人嫁禍,弄到這般慘殺田地,唉!”

    稍停,又道:“請尚大俠暫息雷霆之怒,定神想想,上官姑娘被囚敝莊的謠言,又是從哪裏得來的呢?”

    尚文烈不聽分説。一喝道:“這句話本座聽得厭了,不用多説,姓石的,限你在一月之內,把上官瓊送回,否則,無名堡就是這裏的榜樣!哼!”

    石俊臉色一沉,説道:“自省道,逼虎跳牆,尚大俠這般蠻不講理,只有逼着石某人送上老命!”

    尚文烈還劍入鞘,冷冷説道:“任是什麼説法,本座一概不管!到了限期,自來討人,知道嗎?”

    言畢,大踏步走去。

    剛剛走出石家莊大門,瞥見遊卡弟子二人匆忙跑來,朝尚文烈行了一禮,喘着大氣稟道:

    “千秋鎮分宮,昨晚發生禍事。”

    尚文烈一愣,問道:“什麼禍事?快説!”

    “不知怎的,分宮房屋被烈火毀了。”

    “人呢?”

    “給殺盡了。”

    這消息聽來,仿如晴天霹靂,又驚又怒,不禁全身抖顫,揮手喝退遊卡弟子,呆想了一會兒,便翻身跨馬,趕往千秋鎮分宮而去。

    石家莊真可説是飛來橫禍,只因小迷糊趙紅英一句誑語,莊上平添了三四十名冤魂,莊主兄弟,也一死二傷!

    更累得肉食公子勝文光斷去一臂,雖得撿回性命,也變殘廢之人。

    這一晚的變故,江南勝家堡和金龍大俠,已結下了一段血仇!

    石俊留着勝文光養傷,立刻派出飛騎傳訊,趕去江南,稟告勝家堡主!

    老堡主勝雲龍最疼愛肉食公子,聽到愛兒慘遭斷臂,認為是勝家堡莫大恥辱,況且舐犢情深,性格慣於護短,赫然震怒之下,便要找尋尚文烈剝皮削骨,方消此恨!

    立刻吩咐大公子勝靈光、四小姐勝夷光,趕到石家莊去,攜帶家傳療傷聖藥七妙神丹,救治勝文光!

    並吩咐把勝文光送去九疑山聚寶峯五手怪醫那裏,請求接活左臂。

    兄弟二人拜領父親令諭,剋日登程。

    勝靈光是個大胖子,性格沉實,智慧不凡,謙恭有禮,不好走動江湖,更不好種仇結怨。

    勝夷光年屆及笄,練得一套家傳劍法,出神入化,武功卻在二位兄長之上!

    可是,少女的心性,愛趕熱鬧、貪玩,仗恃學成一身武功,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念頭,還沒曉得江湖險詐,笑裏藏刀的勾當。

    兄妹二人,那天帶領着四名門下硬手弟子、健婢四人,便匆匆上路。

    勝夷光在老堡主嚴謹管教之下,從沒走出家門半步,今天初入江湖,宛如出籠鸚鵡,心花怒放。

    和兄長並騎飛馳,揚塵趕路,身後八匹僕婢健馬,緊緊追陪,好不威風。

    這是江南草長,黃鶯亂飛,嫩綠葱寵,杏花吹雨的季節。

    勝夷光雕鞍白馬,走在山川秀麗的官道上,肩頭黃絲劍穗,迎風招展,得意萬分。

    那天,到了揚州城裏,這是古代繁華鶯花之地,秦樓楚館,星羅棋佈!

    勝靈光雖未試過這裏筵歌酒宴,紅箋召妓之局,唯是上了年紀,一眼便已瞧出,是什麼所在地方!

    身為兄長,帶領着調皮妹子,怎會在此地多事勾留,打算在城裏找間較為僻靜酒館,用過飯菜,便立刻登程趕路。

    於是。就在狀元坊太白館,打尖用膳。

    這正是過午時候,飲宴卻嫌過早,吃中午飯又已過遲,館子裏客人只剩下零星三幾桌!

    勝夷光落座之後,叫着肚子餓了,卻又不要現成飯菜,要這要那,一口氣點了十多味上好酒菜。

    勝靈光疼愛妹子,只有任由她的主意,反正使她嘗試新鮮口味,見識見識。

    十人圍坐大圓桌,先來幾盤滷味,一罐好酒,有説有笑,邊喝邊談,好不高興。

    勝夷光今天興頭很高,也飲上幾杯,小姑娘乘着幾分酒意又給僕婢輩極意奉承,開心極了,説話便旁若無人。

    她猝然問道:“大哥,我們到了石家莊,事情辦完,又當怎樣?”

    勝靈光笑道:“回家去啦。”

    “妹子不依。”

    “什麼?四妹又貪玩嗎,要去哪裏?”

    勝夷光眨着那雙大眼睛,一本正經地説道:“小妹要找尋尚文烈這廝算賬!”

    勝靈光愕然説道:“爹爹沒有吩咐,那怎麼行?”

    “有仇不報非好漢,我們江南勝家堡,豈是怕了那什麼‘金龍大俠’的人麼?”

    勝靈光暗裏使着眼色,禁止她再説下去,便岔開了話頭,叫着店堂小廝問道:“那些菜式怎麼還沒來嗎?”

    想不到,勝夷光那幾句話,已給鄰桌上四男一女聽到了,回頭瞧來。

    那健婢秋蟬一眼瞥見,仗着主子聲勢,叱道:“瞧什麼?賊眉賊眼!”

    這一聲叱罵,兩邊桌上所有的人,立時互瞧對方起來,怒目相向!

    只聽到鄰桌一位教書先生模樣,青綢長衫,左手捻着八字鬍子,搖頭晃腦地念道:“姨子上門勾搭來了,俺的分宮主豔福不淺啦!”

    正中座上,一位濃眉圓目,臉圓無須,滿身俗氣,好像買賣市儈的中年漢子,灼灼平視着勝夷光,浮現輕薄臉色,接口説道:“那丫頭不錯,飲得一杯。”

    勝夷光聽到給人説是丫頭,侮辱到極點,怒睜雙目,驀地站起身,叱道:“敢向姑娘無札,貧嘴薄舌麼?”

    那教書先生仍然捻着鬍子,瞧着她,現出卑鄙十足的鷺鷀好笑。

    那教書先生捻胡奸笑的樣子,更是激得勝夷光心頭冒火,叱道:“把這廝拿下捧他一頓!”

    秋蟬、春燕二名健婢,應聲出手,一個箭步,縱了過去,正待將那位教書先生揪了出來。

    怎料,一手拿空,那教書先生,滑若游魚般竄出席外,還乘隙伸手,迅往秋蟬俏臉上,扭了一把。

    可是,健婢秋蟬身手不弱,微一偏頭,避過那教書先生手上輕薄,飛腿掃出,把他踢翻地上。

    剎那間,惹得各人鬨堂大笑。

    那教書先生翻身滾起之際,卻被春燕一手揪着衣領,賞了兩記耳光,清脆有聲。

    使到店堂上所有人都笑得彎腰捧腹,齊聲叫好。

    那教書先生居然厚臉,手撫着掌痕紅印的臉頰,自我解嘲地仰面打着哈哈,得意地説道:

    “好香好香,俏姐兒別忙,我包胥今天晚上才和你這個,保管收拾到你求饒叫妙,銷魂真個。”

    春燕再度出手揍去,卻被包胥閃步滑開,嘴裏叫着:“唷哎,俏姐兒兇極啦,分宮主救命。”

    一邊叫着,一邊闖回席上。

    包胥這樣做作,乃是存心誘使二婢追來,自投羅網,奉承那位好色偷香的分宮主,弄上手腳,一親香澤。

    還有主要原因,就是為了聽到勝夷光的話,曉得是尚文烈的仇家,要對勝家堡諸人,惹事尋釁!

    春燕秋蟬二婢,江湖知識淺薄,不懂苗頭,一時高興,要大顯身手,撲前追去,宛如燕子雙飛般,揮拳就要揍包胥!

    嘿嘿奸笑之聲錯落響起。春燕及秋蟬遞出的手腳,猝不及防被橫里人影伸出一手接住,分別扣住腕脈。

    秋蟬給那個濃眉漢子順手牽羊般扯入懷裏,摟着親嘴。

    春燕也遭受到同樣輕薄,給另一名粗漢拿着,如此這般上下其手,討盡便宜。

    二婢腕脈被扣,全身癱軟,沒力反抗,只得失聲呼叫,受盡侮辱。

    霎時間,嘿嘿獰笑得意之聲,尖叫求援之聲,混淆在一起,整個堂子鬧着。

    嗖嗖,勝家堡席上,幾條人影縱出,直撲過去,一時又響起刀劍出鞘之聲。

    勝夷光領着門下弟子撲前,首先動手,劍光起處,把摟着春燕調戲的粗漢刺傷肩頭,救出侍婢,還幸那名粗漢見機得快,躲得迅速,不致丟命。

    同時,二閃刀光,又向摟着秋蟬的濃眉漢子剁到,可惜給人家斜身一滑步,避過刀勢,仍是摟着秋蟬,縱離座位,退了開去。

    濃眉漢子獰笑着道:“那姐兒到俺手裏,便成人質,倘敢再逼一步,管教那姐兒好看!”

    勝家堡兩名門下弟子不敢亂來,只得停刀住手。

    勝夷光喝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公然調戲姑娘的侍婢。”

    濃眉漢一字一頓,沉聲説道:“金龍第九分宮揚州分宮主魯莽,這就是俺的大名,曉得了麼?”

    這句自報名頭的話,使坐在席上,對這些事不管不理的大胖子勝靈光聽了,也吃了一驚,忙轉身瞧去。

    而勝夷光聽到,正是仇人尚文烈屬下人手,招呼一聲勝家堡門下弟子,輕叱道:“動手。”

    長劍一提,便向魯莽扎去。

    勝家堡弟子的雙刀,那時候已給揚州分宮另兩名武師出手攔住,打做一團。

    春燕脱身之後,縱了開去,喘過幾口大氣,想起剛才受辱之事,不禁羞得滿臉發熱,一陣陣無名怒火直從眼中噴出。

    驀地瞥見那教書先生模樣包胥,靠身椅背,悠然自得地瞧着堂內四人廝鬥。

    這廝,正是活該給春燕拿作出氣對象,她惱怒得咬牙格格有聲,一翻手腕,掣出長劍,縱到包胥身後,閃電般迎頭剁落。

    “咔嚓”聲響,一蓬木屑飛起,那椅子應劍粉碎,但包胥已全身滑落酒桌底下,身形蜷曲,滑稽至極。

    春燕一刺不着,瞧到他的形狀,更加冒火,一振劍芒便朝桌底猛掃。

    坐在酒桌另一邊的妖冶少婦,陰損到極地悄悄曲指一彈,把酒杯彈出,射向春燕面上叱道:“咄!臭丫頭兇什麼來着?”

    春燕眼明手快,偏頭急躲,一伸左手接住射來酒杯,順勢回敬過去。

    剎那間,已失去了那妖冶少婦影子,只聽到背後唁唁嬌笑之聲,春燕心裏一驚,那妖婦身法好快?

    忙裏,身形不及扭轉,一立刻劍從背出,疾掃一劍。

    妖冶少婦咭咭嬌笑聲裏。忙收回暗襲出那記掌影,後縱幾步避過劍光。

    嘴裏猶是笑着説道:“好狠的丫頭。”

    春燕劍隨身轉,秀步趨前,又掃出一劍。

    那妖冶少婦好像逗着春燕作耍,斜身滑步,險險避過,笑道:“黔驢之技!咭咭!”

    春燕給激得氣往上衝,怒火三丈,手裏加勁,一口氣掃出七劍。

    妖冶少婦左門右躲,連避六劍,待到最後一劍,由於春燕怒極使詐,劍招倏變,刺出半途,猛地沉腕,化刺為掃,疾掃妖婦下盤。

    一招怒劍,劍如電光石火,猝然變式之下,逼得妖婦陡然跳起幾尺,還是慢了半步,一雙褲管拂着劍鋒,削得裂開一記劍痕。

    那少婦雖是妖冶,但女人褲管裂開一條縫,玉帛相見,也是難看到極,丟人現眼之至。

    她的咭咭笑聲倏然斂住,冷冷説道:“臭丫頭,別得意,討得姑奶奶惱怒發作,有你受用!”

    話落掌發,竟然縱身撲來,連環劈出四掌。

    春燕也非庸手,提劍封門,密如交織,剎那間,妖冶少婦收掌急退,躍到魯莽背後,拿布扎束裂縫褲管。

    而魯莽此時,仍然挾着秋蟬婢子,單掌迎鬥勝夷光的快劍,守多攻少,團團滾轉。

    但是,秋蟬給他的粗大臂彎夾着,壓得幾乎窒息,口吐鮮血。

    這是狠心辣手的煮鶴焚琴手段,有意氣煞對手。

    勝夷光見狀,惱怒萬分,一揚秀眉,劍從險出,劍光有若滿天花雨,又快又密掃去。

    陡然,人影急閃,魯莽一聲悶哼,疾縱後退,兩三起落,縱到店堂門口。

    寒光如練間落,攔住去路,叱道:“跑去哪裏?”

    原來,魯莽躲閃勝夷光快劍之際,漸漸退到勝家堡諸人酒桌那邊。

    酒桌上還是呆坐着勝家堡兩名弟子,夏荷、冬青二婢,四人都給大公子勝靈光叫住了,不許加入戰圈。

    夏荷和冬青瞧着同伴打架,躍躍欲試,卻又不敢違抗主人命令,坐着門得發慌。

    如今,瞧見魯莽退到近前,也不管許多,而且拯救秋蟬心切,暗裏掣劍在手,覷準魯莽央人臂膀,猛刺一劍。

    魯莽傷臂濺血,痛得跳腳,門呼響起,手勁一鬆,秋蟬脱出手來,滾落地上。

    夏荷一劍得手,撲了過去,扶起秋蟬,而發劍攔路,逼退魯莽走回店堂的,卻是冬青婢子。

    二婢同時縱出,快如電閃。

    就在此時,店堂門口,大踏步走入一位客人,一瞧攔在門口的冬青笑道:“姑娘也愛打架麼?”

    堂裏眾人聽聲瞧去,説話的卻是個長衫背劍少年,眉宇爽朗,英氣逼人!

    這位英俊少年,令人瞧入眼來,有了霽月光風的新清快感。

    男子漢瞧到已經如此,女兒家直瞧得心頭鹿撞,臉泛朝霞,仍是捨不得拿開眼睛,宛若迷了神智。

    那背劍少年落座,叫過酒飯菜式,對於店堂那邊角落上拼鬥的勝家堡弟子,和揚州分宮武師四人,不瞧一眼,宛若並無其事一般。

    只是把店小二叫來,查詢金龍門揚州分宮,設在何處地方。

    魯莽聽到那句問話,不啻給人重重刮記耳光,冷哼一聲,盯了背劍少年一眼。

    但是,背劍少年對他的怒目相向,漠然視若無睹,自管自地悠閒坐着,屈指叩桌,不知在想什麼?

    驀地裏,大胖子勝靈光清了清喉嚨,大聲喝道:“住手。”

    勝家堡兩名門下弟子,應了一聲,收刀縱回。

    四人停手分開,大家都打到衣袖破裂,手足輕傷破損,瞧來他們的能耐,講是半斤八兩。

    那時,勝靈光吩咐會賬上路,不想多留片刻。

    可是妹子勝夷光卻扭捏着不依,努起小嘴説道:“大哥只愛吃喝得滿桌殘餚剩酒,自己醉飽了,卻不管小妹死活,你去你的好了。”

    勝靈光重回座上,賠笑説道:“誰叫四妹愛和人家打架,捱餓也是活該啦!”

    説罷,忙叫店堂小廝,催添酒菜。

    勝夷光白了哥哥一眼,忙拿出療傷丹丸,教秋蟬吃下,還叫門下弟子治傷。

    她叫着肚餓,重添酒菜,無非是拖延時刻,多看那背劍少年幾眼,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魯莽撫着傷臂,滿肚怒火,溜目環瞧堂內眾人一匝,待要找人痛揍消氣!

    但他有着怕硬欺軟的性子,以眾凌寡的劣性,不敢再招惹勝家那夥兒了。

    快步走到背劍少年座頭,揮拳一擊桌上,把杯箸震得跳起,相碰發響。

    喝道:“臭小子,你是什麼人?”

    那背劍少年抬起頭來,瞧着他淡淡一笑,答道:“就是臭小子啦,還問什麼?”

    魯莽一睜怒目,大聲喝道:“臭小子查問揚州分宮,待幹什麼手腳?快説。”

    “兄台是管不了的,還是去吃你的酒吧!”

    “哼,討死!”

    拳影説話同時發出,一式“黑虎偷心”,照着背劍少年搗去。

    背劍少年還是坐着,微微側身,魯莽的拳影,落在椅上,搗碎了椅子靠背。

    一拳才過,二拳又到。

    背劍少年人影一晃,已落坐另一張桌子旁的座位去了,此時瞥見那妖冶少婦坐着,詫然問道:“趙紅英姑娘,你卻跑來這裏?”

    原來,那妖冶少婦,就是小迷糊趙紅英。

    趙紅英卻不認識這位少年在哪裏見過,也想不出他的姓名,只是給英俊瀟灑男子迷住了,俏眼灼灼地瞧着,嘴兒裏咭咭媚笑,忘了答話。

    魯莽走了過來,問道:“小迷糊,這臭小子是什麼道路?”

    趙紅英想了又想,沒法想起,只得搖頭答道:“奴家也不省得啦!”

    魯莽怒道:“哼,你還替這小子隱瞞麼?他認識你,為什麼你卻不認識他?騙誰!”

    趙紅英對背劍少年很像面熟,但沒法回憶起來,那人的姓名,在哪處打過交道。

    只有對着少年呆瞧,説不出話。

    魯莽怒極,大聲叫道:“你不説,也別想替他逃過,待俺接他一頓,那臭小子便會自己説了。”

    踏步縱前一搶拳劈去。

    背劍少年左手並指點出,指勁如風,迎擊來拳,逼得魯莽收招橫躲,這才説道:“在下賈天紳,你這廝和金龍門揚州分宮,有着什麼關係?”

    魯莽聽到“賈天紳”三個字,江湖上不見經傳人物,膽子頓壯,嘿嘿笑道:“俺就是揚州分宮主魯莽!”

    賈天紳笑道:“可説是冤家路窄,咱們在這裏碰上了。”

    一翻手,長劍嗆啷出鞘,一振劍光,又道:“魯莽,在下要憑這寶劍,逼你實話實説。”

    魯莽一愣,瞧着那一縷寒碧光華,有些膽怯,忙從腰際,拿出外門兵器扣鏈仙人掌來,招呼屬下武師,叫道:“俺們合手齊上,把這小子拿下。”

    呼嘯一聲應道,二名金龍武師,和那教書先生模樣的包胥,一起撲前,兩片刀光,一縷扇影,錯落砸出。

    魯莽的仙人掌,配合着吐出,凌厲狠疾。

    寒光起處,一劍封門,把四件兵刃,掃出門外。

    震得包胥手臂痠麻,那柄摺扇,脱手飛去。賈天紳喝道:“姓魯的,説還不説?”

    魯莽揮手打出仙人掌,叫道:“你問吧。”

    他詭計多端,拿話使賈天紳分神,配合兵刃乘機出手,存心暗襲。

    賈天紳道:“揚州分宮裏,可有上官瓊?”

    説話裏,劍鋒輕輕點出,把擊來的仙人掌,點得“咔嚓”發響,反彈回去。

    一提起上官瓊姓名,魯莽心中有數,從遊卡弟子報來消息,曉得賈天紳正是金龍門總座的情敵,他不怕引火焚身,還想玩弄誘敵投阱奸計,打算把賈天紳誘到揚州分宮裏,慢慢擺佈。

    獰笑一聲,答道:“上官瓊姑娘麼?她的下落消息,問問那位小迷糊姐兒好了。”

    説着話,向趙紅英使上眼色,好像在説,此地無銀三百兩,上官瓊下落,現在揚州分宮裏了。

    賈天紳鑑貌辨色,聽到那句話後,心裏驚喜交併,暗忖:“還待問麼,把這廝拿下,便知分曉!”

    一劍剁出,劍裏夾掌,要把魯莽一招拿下。

    怎料,魯莽存心故弄狡檜,瞥見劍光並不接招,回身便跑,一溜煙跑出店堂門外。

    賈天紳劍式落空,晃眼間人已跑了,哪會容他逃出手去,忙裏飛縱,跟蹤追出!

    那兩名揚州分宮武師,也跟着跑了。

    包胥作狀好整以暇,緩步出門,卻被勝夷光瞥見,剛好舉箸夾着一塊雞肉,不及送到口裏,忙地飛箸撒出,叱道:“站住。”

    那雙象箸擊在包胥腦後“黑甜”穴上,他立時暈了過去,站着不動。

    春燕機靈慧黠,瞧透主人心意,連忙離座縱出,把包胥扯到桌前,替他拍活穴道,然後冷冷説道:“識相的,我們小姐問你一句,實話實説回話,那便免得骨頭受罪,包胥,你是曉得啦。”

    包胥奸笑着答道:“不曉得姑娘要問什麼?”

    勝夷光叱道:“帶領姑娘趕去揚州分宮。”

    包胥忙道:“容易!容易!”

    勝夷光聽到妹子要插手趟混水,趕去揚州分宮,忙叫道:“四妹,不要使性胡鬧,江湖風險,實在危險萬分,豈是你們女兒家鬧着玩的,不要去了。”

    勝夷光是個情竇初開的大姑娘,碰上賈天紳這般瀟灑英俊的人兒,便芳心默許,一見鍾情,哪肯失諸交臂!

    她要趕去揚州分宮,不外是要和賈天紳打上交道,女兒家心事,又怎能説得出口。

    那時,任是勝靈光怎麼樣勸説,都是不依。

    結果,大胖子勝靈光拗妹不過,只得叮囑她遇事小心,任由她和四名侍婢,押着包胥引路趕去。自己帶領着門下弟子,急趕石家莊路程!

    店堂裏還有趙紅英悄悄坐着。想得入神,她碰上了勝夷光之後,靈機一觸,要使出。

    “李代桃僵”之計,誘使勝夷光接受易容術,假扮上官瓊,出現在賈天紳、尚文烈面前,使真的上官瓊永遠埋沒,以遂趙三姐佔有玉屏魔宮寶座的心願,完成狼狽為奸詭計。

    金龍第九分宮所在,距離揚州城不過五里多路,以武林人使上輕功腳程,只需一個時辰已經跑到。

    魯莽存心誘敵,便放慢腳步,不疾不徐地跑路。

    但是,賈天紳的輕功能耐,魯莽是相差幾籌,任是他真的逃命,使盡速度,也不可能逃出賈天紳的快勁。

    二人一前一後,相距不到十丈,晃眼裏跑到揚州分宮門前,魯莽回頭一瞧,好像生怕賈天紳不敢追來的模樣,然後閃身跑入門內。

    揚州分宮原來是三元道觀,門上的石刻匾額,依舊沒有更改,只是道觀裏完全是金龍門屬下人手,沒有一名道士,不知是自動跑光,還是被殺乾淨?

    前門巍峨雄偉,廟貌莊嚴,穿過大門便是偌大天階,兩邊走廊,左右連着偏殿,正中十米級石砌台階,才到三清大殿。

    賈天紳藝高膽大,一口氣追上三清大殿,靜悄悄地全沒一人,魯莽已失了蹤影!

    他全心全意要搜查上官瓊下落,對於魯莽,全不看在眼裏。

    於是,穿行入偏殿之內,到處丹房靜室,宿舍齋堂,尋幽搜秘,不斷踩查。

    來到了一座綠竹修篁圍繞的院落,地方甚是隱秘,蕭疏清響裏,傳來了幾聲女子呼救口音。

    賈天紳靠近竹叢,側耳細聽,那女子嗓音,更好像是上官瓊一樣,心裏嘀咕,暗道:是了,那是瓊妹妹呼援之聲?越聽,聲音越是真切!

    那就是心有所思,疑心生暗鬼的必然現象。

    此時,他不管什麼,竄入竹叢,沿着通幽小徑彎彎曲曲放步奔行。

    好半晌,來到了一座“丹房”模樣的房屋門外。

    瞧着這座丹房,入眼心動,腹裏不斷暗叫:瓊妹妹必定被囚禁裏面,那還待説?

    翻手掣下長劍,削落門環上的巨大鐵鎖,揮掌發勁,震斷了門栓,推門而入。

    由光人黑,眼底模糊,一時瞧不清地方事物。

    陡然,兩邊兵刃破風聲響,閃着光虹,紛紛劈到!

    賈天紳急展金龍劍法快招,把劈來兵刃。盡掃開去,全室黑暗,正不知伏兵有多少人手。

    本來,在這種情勢下,環境一切陌生,敵暗我明,處在極端不利的劣勢之下,應該曉得不對苗頭,知難而退。

    由於賈天紳江湖經驗淺薄,心情上只有拯救愛侶一念,不管多麼危險,還要硬闖,查個水落石出。

    因此,手上長劍,並沒稍停,招呼四邊砸來兵刃,在室裏飄忽滾轉,劇烈廝殺。

    半個時辰過後,眼睛這才習慣了黑暗,運足夜視眼神,才隱約瞧見室裏空洞洞地全沒一物,彷彿是個廳子,兩邊還有耳房,對朝着四個房門。

    那時,房門洞開,襲擊自己的敵人,正穿梭般由房門奔出廳上,各人手中兵刃,挨次使上一招,便跑入另一房門去了。

    兩邊房門彼此出入,變成一道兵刃環鎖,輪轉般奔行,也輪轉般劈掃,把賈天紳困在廳子中央,四面受敵。

    賈天紳劍式不停,前後左右封門護體,變成了困獸之鬥,受制於車輪戰裏,心手眼神,疲於應付!

    還幸劍法上乘,年少體健,膽大氣壯,挨受着劣勢處境,仍能鎮定神智,不至為敵所乘,反而,在遊刃有餘應戰之下,一經定神瞧清敵我形勢,便想出了破解法兒了。

    穿梭繞室奔行人手,約有二十來名金龍武師,在出招遞式的勁力上,已瞧出他們的修為功力,誰是能耐高強,誰是二三流庸手。

    賈天紳那時候,已瞧破了分宮主魯莽的歹毒手段,要把自己鬥到筋疲力盡,倒下丟命。

    一念及此,怒火暴發,也狠下心來,先殺盡暗室裏所有武師,再找魯莽算賬。

    鬥到分際,覷準了弱手一環,陡然沉喝一聲,劍光起處,連環劈出,幢幢寒影,把那條環鎖人龍,剎那間斬斷,四名武師濺血躺下。

    一招得手,賈天紳劍不停手,追逐着人羣亂劈,一時兵刃撞擊之聲,嗆啷刺耳,又刺殺了五六名武師。

    暗室裏敵我形勢,反轉過來,一羣武師,手忙腳亂,各自為戰,失去了聯手合攻力量。

    賈天紳劍光凌厲,宛若電光石火,只見一閃劍花剁出,便濺起一蓬血雨,慘呼悶哼,連續響起,伏屍縱橫,血流遍地。

    怒劍之下,把二十多名武師,殺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武功高強二人,一刀一鞭,且逃且戰,繞着暗室廳房,不斷竄跑,苟延殘喘!

    陡然間,室外人聲嘈雜,火光熊熊,磚牆透出陣陣炙熱火氣,未幾牆剝落,梁桁也炙熱得“必卜”作響,熱得冒起火來了。

    瓦脊上響起了魯莽嘿嘿狂笑之聲,隱約傳入,罵道:“姓賈的小子,這回你已走入洪爐裏啦,那只有等待着化骨揚灰的份兒,嘿嘿!”

    賈天紳做夢也想不到,尚文烈屬下的心腸,這般狠毒,竟連分宮武師的性命都不管,要和自己一併燒死室內。

    於是,停下劍來,對着那兩名武師説道:“聽到你們的魯分宮主説話麼?”

    使鞭武師怒道:“他媽的,我容某人闖出去了,首先要和魯莽拼命。”

    使刀武師道:“還是想個法兒,闖出這裏再説。”

    言畢,使勁揮刀,劈到牆壁之上。

    牆壁震落一陣灰泥下來,蓬蓬黑煙,冒入室內,燒焦氣味,濃濁得撲鼻刺眼,激起三人一陣嗆咳。

    那時,使鞭的容武師叫道:“陳師父,合手把這堵牆壁撞破吧!煙火難受得很。”

    一陣刀鞭齊起,劈落壁上,只見灰泥紛落,牆壁堅硬無比,想把它撞破,並不容易。

    相反的,越經撞擊,壁上灰泥落後,黑煙噴人,更多更濃,熱氣焦味,更難忍受!

    半晌,兩名武師刀鞭劈牆,越來越見乏勁,額冒大汗,猛喘大氣。

    賈天紳瞧着,一念到人類求生的本能,是如此強烈,在生命危險的環境下,大可以化敵為友,同心協力地尋求生存了。

    輕嘆一聲,道:“朋友,蠻力撞牆,瞧來已是沒用,白費氣力的。”

    容武師問道:“那怎麼辦?”

    賈天紳道:“你們事到如今,只有一條生路。”

    二人齊聲問道:“朋友,快説吧。”

    “那條生路,就是站到賈某人這邊來,助拳剷平這座揚州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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