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光線亦呈暖黃色,杜明晟的臉一半映在燈光下,一半陷在陰影裏,嘴角彷彿帶着慣常的邪笑,看起來曖昧不明。
莫錦年略略平復下情緒,抬頭對他畢恭畢敬地説:“杜總,你好。”
她的口氣聽上去碧波無瀾,卻帶着幾分客氣和疏離,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隔開了。
他微微斂眉,湊近她,温熱的氣息徐徐噴了過來,“你抽煙了?還喝酒了?”她的身上原本有一種獨有的芬芳,可是此刻縈繞在鼻端的卻是淡淡的煙味和酒氣。
她先是搖頭又接着點頭,後來覺得這麼做太過混亂,便實話實説:“陪老闆出來應酬,不得以抽二手煙,也喝了幾杯酒。”
“你們老闆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你不如到我們公司來上班?”他説得一本正經,不似在開玩笑。
“承蒙杜總厚愛,只是人各有志,我覺得在現在的公司上班挺開心。”儘管現在這份工作也會碰上她不願意做的事情,比方説陪客户應酬,可是這也好過在杜明晟手底下工作。
“哦?是嗎?”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如果很開心的話,也不會一個人百無聊賴地沿着走廊散步吧?”
一下子被戳中要害,莫錦年微微愣了下,繼續説:“主要是吃得太飽了,所以出來走走,這樣促進消化,不容易發胖。”
杜明晟不與她分辯,想起自己還有事,於是説:“我約了人,得先走了。後會有期。”説完他大闊步離去。
他並未説約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可是莫錦年的直覺卻是——他約的肯定是女人。這人的生活果真是豐富多彩,他難道真如程然上次提醒她説的那樣換女人如換衣服一樣勤快?
她拂掉亂七八糟的想法,打算去洗手間洗把臉,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孰料當錦年再次回到包間的時候,居然發現杜明晟也在裏面!
如果第一次和他在酒店相遇算是偶遇,後來在“富宮”酒店相遇算是重逢,那這次再在會所的包間裏再見只能算是奇遇了。
莫錦年走進來的時候,他正眼都沒瞧她,只顧着和身邊的美女搭訕。他長得着實英俊,或許因了一雙桃花眼的緣故,只微微一笑,眉眼之間彷彿有萬種風情。加上他又天生帶着一股傲然之氣,在一羣人之中愈發顯得氣質卓絕。
錦年剛剛落座,就有位男士替她的杯子斟滿酒,“莫小姐剛才跑哪兒去了?少了你我們大家都喝得不盡興啊,對不對?”
有人起鬨説“對”,錦年的臉色有些尷尬,她原本以為剛剛出去一陣會讓他們將她遺忘,誰知一回來依然不肯放過她。
“我今天來晚了,我替她喝了這杯酒吧。”正當錦年躊躇之時,有人出來幫她解圍。
是他!錦年抬眼望過去,只見他微扯唇角,似笑非笑,一雙黑如墨玉的眼睛盯着她。
剛才替錦年斟酒的男士怔了一怔,心道杜明晟雖然一向有女人緣,對女人一貫體貼有嘉,但還沒有幫女人擋酒的歷史。莫非這位莫小姐跟他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不待他多想,杜明晟已經拿過錦年身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這下,坐在杜明晟身邊的美女不樂意了,一邊把衣着暴露的身體往他身上貼,一邊嬌嗔道:“杜總,你剛才都沒有替人家喝酒!應該罰你一杯。”
杜明晟有些厭嫌地移開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往旁邊挪了挪,“不要鬧了,我是開車過來的,待會兒還要開回去,不能多喝。”
衣着暴露的美女覺得自討沒趣,便不再糾纏,只是用一種近似怨恨的眼光瞥了莫錦年一眼。
莫錦年卻暗自揣測他為何要替自己擋酒,他不要以為這樣一來她就會感激他。
飯局結束後,她搭李雲皓的車回去。
離開包間之前,杜明晟湊到她耳邊説:“以後這樣的聚餐場合你少參加,否則被生吞活剝都不知道。”
説得好像她很想參加這種場合似的,事實上她是極其不願參加的。她回他一句:“謝謝你的提醒。如果我是老闆,我肯定不會參加。”問題在於她不是老闆,只是為人打工的,常常身不由己。
他卻輕輕一笑,眉頭上揚,搖頭道:“錯了,老闆更是需要經常參加這樣的場合。因為做生意有時候就是做人脈,人脈越廣,生意越好做。”
他這麼一説,她開始明白原來當老闆也挺不容易的。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他們這次見面,他説話倒是客客氣氣的,也並無逾越之舉,甚至替她喝酒,她對他的印象也隨之改善了幾分,並沒先前那麼討厭他了。
可是即便如此,過了一個周,他打來電話約她一起吃飯時,她還是拒絕了,“上次是誰提醒我説少參加聚餐那樣的場合的?怎麼不以身作則呢?”
他發出極輕的笑聲,説:“敢情我説那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不過,這次沒有旁人,就我倆。這應該談不上聚餐,算是約會吧?”他説“就我倆”的時候語氣變得特別温柔,聽起來有幾分曖昧的氣息。
約會?什麼時候她和他的關係進展到約會的層面了?
“杜總,您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直到現在莫錦年仍然覺得杜明晟對她是逢場作戲,可是令她有些不解的是,這戲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早就回歸到原點才對,為什麼總是糾纏不清呢?
“莫錦年,我説過不要叫我杜總,叫我明晟就好。”他微皺眉頭。
他還是第一次喚她的名字,不知怎麼她的心竟然微微一動。
“莫錦年,我説過不要叫我‘學長’,叫我程然就好。”她的腦海中陡然蹦出這句話。
她和程然在大學校園初相識時,她習慣禮貌地喚他一聲“學長”,後來談戀愛了,她也習慣性地叫他“學長”。每每這個時候,他總會這樣提醒她。而現在杜明晟説話的口吻像極了以前的程然。
因為她有片刻的怔忪,電話也隨之沉默,杜明晟在電話那端問道:“在聽嗎?”
她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輕輕“嗯”了一聲。
他繼續説:“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對你,我從來都是認真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正經。自從他意識到他終於遇見了對的人之後,他就認真了起來。
莫錦年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你是在背台詞嗎?一點都不好笑!”
杜明晟沒想到他好不容易正經八百表白一回,卻被人當做笑話。只是,他也不爭辯,只説:“是啊,我媽最近看電視劇時我跟着看了幾眼,怎麼樣,我學得像嗎?”
“嗯,很像!”莫錦年點頭,“很有偶像劇男主的範兒。”
“那麼,偶像劇男主請你吃飯,你能不能不要拒絕?”杜明晟回到正題。
莫錦年還是毫不猶豫地回絕道:“不行。偶像劇男主只適合幻想,而我是活在現實生活中的平凡人,偶像劇男主我消費不起。”
“可是,你已經消費了不是嗎?”他刻意提醒她不要忘記——她已經招惹他了,所以不要想這麼輕易脱身。
他的話雖然説得很含蓄,但是聰明如莫錦年,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略略思考下,説道:“奢侈品消費一回是可以的,消費的次數多了會承受不起的。”
原來她把他當成了用來消費的奢侈品!他眉頭微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莫小姐在那次消費的時候好像沒有付款……”
莫錦年匆忙打斷他,“夠了!我早就説過那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你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它?説吧,我到底要怎樣做你才會放過我?”
“我心情好的時候,你就過來陪我吃飯,怎麼樣?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他輕描淡寫地説道。
“做夢吧你!”惡狠狠地説完這句話莫錦年就掛斷了電話。
那次在會所對他留下的一點好印象也隨着這個電話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她不應該那麼早下定論。都説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花花公子的本性她怎麼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