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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正邪相對

    這龍吟長嘯一起,駱陽鐘不由臉色一變,但天涯樵子等人卻暗中長吁了一口問氣,那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一半來了。

    駱陽鍾精目中兇芒一閃,沉聲喝道:“燕鴿兩令主,守住斷巖。”

    就這當口,那小徑上慘嗥連傳,敢情那些魔幫的爪牙們,已被來人擊下了懸巖。

    那燕鴿兩令主一聲恭諾,剛剛奔進斷巖,一聲沉雷似的斷喝,挾着一道寒光疾撲而來。

    當先的鴿令主本能地長劍一撩,“錚”地一聲,一支青銅劍已被削去大半,同時一聲清叱:“下去吧!”

    那鴿令主心中“不好”的念頭尚未轉完,人已像斷線風箏地被一掌震下斷巖。

    後隨的燕令主心中一寒,匆促中,急忙揮劍護體,但覺胸前一緊,一股重如山嶽的掌風,迫得他連退八大步才勉強拿樁站穩。

    同一瞬間,駱陽鍾雙目中兇芒一閃,厲喝一聲:“小子給老夫躺下。”

    話出掌隨,一股凌厲無匹的掌風,徑襲司徒傑胸前。司徒傑武功雖平凡,但一身輕功卻是舉世無匹,而且人更是滑溜得很,當自己身份被揭穿時,早已料到對方必有此舉,此時,眼看大援已到,心中更是篤定泰山,當下一聲朗笑:“魔崽仔,叫你媽躺下吧。”

    身形微閃,已到了駱陽鐘身後。

    駱陽鍾正怒叱一聲,舉劍回揮中,陡聞一聲震天大喝:“通通住手。”

    來人正是兼程趕來馳援的武揚和呂大年二人。

    武揚一馬當先,以雷霆萬鈞之勢搶渡斷巖,首當其衝的燕鴿兩令主一死一傷,一聲斷喝,頓使混戰中的局面立即靜止下來。

    濃霧迷濛中,但見他跟呂大年二人各自揹着一個妖女,並肩卓立,凜若天神。

    天涯樵子首先一聲朗笑道:“好小子,來得正好!如果再晚半個時辰,就只好給咱們收屍了。”

    司徒傑同時一聲歡呼道:“師兄,你也來了。”

    呂大年朗目一瞪道:“怎麼?你不該來得太晚。”

    呂大年笑道:“還不脱下那些勞什子,難道還要我向你磕頭不成。”

    司徒傑啞然失笑,迅速卸除偽裝中,武揚扭頭向呂大年笑道:“三弟,解下背上的肉彈,好好守在這出口。”

    説着,自己也將背上的妖女解了下來,向正脈脈含情地注視着他的冷秋華笑道:“冷掌門人,這兩個妖女,暫時請你看管一下。”

    冷秋華嬌應一聲,一手一個,將昏迷中的三公主和六公主接過,繞過一座石筍,走回後面的石洞中去。

    那目光射厲芒,獰視着武揚,一直沒吭氣的駱陽鍾,猛然一聲沉喝:“慢着!”

    武揚身影一閃,橫劍攔在駱陽鐘的前面,冷笑一聲道:“駱陽鍾,現在不是你發狠的時候了。”

    駱陽鍾怒哼一聲道:“你認為你比他們這些人都行。”

    武揚淡笑道:“武某人不致那麼狂妄,不過,憑我與這位三弟二人的力量,攔下你應該沒有問題!”

    司徒傑搶着説道:“二哥,這魔崽仔方才欺負我,你可得好好的給我出出氣。”

    武揚笑應道:“好的,你等着瞧吧。”

    呂大年笑道:“師弟,有了二哥,就不要我這師兄了?”

    司徒傑道:“魔崽仔還不少哩,不會讓你閒着的。”

    同時,武揚目光環掃,向駱陽鍾笑道:“大幫主,你且瞧瞧,還有多少可戰之兵?”

    駱陽鍾冷笑一聲道:“憑你們這些插標賣首之流,僅僅老夫一個人的舉手之勞而已。”

    武揚冷然接道:“好!那麼,武揚首先領教一下你那傲視天下的萬流歸宗劍法。”

    扭頭向呂大年沉聲道:“三弟,在愚兄與駱陽鍾交手期間,凡魔幫爪牙,誰敢妄動一步者,殺!”

    語聲鏘鏘,震人耳鼓,尤其是最後那一個“殺”字,羣峯迴應,令人不寒而慄。

    呂大年朗聲答道:“小弟得令!”

    當正邪豪久戰之後,這死谷中局勢,已被這兩隻新近趕來的乳虎,完全控制了。

    此情此景,連那氣焰萬丈,不可一世的駱陽鍾,也不由不心中暗凜,而為之舉棋不定蹙眉問道:“本幫的兩位公主,你準備如何處置?”

    呂大年搶先笑道:“請放一萬個心,咱們對這種人儘可夫的爛女人,不會有興趣。”

    武揚側目反問道:“依你之見呢?”

    駱陽鍾沉思着道:“咱們做一筆交易,怎麼樣?”

    呂大年又搶先笑道:“真新鮮,堂堂百鳳幫的幫主,不可一世的青城帝君駱陽鍾,居然臨陣談起生意來了。”

    駱陽鍾怒視着武揚道:“你們兩人究竟是誰做主?”

    武揚悠悠地道:“都可以做主,而且,他的話,我也深具同感。”

    駱陽鍾冷笑一聲道:“那麼,你是不贊成這一筆交易了?”

    武揚道:“那倒不一定,你得先將辦法説出來試試看。”

    駱陽鍾道:“以七公主交換,行麼?”

    武揚冷笑一聲道:“一個換兩個,你的算盤也未免太精了。”

    駱陽鍾長眉一挑道:“依你之見呢?”

    武揚道:“再加上一位五公主。”

    駱陽鍾微微一愣,笑道:“奇怪!你竟也對那人盡可夫的五丫頭髮生興趣。”

    武揚劍眉一揚,沉聲叱道:“住口!”

    略斂威態,冷然接道:“題外的廢話,最好少説。”

    駱陽鍾自我解嘲一笑道:“不説就不説,用不着吹鬍子,瞪眼睛呀。”

    武揚冷然地道:“駱陽鍾,以你的所作所為,我對你的態度,已經客氣得太過份了。”

    駱陽鍾怒聲道:“小子,你以為老夫怕了你?”

    武揚笑道:“怕不怕,那是你自己的事,不過,我認為在真理與正義之前,不怕你不低頭。”

    駱陽鍾冷哼一聲道:“真理與正義,值幾文錢一斤?”

    武揚注目沉聲道:“至少你心中該已經知道價錢了,駱陽鍾,你爽快地説一聲,答應不答應?”

    駱陽鍾略一沉思道:“好!我答應你。”

    武揚道:“好!那麼,快則一月,遲則半年,我親自帶着他們兩人前往貴幫總舵交換。”

    駱陽鍾道:“現在不能放人?”

    武揚笑道:“五公主現在並未在這兒,你想我能信得過你麼?”

    駱陽鍾輕輕一嘆道:“現在由你強,可是我特別提醒你,在交換之前,你可不能損傷她們兩人一根汗毛。”

    呂大年笑着搶先答道:“駱陽鍾,放心吧!我二哥雖然不是憐香惜玉的風流種子,卻也不致作那辣手摧花的事。”

    武揚同時正容説道:“那是理所當然,可是你得明白,這條件也同時適用於五公主和七公主。”

    駱陽鐘點點頭道:“可以,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頓了一頓,陰笑着接道:“那麼,目前咱們也沒再行一拼的必要了,是麼?”

    武揚淡然一笑道:“這個,我倒無所謂。”

    天涯樵子叫道:“武揚,不可以,今天機會難得,豈可輕易放他過去。”

    駱陽鍾方自冷笑一聲,武揚卻輕輕一笑道:“吳前輩,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目前,咱們犯不着落一個‘打落水狗’的話柄。”

    駱陽鍾冷哼一聲道:“真是説的比唱的還要好聽!”

    武揚臉色一沉道:“駱陽鍾,你別不服氣,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説亮話,目前,雙方人員經過一場狠拼之後,都已成了強駕之末,固然雙方都可重鼓餘勇,再行一拼,可是武揚跟我三弟卻是兩個生力軍,真要硬拼的話,雖不能説吃虧的一定是你,但卻敢斷定你絕對沒便宜可佔。”

    話鋒微微一頓,注目接道:“武揚言盡於此,如何處之,你自己看着辦吧。”

    駱陽鍾皮笑肉不笑地道:“總算你這幾句話還有一點人味,本來,我早就説過,咱們既已決定互換人質,目前實在已沒有再行一橋的理由了。”

    武揚沉聲接道:“我同意,這問題不必再説了!不過,我要特別提醒你,你的手下人,必須立即撤出此間百里之外,否則,給我碰上了,下手可不會留情。”

    駱陽鍾淡然一笑道:“你的警告,我聽清楚了,以後的一切,咱們且走着瞧吧。”

    武揚沉聲道:“三弟,放他們過去。”

    呂大年苦笑道:“真不過癮。”

    駱陽鍾揚手一揮,一聲沉喝:“咱們走!”

    駱陽鍾、刁子英等一行人魚貫地越過斷巖,迅疾地走沒了影子。

    天涯樵子走近武揚的身邊,雙目一瞪道:“小子,你搞的什麼名堂?”

    武揚正容道:“吳老,目前咱們這有限的實力,實在不能再有損傷,這也就是説,不打沒有絕對把握的仗。”

    天涯樵子道:“你小子不是已練成了九招新劍法麼?”

    武揚苦笑道:“是的!我所憑藉的就是羅姥姥所傳的九招新劍法,但駱陽鍾那廝,內家真力比我強,戰鬥經驗也比我豐富,尤其是他有過目不忘之能,我這九招劍法在他面前只能使用一次。”

    司徒傑不禁脱口驚呼道:“糟了。”

    武揚不禁一愣,話鋒一轉道:“什麼事?四弟?”

    司徒傑道:“那九招劍法,我已在駱陽鐘面前使過三招了!”

    武揚臉色微微一變,但旋即笑接道:“不要緊,只要將羅爺爺救醒,總有辦法剋制他的。”

    冷秋華注目問道:“武少俠已找到解藥了?”

    武揚道:“解藥雖然沒找到,但已有解救的辦法。”

    唐光宗接道:“那太好了!説實在的,目前咱們一切以解救三位老人為第一要務。”

    天涯樵子訕訕地笑道:“對!看來我是越老越糊塗了。”

    頓住話鋒,轉向百里良道:“老弟,你且暫時辛苦一下,擔任第一班警戒現在大家到裏面去。”

    進入石洞之後,在道別後經過,少不了又是一番熱鬧。

    尤其是武揚所敍的經過情形,儘管他已將一些涉及兒女私情的部分刪去,但冷秋華那敏感的心靈中,卻頗為不是滋味地向他投去異樣的神情一瞥。

    這一瞥,直使武揚心中“咚咚”直響,連忙將目光避了開去。

    幸虧唐光宗適時解圍道:“老弟,你那兩匹寶馬呢?”

    武揚道:“那兩匹寶馬藏在離此約二里的一處天然石洞中,不致有什麼閃失。”

    羅大成與二位華山弟子雖然掛了彩,但僅僅是一些皮肉之傷,經過包紮之後,已不礙事,此刻正好滿懷興奮地將那面百鳳旗由行囊中找了出來,交與武揚道:“二弟!這旗杆好像是實心的。”

    武揚接過百鳳旗,同時一愣道:“不可能吧!那除非這面百鳳旗已非原品。”

    説着,用手指彈了彈旗杆,聽那聲音,果然似乎是實心,而反覆檢驗之下,發覺那旗杆是風磨鋼所鑄成,渾然一體,並沒有什麼結合之處,不由蹙眉自語道:“該死!竟沒問問何伯母這旗杆中是否有什麼秘密機關。”

    冷秋華沉思着道:“我看,咱們不妨立即趕往何夫人處會合,一方面向何夫人請教這旗杆的開啓之法,另一方面實力集中,大夥兒也便於互相照料。”

    武揚點點頭道:“這辦法可以考慮。”

    天涯樵子道:“對!趁目前駱陽鍾那狗東西實力尚未能集中之際,出其不意再回到昭化去,途中當不致有甚阻礙。”

    武揚沉思着道:“我所擔心的是兩位老人病況太嚴重,恐怕再受不住跋涉之苦,所以我想先以温香玉試行治療一番。”

    天涯樵子道:“這話也很有道理,急不如快,咱們立即開始行動。”

    此時的天忌老人與巫山無慾叟二人,都已進入半昏迷狀態,尤其是天忌老人,更是出氣多,進氣少了,看情形,已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

    武揚手持温香玉,蹲在兩個已不成人形的老人身邊,回想前情,禁不住熱淚盈眶,臉上的肌肉也本能地發生一陣抽筋。

    坐在天忌老人身旁的唐羽儀温聲道:“孩子,別難過了!還是先試行治病要緊。”

    武揚強忍心中酸楚,咽聲道:“是!姥姥……揚兒立即開始可是,他面對着那半昏迷狀態的老人,竟不知該如何着手才好。

    天涯樵子一旁提醒他道:“試行將温香玉納入他口中,怎麼樣?”

    武揚猶豫着道:“吳老,您還記得前回跟冷掌門人中毒時的經過麼?”

    天涯樵子方自微微一愣,冷秋華已“哦”地一聲搶先説道:“當時我一接過寶玉,便覺血奔膏肓,若非放手得快,幾乎當場昏厥,目前,羅老前輩……”

    天涯樵子恍然大悟地截口道:“對了!目前羅老兒的情況,實在禁不住那麼一下子,這事情咱們還得從長計議吧。”

    武揚蹙眉接道:“我想,請姥姥先行試試看。”

    唐羽儀道:“也好,雖然那賊子曾經給我服過解藥,但他曾明白説過,那解藥只難解除一部分毒質呀。”

    武揚將温香玉遞過道:“姥姥請先接過這寶玉試試,有沒有什麼不良的反應?”

    唐羽儀含笑接過温香玉,在手中掂了掂道:“沒什麼反應。”

    武揚神情一舒道:“請含入口中試試。”

    唐羽儀將温香玉納入口中,徐徐閉上雙目。

    半晌,才張目微笑道:“有一股暖流,自動地運行於奇經八脈,四肢百骸之間,感覺上非常舒服。”

    天涯樵子笑道:“這就對了!現在不要説話!好讓寶玉好好地發揮它的功效吧。”

    唐羽儀雙目再度合上,所有旁觀人的視線,一齊集中注視她的臉上,每一個人連呼吸都摒住。

    漸漸的,唐羽儀的鼻孔中冒出一縷若有若無的淡淡藍煙。

    那藍煙由淡而濃,由濃而淡,足有頓飯功夫才算驅散盡。

    接着,唐羽儀那本來幹朽而蒼白的臉上,也呈現了一層健康的紅潤。

    旁觀眾人的心絃方自由緊繃而鬆弛,而寬心大放,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唐羽儀已張目長身而起,一面舒展着四肢,一面吐出温香玉爽朗地笑道:“這寶玉真靈,現在,我除了功夫未能恢復之外,全身的不適之感均已消除,而且,精神與體力,以及四肢的運用,都比以前強多了。”

    天涯樵子首先笑道:“恭喜大嫂,賀喜大嫂。”

    唐羽儀一面蹲下身子,準備將温香玉喂人天忌老人的口中,一面截口笑道:“慢點!待會兒一起道賀吧。”

    説着,已用左手撥開天忌老人嘴唇,右手中的温香玉已準備送入。

    武揚輕喝一聲道:“姥姥且慢!”

    唐羽儀回首訝問道:“孩子,還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武揚道:“姥姥,為慎重計,還是請您先將温香玉放在羅爺爺的掌心試一下的好!”

    唐羽儀慈樣地一笑道:“對!孩子,看來你比姥姥細心多了……”

    説着,已如言將温香玉放入天忌老人的右手掌心中,但她自己的手指卻同時還在繼續捏着,以備天忌老人有甚不良反應時,立即將寶玉拿開。

    在十餘道目光的凝神注視下,天忌老人昏迷如故,不過也沒什麼不良的反應。

    唐羽儀回頭向武揚問道:“怎麼樣?孩子!”

    武揚神色肅穆地道:“試試看!”

    唐羽儀口中喃喃低語,雙手不斷地顫抖着,顯見她內心是非常激動,但她終於將温香玉送入天忌老人的口中了。

    片刻之間,當唐羽儀含入温香玉時的那種寂靜而緊張的氣氛,再度瀰漫於這石洞中,每一個人都是一瞬也不瞬地,屏息注視着天忌老人的動靜。

    説來也難怪,這老人所中毒質能否被祛除,影響實在太大了。

    因為這一代天驕卻又遭遇不幸的老人,不但是這些人中的老伴、老友和慈祥的長者,同時,更一身繫着整個武林正邪力量的消長。

    試想:如果他就此與世長辭,則駱陽鍾這一股惡勢力,固然在天道好還的原則下,決不致讓他長久猖狂,但撲滅起來,卻是費勁多啦。

    天忌老人一直靜靜地沒有任何反應。

    唐羽儀忍不住向武揚投去困惑的一瞥。

    其實,武揚的心中何嘗不是正在七上八下的想不出所以然來,匆促中只好漫應道:“姥姥,可能是因羅爺爺所中的毒太深,而時間又太久,以致寶玉的功效發揮得慢一點。”

    唐羽儀輕輕一嘆道:“但願如此。”

    期待中的時間,在感覺上是特別慢的,好容易捱過了將近頓飯功夫,天忌老人的身軀忽然輕輕地一震。

    天忌老人的這輕微一震,卻在所有注視着他的人心中,引起了劇烈的一震,更加屏息凝神地注視着老人的變化。

    接着,老人的鼻孔中,冒出了淡淡的氣體,不過,那不是藍色而是黑色。

    此時,旁觀羣豪已知道温香玉已經發揮了解毒排毒的特殊功效,那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唐羽儀竟情不自禁的脱口説道:“謝天謝地,總算有希望了……”

    天忌老人鼻孔中所冒的黑色氣體,一如方才唐羽儀身上所排出的藍色氣體,由淡轉濃,再由濃而轉淡……不過,其過程遠較唐羽儀所經過的為長而已。

    當那些黑色氣體完全排出之後,天忌老人徐徐張開了雙目,那失神的目光慢慢的一掃,發出一聲微弱的驚“咦”。

    唐羽儀忍不住顫聲道:“老頭子,還認得我麼?”

    天忌老人向唐羽儀注視少頃,説出了輕微的四個字:“你是羽儀……”

    唐羽儀禁不住熱淚盈眶,語無倫次地道:“是的……我是羽儀……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天涯樵子截口笑道:“大嫂,不為兄久病乍愈,不宜多説話,咱們該讓他好好靜養才是。”

    唐羽儀道:“是的,不過,我還要問他一句話,只問一句就行了。”

    天涯樵子苦笑道:“好,你問吧!”

    唐羽儀伸出乾枯的手掌,輕輕撫摩天忌老人的面頰,温聲問道:“老頭子,現在沒有什麼不舒服了是麼?”

    天忌老人有氣無力地答道:“沒什麼不舒服,只是……周身沒有一點力氣,肚子餓得很……”

    説着,已徐徐閉上了雙目。

    唐羽儀無限愛憐地道:“多少日子沒進飲食了,怎會有氣力,又怎會不餓!”

    天涯樵子接道:“目前,咱們這兒只有乾糧,可不能給他吃。”

    扭頭目注司徒傑道:“小子,你跑得快,趕快去附近的漁村中弄點稀飯來吧!”

    司徒傑笑道:“小子遵命。”

    説着,轉身即待離去。

    冷秋華連忙喚道:“小弟請慢走一步。”

    司徒傑卻步回身道:“冷姐姐有何吩咐?”

    冷秋華道:“這兒去南部城中不過十來里路,以你的腳程,不需半個時辰,即可來回,三位老人家病後都需要補一補,你不妨順便帶點補藥回來。”

    唐光宗道:“對!這的確很需要。”

    武揚接道:“我看還是請三弟陪同四弟騎寶馬去,不但比較安全,也更快速一點。”

    司徒傑道:“二哥,我不騎寶馬,我要跟它賽賽腳程。”

    武揚笑道:“你不騎它去也可以,但是兩匹寶馬目前不願意分開,必須帶着一起走,騎不騎由你去決定。”

    司徒傑也笑道:“我‘決定’跟它比腳程……”

    這當口,冷秋華已用眉筆在手絹上寫下了幾味補藥的名稱,並吩咐李蘭芬於行囊中取銀兩。

    呂大年由冷秋華手中接過手絹笑道:,“冷掌門人,銀子我身上還夠用,不必費事了。”

    伸手拉着司徒傑的手臂道:“師弟,咱們走!”

    大步走向石洞外,並扭頭向武揚道:“二哥,半個時辰之內,一定回來。”

    武揚揚聲道:“沿途可要多加小心!”

    洞外傳來了呂大年的清朗語聲道:“小弟理會得……”

    這時,武揚已於天忌老人口中將温香玉取出,納入巫山無慾叟的口中。

    比較起來,巫山無慾叟所中的毒,要輕於天忌老人,所以療治過程也比較短。

    而且,因為有了治療天忌老人的經驗,旁觀羣豪的心情,也顯得輕鬆多了。

    當巫山無慾叟鼻孔中所冒出的黑色氣體由濃轉淡時,武揚苦笑着道:“想起來我真糊塗得可恨。”

    唐羽儀笑問道:“什麼事?孩子。”

    武揚尷尬地一笑道:“姥姥,如果揚兒早點想到以温香玉試試,三位老人不但已痊癒,也省得多跑這麼多的冤枉路呀!”

    唐羽儀笑着安慰他道:“現在也不算晚,孩子,你不必自責了,在那種六神無主的情況之下,任何人也難免糊塗的,是麼?”

    冷秋華也笑道:“其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武少俠,要不是你當時那麼‘糊塗’一下,又怎能救出何夫人、羅大嫂,還結識那麼些嬌媚如花的皇娘、公主們哩!”

    這時,巫山無慾叟身上的毒質已完全排出,人也清醒過來,張目環掃之下,首先發出一聲驚“咦”聲,而且,不待羣豪發問,他竟向武揚微微一笑道:“嗨!小子,來得好,咱們殺兩盤……”

    原來這位玩世不恭的老人,以往與武揚一見面就鬧個沒完,一手棋,雖然蹩腳得無以復加,卻是非常着迷,此刻剛由死神手中掙脱性命出來,一開口就要殺兩盤,此情此景,不由使旁邊羣豪發出輕鬆的微笑。

    巫山無慾叟話沒説完,人已挺身欲起,可是,他也僅僅是身子動了一下,卻力不從心,不由喟然長嘆道:“這下子可真完了。”

    天涯樵子低聲道:“古兄劇毒方除,別胡思亂想,先行好好休息一下。”

    巫山無慾叟道:“丹碧山莊中暗施毒手的狗雜種,查出來了沒有?”

    天涯樵子道:“查出來了,就是羅老兒的叛徒駱陽鍾。”

    巫山無慾叟恨聲道:“好一個禽獸不如的狗東西!”

    話鋒微頓,目注武揚道:“小子,那狗東西宰了沒有?”

    武揚神色一黯道:“還沒有。”

    巫山無慾叟道:“記着!小子,到那一天,你必須讓我老古在那狗東西身上扎他幾刀!”

    武揚點點頭道:“好的。”

    巫山無慾叟道:“最近情況如何?説給我聽聽。”

    武揚苦笑着道:“老兒,先休息一會兒吧,此事説來話長,以後再慢慢談。”

    武揚與巫山無慾叟二人,一向就是沒大沒小的胡鬧,所以縱然是在目前這種非常時期的狀態下,仍然改不了那“小子”和“老兒”的稱呼。

    天涯樵子也接着笑道:“古老,這小子説得對,身體要緊,還是先養養精神吧。”

    巫山無慾叟怒聲道:“還養個屁的精神,我古老兒莫名其妙地死裏逃生,一身功力盡廢,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敵情又不明,你想我能靜得下心來!”

    一扭頭,才看到旁邊的天忌老人,不由一怔道:“這是羅老兒?”

    天涯樵子方自苦笑一聲,唐羽儀卻幽幽地一嘆道:“是的,古老,這正是不為。”

    巫山無慾叟喟然一嘆道:“蓋世奇才,只因收徒不慎竟落得如此下場!唉!瞧他這模樣,我也不用再照鏡子啦。”

    微微一頓,忽有所憶地“咦”了一聲接道:“大嫂,你又是由哪兒冒出來的?”

    這老兒的精神,倒是越來越旺盛了,不但話聲愈來愈響亮,居然一挺身坐了起來。”

    這情形,自然是一種好現象,旁觀羣眾,不由都為之心中竊喜,天涯樵子禁不住笑道:

    “古兄,你的功力未必已喪失吧,運氣試試看?”

    巫山無慾叟道:“我早就試過了,莫辦嗨!大嫂,你怎麼不説話?”

    唐羽儀輕輕一嘆道:“此事説來話長。”

    巫山無慾叟道:“不管多長,我都不厭煩。”

    天忌老人也張目注視她道:“是的,羽儀,我也急於想知道哩。”

    畢竟這兩位老人都是夙根深厚的人,儘管一身功力消失,並已作踐得不成人形,但一經排除毒質,略事休息之後,精神立即旺盛多了。

    唐羽儀慰然一笑,目注武揚道:“揚兒,還是由你説吧!”

    武揚點點頭道:“好的……”

    接着,武揚將丹碧山莊慘案發生之後,一直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種種一切,不厭其詳地説了出來。

    兩位老人靜靜地聽着,雖然那乾枯得不成人形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由他們兩人那劇烈起伏着的胸部去忖測,其心中的激動,是可想而知的。

    當這一段經過説完時,呂大年、司徒傑二人已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

    天忌老人目注呂大年、司徒傑二人道:“這兩個娃兒,就是帥大俠的高足麼?”

    武揚恭聲答道:“是的。”

    呂大年放下手上的一隻大銅壺,與司徒傑向兩位老人大禮參拜道:“大年拜見羅爺爺和古老前輩。”

    “傑兒拜見羅爺爺與古老前輩。”

    天忌老人微顯激動地道:“羅爺爺生受你們的人!孩子們,快起來!”

    兩個年青人卻一板一眼地磕了四個頭才站起來,肅立一旁。

    天忌老人道:“孩子們,令師可好?”

    呂大年恭聲答道:“託羅爺爺的洪福,家師很硬朗。”

    巫山無慾叟向武揚瞪了一眼道:“小子,你看人家多規矩!”

    武揚笑道:“你老兒打聽打聽一下看,我武揚在哪一位長者面前不是規規矩矩的。”

    巫山無慾叟嗔目道:“那你為何偏偏對我這樣?”

    武揚以牙還牙道:“誰教你老兒為上不尊!”

    巫山無慾叟搖搖頭道:“武浩然説得對,在你小子面前,我永遠只有吃癟的份兒,如今,我老古是更不行啦!”

    這幾句話,勾起了武揚對家門那血海深仇的創痛,和乃祖生前的音容笑貌,不禁神色一黯地默然垂首。

    天忌老人輕輕一嘆道:“‘天忌’、‘天嫉’,真是天嫉斯人,才使我落得如今這種下場。”

    頓住話鋒,目光在幾位年輕人身上一掃,精神略為一振地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五百年!古老兒,今後的江湖,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你我已是行將就木之身,我想,你那幾手玩藝兒,也不必再敝帚自珍,就看咱們還有一口氣在,儘快的傳給他們吧!”

    巫山無慾叟苦笑答道:“不傳給他們,難道我還帶到棺材裏面去!”

    呂大年恭聲接道:“羅爺爺,古老前輩,兩位老人家該吃點東西了,趁着稀飯還沒涼,就先喝點兒吧!”

    説着,已將銅壺打開,並由另一個包裹中取出碗筷和幾樣精緻的小菜。

    巫山無慾叟首先笑道:“你這娃兒這一嚷,我肚子裏立刻起鬨了哩!”

    兩位老人家各自喝了兩小碗稀飯之後,精神更見旺盛了。

    接着,大夥兒商量着今後行止的問題。

    因為自兩位老人家劇毒驅除之後,不久之前,所決定立刻起程前往何夫人處會合的決議,不能不重行修正一番了。

    經過一會工夫的研討,決定暫時不動,於附近找一個比較安全一點的地方住下來,由武揚、呂大年二人乘夜間以寶馬將何夫人與解笑雅一齊接來,大夥兒住在一起,一面養精蓄鋭,一面由天忌老人、巫山無慾叟、天涯樵子、止水劍客等四位老人聯合具名,發出武林帖,傳檄各門正派,於三個月之後齊集南部縣境,對百鳳幫共伸撻伐。

    辦法是決定了,可是那適當的安全住所卻是不容易解決的一個問題。

    因為事情很明顯,駱陽鍾那廝,決不會容許他們從容地部署,而這些人目標又大,事實上又無法隱秘行蹤,如果那所謂安全地點的安全程度不夠,那後果是很嚴重的。

    當大夥兒沉思當中,呂大年忽然“哦”了一聲道:“剛才我曾經發現一個所在,不知可不可以?”

    武揚首先問道:“是一個什麼所在?”

    呂大年道:“就在南部城北五里,距這兒也約五里處,有一處廢棄的石砌城堡……”

    巫山無慾叟截口問道:“娃兒,進去看過沒有?”

    呂大年道:“太晚,因急於趕路,沒有進去看過。”

    天忌老人接道:“如果是石砌的城堡,稍加整頓,防守該沒問題。”

    唐光宗接道:“姑丈,由侄兒去瞧瞧如何?”

    天忌老人點點頭道:“可以,不過,多幾個人的觀察,比較正確一點,所以最好請吳兄也辛苦一趟吧。”

    天涯樵子笑道:“我是義不容辭。”

    扭頭向呂大年道:“娃兒,帶路吧!”

    天涯樵子、唐光宗、呂大年等三人走後,冷秋華一面整治司徒傑口袋中掏出來的補藥,一面含笑問道:“小弟,跟寶馬比賽腳程的結果怎樣?”

    司徒傑笑道:“冷姐姐猜猜看!”

    冷秋華微笑注目道:“瞧像這神情,敢情你的腳程還勝過了寶馬?”

    司徒傑神采飛揚地道:“不錯,不過,那是短距離,如果時間一久,那就難説了。”

    武揚微笑着接過:“你總算還有自知之明。”

    司徒傑笑道:二哥,就算我完全勝過了寶馬,也算不上什麼光彩的事,你又何必護着一頭畜生呢?”

    武揚意味深長地説道:“四弟,你別瞧不起畜生,這世間,多多少少圓顱方趾的人,不如音生的可多着哩!”

    巫山無慾叟笑道:“小子,別談大道理了!”

    武揚側目笑道:“你老兒又想殺兩盤?”

    巫山無慾叟笑道:“你小子不愧是我的剋星,連我心中想些什麼,竟也一猜就中。”

    武揚漫應道:“算啦,你那幾手蹩腳棋,還是藏點拙的好!”

    巫山無慾叟細眼一張道:“臭小子,你敢瞧不起人!”

    冷秋華忍不住“噗嗤”一聲嬌笑,將磨好的蔘湯分送二老面前,恭聲道:“兩位老人家請先喝點蔘湯。”

    天忌老人接過蔘湯,卻目注巫山無慾叟笑道:“這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

    誰料巫山無慾叟對天忌老人的話竟聽若未聞,手持蔘湯,卻因注冷秋華,輕輕一嘆道:

    “直到現在,我才發覺當年不討老婆是一宗大錯而特錯的事。”

    扭頭向天忌老人擠了擠眼睛,接道:“比你老兒當年錯收了徒弟還要錯得厲害。”

    天忌老人笑道:“是不是返老還童……”

    猛然想起冷秋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下面的話實在不便説出,只好話到唇邊又咽了下去。

    巫山無慾叟卻一本正經地細眼一翻道:“你老兒別以小人之心度人!”

    天忌老人微笑如故地漫應道:“那你老兄方才的話是”

    巫山無慾叟輕輕一嘆道:“方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當年討了老婆,如今至少也有個把兒媳婦或女兒,像這位冷姑娘一樣在跟前孝順着。”

    這的確是正經話,天忌老人未便再打諢了。

    冷秋華卻嫣然一笑道:“老人家,有在晚伺候着您,也是一樣呀!”

    巫山無慾叟茫然地道:“是麼……”

    敢情這位玩世不恭,平常不知憂愁為何物的老人,真正地傷感了。

    “是麼”兩個字出口之後,才若有所悟地苦笑接道:“不錯,説來我跟令祖冷老兒也是摯友,而且,你這番辛苦也不會白費的。”

    微頓話鋒,含有深意的目光在武揚和冷秋華二人臉上一掃,微笑着接道:“至少我會為你找一位乘龍……”

    冷秋華俏臉一紅,垂首向着同時低下頭去的武揚投過偷偷的一瞥後,低聲截口道:“兩位老人家好好休息一下,在晚去替換百里師兄去。”

    説着,已向洞外疾步走去。

    天忌老人喝下蔘湯,微微一笑道:“女娃兒家,畢竟麪皮太嫩。”

    唐羽儀白了他一眼道:“誰像你們男人家那麼老面皮!”

    巫山無慾叟目注武揚道:“小子,説句正經話,怎麼樣?”

    武揚心中明知他要説的是關於冷秋華的事,但卻故裝迷糊地笑道:“你老兒也會説正經話!”

    巫山無慾叟啞然失笑道:“看來我這老不正經永遠辦不了正經事。”

    側臉向唐羽儀笑道:“大嫂,這事情我看還是由你出面比較好。”

    唐羽儀點點頭,向着武揚慈祥地一笑道:“揚兒,你對冷姑娘的觀感如何?”

    武揚俊臉一紅道:“冷掌門人是一位好姑娘。”

    巫山無慾叟笑道:“真是廢話,誰歹知道冷姑娘是一位好姑娘。”

    武揚笑叱道:“誰叫你老兒多嘴!”

    巫山無慾叟擠眉弄眼地笑道:“好啊!你小子真夠意思,媳婦還沒進房,就先將媒人扔出牆外去了呀!”

    唐羽儀正容道:“揚兒,由姥姥做主,將冷姑娘配給你,怎麼樣?”

    武揚訥訥地道:“揚兒恐怕配不上她。”

    唐羽儀笑道:“孩子,過份的謙虛,有時候並不能予人好感,明白麼?”

    武揚訕訕一笑道:“而且,而且……”

    唐羽儀微笑着接道:“怕冷姑娘不同意,是麼?你放心!這個由姥姥負完全責任。”

    武揚訥訥地道:“姥姥,揚兒的意思是……是魔宮中還……還有……”

    唐羽儀啞然失笑地道:“哦!姥姥明白了,你是説你心中還有一位正在魔宮中的何慧卿姑娘?”

    巫山無慾叟接口笑道:“好小子,胃口真不小呀!”

    武揚瞪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老兒不服氣。”

    巫山無慾叟長嘆一聲道:“不服氣也沒有用,誰教我生來就是一個醜八怪哩!”

    唐羽儀白了巫山無慾叟一眼道:“古老兒,你要再來打岔,我老婆子可要罵你啦。”

    巫山無慾叟笑道:“那不要緊,古然之天生的踐骨頭,一天沒有人罵,就難過得要命……”

    唐羽儀卻正容向武揚道:“孩子,這也不成問題,男人家多一兩房妻室,算不了什麼,至於何姑娘方面,既然準備將何夫人接過來,這媒人也包在姥姥身上就是。”

    百里良適時走了過來,接口笑道:“唐老人家在給誰做媒?”

    唐羽儀含笑答道:“百里大俠來得正好,我老婆子正準備代揚兒向令師妹求婚哩!”

    百里良臉色為之喜道:“唐老人家,這是華山派的無上光榮,晚輩這個做師兄的,絕對舉雙手贊成。”

    唐羽儀笑道:“那我老婆子先行謝過了!”

    頓住話鋒目注武揚道:“揚兒,該沒話説了吧!”

    武揚正容答道:“姥姥,揚兒決不矯情,能娶妻如冷姑娘者,人生復有何憾!可是……”

    唐羽儀含笑截口問道:“既然你自己很滿意,那還有什麼‘可是’的?”

    武揚侃侃地接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目前,揚兒血海深仇未雪,武林正義未伸,所以我想這些暫且留待恩仇了了之後再談。”

    巫山無慾叟微微點首道:“這意見我倒是贊成……”

    武揚笑道:“你老兒總算也説出了一句人話!”

    巫山無慾叟話鋒一轉道:“不過,目前先行説妥也不為過呀!”

    武揚方自瞪了他一眼,天忌老人微笑接道:“你們雙方説的都有理,依我之見,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至於一切手續,且等大局平定之後再辦。”

    天忌老人這一出頭,武揚不好意思再説什麼了,只好恭聲答道:“是!揚兒遵命!”

    這時,甘蘭芬走了過來向武揚道:“武少俠,那兩個什麼公主要喝水。”

    百里良搶先低喝道:“這些小事也來嚕嗦,你不會給她們喝!”

    甘蘭芬嘟着嘴道:“誰高興侍候她們!”

    唐羽儀目注沉思中的武揚道:“揚兒,解開她們的穴道怎麼樣?”

    武揚道:“那兩個女的,一身‘九陰罡煞’很有幾分火候,被制的穴道可不能隨便解開……”

    巫山無慾叟道:“先廢去她們的功力不就得了!”

    武揚笑道:“你老兒很聰明,可是,這是人質,如果現在就廢了她們的武功,將來如何能交換出何姑娘!”

    天忌老人接道:“孩子,你可以先點住她們的‘氣海’穴,左下方半寸的‘雲中’穴,這樣可以使她們暫時消失功力,而將來交換人質時依然可以無損秋毫。”

    武揚目中異彩一閃,恭聲應“是”地走了過去。

    巫山無慾叟道:“你老兒這點穴手法,大概也算獨門吧?”

    天忌老人道:“不錯,至少到目前為止,還只有咱們幾個人知道這手法。”

    這老人喝過稀飯和蔘湯之後,精神更見旺盛了,頓了頓話鋒,微笑着接道:“雖然點‘氣海’穴也同樣的能使人消失功力,可是那用勁的分寸卻極難拿準,用力不足,不發生效力,用力過了,能使功力受損,甚至於永遠沒法恢復,只有我方才所説的辦法。不但解除之後,對功力秋毫無損,而且一經施為後,就形同常人。”

    巫山無慾叟笑道:“這倒是聞所未聞的,怪不得那臭小子色然而喜,也怪不得天老爺要嫉妒你!”

    這時,天涯樵子、唐光宗、呂大年等三人已魚貫地走了進來。

    巫山無慾叟首先發話道:“那地方怎麼樣?”

    天涯樵子道:“很好……”

    巫山無慾叟截口問道:“怎樣好法呢?”

    天涯樵子笑道:“世間竟有你這種性急的人!”

    巫山無慾叟道:“你老兒今天才知道,快點説吧!”

    天涯樵子苦笑道:“那地方有此間的優點,而沒有此間的缺點。”

    巫山無慾叟道:“我又不知道這兒是什麼模樣,你老兒這話説了還是等於沒説!”

    天涯樵子反唇相譏道:“老兒,我可不是説給你一個聽的,你要想快點知道詳情最好別打岔。”

    武揚笑接道:“吳老,別抬槓了,還是請説正經的吧!”

    原來武揚已遵照天忌老人的吩咐,暫時廢去了那三公主和六公主的武功,解開被制住的穴道,讓她們自由活動了。

    天涯樵子接道:“那地方一如此地,易守難攻,嚴格説來,比這兒更安全可靠,而不致遭遇火攻之慮,唯一的缺點,是還要稍加整修。”

    天忌老人道:“既然是廢堡,那整修的工作,自然是免不了的。”

    武揚注目問道:“吳老,照您的估計,需要多大工夫才能整修好?”

    天涯樵子道:“以咱們現有的人力,一天的工夫也可以將就使用了。”

    天忌老人道:“那麼咱們就決定搬過去吧!”

    ……

    當天午後,大夥搬入了那廢棄的城堡中。

    那城堡十分寬敞,足可容納百十人而有餘。大夥兒整修的整修,採辦應用物品和食物的也在同時分頭進行着,經過半天的忙碌,已算是差強人意了。

    當天夜晚,武揚與呂大年二人,又分乘二匹寶馬,匆匆踏上征途。一直到第二天未申之交,才將何夫人駝雙城和解笑雅二人接了回來。

    此行,沿途雖然也曾遇到百鳳幫的阻撓,但那力量卻是薄弱得很,以武揚和呂大年的功力,再加上寶馬的神速,舉手投足之間,就將那些企圖攔截的魔幫爪牙們解決掉了。

    所以,大致説來,此行可説是非常順利。

    半個月後,一個驚人的消息鬨動了整個江湖,那就是久已銷聲匿跡,也等於是早已失蹤的武林偶像,一代天驕的天忌老人羅不為又重出江湖了。

    不但又重出江湖,並且還與巫山無慾叟古然之,天涯樵子吳伯泉,華山派的止水劍客胡思森等四個人,聯名發出武林帖,對新近崛起武林的百鳳幫同伸撻伐。

    當然,這是一件莫大的新聞!儘管目前江湖上還有很多人對百鳳幫這一組織不甚明瞭,更不知道百鳳幫暗中茶毒武林的事蹟,但既經作為武林偶像的天忌老人發出武林帖,對其加以聲討,則此一新興組織之好壞,已是不言喻的了。

    何況這聯名發出武林帖的四位老人身份和地位,也的確駭人聽聞,撇開為首的天忌老人不説,其餘三老,每一位都是名震江湖的前輩人物。

    似此情形,怎不教所有武林人士奔走相告,競相傳播哩!

    所以,這消息一經傳播,儘管距離集會的時間還有兩個半月之久,但是黑白兩道中一些愛好熱鬧的人們,已紛紛不約而同地赴川北集中。

    同時,那些接到武林帖的名門正派,如少林、武當、華山……以及丐幫、太極門等,也都挑選派中精鋭,向川北進行。

    自不久之前,丹碧山莊慘案發生過後,呈現着外弛內張密雲不雨的江湖,顯然已告終止,一場腥風血雨的浩劫,業已呼之欲出了。

    這是正派羣豪在南部縣城郊,那廢棄的城堡中從事襪馬厲兵一個月以後的一個黃昏,在那克難改造的會議室中,由天忌老人主持過一次秘密會議之後,兩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悄然走出城堡,沐着落日餘暉,踏上了征途。

    這兩個人,就是改裝易容後的柯夫人駱雙城和俠魂武揚。

    他們此行的任務和目的地,因系高度秘密,除了他們本人之外,只有城堡中幾位地位較尊的老人心中清楚,其餘的人,甚至連駱雙城和武揚二人是何時離開城堡的,也弄不明白。

    駱雙城和武揚二人,負手徐行,一如瀏覽過黃昏景色的騷人墨客似的,而且,兩人所走的更是通往南部縣城的小徑。

    走在前面的武揚,低聲笑道:“説來也真是滑稽,何伯母,到目前為止,咱們只知道止水前輩隱於魔宮之中,卻沒一個人知道他是以什麼身份在掩護自己。”

    駱雙城沉思着道:“揚兒,你應該忖想得一點眉目來。”

    有了口頭上的女婿身份之後,駱雙城對武揚的稱呼也形親切了。

    武揚訕訕地一笑道:“揚兒愚笨……”

    駱雙城截口笑道:“你並不笨,只是不肯多用腦子罷了。”

    略為一頓,微笑着接道:“你想想看,由以往的事實,和目前由胡老提供的情報來説,如果胡老在魔宮中是地位低微的人,能夠辦到麼?”

    武揚點點頭道:“對!由這一點去推測,止水前輩在魔宮中的職務,至少也該是護法之類的高職位了。”

    駱雙城道:“待會當有所發現,目前咱們大可不必去瞎猜。”

    武揚蹙眉接道:“只是有一點,揚兒想不通。”

    駱雙城漫應道:“是哪一點?”

    武揚道:“伯母,請想想看,魔幫中的高級人員,都是大有一歷的人物,止水前輩自然不致以真實身份投入魔幫,但如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陌生者投效,又決不可能獲得高位,這一點,如何解釋呢?”

    駱雙城笑了笑道:“揚兒,你不妨替胡老設身處地想想看。”

    武揚沉思着道:“那除非以高絕的武功獲得重用。”

    駱雙城搖搖頭道:“這辦法固然簡捷,但卻易使人戒備而不敢重用,自然也就失去投效過去的意義了。”

    武揚赧然一笑,低首沉吟少頃之後,才“哦”了一聲道:“對!這辦法不錯!”

    駱雙城笑問道:“説出來聽聽?”

    武揚道:“如果仍然不理想,您不可能取笑。”

    駱雙城笑道:“我不取笑就是。”

    武揚低聲説了四個字:“李代桃僵。”

    駱雙城點點頭道:“這辦法不錯,可是怎麼一個‘代’法呢?”

    武揚道:“找一個熟知其個性,而身材又相似的黑道巨擘,將他宰了,然後……”

    駱雙城含笑截口道:“對!可見你並不笨,而且我敢斷定那位胡老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是用的這一個辦法。”

    武揚沉思着道:“伯母,今天,止水前輩所暗中提供的,駱陽鍾所邀請的那幫手姓名,都是陌生得很,方才在會議中揚兒不便發問,現在,您可以説説麼?”

    原來是止水劍客胡思森又暗中遞過來這麼一個秘密消息,既然這消息能使正派羣豪召開秘密會議來籌商對策,那麼駱陽鍾所邀請的幫手,也必然是大有來頭的黑道巨擘的了。

    其實,這也是必然的結果!試想:正派羣雄既然已在襪馬厲兵,糾集同道,共張撻伐,他駱陽鍾會傻到坐以待斃嗎?

    駱雙城笑着道:“揚兒,‘天忌老人’、‘天涯樵子’、‘巫山無慾叟’等這些人的名號,是不是很響亮?”

    武揚有點茫然地道:“是的!”

    駱雙城道:“可是,如果有人要問羅不為,或者是古然之是誰的話,江湖上準有很多人不知道,你相信麼?”

    武揚心中一動,笑道:“伯母説話,總愛繞一個大圈子。”

    駱雙城微笑地道:“這叫做誘導法,現在,你明白了麼?”

    武揚點點頭道:“揚兒明白了!”

    駱雙城接着道:“胡老方才所秘密提供的名單,你都很陌生,但如果説出他們的綽號之後,你就會有久仰大名的感覺了。”

    武揚有點懇切的語氣道:“伯母,別吊胃口了,好麼?”

    駱雙城笑道:“瞧你這副德性!”

    頓了頓話鋒正容接道:“好!現在,先説咱們目前要去對付的這兩個: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漠雙兇’!”

    武揚神情一震,旋即訝問道:“伯母,那軒轅巧兒,不是女人的名字麼?”

    駱雙城笑道:“難道女人就不能列入兇人之中?”

    這時,夜幕已低垂,兩人也已走近城門口了。

    駱雙城話鋒一轉道:“記好,由此刻起,你是易陽,我是馬城,可別再什麼……”

    前面已有行人走來,駱雙城只好一笑住口。

    南部縣城雖然是一個偏僻的小城市,但因近日聞風趕來的江湖人物日益增多,因之,也無形中顯得熱鬧起來。

    尤其是一些賣吃食的茶樓酒館和客棧,更是生意興隆,家家客滿。

    説起客棧來,也真可憐,一共才三家,而且,談設備,三家客棧之中,僅有一家名為“福記老棧”的還過得去。

    武揚和駱雙城二人進城之後,徑自拐向臨江的西大街,似乎胸有成竹地走到福記老棧前,舉步跨了進去。福記老棧,是一幢兩進的巨宅,第一進中樓上是客房,樓下則為食堂。

    此時,華燈初上,正是顧客們進餐之際,笑語喧譁之聲,遠達棧外。

    武揚右腳剛剛進門,一個五短身材,身着竹布長衫的老者,竟後來先人,匆匆由兩人身邊擠了過去,在雙方擦身而過的瞬間,輕靈而巧妙地向武揚手中塞了一個紙團。

    由身材上判斷,武揚已斷定此人十成十就是止水劍客胡思森。

    因此他立即暗中弄開了紙團,並故裝作抹去眼角污垢假裝的抬手匆匆一瞥,那紙團上只有寥寥的幾個字:第二進樓上四號五號。

    店小二已迎上來,哈腰笑道:“兩位爺是喝酒,還是吃飯?”

    武揚笑了笑道:“酒飯都要,不過,那是以後的事。”

    小二訝問道:“爺,你先要些什麼?”

    武揚道:“先走下房間。”

    小二歉然地笑道:“爺請原諒,小店早就客滿了。”

    武揚冷然地道:“我只要第二進樓上四號和五號房間,你去叫他讓一讓!”

    小二滿臉驚惶神色的自語道:“怎麼,那兩個房間老是……唉!”

    武揚沉聲道:“怎麼説?”

    小二方自控手苦笑間,一身肥肉的賬房已聞聲走了過來,向着武揚滿臉堆笑地道:“客官有所不知,那兩個房間,本來住的也是兩位江湖朋友,可是,今天午間,卻被新來的兩位客官硬行逼走,還幾乎鬧出人命來……”

    武揚“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輕鬆地一笑,接道:“這真是再好不過了,逼人者人恆逼之,快去通知他們,立刻讓!”

    南部縣城的武林人物既然一天多似一天,自然,鬥毆的新聞也一天天增多,這位肥賬房心知又碰上武林人物來藉機鬧事了,當下只急得他連連搓手,哈着腰,尷尬地諂笑道:

    “爺!請您高抬貴手吧,換一家……那……那兩個客官可……可……”

    “可”了半天,卻沒“可”出一個所以然來。

    武揚峻問道:“‘可’怎麼樣?”

    肥賬房目光向中週一掃,壓低嗓音道:“可兇得很。”

    武揚震聲朗笑道:“我就是專治兇人的元始天尊,對越兇惡的人越有興趣,去!快去通知他們,叫他們乖乖地夾尾巴滾蛋,否則哼!”

    武揚這幾句話,是故意貫注內家真力説出的,聲如宏鍾,震得滿堂的食客耳中“嗡嗡”

    作響。

    那肥賬房和店小二固然嚇得面無人色,掩耳後退不迭,就是那些正在停筷靜觀鬧劇的武林人物,也不由地為之臉色大變。

    不知是誰冒出一句輕微的自語:“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有熱鬧可瞧啦……”

    這低語之聲未畢,一個冷若寒冰的語聲,突然自第二進的入口處傳來:“好精純的內家功力,小子你且先滾一個給老夫瞧瞧!”第二十二章苦守待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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