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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公孫翠張口無言,公孫勇冷冷接着道:“你在這兒,我去看看爹!”

    公孫勇走後,蘇天民鼓起勇氣向公孫翠問道:“請問令尊”

    公孫翠彷彿已經猜到蘇天民問的是什麼,苦笑一聲,攔着説道:“想知道我爹究竟什麼地方使我爺爺不高興是麼?叫你猜,你可能一輩子也猜不着。知道為什麼嗎?為的是我爹抵死不肯練武!”

    蘇天民聞言一呆,果然大出意外!

    公孫翠嘆了口氣,接着説道:“兩位伯伯,和三位叔叔,人人都有一身非凡成就,六兄弟之中,就只我爹是個弱不經風的遷書生,常年到頭,不是抱着幾部經史詩詞展是抱着一隻藥罐子!”

    蘇天民詫異道:“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情呀!人各有志,何能相強?”

    公孫翠黯然苦笑道:“但爺爺卻認為我爹這就是不孝和不肖,你能怎麼説?”

    蘇天民想了想,又道:“蘇某人還有一點不懂,以令祖那樣一副火爆脾氣,今天白老如此觸怒於他,最後怎肯就這樣放白老離去的呢?”

    公孫翠道:“不放過又能怎樣?千金市馬骨,不過是買的一份人心。就算能將這老兒當場收拾下來,叫符、金兩老以及府中那一干武士豈不寒心?”

    蘇天民趁機問道:“府中武士都是三老調教出來的麼?”

    公孫翠點點頭道:“可以這樣説。武士入府後,不論出身何門何派,均須經過三老之指點和考核,方得列等或升格。我們堂兄妹則由那些武士分別傳授,自第七級武士開始,循序而上。

    碰到爺爺高興時,便由爺爺親自秘授上三招五式!”

    蘇天民注目道:“而你們兄妹倆從未有過這種機會?”

    公孫翠眼眶微微一紅,仰起臉,沒有接腔。

    蘇天民正想換個話題,問其他方面時,公孫勇突然匆匆走進來問道:“爹呢?”

    公孫翠怔了怔道:“不是在書房裏一個人打棋譜嗎?”

    公孫勇搖搖頭道:“不在。”

    公孫翠想了一下道:“會不會去向爺爺請安還沒有回來?”

    公孫勇皺眉道:“爺爺在發那麼大的脾氣,就算去了,也該早回來啦!”

    公孫翠也皺起眉頭道:“那麼……”

    一語未了,門口忽然有人接着道:“你爹病了,老夫剛剛從他房裏來!”

    隨着話聲走進來的是一名駝背老人。這個駝背老人看上去約莫六旬出頭,穿一襲齊膝短袍,臉如圓盆,短髭蝟立,雙目精光炯炯,有若一對冬晨曉星,雖然駝着腰背,仍有常人一般高,未駝時體軀之魁碩概可想見。

    蘇天民正在猜忖着來人身份,公孫兄妹在呆得一呆之下,已然雙雙搶着迎上去躬身道:

    “白老您好!”

    “白老?這位就是三鐵衞之一的白老!”

    蘇天民既感意外,同時緩緩納罕不已,此老一怒離開天王府,怎會一下子又跑來了這裏呢?

    白老眼光一掃,指看蘇天民問道:“此子是誰?”

    公孫翠忙答道:“魔帝賢孫,蘇天民少俠,他是繼花帝掌珠夏侯芳之後,第二路來找他帝馬大帝的專基片白老又在蘇天民臉上掃了一眼,輕咦道:“那麼……”

    蘇天民心頭不禁撲通一跳。他看得出,那位符老因為太託大,以致被他蒙過了,這位白老很可能已經一眼識破他偽裝受制之秘密!

    公孫勇霍地轉過身來,問道:“白老奇怪什麼事?”

    白老話到嘴邊,忽然改口道:“沒有什麼,老夫是説,這娃兒他也是你們找符老兒幫忙攔下來的麼?”

    公孫勇點頭道:“是的。”

    蘇天民看到白老嘴角隱隱掠過一抹笑意,知道自己沒有猜錯,秘密確被這傢伙識穿了!

    白老臉色一整,接着望向兩兄妹説道:“老夫為人如何,一身玩藝兒如何?相信你們兩兄妹不會不清楚,剛才,老夫已取得你們爹爹的同意,三天後,老夫即將遠赴他方,想跟老夫走的人,請在三天內收拾停當!”

    兩兄妹一陣愕然,白老沉聲接下去道:“老夫雖然只是天王府的三鐵衞之一,但老夫自信,十年之後,老夫教出來的徒弟,保他有資格再開一座天王府!”

    兩兄妹互望一眼,同時低下頭去。

    白老沉聲再接道:“令尊當年不樂武事,無非是眼見當時一般武人均未將武功用於正途之故。如今,令尊已漸感後悔:因為,今天的令尊業已悟澈‘刑期無刑’,以及‘止戈為武’的道理,格於處境和形勢,老夫不便再多説下去,令尊也不勉強你們,他要你們不妨慎重考慮一番!”

    公孫翠頭一抬,毅然道:“不用考慮了,白老,既然我爹意思如此,翠兒跟您走就是了!”

    白老轉向公孫勇問道:“你怎麼樣?”

    公孫勇躬身答道:“公孫勇寧違爹意,落個不孝之名,也不願離開爹爹一步r白老不住點頭道:“這樣也好……”

    頭一抬,忽然瞪向蘇天民道:“你這娃兒不趁現在走,還等什麼?”

    公孫翠噢了一聲道:“對了,白老,不知道您對符老兒的閉脈手法是否熟悉,假如能化解,就麻煩白老代他除開禁制吧!”

    白老冷冷一笑道:“你們還在做夢呢?這小子如非天性厚道,就必然另有所圖,否則,哼哼,你們兄妹十個也給人家宰了!”

    公孫勇雙目大睜,公孫翠失聲道:“他是由符老兒……”

    白老嘿了一聲道:“若在往日,老夫不將那老兒喊來這裏叫他老兒羞死當場才怪!”

    公孫翠轉向蘇天民道:“你?”

    蘇天民笑了笑,走出一步,向白老躬身道:“既然瞞不過您老法眼,晚輩斗膽,索性再向前輩請教一件事。”

    白老眨着眼皮道:“什麼事?”

    蘇天民道:“不知前輩與家祖過去有無交往?”

    白老詫異道:“你娃兒忽然問及這個幹什麼?”

    蘇天民含笑説道:“請前輩先行賜答!”

    白老沉吟了一下,抬頭道:“不瞞你們幾個娃兒説,老夫今天這一身功夫,尚是近三十年所練成,在今天,老夫敢説一句,九帝之中,大概誰也不夠資格跟老夫把臂論交,但是,在三十多年前,情形恰恰相反,那時的老夫,可能連替今祖魔帝提鞋都不配!換言之,當三十多年前,令祖魔帝業已名滿天下時,老夫我,那時尚還是無名小卒一個!”

    白老説至此處,頓了一下,接着道:“這種情形之下,兩者之間當然説不上什麼交往了。”

    蘇天民臉上剛露出一片失望之色,白老已然繼續接下去説道:“不過,一個人武功高低是一回事,品德學養又是一回事,老夫對令祖那一股剛爽凜正之氣,平心而論,到今天還是佩服的。”

    蘇天民再上一步;含笑躬身道:“既然這樣説,那就請前輩看在家祖薄面上,指示晚輩一條明路,如何才能進入天王府天字第一號大牢”

    白老一怔,失聲道:“你娃兒是不是瘋刀”

    蘇天民也是一怔,抬頭道:“前輩能否再説明白點?”

    白老伸手一指公孫兄妹道:“他們兩兄妹都知道的,王府中三座天字大牢,一向歸三鐵衞掌管,一號和三號屬符金兩老兒,二號屬老夫,除牢門有兩名五級武士看守外。我們三鐵衞的住宿之地即在牢旁,一旦有事,三牢均能首尾呼應,就是老夫今天想去牢中救人都辦不到,你娃兒這點道行,在符金兩老面前能濟甚事?”

    蘇天民聽了,不禁大感失望。的確不是對方不肯幫忙,老實説,就是三座大牢牢門整天都敞在那裏,他又能怎麼樣?

    白老頓了一下,皺眉接着道:“老夫純出一番好意,你娃兒要走,最好馬上走!過了這一天,老夫帶走翠丫頭,那邊若是查究起來,很可能連翠丫頭的失蹤,都會疑在你娃兒頭上。那時候,符金兩老兒萬一奉命逼供,可就夠你娃兒生受的了。”

    公孫翠也在一旁催促道:“是的……蘇……你就快走吧!”

    蘇天民不為所動,向白老又是一躬,緩緩説道:“謝謝前輩關懷,晚輩如果怕事,要走早就走了,現在既然留了下來,正如前輩所説,為的就是‘另有所圖’。在圖謀未遂之前,晚輩暫時還不想離開!”

    白老深深-嘆道:“就跟阿勇一樣,又是一副煮不爛,滾不熟的犟脾氣!”

    白老搖着頭,跟着向公孫兄妹一招手道:“來!你們兩個且隨老夫去見見你們的爹。這位小老弟他既然如此堅持,就讓他一個人暫時留在這裏吧!”

    白老領走公孫兄妹之後,蘇天民在書房中負手徘徊,思潮一片紊亂。

    現在,他懸心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了,夏侯芳眼看着救不出,古玉蓓則連下落都沒有,仙帝方面也始終沒有聯絡上。

    以及,他離開後,北邙方面又怎樣了?

    還有,三鐵衞究竟是何出身?這樣的武功,為人也不算太壞,為什麼甘心受那公孫老魔的驅使?

    鬼帝寄重望於他,焉知到頭來,他也並沒有比夏侯芳和古玉蓓兩妮子強出多少!

    蘇天民想到急處,真希望馬上趕回北邙,將所見所聞向鬼帝報告出來,由鬼、刀、樂、劍、花諸帝另籌對策。

    可是,丟下夏侯芳不管,他又覺得有點説不過去……

    就這樣,整整一天,都在書房中消磨過去。午晚兩餐均系由昨日那名家丁送來,公孫兄妹則始終未再見到人。

    吃完晚飯,蘇天民無聊,正在燈下支頤出神之際,房門口人影一閃,公孫翠突然悄悄推門走了進來。

    蘇天民精神一振,連忙起身相迎道:“姑娘準備什麼時候上路?”

    公孫翠以指立唇,輕輕一噓,低聲道:“來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

    蘇天民注目道:“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公孫翠報以注視道:“這就得看各人的看法和想法了!在你,也許以為是個好消息;但在本姑娘,卻認為這個消息可説壞得不能再壞!”

    蘇天民茫然道:“這怎説?”

    公孫翠緩緩説道:“就是白老受你感動,決定幫你一次忙,在明天夜裏陪你去‘探牢’!”

    蘇天民一啊,高興得跳起來道:“真的?那……那真是太好了!”

    公孫翠輕輕哼了一聲道:“奉勸閣下且別歡喜得太早!白老説:他只是陪你去碰碰運氣。能不能成功,他可不敢包票!”

    蘇天民自知失態,赧然一笑,忙説道:“這個當然。”

    公孫翠靜靜接下去道:“現在,老兒要我先問你一聲:閣下到底是怕不怕死……請注意:是問怕不怕死,不是問怕不怕事!”

    蘇天民徽微一笑道:“姑娘以為在下會怕死嗎?”

    公孫翠冷冷道:“這一點可難説得很!白老説聲明在先,明天他只能量力而為,決不肯為閣下賣死。屆時如至緊要關頭,他也許會抽身一走了之,閣下能否自保,端看閣下自己的能耐;這是白老要你三思而定的主要原因!”

    蘇天民頭一點,微笑道:“就這麼説,謝謝白老,謝謝姑娘,在下在這裏一直等着就是了。”

    公孫翠暗暗一嘆,轉身出房而去,芳心中止不住思忖道:要有人如此對待我公孫翠,別説坐牢,就是地獄也早進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天黑,白老雖然依約領着公孫兄妹走進房。

    白老入房後,連連擺手道:“別忙,坐下來,出發的時間還早得很,借這個地方,咱們先痛痛快快的吃喝一頓再説!”

    不一會,家人送來一桌豐盛的酒菜,吃喝中,公孫翠關心地問道:“蘇少俠一向使用何種兵刃?”

    蘇天民正待答話,白老已然搖着頭道:“用不着,這次去目的在於救人,不是廝殺;如果廝殺,再添上十個幫手也無濟於事!”

    白老説着,忽然停杯陷入一片沉思。

    公孫翠輕聲道:“白老,您在想什麼?”

    白老抬起頭,攢眉道:“老夫在想……一號牢系符老兒負責看管,這次前去,要達到救人目的,即難免要施用一點詐術,救不出人,固然無話可説,否則,符老兒將一定難辭怠忽之責,我們三個老不死的,一向相處甚善,想想實在有點於心難安。”

    蘇天民有點緊張地問道:“假使救了人,符老將會受到何等樣處罰?”

    白老苦笑了一下道:“嚴格説來,在我們三個老不死的,處罰兩個字是談不上的,挨兩句,看看臉色,就已經足夠了。”

    蘇天民放心了,他想:如都像此老一樣,讓符金兩老也給氣離天王府豈非更佳?蘇天民心中這樣想,當然不便表示出來。

    這樣,一直喝到二更左右,白老推席而起道:“行,可以開始佈置了!”

    蘇天民微愕道:“佈置!”

    白老瞪了他一眼道:“翠丫頭何以會失蹤,你小子何以會逃跑,這種種不辦個交代,你能叫別人不起疑心麼?”

    蘇天民正想追問如何個佈置法時,白老已然伸手將公孫勇一指點倒,同時向外面喝道:

    “過來兩個人!”

    兩名家了應聲走入,白老沉聲吩咐道:“人抬去花壇陰暗處,外衣及鞋襪拿過來,然後,等老夫離開,馬上就去府中報警,記住別將話説錯!”

    兩名家丁恭諾着將小主人抬了出去,不一會送入一包衣物鞋襪,白老吩咐蘇天民換上,並向公孫翠甩頭交代道:“替他動動手,這邊妥當之後,你丫頭也好先行上路了!”

    公孫翠欲言又止,看樣子似有跟去魔府之意,而不敢明着説出來。

    接着,公孫翠取出一盤易容膏,開始為蘇天民修飾五官,白老自己也取出一副特製面具戴上。

    白老現在戴的這副面具似為獸革製造,鬚眉逼真猙獰,完全是另外一副不同的面目,蘇天民注視之下,脱口道:“這是不是仙帝馬前輩的外貌?”

    白老點點頭。答道:“是的,老夫原以扮成馬大年混去九帝羣中,不意人事變化如此,現在卻倒過來先利用它混入天王府,實非始料所及。”

    片刻之後,一切收拾停當,一老兩小,悄悄走出這座宅第。公孫翠揹着一隻小包袱,走向南城。蘇天民則跟在白老的後面,沿着后街暗巷,向東潛行,躡步摸向那座巍峨的天王魔府。

    途中,蘇天民傳音向白老問道:“天王府中,戒備一定很森嚴吧?”

    白老傳音答道:“那倒也不見得。老實説,這種地方它須要戒備誰?誰又活膩了想闖到那裏面去送死?”

    蘇天民接着道:“那麼,我們等會兒的行動步驟,要不要先確定一下?”

    白老微微一笑道:“無從確定起。這得看臨時情勢如何,才能決定下手方式,萬一不幸,碰上符金兩老兒興致好,正在牢前更房中下通宵棋,那就只有望門撤退一途!”

    蘇天民聽了,不禁一陣灰心。他知道這老兒説的都是實情,且撇開府中那些如雲武士不談,三鐵衞身手本在伯仲之間,別説這老兒已聲明瞭不肯賣命,就是肯賣命,一人又豈是兩人之敵?

    何況救人之舉,全靠行動快速,時間一久,救人?救自己恐怕都成問題!

    蘇天民正思付着,忽聽白老傳音吩咐道:“快到了,小子準備。三座大牢,排列順序系由東向西;在接近大牢之前,你小子可離七八步,緊隨老夫身後,遇上有機可乘,你小子則憑老夫手勢,或憑你小子自己的機智行事。”

    白老頓了一下,接道:“另外有一點,你小子必須牢記,就是僥倖得手後,得馬上就離開現場,天塌下來,也不必管,否則定將勞而無功。”

    説着,一列院牆在望,白老快步走過去,駕輕就熟,騰身一躍而過。蘇天民緊隨不捨,也跟着翻牆來院牆這一邊。

    院牆這邊是一片空曠的草坪,似為府中武士練武之用,再過去則為一排原牆高屋,白老傳音道:“放心登高無妨,這裏從來不放高哨,不過腳底下可得輕些!”

    蘇天民傳音回答道:“晚輩理會得!”

    一老一少縱登屋頂,腳下像是一列糧庫,黑洞洞的,不見燈光,也不聞一絲聲息。

    白老在前面越脊而行,身形沉穩飄逸,腳下如履平地,蘇天民看得暗暗歎服,他歎服的不是對方一身超絕輕功,而是對方這種身處險地的鎮定功夫!

    走着,走着,白老突然伏下身去,同時傳音道:“到了,大牢就在下面!”

    蘇天民想爬行過去時,白老忽然發出一聲輕啊道:“糟透,果然不幸而言中。”

    蘇天民吃了一驚,連忙傳音問道:“怎麼呢?”

    白老恨聲答道:“兩個老魔果然在下棋!”

    蘇天民心頭不期然為之一涼,白老忽又促聲道:“且慢,下面出現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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