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快下來!
樓下,高平的同寢室室友在大聲叫着。高平答應一聲,把最後一台示波器關掉,又打量了一下實驗室,才走出門去。
今天最後一節是實驗課,又輪到高平做值日,所以等他清理好後,整個實驗樓都空空蕩蕩了。現在已經快到五點,如果再不趕到食堂,可能今天這頓晚飯他就得捱餓。
窗簾已經拉上了,屋裏有點黑糊糊的。高平關上門,急匆匆地跑下樓。實驗室在五樓,又沒電梯,等高平跑出大門時有點氣喘吁吁。一出門,那同學便叫道:高平,你怎麼沒拿書?
高平怔了怔,才發現手上空空蕩蕩,方才跑得太急,居然忘了拿書。他道:你們等我一下,我再上去拿。
別去了,再等你一會,連飯底都吃不上,先去吃飯吧,吃完再來拿。
大學裏的食堂被學生們戲稱為飼養場,伙食差不説,幾千人的學校就只有一個小食堂,每次吃飯時都象爆發了一次革命,下課的學生如同攻打冬宮的赤衞隊員一般衝進食堂,用不了十幾分鍾就把飯菜一掃而光,去得晚些就只能吃到一點剩菜剩飯了。等高平在一片混亂中吃完飯,已經過了五點半。
現在是年底,天黑得早,五點半已是暮色蒼茫,實驗樓裏也已非常昏暗了。一個人也沒有,高平獨自向五樓走去,聽着自己的腳步聲空落落地響起,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彷彿,有什麼事會發生。
上了五樓,高平走到實驗室拿了書,正要下樓,忽然樓道里閃過一道亮光。這道亮光象是電焊發出來的,極其明亮,他被晃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是沒關什麼儀器引起爆炸麼?雖然沒有聲音,高平還是嚇了一大跳。亮光是從邊上的高能物理實驗室發出的,裏面有一台昂貴的粒子加速器。他衝到那個實驗室門前,一把推開門。門剛推開,他就聽到了一聲撕心咧肺的慘叫,這叫聲雖然竭力壓抑着,聽起來還是很響,當中還夾雜着玻璃碎裂的聲音。高平叫道:是誰?誰在裏面?説着按着了門邊的開關。
燈亮了。和高平想象中的一片狼藉不同,裏面仍然很整潔,只是地上有一些碎玻璃,看樣子是一隻打碎的玻璃杯。有個人直直地躺在地上,邊上那台粒子加速器的電源燈還亮着,仍然發出輕輕的嗡嗡聲。
這人是俯卧着趴在地上,高平走到他身邊,把他扶了起來。一看清他的臉,高平不由得驚叫起來:劉教授!
劉教授是學院裏最怪的一個怪人,他是國外出生的,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據説小時還見過愛因斯坦。畢業後回國,一直在學院任教。劉教授年輕時十分風流倜儻,但是在文革中受到不公正待遇,吃了不少苦,後來雖然摘帽平反,卻成了一個頭發亂糟糟的老頭,平時總是沉默寡言,上完課就走,也沒結過婚,至今仍是單身一個,高平怎麼都想不到他會出現在這裏。他把劉教授扶到椅子上,道:劉教授,你沒事吧?
劉教授慢慢睜開眼,眼裏突然流下了兩行淚水,喃喃地説:錯了,錯了……高平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慌得手足無措,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用手拍着劉教授的後背道:出什麼事了?
劉教授吁了一口氣,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看向高平:你是哪個班的?
我是物理系的,我叫高平,劉教授。
劉教授慢慢站起身,看了看四周,道:沒事了,謝謝你,走吧。他伸手關掉了粒子加速器的開關,便向門外走去。高平雖然滿肚子疑惑,也不敢多説什麼,只得跟着他出去。
這件事高平沒有對別人説,看樣子也沒人知道。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高平每天泡圖書館,複習功課,課餘的時候看看小説。劉教授每週給他們上兩節課。他上的是大課,足足有三個班。擠在那個階梯教室裏,看着面無表情正在講課的劉教授,高平總是定不下心來,那次劉教授説的那兩個字總是迴旋在他腦海中。
劉教授説的錯了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在做什麼實驗,發生差錯了?想到這兒,他想起看過的科幻電影裏那些科學怪人。那些科學怪人總是發明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自己不要也碰上一個吧
下課鈴突然響了起來,劉教授一下閉住了嘴,收拾東西走了出去。這是劉教授的特色,只要下課鈴一響,他必定走人,絕不多説一句。看着劉教授清瘦的背影,不知為什麼,高平突然打了個寒戰。
劉教授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