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歡終於相信,這世界上果真有“睜著眼睛説瞎話”的人,而且對方還是個男人。
什麼叫做“類似發泄的快感”?!那傢伙根本是個騙子!
“喂!在發什麼呆啊?”詩虹雨心情愉快地走了過來,毫無預警地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背。
“哇~~”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以及肌肉過度痠疼的情況之下,刁小歡瞬間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詩虹雨結結實實地被她嚇了一大跳,連忙扶住身邊的桌子以防失衡跌倒。“你幹麼啦?”
以前的她是無所謂,但現在她可不是隻有一個人,肚子裏還有個幼嫩的小生命,她得以顧及孩子的安全為第一優先。
“你才幹麼咧?!”
刁小歡的眼以極快的速度蓄滿水霧,她委屈地輕撫著被詩虹雨拍打的肩臂部位,雙眼幾乎飆出淚來。
“很痛欸!”
詩虹雨挑起眉尾,抬起小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奇怪,我沒有斷掌啊,怎麼可能會有多痛?”
“斷你的大頭掌啦!”刁小歡沒好氣地吼她一句。“我這是運動傷害,跟你有沒有斷掌沒任何關係。”
“是喔?”詩虹雨關心地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靖把你操得那麼兇喔?”
此話一出,兩人之間出現短暫的靜默,彷彿空氣中染上某種曖昧的氣流,甚至有種烏鴉凌空飛過的錯覺──
説不出所以然的,刁小歡感覺臉蛋燥熱了起來,她尷尬地輕咳兩聲。“咳咳──你、你都不知道,到健身房簡直是自我虐待的自殺場所,真搞不懂,我怎麼會被你老公三言兩語就騙到那裏去。”
微嘆口氣,她到現在還覺得委屈呢!
凝著她略顯憂鬱的俏顏,詩虹雨心裏有著不捨。
“小歡,那傢伙傷你很深是吧?”
“嗯?”由微微失神的狀態拉回現實,刁小歡一時之間聽不懂她話裏的涵義。“你説誰?”
“別裝傻,小歡,我説的是那個劈腿族。”詩虹雨誤以為她刻意閃躲,更是將話挑明瞭説。
刁小歡愣住了,神情顯得有點呆滯,過了好半晌才回神。
“你怎麼會突然提到他?”那個傢伙對她而言,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了,充其量只是聽到名字還想得起這個人,但是就連他的長相,在她腦子裏似乎已經不再清晰了。“他不會那麼不長眼,想把腿劈到你身上去吧?”
厚厚,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好玩了,她肯定有絕佳的機會,目睹宋于濤跳腳的精彩場面!
刁小歡忍不住在心裏竊笑著。
詩虹雨清楚她心裏的盤算,拍了她一記笑罵道:“三八女,你想到哪裏去了?”畢竟兩人同學那麼久,畢業之後還一起在這個社區服務中心工作,要想弄不懂小歡的心理,還真得夠遲鈍才有可能。
“啊~~”又是閃躲不及的鍋貼!刁小歡驚跳了下,驀然察覺詩虹雨原來也可以這麼粗魯。
“啊,對不起,我又忘了!”詩虹雨不停地笑,伸手撫了撫她被自己“攻擊”過的部位。
每個人的成長過程裏,或多或少都曾經有過運動傷害,因此不難理解那種僵硬又麻疼的無力感,她為此深深感到同情。
“你的對不起很沒誠意喔。”刁小歡無力地瞪她。“喂,別笑得那麼花枝亂顫的好不好?”
嗟~~看了就礙眼!
“噢,可憐的小歡。”詩虹雨還是笑,但弧度收斂許多。“需要我讓濤跟靖講講,叫他高抬貴手嗎?”
健身嘛,動動還可以,產生運動傷害就不好了,那表示運動已然太過。
“不用了!”不假思索地拒絕詩虹雨的好意,刁小歡的臉上有著倔強。“我撐得下去的,我一定會撐下去!”
不曉得是説給好友聽,還是企圖説服自己,她不自覺地重複兩次。
如果虹雨真的去向她老公做此要求,往後她如何在那兩個男人面前“生存”下去?!臉都丟光了,她還有面子在他們面前出現嗎?
笨虹雨,一點都不瞭解她的心態,還虧她是自己的好朋友呢!連她這點小小的心思都不懂,這個好友還真是白當了!
噙著笑意凝著刁小歡的麗顏,詩虹雨放心了。“對嘛,這才像我的小歡。”
“我的小歡?!”刁小歡佯裝抖瑟了下,逐漸將情緒由低潮里拉了起來,霍地有了打趣的情緒。“天吶,千萬別讓你老公聽到,那隻大醋桶,算我怕了他。”
“他才不是醋桶呢!”不依地揚起手,詩虹雨的動作純然是反射動作──
“欸──別又來了喔!”趕忙伸手阻止好友的“行兇意圖”,雖然她話可以説得很滿,但不見得因此就得再承受一次痛苦的傷害。“再來我可要跟你老公告狀嘍!”
兩個女人在辦公室裏笑笑鬧鬧好不快樂,與窗外的藍天相互輝映,好個晴朗無雲的午後,真教人心情愉悦、舒爽!
“刁小歡,你還不想放棄那個無聊的社工工作喔?”舒服地躺在沙發上蹺著腳丫子,刁小歡的妹妹刁小喜吃著洋芋片,口齒不清地問道。
刁小歡搔搔頭皮,蹦跳到她身邊的空位跳坐而下,引來一陣晃動。“小喜小姐,請你不要一邊跟人講話,一邊吃東西行嗎?”
“喔。”睞了她一眼,刁小喜與她神似的臉蛋上,有著不同的任性和眼神。“人家就肚子餓嘛,不吃點東西沒力氣講話啦!”
“粗粗粗,當心肥屬啦你!”一想到自己為了減肥所面臨的苦難,刁小歡著實不願意自己悲苦的遭遇,同樣在自己妹妹的身上重演。
“噗!”刁小喜噴笑出聲,由躺姿爬起來變坐姿。“欸,小歡,你講台灣國以好好玩喔!”
刁小歡翻翻白眼,她已經不記得小喜是否曾經喚過自己姊姊,倒是挺習慣她如此稱呼。“你實在很無聊欸,都大四了,該有些打算了吧?”
小歡小喜相差一歲,當初也不知道刁爸爸在搞什麼飛機,或許是懶得編造優雅可人的名字吧,隨便就用“歡歡喜喜”把她們姊妹倆的名字這麼定下來了,超級沒品味。
由於姊妹倆求學之路一路順遂,因此她去年畢業,小喜今年大四,再幾個月就可以步出校園,明年也將成為社會的新鮮人了呢!
是該為未來合計合計了。
“哎喲,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會不會太管家婆了點?”好不容易脱離爸媽的管教,逃到台北來唸書,結果一個老姊就跟老媽一樣,教她綁手綁腳的,一點自由都沒有。
太管家婆?!這是哪一國的説法?
雖然兩姊妹幾乎沒有年歲上的差距,但刁小歡有時真會覺得自己跟小喜之間小有代溝。
該説是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一日千里,正好她又因為社工工作的關係,熱躁的性子壓穩不少,因此觀念是越來越不同。
但是又何妨?小喜是她妹妹的事實不會改變,就算她某日外形不小心被外星人同化了,本質上也還是她的妹妹刁小喜,所以她一點都不會在意的。
“好,算我雞婆可以了吧?”將自己癱進沙發裏,她全身的肌肉還痠疼著呢!
刁小喜看她一眼,眸底寫著有趣。“小歡,我看你最近好像挺累的樣子,你都在忙些什麼?”
通常小歡過問她的事多,她卻很少主動關心小歡的生活細節。
反正那個女人,外表跟內在是截然不同的個體;別看她平常生龍活虎的,有時她也很悶,悶到令人想尖叫,典型雙子座的善變性情。
“嘿,難得你也會主動關心起我來了。”小歡也知道這一點,因此還故意調侃了一句。
刁小喜不好意思地戳戳鼻翼。“哎喲,説得好像我很無情似的。”
“哈哈,開玩笑的啦!”
妹妹的關心讓她有了好心情,於是她愉悦地分享她生活上的每一件事──包括詩虹雨有了身孕、小海令人同情的遭遇,還有莫名其妙被逼上健身房“受虐”的經過,無一遺漏。
“健身中心的教練喔?”刁小喜的眼亮了起來。“哇~~那身材一定棒透了~~”
“咦?”這聲驚歎,才讓刁小歡察覺,自己似乎一直沒注意到這個問題。“呃……大、大概是吧?”
“大概?小歡,你裝傻喔!”刁小歡越是説得不清不楚,刁小喜便越覺得可疑。
“不是,我沒……”
“OK、OK,這個問題我們不研究。”滴溜溜的眼轉了兩圈,刁小喜伸手阻止她繼續否認,心中自有算計。“你那個健身中心是會員制的吧?”
“對啊!”大部分想健身的人,都會包會員,不然計次收費哪划得來?
包會員已經夠貴的了,算次數的價碼更是高額天價,怕不被剝了層皮才怪!
“好,改天我沒課的時候,去健身中心找你,OK?”
不曉得是不是小喜的問題起了魔咒,隔天的健身課程,刁小歡總會忍不住將視線定在易靖身上。
不論是他壯碩的手臂、結實的腿肌,還是平坦的小腹,在在教她看了“心驚肉跳”。
媽媽咪啊!這男人原來有這麼壯呀!她竟然還敢一再地挑釁他的耐心?!萬一他一個不爽,一拳飛過來,恐怕她只有黏在牆壁上的分!
“來,到這裏躺好。”拍拍軟墊,易靖不是沒發現她整個晚上都在閃神,只是想看透她在玩什麼把戲。
“嘎?!”刁小歡被嚇傻了,雙眼圓瞠地發出單音節。
男人叫女人躺好,通常只有一個目的──
他他他……他也未免太直接了吧?!
“嘎什麼嘎?”易靖微蹙起眉,不喜歡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因為這樣更容易造成運動傷害,而那絕對不是他所樂見的。“過來躺好啦!難不成我還要替你準備棉被、枕頭?”
哇咧……連棉被枕頭都拿出來説了,他該不會真的是“那個”意思吧?!
沒來由的,刁小歡紅了俏臉,就像分色表裏的正紅色塊。
易靖瞪著她的小紅臉,不知怎的,心頭浮動起來。“你幹麼?”
“什、什麼?”控制不住地,她微微結巴,腳底板往後退了一步。
“嘿!”這丫頭,他叫她過來,不是叫她離開,她退什麼退啊?“我説,過、來、這、邊、躺、好!”咬牙切齒的,他一字字咬得清晰。
“你神經病啦~~”
這下,刁小歡退得更兇了,整個人都貼在健身房的鏡面玻璃上了。
“我我我、我為什麼要過去……躺好?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天!她的舌頭都快打結了呢~~
企圖?霍然明白她的疑慮,易靖陡地笑了出來。
“老天,我會有什麼企圖?我只是叫你來這裏躺好。”易靖指指她又指了指軟墊,擔心她聽錯似的慢慢説明,音量一字比一字還要來得重。“躺好做仰、卧、起、坐!”
刁小歡閉上眼瑟縮了下,差點沒讓他的咆哮給嚇死。
“懂了嗎?刁小歡小姐?”惡意的,他加上小姐二字,刻意壓低她的戒心,免得接下來的課程又完了。
這丫頭的進度真是有夠緩慢的,他超級魔鬼教練的招牌都快被她給砸了,他絕對不能再任由惡劣情勢繼續蔓延下去,不然他要怎麼在這個業界混下去啊?
“你、你那麼大聲幹麼?”不願示弱地吼了回去,刁小歡的小臉還沒退温,雙腿卻不再開倒車了,因為她已無路可退,只剩下面對一步。“誰叫你自己不把話説清楚?”
“喔,又是我的錯了?”
真奇怪,這丫頭怎麼老是有辦法把過失往他身上推?他到底是在哪輩子得罪過她,以致這輩子得受她這種氣?
“當然是你的錯。”聰明人就要順水推舟,她剛才可沒説他錯喔,可是既然他都自己認了,那麼她就“欣然”接受吧!
瞧她多麼識大體啊!
易靖閉了閉眼,再次拍拍軟墊。“你,到底要不要過來躺好?”
刁小歡噘起小嘴,嘟嘟嚷嚷地朝他走去。
“好嘛,你這麼兇做什麼?再怎麼説我都是消費者欸,你就不能對我客氣點啊?”
挑起眉尾,易靖將她的嘟嚷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這娘們!得了便宜還賣乖啊?!看他待會兒怎麼整她?
“來,仰卧起坐你會吧?”示意她在軟墊上躺好,他耐著性子詢問。
刁小歡翻翻白眼,一屁股坐到軟墊上。“拜託,白痴都會好不好?”
沒看過豬也看過豬走路,這是母個人在國小階段就該學會的事,她現在都已經進入社會大學了,他還問她這種問題?真不曉得他是天才還是白痴!
瞧著她緩慢的動作,易靖心頭毫無預警的一陣輕悸。
奇怪了,是她之前的問話在腦子裏發了酵還是怎的,他怎會突然覺得她……好可愛、好誘人呢?
尤其是剛才那噘著嘴的嬌俏模樣,他還真想將她摟進懷裏一親芳澤──
念頭一現,他的心跳亂了一拍,不敢相信自己會有如此失常的反應。
老天爺!他可是在女人堆裏打滾過的把馬社主要幹部欸,怎麼會對一根肉肉的小辣椒,產生這麼不尋常的……吸引?
“手不必刻意擱在頭部下方,以上身可以輕鬆抬高為原則。”帶著點忐忑,易靖將大掌壓制住她的腳踝,示意她開始進行抬高上身的動作。
“可是手放在頭部下方,我覺得這樣比較容易仰得起來嘛!”至少手可以托住頭部的重量啊,這樣的邏輯很正常咩!
“都好,你覺得舒服就好。”
沒多久,她就開始喘氣了;做不到五個起仰,她竟然開始喘了,這妮子的體能不是普通的差。
“你在、開玩笑!”的確,她的呼吸開始變得紊亂,而且有越喘越急的趨勢。“做這個、怎麼可能、舒服?不然你自、自己來做做看!”瞧,她連話都沒辦法説得完整呢!
凝著她的喘息,他要不得地泛起一抹心疼。
這是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他不曾對學員產生任何莫名的感情,不僅是職業道德,也是他個人的堅持。
但是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很危險上具的很危險,因為他懊惱地察覺自己這份多年的堅持,恐怕就要毀在她手裏了──
“我可以連續做一百五十下左右,不用休息。”硬是壓下心頭説不出的複雜感受,他重新戴上教練的面具。
會不會是因為好友們一個個掉進愛情的漩渦裏,害得他也“芳心悸動”?或許他該冷靜地思考看看才好。
刁小歡仰到一半的上身,在聽聞到他的“報數”之後,頹然放棄似地癱倒在軟墊上。
一百五?!她連十五下都做不到,七早八早就喘得跟條狗似的,根本別妄想跟他比較了
“怎麼了?”這麼快就放棄了?九下,連二位數都湊不到欸。
急遽地呼吸再呼吸,她花了些時間才讓氣息不再那麼凌亂。“你一定要這樣打擊我的信心嗎?”她埋怨地説了句。
“我什麼時候打擊你的信心了?”有嗎?他才不做這麼缺德的事咧!
“哪沒有?你説你至少可以做一百五十下!”對她而言,那可是天文數字欸!
“我是啊!”他發誓,千真萬確,絕不騙她。
説不出所以然地,她的視線不自覺地凝在他的腹部──貼身的無袖背心,誠實地將他結實的六塊腹肌呈現在她眼前,直教她沮喪得想哀嚎。
嗚……她不要練了啦!如果她的腹部也練出六塊腹肌,那該怎麼辦?就算瘦了又怎麼樣?她一樣沒膽子穿小可愛上街啊!
撇開個人衣著尺度的問題,單就那六塊腹肌──天吶!女人練了六塊腹肌,哪還有男人敢把啊?乾脆把自己凍在家裏還快樂些。
她都被説成獨立堅強了,要是身材再如此“堅固”,這輩子大概也只有“孤芳自賞”的可憐下場,那她還減肥幹麼呢?
沮喪地爬坐而起,瞪著易靖還擱在自己腿上的大掌,她懊惱地拍掉他的大手。“走開啦!我想回家了。”
易靖瞪她,狠狠地瞪她。
“你才剛開始做而已。”他提醒道。
“不做了。”她沒用,放棄了行不行?學費就當作是送給健身中心的修繕費用好了。“以後都不做了。”
易靖眯起眼,不懂她的情緒為何會產生如此劇烈的轉變。
推開他,刁小歡雙腿才落了地,正想穿上鞋子瀟灑離去,不料卻因為聽見他低沉的調侃聲而凝住腳步。
“沒想到你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算我看錯人了。”
猛一回頭,刁小歡的眼裏有著狼狽。“你這麼説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勸你以後別妄想減肥了。”換他坐在空置的軟墊上;反正軟墊沒人坐也挺可憐的,他只不過是物盡其用而已。
“你──”笑死人了,她愛不愛減肥是她個人的事,何況市面上有這麼多種減肥方法,她沒必要挑一種最容易累死自己的方式來自我折磨。
“我怎樣?我一向只説實話。”
聳聳肩,他突然發現這妮子很容易被挑釁,心裏不禁開始懷疑她會來這裏報到的動機……該不會是被激來的吧?!
“你要是沒耐心就別想減肥了,就算試一百種方法也會失敗一百零一次,算了吧!”
一箭穿心!
刁小歡有種被看穿的窘態,她羞極生怒,惱恨地瞪他一眼,然後逃竄似地推門離去。
“哎……”凝著她的背影直至不見蹤影,易靖淺淺地嘆了口氣。
不僅她該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連他也一樣,一樣得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雖然他很久沒把馬了,但基本的能力並未消失,一旦鎖定目標,他會如同獵豹一樣,快、狠、準地出手,不讓獵物有任何遁逃的可能。
如果她是那隻獵物,脱逃就趁現在吧!接下來,她將不會再有第二次相同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