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喬峯守着一大攤子書在那裏打磕睡。
終於到了畢業賣舊書的時候,喬峯驚訝地發現在這方面虛竹的競爭力比他強多了。擺了一下午地攤,虛竹賣了兩百多塊,喬峯只賣出二十塊。喬峯很不平衡,不過虛竹卻晃着光頭説:“我的課本比較乾淨嘛。”
虛竹的書是乾淨,他幾乎從來不用自己的書,除了專業課,他都是複印喬峯的筆記混日子。而喬峯的書上除了畫滿黑線紅線,還有烏龜兔子米老鼠……這個壯碩如土匪的人物聽課聽困了就喜歡在書上即興創作,而虛竹雖然也喜歡創作,但是從來都把想到的詩句寫在廁所內側門板上。
“喂,同學,這本兩塊賣不賣?”一個穿了短裙的女生很嬌俏地伸出一根手指點着前方。
“不賣,”喬峯搖搖頭,“我一百九十多斤呢,兩塊不賣,加點吧。”
女生的姿勢有點嬌俏過頭,那根白皙的手指微微翹起來,倒像點在喬峯的鼻子上。
女生倒沒有臉紅。她提着一大兜子舊書,已經征戰了一個下午,跟無數賣舊書的男生打過交道。事實證明顧客的服飾對書的價格有很大的影響,郭靖買起來要五塊的書這個女生也許只要一塊錢就可以買到了。在虛竹的攤子上,她暴露着雙腿蹲在那裏,虛竹就不敢直視前方。侃了五分鐘的價後,虛竹無法忍受一直仰頭看天的動作,於是舉手認輸,追贈一本《新概念波斯語》解決了自己的困境。
“那本GRE.”女生嫵媚地笑了笑,“不是説你。”
書藏在一堆筆記裏,不很顯眼,但確實是喬峯書攤上看起來最體面的一本書,用那種有點古老的牛皮紙包得很整齊,雖然有點磨損,卻非常乾淨,封面上用綠色的墨水寫着書名。
喬峯低頭翻過那本書,忽然愣了。摸到封面,喬峯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他對那個女生搖了搖頭:“不賣。”
女生有點不悦:“都拿出來了你怎麼又不賣了,最多算你三塊,那邊本來有一本只要兩塊的,書有點味道我才沒買。”
喬峯抄起那本書扣在擺攤的塑料佈下面:“這本我拿錯了。”
“哎,怎麼這樣啊?”女生皺了皺眉毛,噘起嘴,穿着涼鞋的腳下意識地踩了踩地下,轉身要走。這個動作看起來有點像黃蓉,喬峯搖搖頭,笑了一下。
“我這有本新的,”喬峯從自己書包裏抄了一本扔給那個女生,“一樣的書,版本還要新一點,我買了就沒用過。”
“你怎麼兩本啊?算多少錢?”女生瞅了一眼那本書,確實是一樣的單詞書,不過她有些猶豫,這種全新的舊書開價也不便宜,相比起來也許買那本舊一點的更實惠。
“兩塊,”喬峯漫不經心地説着,“你不説兩塊麼?”
女生糊里糊塗地付了錢走了,走了很遠又有點好奇地回頭看喬峯。那個大個子和尚坐禪一樣端坐在那裏,手裏捏着那本牛皮紙包面的單詞書,看起來有些走神。
“喂,同學,太陽下山了,賣書還不如都救濟難民算了。”喬峯耳朵邊上有人説。
喬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手腕一翻就用手裏那本舊書敲在後面那人的腦袋上:“一邊歇着去,難民你還欠我一頓麥當勞呢。”
令狐沖及時遮住了腦門:“輕點輕點,眼鏡給你打碎我就完蛋了。”
“咱們系的課本我不都扔給你了麼?這些都是番話和外系的書,你要了也沒屁用。”
“我已經決定好好學習番話下個學期考GRE,以後留學西域為國爭光……”
“你小子就是他媽的廢話多,”喬峯看了看天色,“你看看什麼有用都拿走。”
“哎,郭靖郭靖!”令狐沖趕快起身對遠處招手。一陣稀里嘩啦的響動,郭靖排開人羣,蹬着一輛破三輪過來了。
喬峯目瞪口呆地看着令狐沖捋起袖子往三輪上堆書,半天才反應過來:“打劫啊……有人打劫了……”
令狐沖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喬峯手上那本GRE單詞上:“喲,這裏還有一本?戰利品戰利品,一起扛走。”
喬峯的手忽然縮了回去:“這本我留着有用。”
“你又不出國,拿本單詞幹什麼用?靠,好人做到底,一起給我算了。”令狐沖胳膊一伸就把那本單詞從喬峯手上抄了過去。
這一次喬峯是真的有些急了,令狐沖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他已經劈手把那本書奪了回去,並在令狐沖肩膀上狠狠推了一巴掌:“你小子他媽的毛病啊?”
令狐沖認識喬峯很久了,這是喬峯第一次對他目露兇光。令狐沖一下子愣住了。
“怎麼了這是?”令狐沖不好發作,嘟噥了兩聲。
喬峯皺着濃黑的眉毛,衝令狐沖揮了揮手:“該幹嘛幹嘛去,囉嗦。”
令狐沖肚裏很不痛快,但再沒説什麼,扭頭就走了。
等到收羅了一圈舊書回來,喬峯居然還捏着那本書站在那裏。郭靖對喬峯點點頭,賣力地蹬着三輪,令狐沖懶洋洋地坐在車斗裏,側過臉沒和喬峯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