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道上,二十多輛運鹽馬車還停在那裏,這些遠從青海運鹽的全是一幫在教回回,長安城的客棧他們不願住,為的是省兩個。
阮莫嘆三人剛剛繞過岔道,迎面那個年輕回回呵呵笑得滿口牙齒全抖在嘴巴外的大叫道:
“財神爺,你們又來住我的篷車了?歡迎歡迎!”他見少了個大個子,一頓,又道:
“另一位呢,他沒來?”
袁小七笑對阮莫嘆道:
“大哥,這就是有銀子的好處!”
冷冷的,阮莫嘆道: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常言道:有錢王八坐主席,落魄鳳凰不如雞,江湖上本就是這麼回事!”
甘小猴已對年輕回回道:
“把車拉過來吧,我們要去個地方!”
年輕回回哈哈一笑,道:
“你們等着,我去套車!”
望着附近,這批迴子三五一圈在閒磕牙。
年輕回回很快便把篷車趕到阮莫嘆三人面前,笑道:
“財神爺們,請上車吧!”
阮莫嘆冷冷問道:
“你叫我們什麼?”
年輕回回這才知道自己説溜了嘴,忙笑道:
“我叫你們‘三位爺’呀!”
甘小猴罵道:
“你明明叫我們‘財神爺’,怎的變成‘三位爺’了?”
冷冷一聲笑,年輕回回道:
“三位爺,財神爺,都差不多的音嘛!”
阮莫嘆笑笑,指着遠處山坡,道:
“往那地方去!”
年輕回回一怔,道:
“一大早聞得那面傳來喊殺聲,你們去那裏幹什麼?”
袁小七道:
“你要多問,我們便換輛車子!”
年輕回回忙笑道:
“我只是隨便問問,各位便要我拉各位進總督府,哪王八蛋不照拉!”
阮莫嘆三人拉下篷車簾子,年輕回回揚鞭“噼噼啪啪”的催動兩匹馬往上柳莊駛去——
漸漸的,篷車已近大片柳樹林子,袁小七拉開車簾望過去,只見從石橋到莊院門,沿着一道小坡全是官兵,遠處的“上柳莊”莊門緊掩,莊內一片沉寂,似是一個人也沒有的像座空莊!
阮莫嘆命篷車在柳樹林子裏停下來,那地方望向“上柳莊”正好把莊院大門看清楚,裏面便出來只小貓,也逃不過三人的眼睛!
石橋上面有個參將,八成是姓宋的,只見他指東指西,吆喝着準備攻進莊子裏,另一面,有個副將卻在莊門附近高聲往莊子裏狂叫:
“姓沙的,你可要打定主意了,抗拒官兵視同造反,再不出來受縛,等到官兵殺進莊子,你就後悔也來不及了!”
便在一連幾聲喊叫後,突見一個灰髮老者從牆邊冒出個頭,大叫道:
“你們總督衙門憑什麼要這樣對付我?我他娘一沒作奸犯科,二沒盜糧貪賄,更沒有殺人放火,是哪個混帳龜孫王八蛋如此陰損的要你們來觸我黴頭?”
莊門附近的那位副將已冷冷叫道:
“你若善良百姓,便走到天邊也不會有人觸你黴頭,如今官司犯了,還是跟我們去總督衙門吧!”
牆頭上,正是“上柳莊”莊主“灞橋之虎”沙青峯,直到如今,他只知道派出的丁管事至今未回莊,還以為丁管事滯留長安城辦“正事”呢,天剛亮,突見大批官兵殺向莊子,立刻命全莊戒備,兩方面相對峙已有一個多時辰,光景是準備大幹一場了!
篷車上,阮莫嘆對甘小猴低聲道:
“這時候你應該出個點子,總得叫他們雙方幹起來,殺得越熱鬧,姓沙的漏子便攪和得越大,‘上柳莊’一破,姓包的便等着我們去收拾了!”
甘小猴道:
“這時候誰敢去火上加油?”
阮莫嘆沉聲道:
“節骨眼上你的餿主意全沒了?”
就在這時候,遠處只見一隊官兵騎着高頭大馬奔馳而來,石橋上面的參將面色一緊,迎着這隊官兵,高聲道:
“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準備攻進莊去拿人了!”
只聽得為首的一人高聲道:
“大人正在等這裏消息,大人傳下話來,叛逆如果反抗,便立刻加派人馬,一莊老小全拴回衙門去!”
宋參將聞言,高舉右手鋼刀,大喝一聲:
“殺!”
便在他一聲怒吼中,五百官兵立刻發一聲喊,個個爭先恐後的往莊子圍牆撲過去!
震天動地的一片喊殺之聲立時便像漫山野火鋪地捲去,刀如林、刃炫眼,五百名官兵就在宋參將的督率下,潮水似的猛往高大圍牆邊攻過去!
一聲暴吼,牆頭上的沙青峯高聲狂叫道:
“官兵不講理,老子照樣不買帳,給我射殺這些狗孃養的混帳東西!”
沙青峯的吼叫甫畢,圍牆上出現一溜弓箭手,“砰砰”連聲響,-簇簇箭雨便驟雨般的呼嘯着射去,立見衝進圍牆邊的官兵,人仰刀拋,軀體翻滾,只一照面,官兵就倒下二十多人!
石橋上面督戰的宋參將見這光景,已氣得哇哇大叫,道:
“果真造反了,姓沙的冒着誅滅九族果真造反了!”
此刻——
遠處路邊篷車內的甘小猴已喜得直拍手,道:
“何用再出什麼餿主意,孃的老皮,他們已經幹上了!”
阮莫嘆嘿嘿笑,道:
“姓沙的這下子全玩完了嘿……”
伸進頭來,年輕回回問道:
“三位爺,你們好像十分高興嘛!”
袁小七笑笑,道:
“難道你不高興?”
趕車的回回笑道:
“我只看到你們三位便高興,哈……”
那面,宋參將狂吼一聲,道:
“給我團團圍住,快馬回城,調一百盾牌軍來,今天非踏平上柳莊不可!”
不料他尚未吩咐派誰回城,只見莊子圍牆大門開處,十幾名莊內武師在沙青峯的率領下躍掠展旋,快捷無比,眨眼間已撲到官軍陣中!
有個副將狂吼着奮力迎去,口中大喝:
“大膽叛逆,果然造反了!”
一陣金鐵撞擊聲,沙青峯已倏的截住那副將,二人甫一接觸,雙方便捨生忘死的狠幹成一團!
一聲狂喝起處,宋參將揮刀撲斬,兩名衝殺而上的“上柳莊”大漢已狂厲的悽叫着撞跌出去,血雨飛濺,塊肉拋擲,追逐互砍,剎時雙方已殺紅了眼!
一路砍殺到莊子圍牆邊,宋參將正待率人往裏衝去,正迎上一個手持狼牙棒的黑漢衝來,兩人倏接倏閃,互瞪一眼,便又交相劈砸成一團!
便狼牙棒的人正是於峙,“上柳莊”上兩大高手之一!
此時,忽又從莊內衝出一人,雙手舉長短兩把鋼刀,狀如瘋虎的尖叫道:
“上柳莊弟兄們,給我衝!”
喝叫聲震天,這人揮起刀芒如電,“嗖嗖”之聲猶在,三個撲近身的軍士便悽叫着摔倒在地!
不錯,這位人物正是沙青嶽,便在這時候,十幾個軍士已把他圍在中央狂殺起來,不料沙青嶽比他兄長沙青峯更狂妄,雙刀怪異的怒斬如極光倏現,便把近身兩名軍士砍得血糊淋漓,翻旋着血雨,撞跌出兩丈外!
雙方砍殺即將進入高潮,兩下人馬各有三十多個翻滾地上淒厲慘叫,宋參將已是浴血苦戰,邊仍狂叫着:
“快往莊內衝呀,不論男女老小,如有反抗,立即格殺!”
就在這時候,從莊後小路上跑出個老者,他一到圍牆邊,立刻大聲狂叫,道:
“住手!住手!大家不要再殺了!快住手!”
就在這老者的喊叫聲裏,“上柳莊”的仁兄們便匆匆退到圍牆邊!
沙氏兄弟立刻走過去叫道:
“老哥哥,你可回來了!”
不料,宋參將怒喝道:
“你是什麼人?可知我們是總督府人馬,前來捉拿叛逆的!再要嚷嚷,連你一齊殺!”
老者正是“巧諸葛”包松,宋參將話剛説完,沙青嶽破口大罵道:
“叛你孃的個頭,你看我們像是招兵買馬要造反的人?”
包松忙拉過沙青嶽,一副笑容滿面的走向宋參將,施禮不迭的道:
“大人,這絕對是一場天大的誤會!”
冷冷怒視着沙氏兄弟,宋參將戟指着喝道:
“什麼誤會,人都已經殺死殺傷一地,還會是誤會?”
沙青嶽破口大罵,道:
“孃的老皮,一大早領着人把莊子圍起來,口口聲聲説我們造反,定要抓我兄弟去過堂,孃的,不造反也便叫你們逼反,今日殺了你們這些穿虎皮不幹人事的王八蛋,我兄弟拉着弟兄們上秦嶺!”
宋參將嘿嘿冷笑,道:
“老頭兒,這可是你聽到的,他要入山當強盜了!”
包松忙陪笑道:
“氣話一句,萬望大人包涵!”
宋參將抖着面上鬍子,冷冷的道:
“你是何人?”
包松忙笑道:
“老漢剛從固縣衙門退職回鄉,在固縣衙門充當文案先生二十餘年!”
冷哼一聲,宋參將道:
“幹師爺的?”一頓又道:
“可有退職文書?”
包松忙自懷裏取出一封文書,道:
“大人請過目!”
宋參將隨意望了一眼,沉聲道:
“你怎知道這是一場誤會?”
包松忙道:
“這絕對是誤會,老漢從公門退職,正在此做客,沙家兄弟世代住此,他們可是善良百姓,怎會造反?這其中必有惡人在愚弄官家了!”
宋參將冷笑,道:
“你説他們是善良百姓,剛才的話可是他們親口所言,他們要入山當強盜,這會是好人乾的?”
包松施禮,道:
“老漢説過,那只是一句氣話,為了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雙方還是暫且罷手,老漢願意跟大人走一趟總督衙門,以瞭解真相,如何?”
宋參將指着幾十個死傷軍士,沉聲道:
“他們出手反抗官軍,這一地死傷該怎麼説?”
那面,沙青峯也叫道:
“我們也被殺死不少人,又該怎麼辦?”
宋參將怒道:
“反抗官軍,格殺勿率,你有理為何不去衙門説?”
包松忙道:
“原是一場誤會,且先把事情弄清楚,如何?”
宋參將立刻叫他的副將,先把死傷的軍士運回城,並帶包松去見總督大人,他卻把四百多名軍士緊緊的把“上柳莊”包圍起來,不準任何人出入!
那面,“上柳莊”的人也開始把死傷的弟兄抬回莊,那個大莊門又緊密的關了起來!
現在,篷車上的阮莫嘆面現失望的道:
“打得十分熱鬧,突然不打了,姓包的老賊還真有一套,不知他怎會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擺平!”
甘小猴恨得直咬牙的罵道:
“他奶奶的,幹師爺的個個都是舌燦蓮花,死人也能被他們説活,那麼慘烈的拼殺,竟會説停便停!”
袁小七道:
“大哥,這麼一來,你昨夜算白忙了一陣了!”
冷冷一笑,阮莫嘆道:
“一點也沒白忙,單就一地死傷官兵,這就夠姓沙的吃不完兜着走,不信你們看吧!”
甘小猴道:
“別管姓沙的,我們要找姓包的,五百兩保鏢銀子他還未給,連馬匹車輛也還在‘上柳莊’,難道回程我們走路?”
阮莫嘆道:
“且看姓包的見了總督大人如何説法,我們再做計較!”
袁小七道:
“這裏一時間是個不戰不和的局面,我們還是先回去!”
阮莫嘆道:
“走,我們去總督衙門!”
甘小猴驚異的吹聲口哨,道:
“大哥,大白天去總督衙門?”
笑笑,阮莫嘆道:
“當然不能進去,守在附近看熱鬧,也許包松的行蹤被我們兜上,就有熱鬧看了!”
袁小七一拍大腿,笑道:
“我操,姓包的只要從衙門走出來,事情就妙了!”
年輕回回把篷車又停在灞橋附近的篷車隊裏,甘小猴摸摸懷裏,除了銀票,已沒有銀子,伸頭對年輕回回笑道:
“除了大張銀票,銀子我沒有,怎麼辦?”
年輕回子笑道:
“沒關係,這次免費,下次你多給我就是了!”
一巴掌拍在回回肩頭,甘小猴笑道:
“夠交情,也很夠意思,下次再坐你的車,準少不了你的銀子!”
阮莫嘆三人頂着烈陽趕到總督府那條大街上,只見正有一隊軍士排隊,少説也有三四百人,附近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阮莫嘆三人不用打聽就知道必然是為“上柳莊”的事,有個千總騎在一匹烏錐馬上,金剛怒目的望着總督府內,光景是等候從裏面發出命令,他便要率領這批軍士出發了!
阮莫嘆低聲對袁小七道:
“奇怪,半個時辰過去了,怎的尚未見動靜?”
袁小七突然指向衙門裏面,笑道:
“那不是來了?”
阮莫嘆與甘小猴望過去,見有個副將走在前面,後面跟着包松與丁總管五人,那丁總管脖子臉上血肉模糊,由一個莊丁扶着往外走,另一個斷腿的揹着,似乎快要斷氣了!
也不知那位副將對馬上千總説了幾句什麼話,千總點點頭,立刻便把四百名人馬帶往總督衙門附近的軍營去了!
阮莫嘆在發笑,笑得雙肩發抖,但卻未笑出聲,笑聲只在他的肚皮裏盪漾……
橫着肩膀頂頂阮莫嘆,甘小猴低聲道:
“走吧,大哥,正主兒冒出頭來了!”
阮莫嘆笑笑,道:
“老小子,這次我看你往哪兒跑!”
三個人心情輕鬆愉快的擠出人叢,轉彎抹角抄小路,急急出了長安東門,興沖沖奔出五七里,那面正有個柳樹林,甘小猴笑道:
“那地方最適合!”
四下仔細望了一陣,阮莫嘆道:
“走,柳樹下乘涼,等着修理姓包的!”
袁小七笑道:
“等等雙方照面,你專門對付姓包的,至於姓丁的那幾個王八羔子,你就賜給我同小猴消遣!”
甘小猴也呵呵笑起來,道:
“我替大哥出主意,見了面,二話不説,先給姓包的來上一道小菜,也好叫那老小子弄清楚酸甜苦辣的味道!”
阮莫嘆道:
“自從知道包松就是包大景以後,我就對這老小子另眼相待,再聽到水牛説出那晚包松在石橋上露的一手,更加深了我對他的戒心,別忘了,不叫的狗才會咬人,更何況他老婆白鳳,想當年在江湖上是個辣貨,發起狠來只怕你二人加起來也不是個!”
三個人在柳樹林一等便兩個多時辰,眼看着夕陽就要落了,阮莫嘆才忙忙的道:
“奇怪了,包松難道已經回去‘上柳莊’了?不會吧?”
甘小猴道:
“他領着丁管事五人,絕不會走得那麼快,那丁管事幾個還帶着一身的傷……”
猛的拍拍頭,袁小七道:
“包松會不會把丁管事幾個人帶去回春堂治傷了?如果真的是把丁管事幾人帶去回春堂,我們豈不是白白在此瞎等一通?”
阮莫嘆點點頭,道:
“有此可能!”
甘小猴搖搖頭,道;
“也不見得!”
阮莫嘆笑道:
“怎麼説?”
甘小猴望着袁小七,道:
“小七哥,那夜我二人摸進回春堂那碼子事,你可還記得?”
袁小七罵道:
“我操,老子沒害健忘症,才幾天,怎會忘!”
甘小猴笑道:
“那夜回春堂的尤大夫在聽了‘母夜叉’白鳳消息以後,他曾暗中取出一塊絲巾盡他孃的在鬍子上蹭,口口聲聲白鳳長、白鳳短,你們聽,白鳳是包師爺的老婆,從關係上看當年姓尤的同姓包的必然認識,想得到是包松計高一籌奪走白鳳,你們想想看,包松他會單獨去見那尤大夫?”
袁小七冷笑道:
“也不見得,誰知道他們當年搞七捻八的狗屁倒灶事?江湖上太多雜碎事,不少稀奇古怪,一個男人三妻四妾故不新鮮,便一個女人養了三五個男人也時有所聞,情場並非戰場,利字當頭,什麼情呀義的又算他媽的老鳥老蛋!”
深深點着頭,甘小猴笑道:
“果然分析精闢,耐人尋味,高明!”
阮莫嘆“呸”的一聲,罵道:
“高明個屁,盡在放響屁,滿嘴胡説八道!”
甘小猴一愣,道:
“老祖宗,你還有更高明的解釋?”
阮莫嘆沉聲道:
“不錯,這幾年道上規矩越來越見不受尊重,不少混混打着道上義字招牌,騙撞上偷搶,攪得江湖一泓水臭,可也不像你們想的真到了無藥可救地步,舉正義之旗,幹俠義事的人也還大有人在,別的不説,單就你三個跟我吧,難道説不上個義字?”
袁小七忙笑道:
“大哥,説上幾句閒話,怎的便把我哥幾個扯進去,若論我哥幾個,可不比桃園結義差半分,江湖道上如都像你我,他孃的,説不定皇帝老子也會跑來插一腿,哈……”
阮莫嘆半天未開口,他正在思忖一件大事,半晌,他對袁小七道:
“走,我們趕去回春堂看看!”
三個人剛走出柳樹林,只見一輛篷車緩緩過來,袁小七一眼便看到正是那個年輕回回的篷車!
甘小猴嘿嘿笑道:
“天爺,真有這麼巧的事?”
袁小七道:
“無巧怎成書?”
篷車上的年輕回回已揚手打起招呼,道:
“財神爺,怎的走起路了?”
甘小猴道:
“回子老兄,你怎的從長安城回來了?”
年輕回回笑道:
“你們走了以後,我便趕到鹽行看看運的鹽脱手沒有,同時也得辦些用品,所以……”
袁小七已迎在篷車前,笑道:
“回頭吧,送我們進城去!”
不料那回子搖頭笑道:
“我車上已經有人了,總得先把客人送到地頭上吧?三位爺稍等,我很快便回來了!”
橫身一讓,袁小七道:
“孃的,運鹽車變成拉客車,你倒是生財有道!”
一笑,年輕回回道:
“有銀子不賺白不賺,再説嘛,你們中原一帶人物,個個出手大方,好像個個全是財神爺,哈……”
已經站到路邊的甘小猴,尖嘴巴一咧,笑道:
“這回你又賺了幾兩?”
伸出一個指頭,年輕回回笑道:
“同三位爺每次給的一樣,整十兩!”邊哈哈笑着抖起繮繩,兩匹健馬便彈起八蹄往前衝去……
阮莫嘆三人已走出半里遠了,突然,阮莫嘆搔着短鬍子怔怔的站着不走了——
袁小七猛回頭,道:
“大哥,你怎的不走了?”
甘小猴已叫道:
“快走啦,趕回城裏還得填肚皮呢!”
阮莫嘆突然沉聲道:
“剛才回子説的話,你們可記得?”
袁小七雙眉一緊,道:
“到底怎麼一碼事,提那回子幹什麼?”
阮莫嘆道:
“他先要我們等,他馬上會回來送我們進城!”
甘小猴點點頭,道:
“是這麼説過!”
阮莫嘆又道:
“既如此,車上客人必然住在這附近了!”
甘小猴道:
“前面灞橋不是?”
阮莫嘆又道:
“距離不過十幾裏,坐一趟出手十兩銀,你們想,除了我們之外,有誰會出手恁般大方?”
袁小七怔怔的道:
“大哥是懷疑車上的人是……”
甘小猴接道:
“是姓包的?”
阮莫嘆雙手一拍,叫道:
“回頭追!”
邊跑,袁小七邊罵:
“我操他親孃老舅,天下真有這麼巧的事?我的兒,打死我也想不到!”
甘小猴抱怨的道:
“碰上回子窮扯淡,倒反他孃的幹什麼事全忘了,當時老子伸手掀掀車簾,那該有多好!”
猛的一哼,阮莫嘆道:
“虧得你沒掀車簾,如果車上坐的是包松,你想他會不抽冷子給你小子一記狠的?”
甘小猴頭皮一陣麻,道:
“追,老子非看看車裏坐的是何人不可!”
遠處已是灞橋,點點燈光隱隱可見,天未全黑,但黑暗的陰影已投入人們的心坎,令人透着淒涼與無奈!
阮莫嘆奮力-個空心跟斗,人已攔在蓬車前面,年輕回回不及收繮,兩匹健馬已人立而起,差-點沒把趕車回子掀下車!
一見是阮莫嘆,年輕回回驚異的讚道:
“乖乖兒,你是能人!”
一笑,阮莫嘆道:
“我不是能人,能人在你車上!”
搖搖頭,年輕回回雙手挽住繮繩,笑道:
“我看他們不是能人,如果他們是能人,便不會被人傷得全走了樣!”
阮莫嘆心中暗喜,那面,袁小七與甘小猴與也撲到,不用阮莫嘆吩咐,兩個人與阮莫嘆形成品字形把篷車包圍起來,甘小猴的三節棍已拔在手中,笑道:
“回子老兄,你的篷車可是拉往‘上柳莊’的吧?”
點着頭,年輕回子笑道:
“早上我們一齊去過的,路我很熟了!”
阮莫嘆忽的仰天哈哈大笑,道:
“回子老弟,你且下車來一邊瞧熱鬧,如何?”
年輕回回笑道:
“瞧什麼熱鬧?”
那面,袁小七已沉聲喝道:
“包松老匹夫,你在車裏面裝假?何不他媽的大方些走出來!”
沒有聲音,這光景連年輕回回也吃一驚,因為側面袁小七的鏈子錘也提在手上,右腕上翻,那隻上面八支尖錐的圓錘,已開始在頭上盤旋,“嗖嗖”之聲,拖曳着窒人冷焰,只待車上人出來一拼了!
年輕回回已心領神會的知道雙方要玩命,丟下繮繩躍下馬,一頭便鑽進路邊的草堆裏!
阮莫嘆已深沉的道:
“師爺,人怎麼連個屁也不放的盡坐在車裏面,彼此的糾葛,早晚總得當面鼓對面鑼的解決吧?”
仍然沒有聲音,甘小猴已罵道:
“孃的狗頭師爺,你跑不了啦!”
袁小七忽然高聲對躲起來的回回,道:
“回子老弟,你的這輛車我們買下了!”
冒出個頭,年輕回回道:
“我不賣!”
袁小七喝叫道:
“你非賣不可!”
年輕回回翹起嘴巴上大鬍子,道:
“為什麼?”
袁小七道:
“因為我馬上一把火燒了你的車,價錢多少隨你要!”
“沙”的一聲車簾撩動,一團灰影猝然躍落地上,包松已“嘿嘿”厲笑着站在篷車一邊,隨在他身後的一連又下來三個大漢,三個分別站在包松身後面,兩把尖刃短刀正分別握在包松兩手,三個大漢卻是各自握拳,準備拼命!
“噗哧”一聲笑,阮莫嘆挽起手架在兩肘彎上,輕鬆自在的踱向包松面前,道:
“我的師爺,才幾天不見怎麼全變了,原是個文靜靜的老學究,這回活像個老屠夫,幹嘛呀,亮起刀子來了?”
冷兮兮的一哼,包松怒道:
“阮莫嘆,你省省吧,瞎子吃湯圓,你我心裏有數!”
阮莫嘆道:
“有什麼數?銀子那碼子事?不就是你老小子想耍無賴的不給我們那五百兩辛苦銀子?其實那只是小事情,説開了大家交個朋友,沒什麼了不起的!”
冷笑連聲,包師爺道:
“阮莫嘆,你這頭黑心狼,從你的作為上,簡直與當年的曹老六-個模子,我問你,‘上柳莊’那場禍事是你的手段吧!”
阮莫嘆一笑,道:
“手段?”
包師爺突的罵道:
“夜闖總督衙門留書,龜羔子,你好毒的手段!”
輕聲一笑,阮莫嘆道:
“我偉大的包大景,為你自己想想吧,這節骨眼你還有心情管得了別人的鳥事?”
包松十分乾脆的道:
“你劃道,我照接,如此而已!”
阮莫嘆搖頭,道:
“何必説得那麼絕?當初你同協遠鏢局設計謀害我,差-點沒要了我的老命,後來我不是-笑置之,而且還大大方方的盡棄前嫌保你榮歸故里,安度餘年嗎?”説着,他擺擺手又道:
“快收起來,拿兩把刀多嚇人!”
不錯,阮莫嘆當初只是發覺協遠要保包師爺一家回長安,姓包的魚肉固縣二十八年,他不找上姓包的這種人討取銀子,那往後的日子便不用混了!
雖然,他也藉着機會弄了兩萬兩銀子,但他絕對想不到包師爺會是當年江湖上的“巧諸葛”包大景,更想不到包大景的老婆正是坑害師父“雁山一樵”曹老六的真兇,當然,包師爺當初的打算,阮莫嘆更難知道,他要以阮莫嘆的力量平安回長安,憑阮莫嘆的力量,秦嶺道上沒幾個蠢賊會放在阮莫嘆眼裏,只等到了地頭上,憑自己的機智,便不難輕易除掉阮莫嘆,時間上匆促,阮莫嘆敲去的兩萬兩銀子他又能用去幾文?如此不但五百兩鏢銀省去,便阮莫嘆的兩萬兩銀票也將“物歸原主”!
這原是個周詳陰毒的計謀,可惜還是被阮莫嘆及時發覺而逃出“上柳莊”。
那面,包松十分陰沉的道:
“阮莫嘆,你要同老夫商量?”
阮莫嘆道:“不錯!”
包松未放鬆戒備的道:
“怎麼個商量?”
阮莫嘆笑道:
“包師爺,你終於想通了,所謂商量,是阮莫嘆一貫作風,要知道我最不願意看到血雨飛濺,人肉墜地場面,對別人而言,造成生不如死的終生痛苦,而我又得不到絲毫好處,包師爺,你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吧!”
包松冷哼一聲,道:
“如果老夫猜得不錯,你這龜羔子又在打如意算盤謀老夫的銀子了!”
撫掌一聲哈哈笑,阮莫嘆道:“對,對,對,開竅了,終歸是幹師爺的,修養有素,反應奇佳,佩服!佩服!”
包師爺沉聲道:
“不就是你們保鏢的五百兩銀子嗎?我一文不少的照數目全給!”
“哦呸!”阮莫嘆怒形於色的喝道:
“剛讚揚你幾句,尚未轉過臉就走樣了,什麼玩意,你以為我阮莫嘆是伸手要小錢的肩背有袋人物?嗯!再説那五百兩銀子你應該給的,有他娘什麼好商量?”
包松大叱道:
“難道你還想再敲老夫兩萬兩銀子?”
輕搖着頭,阮莫嘆伸出三個手指頭,道:
“不是兩萬兩,三萬兩!”
包鬆氣得灰髯直抖,咆哮道:
“好個黑心狼,前後加起來就是五萬兩,老夫埋名固縣二十多年,省吃儉用積下十萬兩,孃的老皮,兩次碰面你就想啃吃一半,你……你……”
阮莫嘆嘿嘿笑道:
“一開始我是有謀你銀子的打算,至多弄上個千二八百兩算是給你這位黑心肝師爺一個教訓,但當我發覺你與巴高峯幾個老屁養的想坑我,哼,反倒使我名正言順的收你的贓銀兩萬兩,天知道,你生過孩子忘了痛,‘上柳莊’又要我的命,你既然不接受歷史教訓,我阮莫嘆便不客氣的伸手要銀子,而且價碼一次高過一次,老小子,你是給不給?”
包松怒罵,道:“給你個鳥!”
阮莫嘆冷笑連聲,道:
“你不給,我非要,其間商量的距離拉大,就是必要一見真章了?”
包松憤怒填膺,口味四濺的大聲吼叫:
何止見真章,不定你還得綴上你這條狗命!”
阮莫嘆露齒一笑,道:
“我可愛的包師爺,為銀子大打出手,這種事天底下到處都有,而且天天發生,但我總得先把話説清楚,像包師爺生得一副面圓圓的福壽相,往後總還得活上個三幾十春的,別為了區區幾兩銀子而因小失大的夭壽,為了你以後那段安度餘年的寓公歲月,還是聽我忠告,付清銀子,撒手別管閒事,抱家帶眷的遠走高飛吧!”
包松陡然臉色泛青,咬牙道:
“什麼東西,把包師爺當成你掌上玩偶耍!”
阮莫嘆感喟的道:
“純是肺腑之言,我不能見你站在崖邊不拉你一把!”
包松破口大罵道:
“去你孃的假仁假意,説穿了你小子不過藉着一番説詞先抹黑包師爺的臉盤,甭再耍嘴皮子了,好歹一場硬拼總是免不了的!”
阮莫嘆道:“我在前面給你提燈籠,你卻蒙起眼睛不買帳,實在令我大失所望!”
包松冷冷的移動身形——
阮莫嘆忙搖手,道:
“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要問!”
包松雙刀一橫一揚,雙目炯炯逼視敵人,喝道:
“有屁快放!”
阮莫嘆一笑,道:
“師爺,你失去風度了!”
包松嘿嘿連聲道:
“因為你不是人,是個十足貪得無厭的惡魔……”
阮莫嘆搖搖頭,道:
“師爺,你的老婆呢,我很想知道那個老掉牙的‘母夜叉’,她今在何處?”
“咯崩”一咬牙,包松道:
“等你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必叫你如願的知道你包大奶奶的地方!”
“咯”的一聲,阮莫嘆道:
“我猜,白鳳那老妖精準是去回春堂會她的舊情人尤大夫去了吧!”
濛濛的一抹灰影,便在這時閃掠逼進,雙刀帶起冷電激流,強勁而又兇悍的舒捲而上,雙刀揮起條條極光,兩丈方圓盡是刃芒猝映,不錯,包松終於怒不可遏的展開了他的攻擊行動,好一手“浪裏搏蛟”!
倒翻七尺,阮莫嘆落地又起,半空中呵呵一笑,道:
“我的兒,厲害!”
圈劈怒削,狂飈驟起,席捲而上的瞬間,包松已揮出七十二刀,只見刀光霍霍,飛旋交織,那等兇悍的狂猛着撞向敵人!
阮莫嘆的動作閃掣如豹,銅管筆就在他身子騰空中已在他的右掌中忽的旋轉得“呼呼”響!
五個人倏接——勁急的一陣金鐵交鳴,倏分——各自身形飛旋,換形換位,截打封架,瞬息間便對殺五十八招!
那面,甘小猴低聲對袁小七道:
“小七哥,陰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我們找他幾個消遣去!”
袁小七已嘿嘿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