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夏米米,是在一次自助晚餐會上。
那是一次圈內人小型的聚會,蔣皎不知在哪裏給我弄來了一張請柬,上面還堂而皇之地寫上了我的大名:許弋。於是我就堂而皇之地跟着她混了進去。
其實我短短時間已經在他們圈內小有名氣,蔣皎的錢很好地包裝了我,加上一些小報記者的大力配合,我差不多就成了傳説中某個富豪的公子,整天啥事兒也不幹,一顆痴心吊在蔣美女的身上。
我在網上看到這條新聞的時候差點笑背過氣去。蔣皎咬着一個蘋果,裝作膽怯怯地説:“許帥,你不會生氣吧,你也知道現在這些記者的素質……”
“得了吧。”我打斷她,“你在我面前裝有意思嗎?”
“你説什麼?”她瞪着眼作繼續不明白狀。
我伸出手:“煙的侍候!”
她乖乖遞上煙,替我點上。
我只祈禱我遠在家鄉的父親不要看到這麼一條新聞,他的事業剛剛重新起步,春風得意,受此打擊,不知道會不會半路吐血。
我不是沒想過離開北京,但在蔣皎的挽留下一拖再拖,而且比較要命的是,我發現我竟然喜歡上了出入那些高檔的場所和那些毫無意義的PARTY。這種假象的繁華我一時半會兒還沒能厭倦,甚至還有些上癮。那天也是這樣一場酒會,有真正的富豪請客,去的都是娛樂圈的一些歌手和音樂人。但我和蔣皎進去沒多久就因為一件小事開始吵架。那件事情真的很小,就是小凡當時去了洗手間,而我呢,不太願意在她應酬的時候替她看着她的LV的美麗包包。
她咬牙切齒地説:“你能不能有點紳士風度?”
我哼哼:“我他媽又不是你的跟班,憑啥要替你拎包?”
她壓低聲音糾正我:“不是拎,是讓你替我看着。”
“一邊去,不看!”
我們僵持着,有人過來招呼她,她用刀一樣的眼神刷刷刷地看了我兩秒鐘,拎着她的包跟人走開了。
我掉轉頭就看到了夏米米,她短髮,不施粉黛,穿條簡單的裙子,吃蛋糕的時候,還舔手指,神情和一個孩童無異。我很少聽流行歌曲,所以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夏米米就是那個傳説中的夏米米。她和電視上廣告上完全的不同,簡直就是兩個人。我一直以為,她是跟着某某某進來混飯吃的小娃娃。在我看着她的時候,她也正好看着我,我們對視了好長時間,誰也沒有認輸先轉開目光。她忽然對着我,調皮地伸了一下舌頭,神情可愛之極。
我當時就來了精神。
直到她的經紀人走過來,擋住了我們彼此的視線。
過了一會兒,我端了一杯紅酒走到她對面坐下,她的經紀人充滿警惕地看着我。於是我只好故作沉默看着窗外。好不容易等到她的紀紀人起身去拿吃的,我終於可以跟她搭訕:“吃這麼多甜食,你不怕胖嗎?”
她抬眼看我,清脆的聲音:“你是誰?”
“許弋。”我説。
“我見過你。”她説。
我嚇老大一跳,手裏的酒杯差點掉桌上。連忙問:“在哪裏見過?”
“剛才,跟你比眼力的時候!”
“哈哈。”我笑。
“其實我還看到你跟美女吵架。”她轉轉眼珠。
“你應該去當私家偵探。”我説。
“你不認得我嗎?”她忽然問。
我挺了挺身子,敏捷地答道:“是的,請問小姐貴姓?”
“你是從外星球來的嗎?”她不明白的樣子。
“嗯,火星。”我配合她。
“你有車嗎?”她沒頭沒腦地問。
我想了一下説:“有。”
“那我們走吧。”她站起身來,壓低聲音對我説:“一會兒我去洗手間那邊,你跟着我來。我帶你去參觀地球。”説完,她站起身來,拿起她的小揹包,往洗手間那邊走去了。事情好像發展得太快了一些,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我還是按照她所説的去做了。老實説,我天生就是個不靠譜的人,喜歡去做一些不靠譜的事,這種事情符合我擅長冒險的天性。我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尾隨夏米米而去。
我到了衞生間的門口,那是一家五星級的酒店,狹長的過道上鋪着紅色的地毯。我正好遇到小凡,於是攔住她説:“打個電話給司機,讓他在門口等我,我想去買包煙。”
“我替你去吧。”小凡説,“酒店大堂就應該就有賣。”
“我跟蔣皎吵架了。”我説,“我想出去透透氣。”
小凡無奈地看着我:“你不是又想去機場吧?”
“所以你讓司機跟着比較放心啊。”我説。
“好吧。”小凡説,“你快點回來。不然我對付不了雅希姐。”
我剛把小凡打發走,夏米米就從衞生間裏閃出來,她朝我做了一個手勢,帶着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我們轉了好幾個彎,到達了另一個隱密的電梯。她伸出纖細的手指,飛快地按了下。電梯爬上二十九樓需要一些時間,我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的後腦勺,思考着該跟她説些什麼。她忽然轉頭問我説:“你的車在哪裏?地下室,還是酒店外面的停車場?”
“放心吧,我已經讓司機在門口等了。”
“怎麼你不會開車嗎?”她用嘲笑的口吻問我。
“我不需要自己開車。”我對答如流,“養司機就得給他活兒幹。”
“哦,”她説,“看來你是花花公子。”
我無視她的譏諷,以沉默來維持我的風度。但很快,夏米米又開始問問題了:“你多大?”
“問別人的年齡是不禮貌的。”我説。
“難道你一直盯着一個姑娘看就禮貌嗎?”她反唇相譏。
“是有點不禮貌。可誰讓這姑娘長得那麼好看呢?”
“你可真油嘴滑舌。”她罵我。
“還沒問你叫什麼呢?”我説。
“夏米米。”她把頭驕傲地昂起來,“全中國恐怕就你不認得俺。”
“明星?”我問。
“你別裝了。”她説,“裝得一點兒不像。”
我把我的手機調到無聲的狀態,然後對她説:“手機沒電了,能否借用一下你的手機,我再提醒一下司機。”
她遞過來她小巧的三星,我把電話打到了我自己的手機上,然後我聳聳肩説:“他沒接,下去再説吧。”
電梯就在這時候來了,我們走進去,電梯裏就我們倆個,她忽然顯得有些緊張的樣子,還捏了捏她自己的裙襬。我覺得事情真是很有意思,於是我忍不住跟她開起玩笑來。我説:“你每次認識一個男的,都這麼急着跟他出去嗎?”
她瞪圓了眼睛看着我。
我揚揚眉毛:“還是因為我特別帥?”
她歪歪嘴,吐出一個讓我差點暈過去的字:“屁。”
她的個子不高,我要低下頭來才能看清她的臉,我們的距離很近,我把手撐在她頭頂上,確定她的確是很緊張,但她努力裝出不緊張的樣子來,故作好奇地問我説:“你幹嘛要叫一個女人的名字?”
“什麼?”
“你不是説你叫許姨嗎,聽起來像許阿姨。”
“屁!”我説,“我叫許弋。戈壁灘的戈少一撇那個弋字。”我把那個去聲讀得超重。
“你幹嘛在一個女生面前説粗話!”她説,“那種字眼怎麼可以隨便説呢?”
這回輪到我把眼睛瞪得溜圓了看着她。
我真不知道,世界上原來還有這樣子不按牌理出牌的女生。
我們下了電梯,夏米米像一個運動員一般百米衝刺地跳上了門口那輛寶馬,那是蔣皎的車,司機看到夏米米,很吃驚的樣子。
我緊隨着夏米米上了車,在她的身邊坐下,夏米米像個老闆一樣地吩咐司機説:“開車。”
司機問:“夏小姐你要去哪裏?”
果然不是吹的,果然全天下都認得。
“西二環。”夏米米答。
“好吧。西二環。”我説。
司機發動了車子。夏米米掏出她的手機來,利落地把它關掉了。我好奇地看着她,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該上這輛車?”
她白我一眼説:“這車長得跟你挺像,一看就是你家的。”
“此話怎講?”
“失敗,還需要解釋嗎?”她説,“華而不實唄。”
我警告她:“你別忘了,你在我車上。”
她往裏坐一點點,警惕地看着我説:“你想幹什麼?”
“小姐,你搞搞清楚,”我説,“是你主動上了我的車,你問我想幹什麼,我沒問你想幹什麼就不錯了!”
“我想回家。”她説。
“你家在西二環?哪條路?”我説,“我這就送你回去。”
“你不正送我回去嗎?”她説,“廢話咋那麼多呢!”
上帝做證,我真有一種想要扁人的衝動。
車子開了大約有二十分鐘左右,夏米米忽然問我:“你餓不餓?”
還真有點,我剛才啥也沒吃,就空肚子喝了兩杯紅酒。
“我好餓。”她指着前方一個偌大的“M”招牌説,“我想吃麥當勞。”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剛剛吃了兩塊蛋糕。
“是嗎?”她説,“我不記得了,在那種鬼地方鬼場合,我吃什麼都沒胃口。”
“行。”我對司機説,“前面停一下。”
“一個麥辣漢堡,兩對辣雞翅,一杯麥樂酷就可以了,麥樂酷要番石榴口味的,你別買錯了。”
我氣結:“那你自己去。我在車上等你。”
“我自己怎麼能去!”她指着她的臉説,“你想讓麥當勞堵塞?”
“小姐,我知道你是明星,可是明星很了不起嗎,可以隨便這樣頤指氣使的嗎,我又不是你的歌迷!”
她評價我:“我看出來了,你是一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沒錯。”我説。
“但我真的好餓啊。”她捂着她的肚子,“許阿姨,你要有點風度。”
我真拿她沒辦法。我無可奈何地下了車往麥當勞的大門口走去,當我推開麥當勞沉重的大門的時候我沮喪地發現我竟然有些心甘情願,我完全按照她的吩咐給她買好了吃的,走到半路才想起來自己還餓着,於是我又折回去重新排隊,給自己買了一杯紅茶和一個漢堡。可是,當我拎着這些東西回到車上的時候,我發現,夏米米同學竟然不見了!
我問司機:“夏米米呢?”
司機説,“她下車找你去了。”
靠!
我打她的手機,接電話的當然是小秘書。我算是明白,我被這妞耍了,她利用我把她從她不喜歡的飯局中帶了出來,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讓我這個本來有點小小陰謀的人對着一大堆麥當勞滿腹惆悵。人物啊人物!
不過,我許弋喜歡人物,只有人物才讓我有足夠的挑戰感。
我看着那個巨大的“M”招牌氣吞山河地想:夏米米,你等着,我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