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相信
星星會説話
石頭會開花
穿過夏天的木柵欄和冬天的風雪之後
你終會抵達
——木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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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長假,擁擠的上海火車站。
當天開往北京的火車票已經全部售罄。這是秋天依然灼熱的午後,有很大的風,吹得站台的廣告牌忽啦啦作響。廣場上的人羣擠擠挨挨,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了一般無法動彈。
我決定去見他的心九匹馬拉不回。
終於,我捏着一張站台票在一個好心人的幫助下混上了車。是一列慢車,站站都停。我沒有座位,四周都是陌生人,骯髒的車廂裏混和着各種各樣的氣味,讓人想要嘔吐。我跑到車廂連接處,想去透透氣,但那裏也全都是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抱着我的小揹包,思忖着漫長的夜晚應該如何度過。
這是生平最艱難的一次旅途,我的雙足站得幾近麻木,隨時閉上眼睛就可以隨時進入短暫的夢鄉。我終於明白人最強大的是內心,只要心之所想,翻越千山萬水,總能抵達。
火車漸漸駛出天津站。還有一站路,我將和他呼吸同一個城市的空氣。想到這裏,我精神百倍,一夜的疲憊被格式化,神奇消失。清晨的曙光中忽然接到他的電話:“小丫頭,你在哪裏呢?”
“火車上,下一站北京。”我得意洋洋,“準備接駕!”
那邊遲疑了兩秒種,然後説:“靠,我在上海站。”
這真是史上最絕望的一次錯過,我們為彼此想要製造的驚喜付出的最無聊的代價。
一切的起因只為兩個字:愛情。
愛情讓人瘋狂且弱智。看來這話誰也不能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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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完全沒有認出他來。
他理寸頭,白色棉布的襯衫,寬大的運動褲,球鞋。兩隻耳朵很大,顯得很特別。朝着我直迎上來,喊我:“嫂子。”
我被他喊紅了臉,連忙往身後看看,疑心他認錯了人。
“漾哥在趕回來的路上,吩咐我來接你。”他説,“你的行李呢?”
“沒行李。”我説。因為決定很匆忙,且怕路上的擁擠,我只背了我的小揹包就上路了。
他咧開嘴笑,露出一口很潔白的牙,有些遺憾地説:“看來你不認得我了。”
我沒辦法,只好很不禮貌地盯着他看,希望可以看出一些曾經見過面的蛛絲馬跡。答案還沒浮出水面的時候他自動交待:“我是黑人。”
我的天。
原來歲月也可以如一家擁有高科技設備的美容院,把人的容貌改變得如此徹底。
我當然知道黑人,那個整天跟在吧啦後面的技校的壞小子。他那時候是光頭,喜歡在身上戴各種亂七八糟的飾物,籃球打得不錯,也愛打人,曾經把許弋打到醫院裏睡過一個星期,還劫持過蔣皎,鬧得天翻地覆後不知去向。
他曾經是我們那個小城的一個傳奇。
可是眼前的這個他,真的和記憶中的那個他大相徑庭。他何時和張漾成為朋友,我也完全不知。
“我們走吧。”他説,“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地鐵兩站路就可以了。”
四合院裏有好多間屋。黑人那間在最西邊,陽光不是很好,但屋裏還算乾淨整潔。進去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掛在牆上的吧啦的照片,和南山墓地上的那張一模一樣,年輕的,倔強的,毫無畏懼的臉。
“我找人畫的。”黑人説,“以前老跟她在一起,也忘記好好替她拍張照片。”
我走近了,才發現真的不是照片,而是畫像,不過真的很像,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你還在想她嗎?”我問。
“我去給你燒點開水喝。”他低頭,拎起腳下的水瓶,出去了。
我盯着牆上吧啦的畫看了良久。被人懷念到底是件幸事,如果吧啦泉下有知,應該會感到幸福的吧。我正在胡思亂想,門吱呀一下被人推開了,一個穿黑裙子的女生站在門口,用頗為敵意的眼光在審視着我。
我有些不安地站起身來。
“聽説阿牛帶女朋友回來了,我來看看。”女生的聲音很沙啞,聽了讓人害怕。
“你哪裏來的?”她揚起聲音問我。
我問:“誰是阿牛?”
正着説,黑人拎着一瓶開水從後面走過來,把女生一把拉到旁邊説:“一邊去,別在這裏胡鬧,這是漾哥的女朋友。”
“阿牛。”女生嘟起嘴,“你今天不是休息嗎,你答應陪我去打遊戲的,我到二十四級後就怎麼也升不上去……”
“好了。”黑人打斷她,“今天有特殊情況,回頭再説。”
説完,他進了屋,把門重重地關上了。
我吃吃地笑,問他:“何時改了這麼老土的名字?”
“我姓牛。”他説。
是嗎?我從沒想到他會姓牛,在我的記憶裏,他就是叫黑人。黑人,黑人。我甚至能回憶起吧啦高聲喚他的聲音,一聲一聲,猶如就在耳邊。
“你喝口水睡會兒,火車上沒座位,肯定累壞了。對了,我先替你把被單換了,我有洗乾淨的。”
我攔住他:“不必太麻煩,我不是很講究的。”
“這是必須。”他麻利地動作起來,“漾哥不在,照顧好你是我的責任。”
他把這一切做完,回頭對我説:“你睡吧,我先出去辦點事。”
我真的是太累了,倒到牀上就睡着,一覺睡到下午一點鐘。
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牆上的吧啦。抿着嘴的大眼睛的漂亮吧啦。她也在看我,千言萬語要跟我説的樣子。我覺得心裏冒出一種説不出滋味的悶,於是起身,推開門。秋天午後的院子一片寂寥,我又看到那個穿黑裙子的女子,蹲在那裏在吃一碗康師傅的泡麪,見了我,她朝我舉舉手裏的泡麪,算是打招呼。
她很瘦。人不算漂亮,卻有相當漂亮的鎖骨。看樣子大約二十歲的樣子,見我盯着她看,她站起身來,端着面擺了一個POSE,用沙啞的嗓子問我:“你睡到現在啊?”
我點點頭。
院子門就在這時候被人猛地推開,闖進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黑衣服女子見狀丟掉手裏的泡麪就要往家跑,卻被那人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頭髮:“臭娘們,敢放我鴿子,快把東西給我交出來!”
“不在我這裏。”女子説。
“你給誰了?”
女子不肯説,被男人一拳頭打在臉上,鮮血立刻從她的鼻孔飛濺出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懵了,站在那裏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失聲叫出來:“不要打!”。
黑人就是在這時候拎着兩盒飯進來的,見此狀況。他一語不發地衝過來,把我往屋裏一推,低聲對我説:“進去,別管閒事。”
門被黑人關上了,院子裏傳來那個女子的慘叫,他繼續在打她。
“不報警嗎?”我説。
黑人把盒飯從塑料袋裏拿出來:“你餓了,該吃飯了。”
女子一直在慘叫。一聲高一聲低,聽得人心裏發毛。
“他這樣會打死她的!”我説。
“成天惹事,打死了算了。”黑人説,“你別管,吃你的。”
我站起身來,拉開門,大聲喊:“別打了,再打我報警了!”
女子已經被打得蜷縮在牆角,渾身是血,一句話也不説出來,只是抱着頭在發抖。男人暫時放開他,衝着我就過來:“報警,我他媽連你一塊兒揍!”
他的拳頭在半空中被黑人攔住了。
黑人冷冷地説:“你敢動她一下你試試?”
男人想推開黑人,黑人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男人一拳過來,黑人閃過了,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彈簧刀,説:“來,哥們兒今天也讓你見點紅。”
男人有些怕了,退後了一步。牆角的女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打啊,跟阿牛哥幹啊,有種就不要怕更狠的啊!”
“閉嘴!”黑人罵她,“再喊我連你一塊兒砍!”
“算你今天運氣好,不過我警告你,你最好今晚把東西給我還回來,不然有你好看的!”男人罵完,轉身衝出了四合院。
黑人把刀收起來,罵罵咧咧地説:“逼得老子動粗。”
黑衣女子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高聲説:“謝謝你啊,阿牛哥,夠哥們兒。”
“你應該謝謝她。”黑人指着我説,“我才懶得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