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像是猜到狄青的困惑,輕聲道:“你聽我慢慢説。曹仁貴死後,曹家後人卻起了紛爭,有一派堅信香巴拉的神奇,苦守香巴拉,希望再得到神女的眷顧,有另外一幫曹姓人,卻認為香巴拉本不詳之地,離開了香巴拉。”
狄青想起和香巴拉有關的事情,倒有些贊同和離開沙州的曹姓人。香巴拉的確有太多的神奇,但和香巴拉有關的人,並沒有哪個有好結果!
段思平、曹仁貴、真宗、元昊,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雖和香巴拉有關,但結局呢?
郭遵突然問道:“那離開香巴拉的曹姓人去了哪裏?”
狄青知道郭遵言不輕發,奇怪他為何這麼關注那批人的下落?可他感覺,飛雪除了提及段思平時,語氣才有分異樣,對別人的事情,都很是淡漠。
果不其然,飛雪搖搖頭道:“不知道。”頓了片刻後,飛雪又道:“神女等不到結果,但能力越來越弱,無奈之下,就又將幾件東西送出了香巴拉……”
狄青一震,“其中有五龍?”
飛雪點點頭道:“是,有五龍,還有無字天書和滴淚。若依神女的解釋,五龍是一種可改變人體質的東西。可五龍只能對一些人極為強烈的情緒起到加強的作用,這個事情,我也對你説過了。”
在青唐的佛殿密室,在興慶府王宮之下,飛雪的確就五龍的作用有所提及,狄青怕郭遵不解,説道:“我因憂傷、憤鬱思緒很強,所以才會和五龍相通?”
飛雪道:“道理是應如此,具體為何這樣,我也不清楚。不過和五龍相應後,身體會出現一些怪異之狀。因為五龍改變了人體內部,而又會反映到外表。但這種現象要持續數月,甚至幾年,等你適應了突得之力後,才會消失。”
狄青突然想到自己當年初得五龍,每次得力後,眼皮甚至臉頰都會跳,當時不知,現在才明白還是因為五龍作怪。而郭遵誤傷他父親,當然也是五龍作祟了。這些年來,他少有感覺到眼皮再跳,看來飛雪解釋的大有道理。
郭遵微震,也想到當年之事,心中感慨,一旁緩緩道:“那唃廝囉呢?是否也和五龍有感應?”
飛雪點頭道:“唃廝囉因為被鐵耙扎壞了頭部,情形和狄青類似。不過他被激發的方面不同,他被激發是意志。”轉望郭遵,飛雪道:“你被激發的應該是勇力!”
郭遵一震,又問,“那你和元昊呢,被五龍激發的是什麼?”
狄青微凜,知道郭遵的問題絕非無稽之談。元昊和飛雪都有不同常人的方面,他們也最熟悉香巴拉,顯然也可能被神女影響過。可飛雪對香巴拉這麼熟悉,她和神女間,又有什麼關係?
飛雪並無半分詫異,卻搖頭道:“元昊和你們不一樣的。他是有一次,和妹妹誤入香巴拉。女神見他胸有殺氣、目有大志,知道他遲早要成為一代梟雄,所以才希望借元昊之力找到伴侶。”
狄青暗想這神女為了找尋另外的一半,可真的用盡了心思。
一想到自己這多年的奔波,倒和那神女有些相似。不過他是想救人,而神女是找人罷了。
突然想到曹佾當年所言,狄青醒悟道:“那五龍從天而降,顯然也是神女所為,她本意就是想真宗幫她尋找伴侶!”
神女挑選的人物,都對當時之世有不小的影響,她能選中真宗,不言而喻,就是因為真宗是大宋的天子,一呼百應。
原來傳言中真宗遇神一事並非虛妄……
但又有幾個人會信這段往事呢?
飛雪點點頭道:“不錯,她要找個信神又要對世人有影響的人,結果就選中了真宗。而無字天書可以顯示一些以往的秘史,堅定真宗的意念。至於那滴淚本是玉佩,對人體亦有改造的功能。真宗因為佩戴滴淚的緣故,才……”臉色微紅,沒有再説下去。
狄青、郭遵都知道往事,心道真宗能得個兒子,想必就和滴淚有關了。
而真宗選擇了李順容為他生兒子,又引發一場驚心動魄的宮變,那估計是神女都想不到的事情。
而楊羽裳還能保住性命,很顯然,是因為滴淚起了作用。
飛雪又道:“結果是唃廝囉無意中被五龍激發得到更堅的意志,這才前往藏邊尋找真相。其實神女也説過,五龍中本藏有香巴拉之密,可人因體質構造不盡相同,她雖是神仙,也無法完全琢磨得清楚。因此五龍神奇有限,只有一些人才能知道真相,而有些人雖被改變,但難以前來香巴拉。至於真宗,他意志精神和體質均實在太差,只能在特定的時候感受到五龍的神奇罷了。”
狄青忍不住向郭遵望去,郭遵也向狄青看來,二人心中均想,因此真宗非但沒有找到香巴拉,反倒因此成魔,而我等一直只有對香巴拉有個模糊的印象,難道是説和五龍的作用還是有隔閡?郭遵問道:“那唃廝囉呢,是否已知道真相?”
飛雪道:“他是受五龍感應,少有知道真相的人,因為他想幫神女。”
狄青皺眉道:“他想幫神女,就派兵去奪香巴拉嗎?”
飛雪沉默片刻,説道:“他並沒有出兵,他先設法去從大理段氏手上取得了天玄通。”
“就是承天祭的那個箱子嗎?”狄青霍然而悟,想到了什麼。
飛雪道:“不錯,那箱子叫做天玄通,其實是用來尋找神女的伴侶所用。當年段思平從香巴拉內取得,但使用多年,一直沒有找到神女的伴侶。”
狄青終於明白過來,醒悟道:“我明白了,所謂的承天祭,其實不是祭天祈福,而是唃廝囉在利用那個……天玄通來找人?”
飛雪道:“不錯,不過唃廝囉也沒有找到。他知道香巴拉的所在,但一直無能接近,可他的目的和所有人不同,別人前往香巴拉都是有所求,可他想入香巴拉,是為了救那神女。”
郭遵忍不住插嘴道:“救神女?為什麼這麼説呢?”
狄青卻想到氈虎在香巴拉所言,“它自身難保的!”難道説,一個神,也會陷入危機?這聽起來,很是好笑。可不知為何,他心情益發的沉重,怎麼也都笑不起來。
三人仍是邊走邊談,那條道路似乎沒有盡頭的樣子。
狄青被飛雪談到內容吸引,一時間忘記處境。郭遵卻還不忘記深在地下,他借夜明珠的光芒,也在觀察周邊的情形。
飛雪帶他們已進入一個溶洞,那溶洞極大,四處怪石嶙峋,景色萬千。郭遵不由感慨造物神奇,誰又知道這深深的地下,會有如此壯觀的景象?
聽飛雪答道:“是因為元昊!”知道狄青並不理解,飛雪解釋道:“神女只想利用元昊幫他找人,卻不想元昊野心極大,在得到神女相助,激發了大志後,非但不幫她找人,還接管了香巴拉,不讓任何人靠近。”
“他為什麼這麼做?”狄青詫異道。
郭遵開口道:“想必元昊志在一統天下,知道香巴拉的神奇後,肯定會盡數挖掘這種神奇,又不想別人得到這種神力,因此才這般做法吧?”
郭遵是從天下考慮,難免這般想,狄青卻想,“元昊此人絕情寡慾,生性殘忍好殺,飛雪説神女有激活人自身體能的能力,只怕元昊被激發的不但是大志,還有好殺的性格了。”
飛雪似乎也對這個問題有些困惑,沉思片刻才道:“人的貪慾無窮……在我看來,神女是想利用元昊找到伴侶,而元昊是想用找人一事威脅神女,得到更多的好處吧?”
郭遵、狄青都是吃了一驚,從未想到元昊竟然有這般狂傲的野心。
元昊連神都敢威脅?
這人恁地瘋狂?
“不過……元昊還有個緣由。”飛雪向狄青望了眼,又移開目光,臉上似乎有分惆悵,“據説神女雖助人得到神通,但並不完全信任所託之人,因此總要人立下盟誓。當年段思平就因為未成盟誓,所以遭盟誓反噬,失去了摯愛的女人……”
狄青不解飛雪為何總對段思平失去女人一事反覆提及,暗想這多半女人都是如此,都關心這感情細枝末節,就算飛雪也不例外。問道:“那元昊被神女所託,想必也有盟誓了?”
飛雪默默的注視了狄青良久,眼中似有含義萬千。
狄青不解,問道:“飛雪,我問得有錯嗎?”
飛雪搖搖頭道:“你問的沒錯,我想錯了。”狄青一肚子疑惑,根本不知道飛雪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沒有留意到郭遵臉上有分異樣,才待詢問,聽飛雪已道:“可元昊的盟誓和段思平有所區別。當初元昊得神之力時,同時本來也要附身一種詛咒,那種詛咒讓他若是不履行諾言,就會早死!不過……”頓了下,飛雪有些悲哀道:“結果是元昊得到了神力,而單單卻得到了詛咒!”
狄青一震,回憶前塵,明白了很多。
怪不得單單那麼年輕就變得憔悴,怪不得元昊就算稱霸西北,也無能醫治好妹妹。單單期待來生,因為她早知道今生時日無多,元昊費盡心思捉他狄青,只是為了讓單單今生無憾。
一想到那看似複雜,性格多變的女子,其實心思也很簡單,狄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郭遵問道:“然後元昊就威脅香巴拉之神救回他妹妹?”
飛雪點頭道:“是的,元昊這人實在狂妄,他甚至神都不信,以為自己才是神,是帝釋天,是格薩爾王,他以為自己一定能讓神女屈服,結果……他輸了。”
飛雪説的平淡,但這平淡中,不知道有多少驚心動魄的曲折反覆。
狄青回憶往事,只感覺心中的謎團漸漸解開了很多,又想起一個困惑,説道:“那你……為何要嫁給元昊呢?”
這個問題,狄青雖是無意所問,可着實也困惑了很久。
飛雪眼眸中似乎有光芒一現,扭頭望向狄青,片刻後又移開目光,“元昊還想救單單,就想借我之力説服神女。可後來單單去了,他就覺得我沒用了。”
狄青暗想元昊雖殘忍好殺,但對單單的確感情真摯,想必是元昊覺得,這天底下,只有單單對他,才是最純真的兄妹之情了。元昊雖想逆天,但天和殿鉅變讓元昊自身難保。元昊雖埋伏下阿難王給予叛逆致命一擊,但終究難逃宿命,亦是無法救回單單。
想到一個困惑很久的問題,狄青問道:“那……你同意元昊的建議去香巴拉又是為了什麼?在這之前,你還找我去個地方,可是香巴拉?你那時候帶我去做什麼?”
飛雪沉默下來,再無言語。
狄青知道飛雪的性子,飛雪若不想説的事情,怎麼問都不會説。心中疑惑更盛,對於飛雪和神女之間究竟有什麼瓜葛很是奇怪,但怕飛雪就此不説,忙叉開話題道:“今日香巴拉發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釋呢?”
飛雪很快的給予了回覆,聲音中帶着説不出的苦澀,“因為飛鷹找到了神女的伴侶。”
狄青、郭遵均是一怔,齊聲道:“這怎麼可能?”
想段思平、曹仁貴、元昊、唃廝囉和真宗趙恆,哪一個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這些人窮盡一生之力,都是不能找到神女的伴侶,飛鷹有什麼可能找到比他們還強?
飛雪澀然道:“飛鷹具體如何找到的,我也是不得而知,但這或許就是命吧。”望了眼狄青,飛雪道:“當初我四處遊蕩,聽説陝西叛匪習五龍、滴淚等經,五龍倒也罷了,但知道滴淚的人很少,我想他們可能和香巴拉有關,就刻意找尋。在沙漠遇到飛鷹後,感覺他對香巴拉所知甚多,因此就和他商議,一塊去見神女……其實我準備找野利斬天去的,但我發現他很有野心……只怕他並非真心去幫助神女。”
郭遵眉頭一動,忽然打斷道:“我明白了。難道是這樣?”他突然自言自語的説了句,飛雪和狄青都異口同聲問,“究竟是怎樣?”
郭遵沉吟道:“狄青,你應該知道飛鷹就是郭邈山了?”見狄青點點頭,郭遵道:“但此人武技本是尋常,當年在飛龍坳一戰莫名失蹤,後來造反,重建彌勒教,習五龍、滴淚等經,我奉旨平叛,他們究竟不過是個烏合之眾,因此被宋軍擊散,但郭邈山、王則、張海等人均是逃走。”
狄青知道這些都是多年前的往事,聽郭遵再提一遍,腦海中有光電一閃,“飛鷹如今的武技突飛猛進,他能達到今日的地步,難道説是因為五龍之故?”心中暗想,“這世上究竟有幾個五龍呢?”
郭遵搖頭道:“我倒覺得不是這樣,他可能是那時遇到了神女的伴侶。你還記得嗎,當初飛龍坳左近,有個大火球從天而降,給地上砸出個很深的坑來。”
狄青聽郭遵、葉知秋説過此事,驚奇道:“那火球……難道就是神女的伴侶?”對於這種詭異之事,他一時間琢磨不透。
神仙……火球?為何神女的伴侶要過了百來年後,才從天而降到了飛龍坳?
難道這就是傳説中天上一日,人間百年?
這神女早降在人間一天,和她的伴侶在空中耽擱了一天,就過了百年才到這裏?
狄青不可想象,但除此外,真的無法解釋為何有這種情形。
一想到神女為等伴侶,竟孤零零的等候了百年之久,狄青心中已生同情。
郭遵顯然也不算了然,但已有定論,“據我估計,飛鷹顯然是被那神女的伴侶所託,而神女的另一半顯然也有激發人體潛質的能力,他要飛鷹做事,當然會給飛鷹好處。而飛鷹費盡心思要找香巴拉,當然是因為受人所託的緣故。”
狄青長吁一口氣,暗想郭大哥所言從道理上講得通,怪不得飛鷹當初在光環下拿出一物,説什麼我帶來了它,原來是這個意思。想到個最大問題,狄青立即問道:“那飛鷹找到了神女的伴侶,為何反倒……反倒變成那模樣?”
飛鷹的結局之慘,狄青想到,都是心有慼慼。身軀變骨,骨化成灰,難道説神女給飛鷹的報答是這種?飛鷹成仙了?但看情形又不像。
飛雪沉思片刻,説道:“我也明白了。”
這次輪到狄青、郭遵異口同聲問,“你明白了什麼?”
飛雪道:“飛鷹在騙神女,因此得到了報應。”嘴角帶分諷刺的笑,“可神女也騙了他,原來……神也會騙人的。”知道狄青很是困惑,飛雪道:“當初我和飛鷹其實進入了香巴拉。不過飛鷹對神女説,他知道些神女伴侶的事情,如五龍、滴淚等,但要進一步的找那人,還需要時日和能力。按照你們説的,飛鷹其實早知道神女伴侶的下落,可他不是想讓他們相見,飛鷹和元昊一樣,都是想借此要挾神女,獲取神力。”
狄青啞口無言,難以想象飛鷹也是這般的野心勃勃。
郭遵輕輕嘆口氣道:“原來如此。這其實也是人之正常反應。權欲沾身,有些人能置身事外,可更多人的只會痴迷於此。飛鷹從尋常一個禁軍驀地變成能力非凡,難免信心膨脹。他或許覺得,這是一個他留名青史的機會。但他被我所敗,又覺得能力還不夠,恨那個男神仙給他的能力不夠,又想去神女那裏獲得能力。”
狄青聽到這裏,對飛鷹的種種行徑已明瞭八分。想到在沙漠時,見到飛鷹的不可一世,倒覺得郭遵分析人心很是犀利。
“後來怎樣?”狄青徑直問。
飛雪平靜道:“神女聽飛鷹所言,就説自己的能力已有限,必須獲得天玄通才能讓飛鷹獲得進一步的神通,因此飛鷹才和我商議,去找唃廝囉要那個天玄通。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狄青思前想後,説道:“飛鷹信了神女的話,本計劃取得天玄通的一部分和唃廝囉談判,但被我破壞。他來相救,不是救我,是在救你。”見飛雪緩緩點頭,狄青又道:“他得不到天玄通,可還想得到神力,或者想要換種方式過活,這才潛入契丹蔘與謀反。或許他野心勃勃,一心只想憑一身本事取得功名,但謀反事敗,他可能無意知曉耶律喜孫也對香巴拉有興趣,這才投靠耶律喜孫。耶律喜孫早就不滿元昊,圖謀香巴拉,是以才聯繫善無畏,趁元昊強力鎮壓國內叛亂,各族不滿之際,佈局刺殺元昊。事成後,善無畏帶天玄通,耶律喜孫帶飛鷹入香巴拉。善無畏想要做贊普,耶律喜孫估計想做皇帝……”想到初見耶律喜孫的時候,狄青猜測道:“這個推論不見得準,但耶律喜孫顯然也有要進香巴拉的緣由,而只有飛鷹以為最聰明,騙過了所有人,希望借天玄通得到更強的神力了?”
狄青問得多,其實想得也多,很多事情他已貫穿起來,敍述一遍,其實也猜中耶律喜孫等人的心思。
飛雪想了許久,才道:“你説的都對。你是個聰明人……可是……”想要説什麼,終於硬生生的忍住,説道:“可是飛鷹從未想到過,神女也在騙他。我現在才明白,神女早知道飛鷹已找到她的伴侶,取回天玄通,不過是為離開做準備!她對世人失望太多次,想必也會使用了機心。我真的沒想到,神女也會騙人!我見飛鷹接近光環的時候,就感覺不妙,才讓你拖出他,但沒什麼力量能挽回了。飛鷹骨化成灰,不用問,是神女給他的懲罰。”
狄青一震,雙拳緊握,“神女早知道?那她的伴侶在哪裏?他們離開,又去哪裏?”
飛雪幽幽道:“她的伴侶,説不定就在飛鷹手中的那個圓球中……飛鷹卻以為那不過是個信物,因此還一直以為可以要挾神仙。他們離開了,當然是回到天上了。”
狄青大為詫異,想起飛鷹當時的確舉個圓球,但那圓球怎能可能裝下一個人呢?
飛雪知道狄青不解,説道:“傳説中,神仙可變身無數,能藏在圓球中,也不足為奇吧。唉……我也沒有想到這點。”言語中,有着説不出的懊喪傷心之意。
狄青終於聽完一切,懂得了內情,悵然若失。
記得飛雪當初飛雪説及這個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時候,曾説過,“知道有什麼用呢?”
直到這刻,狄青才明白飛雪的意思。
知道了有什麼用?
知道了還是無可挽回!
香巴拉沒了,神仙走了,他甚至連和神仙説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沒有了香巴拉,他還如何來救羽裳?沒有了香巴拉,他這些年的等待,原來不過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
一想到這裏,一顆心刀刺般的痛,心在流淚,也在流血……
狄青立在那裏,再也不動。那木然傷心的臉上雖未流淚,可比流淚還要難過百倍。
飛雪望着狄青,眼中突然有淚。這個頗有靈性的女子,顯然已感受到狄青的憂傷。可她為何看起來,比狄青還要悲傷?
她為香巴拉四處奔波,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説了太多太多的謎底,可為何唯獨沒有説自己的事情?
她扭過頭去,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淚,沉默了不知多久,輕輕的説道了一句,“神仙走了,但你還可以救回楊羽裳的!”
你還可以救回楊羽裳!
這句話有如炸雷般的響在狄青的耳邊,狄青身軀晃了晃,一把抓住了飛雪的手腕,嗄聲道:“你説什麼?”
就算是郭遵都難以相信聽到的話兒,顫聲道:“真的?”他一直在為狄青奔波,在知道神仙離去後,見到狄青難受,其實他心中的難過一點都不差於狄青。聽到飛雪竟説還能救楊羽裳,怎能不讓郭遵欣喜若狂?
飛雪低頭望向狄青的手,沉默無言。狄青這才發現失態,只怕抓痛了飛雪,忙鬆開了手指,抱歉道:“飛雪,我不是有意的。你……別見怪。怎麼救羽裳呢?”
飛雪繼續向前走去,輕微的腳步聲在靜寂的地下,多少有些孤單。
“你記得我讓你抓的那盒子吧?”
“記得,當然記得。那是什麼?”狄青忙從懷中取出個扁扁的盒子。當初香巴拉已混亂一團,只有飛雪跪地像是祈求什麼,然後就飛來了這個盒子。
這盒子究竟有什麼玄機,這盒子能救羽裳?狄青困惑間,聽飛雪道:“這是神女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這盒子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救一個人的,只要那人沒死。”
狄青緊握那盒子,又怕握壞,驚喜道:“真的?”那一刻他驚喜交集,沒有留意到郭遵變了下臉色,也沒有注意到飛雪臉上憂傷更甚。
“怎麼救?”郭遵開口道。
飛雪道:“這個問題問的不是時候。現在不應該想怎麼救,而應該想怎麼出去才是!”
郭遵被香巴拉之密吸引,這才意識到還深入地下。心中苦笑,知道飛雪説的不錯,三人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問題,現在討論怎麼救楊羽裳為時過早。
狄青精神一震,聽羽裳還有救,立即想到眼下的處境。他也知道出去很難,他雖可不要命,但為了郭大哥、飛雪和楊羽裳三人,他打破頭也要想出辦法來。
心緒飛轉,三人依舊腳步不停,這條路好像無窮無盡般,永沒有止境。
郭遵駭然香巴拉之下,還有這種深邃的道路,實在不知道這是通向哪裏。但感覺走的地勢仍平,並沒有上去的跡象。
飛雪終於止住了腳步,喃喃道:“有些奇怪……”
狄青對香巴拉問題多多,可遇到逃難時,反倒思維清晰,見飛雪望着地下,狄青心中一動,説道:“郭大哥,你的夜明珠給我用用。”他從郭遵手中拿過了夜明珠,向地下照過去,看了半晌,説道:“的確有些奇怪。”
郭遵也在望着那裏,只見到前方地下凹出一條道來,那道上都是些碎石,問道:“有什麼奇怪的?”
狄青上前幾步,留心觀察那碎石道:“郭大哥,飛雪,這裏的石頭都沒有稜角,很像被水沖刷過了。”
郭遵點點頭,立即醒悟過來,“這裏本有河道?”那石頭都像河中的鵝卵石,顯然是以前不停的被流水沖刷。既然有流水,就有河道。
飛雪有着常人難企的靈性,難道她認為,河道可能通往地上?
狄青振奮道:“這裏沒水,水氣又重,可能是因為流水有泄口,而這泄口,很可能會通往地面或者湖口。”
郭遵暗想,水往地處走,這裏已是地下,就算有泄口,也不能衝到地面呀?更沒有聽説過這敦煌左近有什麼湖水,若是通往井水出,倒是可能,但不見得是出路。雖這般想,但知道很多事情只有試過才知。
正沉吟間,飛雪臉色突然變了。
狄青也留意到飛雪的異樣,低聲道:“飛雪,怎麼了?”
飛雪嬌軀微顫,説道:“水聲,有水聲……”説話間似有懼意,一把抓住了狄青的手臂。
狄青心道,“有水聲害怕什麼?”可念頭才轉,臉上也帶了驚嚇之意,郭遵也是臉色改變。
他們都聽到了水聲。
那水聲初聽微細,但轉瞬之間,已是洶湧澎拜,如怒海驚濤,呼嘯而來。
那股呼嘯之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地下,三人身不由主的,周身都在震顫起來。緊接着就是一股撲面的寒氣當先衝來,飛雪叫道:“跟水走,不要抗拒。”她只説了一句,一個浪頭就從暗中打來,她一個踉蹌,倒退了過去。
狄青大驚,不想這裏怎麼會突然冒出一股大水,才要拉住飛雪,就被大水撞在背心,衝了出去。
可他就算急衝了出去,一隻手還是握住飛雪的手腕,緊緊的,如前生痴纏。
狄青想喊郭遵,可水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人在其中,就如滄海一粟,實在渺小。他只能緊握飛雪的手腕,微閉眼眸,放鬆了呼吸,隨水而走。
飛雪説的不錯,隨水而走。這股水來得怪異,但必有盡頭,眼下反抗無意,不如順水而去,看究竟要去哪裏。
那股大水聚天地之威,浩浩湯湯的前衝,激盪不休。狄青早就用盡全身的氣力抱住了飛雪,只感覺身子不停的被石頭撞擊,説不出的痛楚。
可他無怨無悔。
不知許久,狄青渾身已然麻木,意識漸漸的昏迷,昏迷中,有個場景驀地電閃出現,那個場景陌生中帶着分熟悉……
不等轉念,就聽到“忽”的聲響,眼前五光十色,有色彩斑斕。
這是哪裏,是仙境……還是人間?
狄青無從抗拒,就感覺從空而落。難道説,他們已被大水衝到了阿鼻地獄,就要落入無邊的深澗?
狄青勉強睜開雙眼,只來得及看了眼懷中的飛雪。正見飛雪也在望着他。
飛雪臉上不知是水是淚,可一直望着他,從未閉眼。
那眼眸光彩深邃,如三生糾纏,前世姻緣,透過那清澈的眸子,他只見到有一男一女對拜而叩,説道:“我段思平……唐飛雪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生生世世,此情不渝!”
話音未落,他已重重地摔落在地,只感覺骨頭都要被摔散,大叫聲中,口吐鮮血,已然昏了過去。
昏迷好像是片刻,又像是永恆。
狄青昏迷中突然聽到有人在喊,“狄將軍……狄將軍……”聲音不在天籟,就在耳邊。
我在地府?怎麼會有人叫我狄將軍?難道説……是以往死去的兄弟叫我?
狄青恍惚間,終於睜開了眼,映入眼中是一張極為醜惡的臉。那臉上瞎了一隻眼,鼻子也被削去一半,滿面的猙獰,看起來比牛頭馬面都要醜陋幾分。
狄青先是有些駭然,轉瞬反倒笑了起來,“趙明,怎麼是你?”
眼前那人竟是趙明。趙明曾到過香巴拉,僥倖逃出來,狄青當初為了趙明,甚至不惜和韓琦翻臉,後來趙明死心塌地的跟隨狄青,一直都在沙州左近活動,探尋香巴拉的秘密。
趙明的臉上露出分欣慰的笑,説道:“狄將軍,你醒了?你醒了就好。”他臉雖醜陋,可眼中露出的關切比親人還親。
狄青掙扎一望,見自己竟處於氈帳中,微微一驚,問道:“飛雪呢?郭遵郭大哥呢?”他記得自己下落是也緊抱飛雪,飛雪怎麼會不見了?
趙明忙道:“狄將軍,不要急,飛雪和郭將軍都沒事。他們在帳外……”話未説完,狄青就站了起來,衝出了帳外,他心中有些顫慄,想到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飛雪。
衝到帳外,陽光高升,四處枯草雜生。遠望山脈起伏,晴空寒碧。
他原來是在山中,他怎麼會到山中?
可他已望見遠處山腰處站着幾人,依稀是郭遵、飛雪的樣子。狄青長舒一口氣,才感覺終於逃出地獄,他周身無一不痛,但全然顧不得,大踏步的衝過去。
山腰幾人發現狄青,快步走了過來,為首一人,正是郭遵。郭遵臉有喜意,握住狄青的手道:“狄青,我們都活着。”
我們都活着,這已是最大的幸福。
狄青就是這般認為,他目光急急的望向飛雪,想要開口問什麼,正逢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一轉,已漫了過來。
狄青心中千般話語,一時間都嚥了回去,見到飛雪平靜如雪,訥訥道:“你還好吧?”
飛雪平靜依舊,説道:“很好。”
狄青嘴唇動了兩下,終於只是道:“那好……”他想説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心緒如麻,其實想問飛雪一個極為重要的事情,可那事情想想都是荒誕不羈,狄青心中是認為不可能的。見飛雪又這般冷靜,他只以為又是自己的幻覺。
但幻覺怎麼會一遍比一遍清晰?
聽身邊有人道:“狄將軍,你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你醒來了好,我們正研究怎麼再入香巴拉。”
再入香巴拉?狄青有些茫然,再進香巴拉幹什麼?扭頭望過去,見到一張很是年輕的臉。那人望着狄青,似早就熟識,可狄青的印象中,並沒有見過此人。但不知為何,又覺得眼前這人有些面熟。
身旁有一人道:“狄青,這是曹國舅,你不認識了?”説話那人眉峯如劍,正是葉知秋。
狄青吃了一驚,望着那年輕人道:“你……你是曹國舅?你怎麼這麼年輕了?”他當然知道曹國舅,曹國舅就是曹佾,當年皇后的弟弟。這人因有早衰之症,一直也在找香巴拉,後來曹皇后還向狄青問起過曹佾一事,以為曹佾早已死去,哪裏想到過曹佾竟變得年輕了?
曹佾望着狄青,眼中也閃着喜悦之意,笑道:“狄將軍,我不是變年輕了,我本來就是這麼年輕。説來話長……”
郭遵打斷道:“説來話長,但要簡單説也容易。狄青,曹國舅早就潛入了沙州,用了半年的功夫,買通廚子,得趙明幫忙,混入夏軍中,做個伙伕。”
狄青知道趙明早和鳳鳴部的一些人混入了香巴拉,悄然刺探香巴拉消息,但始終沒有進展,不知道堂堂一個國舅居然也如此做法。
郭遵又道:“不過這個伙伕在山中擔水做飯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一種草藥,吃了後,竟然把病治好了,你説神奇不神奇?”
曹佾嘆道:“好傢伙,我一番經歷被你説了遍,簡直平淡如水。”他雖在嘆息,但眼中也隱約有自得之意。
狄青看看郭遵,又望望曹佾,倒的確感覺匪夷所思,感慨道:“或許這就是命吧?”
郭遵笑笑,態度堅定道:“不錯,這就是命。我們都活着出來了,這就説明我們命不該絕!”見狄青還很是困惑,郭遵解釋道:“我們怎麼出來看起來雖奇,但命中註定。你還記得嗎,當初趙明到香巴拉後,曾在三危山見過一道瀑布。”
狄青當然記得此事,説道:“不過後來趙明雖逃出來了,可那瀑布也就斷流了。”霍然眼前一亮,狄青難以置信道:“我們難道從那瀑布口衝了出來?”
郭遵眼露讚許之意,説道:“不錯,可能老天有眼,不想讓我們就死。那瀑布的地下水源竟通到香巴拉之下,上次因為趙明等人入香巴拉導致斷絕,但內有水道,這次香巴拉劇變,意外的竟將地下蓄積的水源激發,那地下水源蓄積已久,噴發出來,竟將我們幾個衝了出來。不過你一直護着飛雪,受創重些,我和飛雪反倒沒事。”心中想到,雖這麼説,但若不是飛雪找到那地下溶洞,三人説不定已憋死在裏面。
狄青忍不住舒了一口氣,輕嘆道:“好,很好。”郭遵和飛雪沒事,他很是高興,但他內心的憂傷,誰能知曉?他出來了,又能如何?
仰望蒼穹,見白雲千載空自悠然,狄青神色中沒有半分劫後餘生的喜悦。
郭遵望了眼飛雪,悠悠道:“狄青,你為何不問我們在這裏何事呢?”
狄青心中微動,突然記起了在溶洞的那個扁盒,伸手到懷中一掏,已然不見,不由臉色微變。
郭遵一伸手,拿出那個扁盒道:“在這裏。飛雪説了,要發揮這盒子的作用,就要一定重入香巴拉!”
狄青這才想起,按照飛雪的説法,要救楊羽裳,就要靠這個盒子。這個盒子,應該是神女所給,可究竟如何來救,他還是一頭霧水。向飛雪望去,意帶詢問,飛雪只是道:“眼下我們要考慮,怎麼再進去。”
狄青記得被大水衝出來時,還做了個怪夢,終於沒有説出來。心中暗想,要入香巴拉,肯定從水道進入,反挖回去最是穩妥。想到這裏,問道:“這裏應該是三危山吧?”見眾人都點頭,狄青奇怪道:“那我們為何可以大搖大擺的留在這裏,守在夏軍呢,去了哪裏?”
眾人臉上都露出分古怪,郭遵微笑道:“這個嘛,可讓葉捕頭説説了。”葉知秋一旁笑道:“你終於肯讓我説幾句話了嗎?其實這件事按照郭兄所言,也很簡單。”
狄青聽葉知秋扼要説明,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來葉知秋在洞口外守着,正逢曹佾前來尋找草藥,二人相見,均是出乎意料。曹佾偶然治好自己的疾病,卻不急於迴轉汴京,得知這附近竟有進入香巴拉的入口,不由想要進入一觀,卻被葉知秋攔阻。
二人在外等候時,突然地動山搖,附近的地面都塌陷下去,緊接着就看到有一道紅光從地上衝出,衝入了雲霄。
若不是葉知秋身手敏捷,二人説不定都被埋在土中。
葉知秋見地面塌陷,不由大驚,想要再尋那裂縫,早已被土掩蓋。葉知秋看情形,知道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去挖開地道,慌忙去找趙明。韓笑也終於趕到,和趙明聽了此事,也是急不可耐。夏軍見此異狀都是人心惶惶,韓笑就讓潛伏在夏軍中的鳳鳴散佈消息,説元昊已死,這裏神靈觸怒,還要有異事發生。
夏軍本是信佛,不由驚懼,又聽到元昊死訊,竟然一鬨而散。
狄青聽到這裏,心中想,“其實元昊死,夏國大亂,正是征伐夏國之機。可宋廷根本無心一統天下,安於享樂,只怕不久後,就會趁此和夏國議和了。若有戰事,他們還會用我,若無戰事,我狄青在他們眼中,算得了什麼?只怕那些被我得罪的文臣,就想着怎麼參我了。”一念及此,已意興闌珊。
郭遵聽葉知秋説完,提出入再入香巴拉的方法,和狄青想的竟是一般無二,不過他提出個狄青沒有想到的問題,“根據葉知秋所言,那道光芒並不算大,遠比當年飛龍坳的火球要小得多。飛雪説,兩個神仙離去了,但香巴拉那環境可能還在,她需要入內一觀。”
狄青聽完後,心思微動,倒覺得不必急於絕望,説道:“道理雖是如此,但要挖開那通道,絕非幾日之功。”
曹佾一旁叫道:“反正我們也沒事可做,幾日挖不進入,就挖個幾年,我不信進不去了。”
狄青奇怪,心道郭大哥、飛雪、葉捕頭為了我狄青要再入香巴拉,不辭辛苦,我很是感激。但他們的恩情,我已不是説個謝那麼簡單了。你堂堂一個國舅,既然病好了,不回汴京享福,跟着我們摻和做什麼呢?
曹佾似是看出了狄青的心思,腆着臉笑道:“其實我大難不死,反倒覺得什麼榮華富貴都是一場空了。回去能如何?這裏有神仙居住過,我若能進去,藉以成仙,那不是比做國舅好多了?狄將軍,你可不要趕我走。”他神情滿是懇切之意,好像真怕狄青趕他走。
葉知秋一旁見了,開玩笑道:“我們這般凡夫俗子,可沒有你這般想法。不過據我所知,古代成仙的人的確不少,有李玄、呂洞賓、張果老等人,再加上你個曹國舅,也是大有可能呀。你若成仙了,可要記得我們呀。”
曹佾大笑道:“一定,一定。還不趕快動工。”他倒比誰都要着急,當下身先士卒的入洞,尋水道進入地下,等見到地下的鬼斧神工之境,眾人皆嘆。
但要重新挖回到香巴拉所在,又不能讓上面倒塌下來,的確如狄青所言,很費功夫。眾人卻都不怕麻煩,細心的向香巴拉挖掘。
這一日,天氣早寒。狄青等人出了水道才稍微喘口氣,韓笑趕來。原來挖掘看似容易,涉及到方方面面實在太多,韓笑這段日子,又去西北找了會土木之術的人前來。
狄青見韓笑帶着幾人過來,心中微喜,暗想這幫兄弟對我狄青,可真當親人一樣了。
韓笑到了狄青面前,並不先説掘土一事,眉頭微鎖道:“狄將軍,又有戰事了。”
狄青一怔,詫異道:“哪裏的戰事?是契丹南下嗎?”這些日子裏,他雖在沙州,可也知道不少消息。夏國終於傳出元昊的死訊,卻説是被太子寧令哥所傷,元昊重傷不愈,這才死去。寧令哥被沒藏訛龐以反叛之名誅殺,然後立沒藏氏之子諒祚為帝,諒祚也是元昊之子,但不過週歲,因此夏國大權順理成章的落在了沒藏訛龐的手上。
眾人知道這個結果,心情迥異,從未想到天和殿驚天一戰後,夏國大權竟被那小人獲取。
契丹那面,耶律喜孫一直沒有迴轉,當然是已死在香巴拉。耶律喜孫野心勃勃,但耶律宗真登帝位後,囚禁了生母,知元昊已死,似乎就沒有再斗的興致,聽聞他在上京整日飲酒作樂,好像也沒沒什麼一統天下的念頭。
元昊一死,天下就靜了下來。
這時候,哪裏會有戰事?就算是偶有流民作亂,應該也不會讓韓笑這般緊張才對。
韓笑道:“是嶺南儂智高作亂,聽説他們兵鋒正盛,已克大宋廣南西路的重鎮邕州,圍困廣南東路的廣州。大宋連敗,現在每日嶺南都有宋軍敗降的消息,嶺南百姓可苦了。”
狄青倒知道儂智高,當初回京的時候,就聽説這人要求內附大宋,請宋朝對交趾開戰。結果呂夷簡建議給他們些糧草,讓他們自行解決交趾。不想儂智高不但擊敗了交趾,看起來還要割點大宋的疆土。
而嶺南的宋軍久未開戰,看起來怎麼打仗都不會了。
這時郭遵、葉知秋也走了過來,葉知秋聞言,苦澀道:“養虎為患,莫過於此。不知道宋廷這次要派誰領軍作戰呢?”
韓笑道:“聽説已派出幾撥人馬,但均是鎩羽而歸。郭逵小將軍被招回汴京,只怕聖上想要他領軍了。”
眾人都是一怔,元昊死後,郭逵坐鎮西北抵抗西夏,已隱有大將之風範,但畢竟經驗尚少,不想宋廷無將,竟想啓用郭逵?
狄青心道,“宋廷只求安樂,無意天下一統,我以為元昊死後,我狄青也就不用迴轉領軍,和郭大哥在沙州先到了香巴拉,看能否救回羽裳再説。但郭逵是郭大哥之弟,我也以一直把他當作親弟弟來看,他經驗尚缺,若失陷在兩廣,我如何對得起郭大哥呢?”
郭遵不發一言,緩緩坐到一旁,抬頭望天,眉頭已鎖。
眾人沉默無語,韓笑竟也不再多話。
良久後,葉知秋笑笑,走過來拍拍狄青的肩頭道:“狄青,你回去看看吧。挖土你不如趙明,破案你比不上我,論求仙之心,你不如曹國舅。但若論領軍,我們都不如你。你是狄青,無論如何,我想……你都該回去看看。”
你是狄青!
只是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不用多説,但其中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複雜的用意。
狄青望向了郭遵,郭遵已扭過頭來,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前,笑笑道:“狄青,你回去看看吧。這裏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對了,我一會要寫封信,要交給小逵,你幫我轉交吧。”説罷輕嘆一口氣道:“天寒了,你自己保重!”
這時蒼山倚碧,萬木蕭殺。
郭遵臉上也帶分憂愁之意,説完後,轉身向水道行去,背影有着説不出的落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