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的時候,夢笙正蜷在沙發上看書。她其實一個字也沒讀進去。李均陽已經走了兩天了,這兩天對她而言,就像是兩年一樣的漫長。她讓小豪儘量和陸姨待在一起,因為強顏歡笑對她而言,實在太難了。讀書也一樣的累人。這門鈴對她而言倒是一件好事,起碼可以讓她暫時擺脱那些煩人的思緒。她走過去開了門。來的人是羅志鵬。
夢笙又驚又喜,不自禁地發出了燦爛的笑容。“請進請進!你怎麼會想到來看我們的?想喝點什麼?咖啡好嗎?”她還記得羅志鵬那個喝下午茶的習慣。
“好,謝謝。”羅志鵬笑道,很舒適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看着她忙進忙出。
夢笙把咖啡放了下來,在他對面坐下。“看到你真太好了!今天怎麼有空來啊?”
“事實上是路過。我到這附近來拜訪一個朋友,就順道過來看看你們,還想順便請你們吃箇中飯。均陽呢?”
夢笙咬了咬下唇:“他——他出差到夏威夷去了。”
羅志鵬點了點頭。“那麼小豪呢?”
“小豪和陸姨在一起。陸姨是……我婆婆生前的好友,就住在這附近的。她很喜歡小豪,所以常常帶他過去玩。這幾天她正在教小豪畫畫來着。這個小東西,最近每次回到家都是滿身的顏料——”她猛然住了嘴,意識到自己的-嗦。或者是太急着想將話題從李均陽身上拉開了?她澀澀地露出了一點笑容,“你呢?家裏的情形怎麼樣?你和杜綾好嗎?孩子們呢?”
羅志鵬笑了,一個開朗幸福的笑容。“很好。雖然我們還是會吵架,但這一次,我想我們是找到問題的癥結了,一切都在好轉之中。現在學校開學了,安安和強強都回去上課了。至於景光——”他深思地笑了一笑,“我想他已經從‘失戀的打擊’中回覆過來了,事實上他現在有了一個小女朋友,兩個人處得很不錯呢。不過話説回來,那個小女孩頗有些像你呢。”
夢笙忍不住笑了。“那太好了。我真為你高興。”
羅志鵬回之以一笑。“説真的,我正在想着什麼時候請你和均陽到我家裏來吃頓便飯呢?你説什麼時候好些?或者要等均陽回來再來討論?”
“我……我不知道……我……”夢笙結結巴巴地説着,淚水突然間不受控制地湧出了眼眶,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她狠狠地想要止住哭泣,可是淚水愈湧愈多,“我……對不起,我……”她抽泣着道,慌亂地抹着眼淚。
羅志鵬抽出了一方乾淨的手拍遞給了她,同時將她攬進懷裏,無言地安慰着她。一直等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他才温柔地開了口:“好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可以説給我聽了吧?”
“其——其實沒有什麼——”
“夢笙,”他耐着性子開了口,“説老實話,你來應門的時候,我就知道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了。你看來好像幾天都沒睡好覺似的,整個人都寫着憂鬱。而你還想告訴我説你‘其實沒有什麼’?得了吧,夢笙,你是在和你的老友説話啊?”他温和地取笑她,然而他的眼神卻是嚴肅的,“來,好姑娘,把事情告訴我。説不定我還幫得上一點忙呢?”
夢笙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幾天以來的憂傷突然再也關之不住,她一句話衝口而出:“我……我們完了!”
“你們完了?什麼意思?”
“均陽他……他不回來了!”她顫抖着開了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根本不應該和他結婚的!”淚水又湧進了她的眼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團糟。我本來以為自己應付得了這種情況的,可是——”她的聲音哽住了。
“唉,你愛着他,對吧?”羅志鵬鋭利地道。
夢笙苦笑了:“有那麼明顯嗎?”
“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這樣悲傷了。”
夢笙無助地嘆息了。“我多麼希望我能不要愛他。可是……天哪,我……可笑的是他根本不在乎我,而我……”她説不下去了,只有死命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不——在乎你?”羅志鵬的聲音裏滿是驚訝與不信,“夢笙。你真的覺得他不在乎你嗎?”
“當然哪。他從沒在意過我,從一開始就這樣了。對他而言,我根本無足輕重。”她的喉嚨又哽住了,淚水無聲地流下來。
羅志鵬不忍地皺了皺眉。“別這樣,夢笙,”他温柔地道,“你是在放縱自己的情緒了。這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放縱自己的情緒?”夢笙瞪大了眼睛,“可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放縱自己的情緒啊!你不知道過去這兩天裏,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強顏歡笑,竭力在陸姨和小豪面前裝得若無其事……這樣的壓力快把我給逼瘋了!噢,天哪!”她舉手捂住了自己臉頰,纖小的雙肩不住地聳動,“我該怎麼辦?我試着去恨他,試得那麼努力,可是一點用也沒有!即使在我收到那封從南非打來的電報的時候,我也——還是身不由己地愛着他,你相信嗎?我想我是……無可救藥了!而他現在已經離去……天哪,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嘿,説慢一點,我有些地方沒弄明自,”羅志鵬深思地道,“你剛剛説了什麼?你收到了一封電報?南非打來的電報?”
夢笙長長地嘆了口氣:“是啊。那是在小豪出生以前的事。那時南非正在暴亂,均陽有個朋友被殺了,所以他到南非去收拾善後……”
“嗯,這事我知道的。”
夢笙抿了抿嘴角:“那就是了。在他去南非以前,我們有過一段短暫而頻繁的交往。臨走以前,他答應過和我保持聯絡的。可是他一走就音訊全無。一直到他的秘書給了我一封電報為止。是那封電報宣佈了我們之間的死刑——”她緊緊地咬住了自已下唇,“他甚至——懶得親口告訴我!”
羅志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你是説,他從南非給了你一封電報?”
“是啊。”
“但是夢笙,你一定弄錯了。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她的眼睛睜大了,“可是我確實收到了他從南非打來的電報呀!”
“是麼?”羅志鵬沉沉地笑了一笑,“電報是郵差送來的?”
“不,那是——”
“別説,讓我來猜。”羅志鵬插了進來,“是他的秘書,那位效率驚人的喬丹麗小姐給你的?”他的聲音裏有着不比尋常的怒氣。
夢笙驚愕地看着他,不能明白他在生什麼氣。“電報是她給我的沒錯,”她説,“可是這有什麼差別嗎?我是説……”
羅志鵬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是那封電報結束了你和均陽那時的交往,不是嗎?”
她無言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來告訴你幾件事,均陽在南非的時候,我在南非也有幾項投資,所以在他出發前,我和他通過一次電話,探問南非當時的政治情況。他答應和我保持聯絡,可是從那時起我一直沒有他的任何消息。我後來才知道,反叛軍控制了所有的通訊網,阻絕了南非對外的所有聯絡。那時節人心惶惶,謠言滿天飛——有人説均陽已經死在南非了,股市大起大落,一塌糊塗,你知道我在説什麼嗎,夢笙?均陽根本不可能給你任何信息,更別説是發出一封電報了。神仙都沒有辦法!”
夢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費力地吸收她所聽到的話。他剛剛説了什麼呀?均陽不可能發任何信息給她?“可是,可是……”她呆呆地説,“可是我收到了那封電報呀!那時我一直沒收到他任何信息,所以就寫了封信給他。因為沒有他南非的地址,我把那封信交給了……”
“喬丹麗!”羅志鵬的眼睛裏快要冒出火來了。
夢笙點了點頭。“她説她要把那封信和一些公文一起寄出去——”
“她根本不可能寄任何東西給他。均陽一到南非就失蹤了,我們整整四個月沒有他任何消息!”
夢笙呆滯地凝視着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你真的確定……真的確定均陽不可能發出那封電報來嗎?”
“百分之百確定!”羅志鵬斬釘截鐵地道,“我們後來才知道,均陽到南非不過四個星期就受了槍傷。雖説是被流彈誤傷的,但他傷得很重,差點就沒命了。就算通訊網不會中絕,他也根本沒有那個能耐去發什麼鬼電報給你!”
“槍——槍傷?”夢笙嚇得臉都白了,“槍傷?”
“細節我是不清楚啦,只曉得他在南非的戰地醫院裏呆了好幾個月,然後被送回台北來,在榮總裏又養了很久的傷——將近半年吧,我想。這些事情你該知道吧?”
“不,我不知道。接到那封電報以後,我以為……”她抬起頭來。困惑地看着他;她的眼睛裏有着驚愕、不信,以及不知所措,“如果他不曾發出那封電報,那麼——那麼那封電報是——”
“喬丹麗捏造出來的!”
“但……但是為什麼呢?畢竟,我也可知道南非通訊中斷的事呀?”
“她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夢笙。這整件事是她精心策劃的。她也許冒了一點風險,但她成功了,不是嗎?”
夢笙按緊了自己心口,震驚得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她怎麼能……怎麼有人會做出這種事來?”
羅志鵬拉起了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你不知道嗎?我想——她是愛上均陽了。”看到夢笙震驚的雙眼,他慢慢地道,“是的,她愛上均陽了。愛到不擇手段要去奪取他,也因此費盡心機,要把一切可能的阻礙都給踢到一邊去。對她而言,要應付個二十歲的純潔女孩,如你,真是比吃大白菜還要容易。”
夢笙情不自禁地顫抖了:“我從來不曾聽過這樣可怕的事!”
“你以為‘蛇蠍美人’這句話是怎麼來的?”羅志鵬的臉繃得很緊,一字一字地道,“去***,我真想一刀把這個女人給宰了!”
“而我會很樂意提供你一把刀子。”夢笙強笑道,仍為她剛剛聽來的話而震驚。但她把這些情緒強行壓下了。把震驚留給獨處的時候去審視吧,現在她還有客人……她抬起頭來對着羅志鵬微笑:“謝謝你告訴我的一切。”
羅志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這應該可以幫助你澄清某些誤會了吧?”他滿懷希望地問。
“可是那也並不表示他是愛我的啊!”夢笙苦笑着説,心臟不由自主地抽痛了。“雖然他沒發那封電報給我,但他回來以後也沒來找我啊!他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打給我!這還不夠表示他對我根本漠不關心麼?”何況她還曾經親眼看見他和喬丹麗摟抱在一起!這一幕回憶使得她臉色發白了!而羅志鵬鋭利眼睛並不曾放過這一切。
“至少至少,我所説的話,證明了還有許多事是你所不知道的。”他睿智地道,“你所有的結論都建立在錯誤的信息上,而今證明那些信息有多不真了,這還不夠你重新想過麼?嗯?”他的笑容是充滿鼓勵的。他的意思一目瞭然。
夢笙情不自禁地微笑了,眼眸中再一次充滿了淚水,感激的淚水。“謝謝你,”她輕輕地説,“我真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才好。”
“只要你能快樂就好。”羅志鵬輕輕地拍了拍她,轉移了話題,“怎麼樣,和我一道吃午餐吧?”
夢笙微笑着拒絕了。方才所聽所聞對她而言是個太大的震驚,她實在需要時間來加以吸收消化。她急切地希望獨處——即使是羅志鵬的陪伴也比不上她此刻的靜思來得緊要。羅志鵬顯然對她的心情十分明白,也就不再勉強她,起身告辭離去。
他人一走,夢笙立時跌進了椅中。她的思緒是一片全然的混沌。三年,那麼久的日子裏,她一直恨着他,恨着他在電報裏和她説的一切,恨着他的薄情寡義,自私自利和怯弱無恥。三年以來,她整個的感情世界都架構在這個事實上頭,而今才發現這個所謂的事實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一個漫天大謊!他沒有發出那封電報!她開始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淚水滾下了她的臉。他沒有發出那封電報!這一切全是一個毒心利舌、不擇手段的女人搞出來的把戲!天呵,她是多麼的輕信,多麼的無知呵!
即使是在現在,夢笙也還能清晰記得她讀着那封電報時所感受到的痛苦,所感覺到的恨意,然而……然而這麼些年來,她竟然——全是恨錯人了!
夢笙將頭埋在手掌心裏,開始不可遏抑地顫抖起來。那個女人現在在哪裏呢?大約也在夏威夷吧?一定是,因為她是均陽的秘書……而這已超出她所能忍受的極限。噢,均陽,你不會真的和她在一起吧?你不會那麼瞎、看不出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吧?或許他多少是知道的?他不是——一直不承認他和喬丹麗之間有任何瓜葛麼?既然他不曾發出那封電報,既然他從不曾對她做出這麼殘酷的事,那麼她……是不是好歹應該相信他一些呢?
希望的火花在夢笙心頭緩緩燃起。這裏還有一些事是她不能明白的,諸如他回來之後,為什麼從不曾試着和她聯絡之類。但就羅志鵬所説,他那時人在醫院,而這也許已足以解釋許多事情了?夢笙咬緊了自己下唇。我必須去找出答案,她對自己説:我已經被自己的怨念矇蔽了那麼久,也許現在是我設法把事情釐清的時候了?但是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找誰去問呢?
一抹靈光閃電般劃過她腦際。陸姨!陸姨一定知道他病中的事!
夢笙深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
這是一個陽光敞亮的下午。陸姨帶着微笑歡迎她。“你來得正好,小豪睡午覺去了,偏我又沒有興致寫東西,正想有個伴呢。”她的微笑從容而悦人,替夢笙沏茶的手勢閒適而優雅。碧色的茶水使人心胸為之一清。那種恬淡寧靜就像陸姨的人一樣,夢笙羨慕地想,幽幽地嘆了口氣。但願我也能老得如此優雅,但願我也能活得如此自足。與她相比之下,我的日子實在是太不寧,太愁慘了。
陸姨聽到了她那悲傷的嘆息,轉過臉來看她。“怎麼啦,夢笙,有什麼心事麼?”
“我……”夢笙遲疑了,有些不知從何開口。但看到陸姨鼓勵而關切的眼光,她終於抬起頭來。她不能再逃了。“我……我有幾件事想請教您。”
“嗯?”
“我——想知道均陽那時在南非所發生的事。他——受了槍傷……”她的嘴唇顫抖了。想到他幾乎為此死去,那槍便彷彿是打在她自己身上一樣的疼楚。
陸姨的嘴角抿緊了,眼眸中出現了怒氣。“可是你——”她的聲音裏帶着嚴厲的苛責之意,但她並沒有把話説完,只是頓了一頓,然後慢慢地開了口,“夢竺,有些事我本來一直不想説的。你知道我非常喜歡均陽那個孩子,把他當成自己兒子看待。可是我到底不是他的媽媽。何況就算我是,有些事也不是我應該管的。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或自己做事的……哼,原則,我要是多説點什麼,只怕要被當成多管閒事的老太婆了。不過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和均陽之間很有點不對,是吧?”
夢笙漲紅了瞼,慢慢地低下頭去。
陸姨嘆了口氣。“我就怕會這樣。他和你閃電結婚的時候,我對你們的未來實在不無懷疑。唉……”
夢笙瞪大了眼睛:“不無懷疑?可是您以前從來沒見過我呀?”
陸姨哼了一聲。“我對你知道得夠多了。雖然他從來不想談論你……”她十分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算了,如我所説,這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我這個老太婆根本不該過問的。”
“但是您……不喜歡我?”夢笙困惑地問,“為什麼呢?您甚至在還未見到我之前就不喜歡我了?”
陸姨鋭利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笑了:“那不是很明顯嗎?因為我一直覺得你生性涼薄。均陽那時倒在醫院裏養傷,病得幾乎死去,日日夜夜呼喚你的名字,而你竟然連前來探個病都不肯——”
“我什麼?”夢笙震驚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我不肯去探病?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受了槍傷呀!陸姨!您一定要相信我!均陽受了槍傷的事,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陸姨默然看着她,眼睛裏有着懷疑。夢笙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小臉上滿是懇求之色:“陸姨,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對均陽受傷的事真的一無所知,否則我作什麼還跑來問您呢?請您告訴我!”
陸姨凝視了她半晌,然後慢慢地點了頭。“好吧。你知道那時南非亂得厲害,大街小巷裏都是游擊戰,打得一塌糊塗。均陽是開完了會以後,在回他旅館的路上被流彈給射傷了。人們把他給送到戰地醫院裏。可是那種地方的設備很差,藥物也很缺乏。等他們把他送回台灣來的時候,他的傷口已經受到了感染,幾乎引發了壞疽。有一陣子,醫生們爭議不休,差點就切掉了他一條手臂。”她停了下來,眼眸中出現了憂傷之意。這樣的回憶顯然是異常擾人的,“我在醫院裏待了好幾個星期,一直陪伴着他,聽到他一直在找你,吵着要見你。但他大半時候都在昏迷狀態之中,所説的話大半是囈語,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曉得要到哪裏去找你,所以我就和喬小姐説了。喬小姐説她認得你,説她會和你聯絡。但你一直沒來——”
“我的天哪!”夢笙的臉變得像雪一樣白了。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我的天哪!我一點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喬小姐沒和你聯絡嗎?”
“沒有!”夢笙激烈地道,“我根本沒見到她,沒聽到她!我向您發誓,陸姨,如果我早知道……”她的雙唇不可遏抑地顫抖起來,“如果我早知道……”
陸姨靜靜地看了她許久,臉上慢慢地浮現了一抹慈祥的微笑。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夢笙。“好孩子,不要哭了。我早該知道這其中必然有鬼。我愈知道你,就愈覺得你不可能是那樣的人——”她的眼睛裏出現了深沉的怒氣,“那個什麼喬小姐可得把這整件事好好地解釋一下才行!如果我那時曾經起過一點疑心就好了!可憐你們這兩個孩子,平白無故地多受了這許多罪!”説到這裏,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温柔的微笑,“但是現在好了,不是麼?現在真相已經大白,再沒有什麼橫阻在你們中間,你們可以……”
“噢,陸姨,”不可遏抑的淚水再一次湧進了她的眼眶,夢笙的嘴唇情不自禁地顫抖:“我怕——我怕事情已經太遲了!均陽説要和我分居,他——他不再回來了!”
“你真的這樣想麼?”出乎意料的,陸姨竟然笑了,“傻孩子,莫忘了我是看着他長大的呀!沒有錯,他是很內斂,不輕易表示自己的感情,可是人在病中的時候,往往就是他最脆弱的時候。當他躺在醫院裏,日日夜夜地呼喚你的時候,他所有的防禦都卸下來了。我除非是瞎子啊,才會瞧不出他有多麼深愛着你!而,當你自始至終沒有出現的時候,他把自己整個人都封起來了。他變得陰鬱,冷漠,暴躁又易怒。嘿,那時的他可真不是普通的難搞。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本來以為一切都會好轉了,但是——”陸姨長長地嘆了口氣,深思地道,“我想那是因為,他恐怕再一次被你拒絕,再一次受到傷害,所以沒有勇氣把他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這和你的情況大概沒有什麼不同吧?”
夢笙專注地聽着,希望的火苗開始在她心裏竄升。他真的愛着她麼?她真的還有機會麼?他們的婚姻——還有救麼?她抬起頭來看着陸姨,眼睛裏充滿了疑懼、不安,以及求助之意:“可是那個喬丹麗——”
“我知道。在均陽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候,她都守在他的身邊。而且她所想做的,固不止是安慰他而已。我想他或者帶她出去吃過幾次飯,但不會再有別的了。你要知道,她根本不是均陽會選擇的女人呀!每個人都有他們特定的品味,根本是勉強不來的。均陽從不曾真的在意過她,這點我敢擔保!”
夢笙艱難地點了點頭。她多麼希望能相信她的話啊!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沒有選擇的。她愛他愛得這麼深切,不能連試都不試就放棄了!
“陸姨,”她求助地道,“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陸姨笑開了:“傻孩子,這還用得着我來教你嗎?”她温柔的眼睛裏滿是愛惜和鼓勵,“去找他吧!這裏,”她從衣袋中掏出一張紙來,“是他在夏威夷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