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之後,熬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奶奶也在醫院裡度過了她最後的生命,顧玥還沒從父母去世的悲傷中走出來,又送走了她另外一位親人。那一年的仲夏,整個世界都像醫院的白,空洞而蒼茫,命運把她逼到了絕境,她本以為她也會熬不住,隨著她的親人們走,誰知道,她熬下來。那段血和淚煎熬出來的歲月成了她日後的噩夢,組成了她少年時代最蒼白的記憶,每次想起來都是窒息和剜心。
“姐姐,你很冷嗎”旁邊打針的小男孩烏黑的眼睛一直看著顧玥,純真而茫然。
陰鬱的天空,悶熱的天氣。
“不冷。”顧玥蒼白一笑,卻忍不住環抱自己,小男孩旁邊的女人抱歉地對她笑了笑,顧玥已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眼光,哪怕在大夏天,她穿著毛衣還捲縮成一塊成了別人眼中的怪胎,她也無暇顧及。打完了吊針,已是兩個多小時後的事情,顧玥如逃一樣地出了醫院,差一點跌倒在人來人往的大堂中。顧玥攔了一輛車回家,她和喬東林最近都沒在家裡吃飯,冰箱空空如也,也沒什麼吃的,顧玥索性把自己藏在被子裡睡覺。迷迷糊糊睡醒來,已是下午六點鐘,她是餓醒了。她把手機拿過來,安安靜靜的手機沒有一個電話,孤單如魔鬼一樣靠近,一股莫名的委屈湧上來,顧玥紅了眼睛。
她想起了大二那一年感冒季,她也染上了重感冒,燒得迷糊,夜裡打不到車,李明輝揹著她大半夜跑了十公里,看急診,辦住院,陪了她一整夜。她胃口不好,他顧不上休息,從城西跑到城東為她買平時她最喜歡喝的粥,愛吃的涼麵,怕她寂寞,他總是陪著她,給她念故事,講笑話。日後每次遇到他媽刁難時,顧玥總是想到李明輝的好,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嚥下去,那是她最珍貴的一段記憶。
李明輝,李明輝記憶如潮,人在最孤單,最委屈的時候,通常會加倍思念心愛的人,她顫抖地拿著手機,按著熟悉的號碼,哪怕刪除他的號碼,她依然記得那麼深刻,甚至比記自己的手機號碼還要牢記。
怎麼都無法撥打這通電話,委屈又怎麼了孤單又怎麼了你把他拋棄,憑什麼要他來慰藉你的心,顧玥,你真是太自私了。她丟了手機,眼淚多款而出,整個人捲縮在床上,嗚咽出聲。
哭累了,也睡著了,等再一次醒來時,已是晚上8點鐘,臥室一片黑暗,喬東林還沒回家,顧玥心情沉悶地給自己弄了一些吃的,她一點胃口都沒有,肚子卻餓得空空的,有些反胃。剛弄好一碗涼麵,喬東林就帶著飯菜回家。
喬東林帶了飯菜回來,顧玥一看袋子上的logo,微微一怔,那是她最愛的一家茶餐廳的飯菜和點心,喬東林十分委屈和討好,“老婆,不好意思,手機沒電了,我也沒給你電話。你看,我今天沒下班就跑城西去排隊給你買你愛吃的,誰知道工廠臨時出了事,我又跑工廠一趟,忙得腳不沾地,要不是我跑得快,咱爸還要拉我陪客戶呢,我給你熱一熱,涼麵給我吃,你吃這個。”
顧玥心情複雜,其實,她並不常吃這一家茶餐廳的東西,也談不上多喜歡,一來比較遠,二來排隊要很長時間,感覺無論何時都有人在排隊,上菜並不快。哪怕再好吃,也會讓人沒了胃口。她提起這一件茶餐廳是剛認識的時候有一天咽喉痛,沒什麼胃口,喬東林一直讓她吃東西她煩躁了,隨口說自己喜歡這家茶餐廳,每次心情不好沒胃口或者生病都喜歡去這家茶餐廳,喬東林這才消停了。
喬東林熱了飯菜,興沖沖地擺上,他探了探顧玥的額頭,雖然看起來沒什麼精神,高燒倒是退了,顧玥微微一笑,拉著他坐下來,把自己的涼麵給他,“你還沒吃飯吧”
“我哪有時間吃飯啊,我四點就去城西了,本來想早點過去也不用排隊,誰知道堵車了,過去的時候正好是人最多的時候,排了一個多小時才拿到飯菜。結果又耽擱了,老婆,看你老公對你多好。”喬東林得意洋洋,還搞怪地泡了好幾個媚眼過來。
顧玥心中什麼滋味都有,原本吃在嘴裡的糖醋排骨也變得苦澀,難以下嚥,分明是她的違心之論,只是隨口提過一次,他卻記在心裡。喬東林是什麼人,喬家的二公子,養尊處優,竟然願意排一個多小時為她買一些可口的飯菜,哪怕再鐵石心腸,她也無法無動於衷。一個男人愛不愛你,不是他說了什麼,而是他做了什麼,她不要雨中送花的浪漫,她只要這生活中點滴的體貼。
“等我病好了,我們一起再去吃一次。”顧玥笑說。
“行,沒問題,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老婆愛吃什麼,以後我就跟著吃什麼。”
“真的”
“必須的。”
“我吃榴蓮呢”
“”
看到喬東林吃癟,顧玥大笑,沉悶了一天的心情也變得輕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