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喜房內,紫語垂着頭,幻想今日的重逢。再見到她,他會欣喜若狂嗎?或僅是淡然一笑,像那天一般?
搓着雙手,她的掌心冒汗,誰料想得到上蒼會這般眷顧於她?那天下午的偶遇,讓她得知了世上有一個名叫卓勖愷的男人,得知了他的眼神會讓人怦然心動,得知了挨着他,就算天垮下來,自己都不會害怕……
然後是祖奶奶帶着她進宮見皇太后,單單一句:“小紫兒啊!你心中有沒有中意的王爺、貝勒?”就為她拓展了幸福未來。
想起那一天,她的心到現在都還會怦怦亂跳,紅紅的臉頰變得滾燙,皇太后的問話讓她一時忘記了矜持嬌羞,“卓勖愷”三個字就這麼脱口而出。
皇帝哥哥一聽,當下拍掌大聲喝彩,“紫兒妹子好眼光,在這整座京城裏,恐怕再無其他男子的人品武功能出其右了,這下子,我若下旨賜婚,恐怕京城多少心碎女子都要淚濕春衫袖了。”
她安安靜靜地聽着皇帝哥哥和皇太后、祖奶奶對話,慢慢收集着屬於他的各種消息。知道他是個讓邊疆各民族畏若天神的大將軍;知道他在二十歲那年,一舉拿下文武兩科狀元;知道他官拜一品,還曾經單人空拳周旋於十幾個武功高強的刺客中,救下皇帝一命。
有這樣的偉岸男子為夫,她還能再貪求嗎?不能!再貪求連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扶扶沉重的鳳冠,當新娘子真的好累,腰有些酸、背有些痛,但她仍端正坐穩,不讓那雙帶笑的眸子有機會取鬧她。
從知道將要嫁給他的那天起,她就不再如往常般時時垂淚,讓嫣語取笑她説:“難不成我那未來的姐夫是東海龍王,怎麼都還沒御駕親征呢,就把你的淚雨收拾得乾乾淨淨?看來他的本領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從小她就愛哭,淚水就像水閘,開了門就再難停住,夕陽西下,她哭;花開花落,她哭;月圓月缺,她也哭……連背首詩,她都能哭上好半天。總之,要她停下淚水,除了難還是難。
大夫來看過,看不出個所以然,請了得道高僧到家裏,他只是淡淡的説聲:“前世情孽,更改不來。”
問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住淚水。他回答得更妙了,他説:“該停的時候,她自會停。”這不等於沒問嗎?再追問下去,他不過莞爾一笑説:“等情緣碰上了,她就會停。”接下來,除了“天機不可泄露”外,再不肯多説半句。
沒料到,一場婚事真能止住她時時決堤的淚,她帶着笑為自己縫補嫁衣,帶着笑為自己整裏嫁妝,她的笑讓全家人預知了她將會幸福,也印證了得道高僧説的話——等情緣碰上了,她自會停。
當她聽到“他”上門要求將婚事提前舉行時,她正躲在門簾後,温習着他醇厚低沉的嗓音,就是這個聲音夜夜在她夢中盤迴……他沒有排斥阿瑪不准他娶小妾的要求,還要求把婚事提前舉行,是不是代表……
他知道是她了嗎?明白紫兒就是端康紫語,也就是語歆格格?他也迫不及待想和她共結白髮情……
未來……他們會相扶相攜走過一生,直到他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屆時,他們將再攜手,共同約定下輩子……想到這裏,她抿起唇偷偷笑開。
肚子有些餓,如果含笑在,她就可以要她幫自己弄點吃的。
可是,她沒帶半個僕人嫁入將軍府,為的就是要告訴他,從下嫁這刻起,她就不再是滿人格格,而是一個漢人妻子,一個全新的端康紫語,從此將以他為天、為尊,她將放下身段,全心全意融入他的生活。
背痠疼得更厲害了,他為什麼還沒回房?被灌醉了嗎?或是賓客尚未散盡?無妨,她願意捺着性子等待、等待他和她的春宵花月夜……
二更鼓敲過……三更鑼響過……他始終沒有回房,她還要等待多久?!
昨夜羣帶解,今朝喜子飛。
鉛華不可棄,莫是槁砧歸。
紫語的頭越來越沉重,最終敵不過濃濃睡意,沉沉入睡……
☆☆☆
他終究沒有進入喜房,紫語自己取下紅巾、鳳冠,緩緩站起身。
一室的孤寂襲上她,這就是她的新婚日嗎?她搖頭苦笑,不明白怎會變成這樣?眼眶微微泛紅,不哭、不哭啊,説好不哭的,怎麼新婚第一天又落淚了,她拼了命想把淚水咽回肚子裏,卻是越咽淚水越不肯止。
對鏡坐下,看着昨日的殘妝,她是一個最上不了枱面的新娘子。
“含笑……”聲剛揚起,她就猛地想起身邊再無半個貼身丫環。
她只好站起身,取下架上巾子,用壺中開水簡簡單單梳洗過,換上紅綾襖、繡羅盤比甲和翡翠撒花魚鱗裙,什麼都可以自己來,唯獨這一頭青絲,她是怎麼也梳不好一頭髮髻,到最後她放棄了,簡簡單單地抓起半頭烏絲,在腦後簡單地用髮帶束起。
再起身,她把牀上的大紅棉被摺好、將滿地散落的衣裳整起,然後把那一箱一箱的嫁妝收好,她藉着忙碌讓自己忘記掉淚。等整個房間都弄得勉強像樣後,她推開門,準備認識未來的生活環境。
門一開啓,紫語笑了,她立刻喜歡上這裏、喜歡上滿園的梅樹,等待冬天一到,將開滿白色梅花,淡淡的梅香會侵入她的夢鄉,陪她一夜好眠。
好的開始讓她重新振奮起心情。走出户外,她頑皮地玩起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尋夫記”。
古有“醉卧沙場君莫笑”,現有“醉卧翠徑妻莫笑”,説不定她的丈夫正醉在哪一處樓閣,忘了新婚妻子,所以,她將去把他給找出來,然後叉起腰,好好地罵上一頓。留待往後,閒來無事時告訴兒孫,祖父母曾上演過的這場稀奇鬧劇。
走出園門,左右一望,不見半個人跡。想想,她選擇朝白石台階方向走去,走過台階,只見白石峻層、縱橫拱立,側邊則是柳木籠葱、奇花爛漫,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紫語從曲徑中走去。一路走來,出亭過池,她總算看到幾個僕人在園中修花剪木。
她走近他們,想張口問,卻又不知該問些什麼。問她的夫君往何處去嗎?她問不出口啊!萬一,他們抬手遙指杏花村,她要不要來上一段“清明時節雨紛紛”?
吐吐舌頭,想着想着,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懷着心中事穿花度柳,眼前的好風好景均落不進她的眼中。
一步步走過,她竟走進管食膳的廚房,想想自昨兒過午就不曾進食,也真有些餓了。她悄悄走進,不想打擾人,但一聲突如其來的“格格”止住了她的腳,她忙縮身往門外躲去。
“格格?格格又如何?就算是皇后,要是得不到皇帝寵愛,不也是深宮怨婦一個。所以啊!她是註定在咱們將軍府沒地位啦!”一個丫頭大聲嚷嚷。
“你怎知道格格得不到主子寵愛?”
“主子要真是喜歡她,會把她安排在梅園?這麼簡單的理兒也不懂!那兒可是咱們將軍府裏最僻遠的角落,要不是非不得已,誰敢往那兒走?聽説上回菊兒、玫兒去打掃的時候,還被老夫人的鬼魂給嚇出一身病,現在要整理那兒,總要一夥人十幾個趁着大白天一起行動,再不敢落單。”説起神鬼,大家的興兒全被提起。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路走來,發覺單單梅園沒有僕役候着。紫語側着頭也聽得入神了。
“是啊!我聽門房阿坤説,大少爺昨兒夜裏,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去看媚湘,我想他大概是很不喜歡這個新夫人。”又有新的聲音加入這場談話。
他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看媚湘……她喃喃地重複咀嚼着這句話,她的心喝了醋,酸得她眉頭皺擰,等了一夜、守了一夜,守得的竟是一場難堪……
“聽説,這新夫人拿皇帝欺壓咱們將軍,我想換了哪個男人都會不喜歡這種妻子。”
“她怎麼欺壓主子?”
“她要主子娶了她之後,不準再有其他小妾。也不想想媚湘姐姐跟了主子多年,感情那麼深厚,兩人早是夫妻了,只差那道結婚儀式,這會兒,她一來就要把那些擋在她前面的女人全清除掉,哪個當丈夫的能受得了這種悍婦?”
原來……他早有心上人了,當初還以為他心中有她……真是可笑……紫語淚濕成河,她未免太一廂情願……
“我想她不只是個善妒的潑婦,一定還長得很醜,否則幹嘛害怕老公不要她,先把醜話講在前頭。”
“那……我們將軍豈不太可憐了。”説至此,一羣人同仇敵愾了起來?
“不只是將軍可憐,媚湘姐姐更是可憐,一個人流落在外,孤孤獨獨永遠也正不了名,這算什麼,‘格格’很了不起嗎?憑什麼有權亂棒打散人家美鴛鴦。”
“誰叫咱們是孤苦無依的貧窮女,哪能和格格鬥?要怨就怨老天不公平。”
“是啊、是啊!人家是格格嘛!媚湘算什麼?不過是賤命一條。”想起身份差異,人人心中皆有不平。
“我就不明白,將軍為什麼一定要娶那個醜格格。”
“沒辦法!他要不娶就是抗旨,抗旨是要誅九族的,説不定東殺西殺就殺到咱們頭上來了。”
“看樣子,咱們要是想保住項上人頭,還是少往梅園跑才是。”
“對了,梅園的丫頭到現在還沒來領飯,該不是她家主子還沒睡醒?唉當格格的就是命好,不像我們天沒亮就要起早工作。”
“也許是人家格格不吃咱們這種‘人間煙火’?”一個酸溜溜的口氣響起。
“説不定當格格的都只吃仙丹不吃其他。”這話一説,惹得大家鬨堂大笑。
“若吃了仙丹也變不成美人,還要拿聖旨逼着夫君不準花心,這種仙丹不吃也罷。”説完,又是一陣鬨笑。
爹爹的私心維護怎會讓她成了眾人眼中的笑柄?想來她要在這個家中生存,是很困難了。
擦去淚水,她逼自己振作,這時候再也沒人可以維護她,她必須自己突破僵局,融入這個大環境,否則未來的大半輩子她要怎麼過?
平復了情緒後,她清清喉嚨踩進門,不亢不卑的説:“各位嬸嬸姐姐,我是打梅園那兒來的,我想要拿夫人的早膳。”她還是沒有勇氣承認自己就是語歆格格。
“你打梅園那裏來?”一個膽子頗大的女孩走近她,仔細審視,她長得很漂亮,淡淡的胭脂把她的臉襯得如同天上仙女,這麼漂亮的下人難道會有個醜主子?不會啊……小容心想。
“姐姐怎生稱呼?”紫語揚起一個温柔微笑。
“我叫小容,你呢?”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叫紫兒,姐姐有空可以到梅園找我。”提了邀約,就不知道人家領不領情。
“好啊!等我忙完就過去。”她把托盤遞給紫兒,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你,對了,我們那兒沒有水了,能不能麻煩……”
“好!我回頭幫你送去。”小容幾乎是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梅園裏的人”。
紫兒對她謝過,然後轉身走出廚房,還沒走遠就聽見一個大嬸拉高的罵人聲音,好似故意説給她聽般,她不自主地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死丫頭,剛剛我們怎麼説的,你全忘記了嗎?還想保住命的話,不要接近梅園半步!你要敢給我偷偷溜去,我一定把你的雙腳打斷。”
“是啊!誰知道那個格格是不是吃人妖怪?莽莽撞撞就去了,誰知道還回不回得來?會不會屍骨無存……”另一個人落井下石地笑説。
“可是格格要水……”她輕聲反駁。
“叫她的丫頭自己來拿,不然就等着活活渴死好了,咱們將軍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主子可沒有為了娶她而多買幾個丫頭入府。”
“是啊!不幫她送水,難不成又犯了殺頭大罪,還是再去找皇帝老爺頒個聖旨把咱們全斬了?放心,皇帝沒這麼閒、四處管人家的家務事。”
紫語再聽不下去,偽裝的堅強此刻盡數散去,她快步前奔,只想找一個地方好好哭上一場。
☆☆☆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牀。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紫語在梳妝枱前,對鏡坐望,一個月了!嫁入卓家整整一個月,她仍然沒有見過夫君一面,環視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她倒寧願他們口中的“老夫人”來陪她一敍。有鬼魂相伴,總強過對鏡空嗟怨。
口渴了,紫語站起身想倒水,卻發現茶壺早空了,是啊!上一次、不!上上一次想倒水時就沒了水。
搖搖頭,她的日子過得極糟,常常忘了上一餐飯是什麼時候吃的?總是餓極渴極,才勉強到廚房要來茶飯,否則她連動都嫌懶。
説到這裏,上次吃飯是幾時的事兒?今天早上還是昨天晚上?真記不得了……沒關係,反正不餓……
她成天過得渾渾噩噩,口裏對着滿園梅樹悲切哀傷,怨青春空自蹉跎,怨滿腹心事無法向人訴説,獨居深閨,空閨冷落,夜半醒來,只能擁衰獨泣、淚濕枕蓆。她的悲有誰會來憐惜?悲怒哀怨,都只是多餘。
嘆口氣,她努力把自己弄得乾淨整齊,抱起白玉箏走到梅林邊的涼亭,對着滿園秋風,她悲從中來。
也罷!認了命、信了運,就這樣子走完下半生吧!嘆息能改變什麼?心雖不甘,又能奈何?
指間滑過,挑過琴絃,挑過她無痕無波的心湖……幾個撥弄,她輕揚嗓音。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唱畢,淚流香腮,冬去春來,花落花開,她只能斜倚樑柱,讓惆悵寂寞侵滿心田……
揮去滿頰淚濕,挑起琴絃,她一遍一遍重複唱着這首菩薩蠻,一遍一遍複習着她的哀愁,不在意天色漸暗、不在乎涼意漸濃,她的未來還有什麼可在乎呢?
勖愷返家,問過老總管才知道媚湘把“語歆格格”安置在梅園。
該死!那是他用來紀念爹孃的地方,誰都不準擅入,她居然讓“那個女人”給住進去,他怒氣衝衝地前往梅園,準備把人給扔出去。
一路上,總管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夫人除了要茶要水,她不曾派丫頭去打擾過別人。”
“夫人不太用飯,不知道是不是府內的菜不合她的胃口。”
“這些日子她沒出過將軍府一步。”
“園裏沒有人見過夫人,只有幾個廚娘看過她的丫頭,聽説是個很美麗清靈的丫環。”
她倒是很耐得住寂寞,就不知道她對丈夫在新婚夜就失蹤的事有何看法?
走近梅園,他聽見那飽含悲慼的歌聲,心中一震……那是娘……不!不是,他搖搖頭,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一場可笑婚姻創造出的人物。
飛身入亭裏,他抓起她的手,阻斷了她的歌聲,透過朦朧月光,他看見她的臉。天!怎會是她?怎會是他朝思暮想的紫兒?難不成……她就是……他有強烈被欺騙的憤然。
“説!你是誰?”他的聲音填塞着滿滿怒氣。
他的五指握得她的手腕好痛,紫語咬着牙,卻控制不住不斷往下墜落的淚水,她又做錯了什麼?上回是一道她事先不知情的聖旨,這回呢?她彈錯了曲子?凡是欲加之罪,皆何患無辭呀!
“你啞了嗎?”他手一撥,把她的白玉箏給摔落地面,白玉箏應聲斷成兩截。
她好心疼,那是爹爹託人自西域帶回來的啊!她想蹲下身拾起斷琴,卻又被他牢牢箍住,動彈不得。
“再不説話,斷的不會只是一把琴,還有你的手。”他語帶恐嚇。
“我是端康紫語,也是你新入門的結髮妻子。”這個事實夠不夠可笑?成親一個月,丈夫竟不識得妻子?説什麼結髮妻?恐怕他已忘記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物!她的心好苦好澀……
“你的‘爹’就是端康王爺?什麼時候起,滿人也模仿起漢人喊爹孃,不喊阿瑪額娘了?”
“如果你是為這件事生氣,我很抱歉。”她的淚不曾止住過,一顆顆、一串串順着頰邊滑落,忘記停歇。
他狠狠地瞪住她,儘管知道她真實身份是端康紫語,她的淚仍然影響了他的心、他的情緒。
見他不説話,紫語連動也不敢動一下,深怕他發火,真會卸下她的手骨。現下的他,對她而言太陌生。
“走,進屋去!把你的東西收一收。”他拉起她往屋裏走。
他要趕她走了?他要休了她這個“妒婦”?不要啊!這樣子要阿瑪的面子往哪兒放?額孃的心要傷成怎生模樣?“我又做錯了什麼?請你告訴我,我會改,請不要趕我走。”她的淚掉得更兇了。
“我沒説你做錯事情,我只是要你收拾東西搬離開這裏,以免打擾我的爹孃。”她的淚收服了他的心、他的情緒,不知不覺地,他緩和了口吻。
打擾他的爹孃?是了!梅園的一個角落有壟墳土,墳上有碑,碑上面刻着一男一女的名諱,那就是她的公婆?她早該聯想到的。
“知道了,你放開我,我馬上去整理。”她順從回應。
手被解套後,紫語默默蹲下身,拾起白玉琴,緩緩走入屋內。
勖愷瞪着她的背影,一顆心還沒自乍見到紫兒的翻騰中脱身……
“唉呦!”
一聲驚呼打斷他的思緒,勖愷飛快衝進屋裏,卻發現裏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更別説知道她到底發生啥事。
“該死的!為什麼不點上燭火?”他怒聲問。
“很抱歉,我沒有蠟燭。”她唯唯諾諾地回話。
説得好!堂堂的將軍府居然供不起將軍夫人一根蠟燭?他冷哼一聲。
“你給我好好待着,不準動!”
説完,他走出門外。
紫語緩緩地摸上牀,端坐在牀沿,乖乖地“不準動”。
等他再度回來,房裏燃起暖暖燭火,温柔的火光驅走了每一寸黑暗。
“你們在外面候着!”對門外男丁説完,他轉過身打量她,多日不見,她已憔悴至此?纖弱的身子更不盈一握,是他的關係嗎?
“説!”他刻意武裝自己,不讓心疼流泄出心房。
紫語搖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老要她説話?搓搓凍僵的雙手,她把披風拉得更緊一些。“你想聽什麼?”
“這屋子裏為什麼沒有升火?”
“我不會升……”也沒爐炭啊!怕冷,縮縮手、縮縮腳,棉被一蓋也就撐過漫漫長夜。
“你的丫頭在做什麼?”他怒瞪着雙眼,嚇得她噤聲。“難不成提水洗衣,都要你這位尊貴的格格親自動手?”
“我沒有帶隨身丫頭進將軍府。”他憑什麼這樣生氣,錯不在她,錯在他這個失職夫君啊!
“端康王爺已經窮到,連送一個丫環給出閣女兒都捨不得了?”他譏誚地勾起嘴角。
“我以為,你不會喜歡我從王爺府帶來任何東西,包括‘格格’的身份。”她的話幾乎是頂撞了。
“前些日子在廚房進進出出的那個丫頭呢?”
他猛地一拍桌,嚇得她驚跳起身。下意識揉揉剛被他扯出青紫的手腕。他……好嚇人……
“我説過沒有丫頭,那個人……就是我……”她怯怯地縮往屋角,只盼能離他遠遠的。
“這算什麼?標新立異嗎?一個將軍夫人要裝扮成丫頭,誰騙下人?”
“我不是……”想爭辯,卻又想起,她是隱藏自己的身份沒錯。
他要怎麼説全隨他去吧,反正他誤會她、欺侮她,哪一項少過了?她不介意多加上幾樁。
低下頭,不再説話,她合著淚不落,委屈地從他身邊快步走過,往屋外去。
“你又要做什麼?”他大喝一聲,喝止了她的腳步。
“收衣服,你剛剛要我整好東西遷出梅園……”紫語一邊擦淚、一邊回話,不要又説她做錯事,她真的盡力了呀!
天!她的淚水還真多!勖愷別過頭不想被她惹人憐愛的嬌顏影響。
“明天再搬!”留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
他走了?梅園又剩下她孤單一人,冷清又如往常,一古腦兒地侵上這裏的每一寸空間。傻瓜!怎會以為他回來了,一切將會不同?他仍舊是他、她也依然是那個拿聖旨壓他的狹心格格。這段日子下來,她要是還學不會死心,未免太愚蠢。
紫語呆呆地坐着,任淚水一顆顆掉落,總要淚盡情逝才會停止哭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