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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敢情寇英傑並不曾在房裏面,一直就坐在廊道的正樑上。

    戰丕芝驚嚇之中,卻不禁暗中為自己慶幸,慶幸自己上來謹慎,不曾象江天右那般的冒失,如果是由那邊翻上來,可就保不住現身在對方視覺之下了,這麼一來,她越加的掩飾在屏風之後一動也不敢動。

    江天右似乎已發覺出不對。他身子進得快,出得更快,一進一出有如浪打礁岩,身形一經閃出,毫不遲移的即向廊外撲出。

    只是卻有人遠較他更要快上一步,面前白影一閃,寇英傑已迎面站在了他身前。江天右乍然一驚之下,嘴裏怪叫一聲,右手一振,已把手上飛索擲了出去。

    這種打法,顯然不見於中原武林。

    原來江氏兄弟自幼生長苗族,在拜師習技之前,先已練就了一身穿枝踏葉的輕身功夫,尤精於野苗的飛索套物之技。所謂飛索套物,乃是以苗族所生長的一種“韌藤”,以之浸泡藥物之後,收縮為小指粗細,其質強韌如鋼,以之飛縛虎豹狼熊,一經套中休得掙開,端視飛索人之手勁,可以生殺虎豹,由於這類藤索其韌性似精鋼,尋常刀劍休想傷其分毫,是以用之臨陣對敵,便為極具功力的厲害兵刃。

    江氏兄弟飛索之技,當得上一方之冠,由於二人腕力奇大,曾有過生殺蠻熊經歷,以之對人,更是不在話下。這條飛索一經出手,倏地暴長數丈,頂頭部位形成半丈方圓的一個套圈,陡地向着寇英傑頭頸上套落下來,一出一落,既快又準。

    寇英傑冷笑一聲,卻只把一雙充滿了怒光的精湛眸子,註定在對方身上,面對着對方飛索落頭之下,他甚至於連手都不抬動一下。也正因為如此,才能顯現出他的不可侵犯之神聖風範。

    那條形若長蛇的巨索,原是認定着寇英傑頭部落下,就在距離着對方頭頂不及半尺左右之處,忽似遭遇到了一層無形的障礙。眼看着那條飛索一經觸及,霍地凌空彈跳而起,數丈長藤上起了一陣波浪跳動。

    江天右眼明手快,乍然一驚之下,手中長藤霍地向後一縮,第二次掄出。這一次,他改索為鞭,長藤上帶出了一陣子急嘯之聲,改向寇英傑下半截身上猛抽了過去。

    江天右懼於對方奇異的護體功力,特意在鞭身上加諸了真力,這一鞭之力足有斷樹之威,也能破人一身橫練之功。“看打!”長鞭纏在了寇英傑的雙腿上,看上去的確是抽得結結實實。江天右力貫右臂,霍地向後一扯,叱了聲:“躺下!”

    孰知一扯之下,聽得嗡的一聲,那條韌若精鋼的藤索扯得筆直,對方寇英傑的身子,卻是挺立如昔,休説沒有躺下,簡直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江天右這一驚,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右手擲處,長藤就象是一條凌空飛起的怒蛇,脱手直出,但見其由空飛落直下,一陣響聲裏,已經將寇英傑全身上下捆了一個結實。剎那間,寇英傑全身上下,就象是加了一道緊箍。

    江天右一招得手,直樂得心花怒放,抬手自腰間拔出了丁字拐,足尖一點,疾若旋風般的已撲身向前,鐵枴倏舉,摟頭蓋頂的直向着寇英傑頭頂上猛擊了下來。這一手確是既毒且狠,捆而殺之,怪異之至,確是稱得上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絕招。

    江天右滿心打着如意算盤,身似疾風般的剛一撲到了近前,卻只見寇英傑長立的軀體,就象是一縷輕煙般的霍地拔身而起,足足拔起來有丈許來高,不偏不倚的正好坐在廊頂上的那一根橫樑之上。

    江天右這一拐由於力道過猛,分明是施出了全身之力,鋼拐一經揮出,收不住勢子,只聽見“噗哧!”一聲擊中地面,木屑飛濺裏,半截拐身插入樓板之內,整個閣樓都為之震動了一下。

    木樑上的寇英傑發出了輕輕的一聲冷笑。

    江天右乍聞之下,由不住一陣子頭皮發癢,起拐退身,“颼!”撤出了八尺開外。

    昏暗的燈光之下,他打量着樑上的寇英傑,禁不住嚇了一跳。倒不是寇英傑有什麼兩樣,而是先時飛捆在對方身上的那根堅韌若百鍊精鋼的藤索,這一時間眼看着寸寸斷裂而開,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裏,全數寸斷,落墜下來。

    江天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這一切是真的,來時的勇氣在這一時間煙消雲散,化為烏有,剩下的就只有驚悸與恐懼的份兒。一時之間,他兩眼發直,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寇英傑作聲不得。

    象是紙鳶騰空那般的輕飄,輕輕閃得一閃,寇英傑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江天右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驚懼使他忘記了逃跑,也忘記了向對方出手,當寇英傑的一雙眸子注視向他的時候,那種不容侵犯的強者風範,就象是一種拘束力,使得江天右起自內心的發出了一種戰兢。

    這一刻,他似乎才又記起了寇英傑的無比凌厲,一時呆若木雞。

    打量着他,寇英傑冷冷説道:“白天我對你已是破格留情,想不到你竟然還敢來這裏暗自行兇,如不給你些厲害,只怕日後還有別人效尤,這裏原沒有你們兄弟的事,你們卻要硬插上一腳,這筆帳,你只好記在鐵海棠身上,卻怪不得我!”

    江天右陡地一驚,道:“不,姓寇的,你不能……”身子打了個踉蹌,由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寇英傑凌厲嚴峻的一雙眸子盯着他,他確是不敢跑。“為什麼?”

    “因為……”江天右蒼白的臉上沁出了一層汗珠:“這麼一來,我們的樑子可就越結越深了!”

    寇英傑淡淡的一笑道:“你以為我在乎結這樑子!”

    “姓寇的……”江天右一雙腳步緩緩的向後退着:“話可不能這麼説,我們兄弟固然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師父……”

    “你師父是誰?”

    “是……”江天右挺了一下身子,冷冷一笑,道:“青毛獸厲鐵衫,你應該聽説過吧!”

    寇英傑搖搖頭道:“沒聽過。”

    “哼!”江天右道:“這就難怪了,如果你聽過他的大名,你就萬萬不敢對我們兄弟招惹。不要説你了,就是鐵令主也對他恭敬十分!”

    寇英傑冷笑道:“這麼説令師與鐵海棠也有來往了?”

    江天右道:“他們是莫逆之交!”

    “聽你這麼説,我顯然也不必向他示惠了!”一面説着,腳下又向前逼進了一步。

    江天右一驚道:“你……想幹什麼?”

    寇英傑揚起手道:“我要打你一掌。”

    江天右一驚之下,霍地豎起左掌,右手的丁字拐橫架在左臂上,作出一副隨時預備迎擊的姿態。

    “沒有用的!”寇英傑打量着他:“無論你如何防範,都不能逃開我的掌勢。”話聲甫出,即似有一幢無形的勁道陡地向着江天右頭頂落下來。

    有了前數次的經驗,這分明是寇英傑出手之前的預兆,江天右何甘坐以待斃,嘴裏怒吼一聲,快速的已向着寇英傑身前撲到,掌中丁字拐霍地橫掃出去,直向寇英傑面頰上力掃過來。

    丁字拐眼看已到了寇英傑臉上,只是對方神色絲毫不變,江天右臨時抽拉,改上為下,陡地一拐直向寇英傑小腹上搗來。

    寇英傑冷笑一聲,凹腹收胸,霍地向後一退,丁字拐只差着寸許間沒有搗中。就在這彈指間,寇英傑的身子霍地拔空而起。自江天右頭頂上驚過去,江天右還來不及翹首上視,寇英傑空中的身子,陡地一個疾翻,就在他頭下腳上的一剎那,一隻右掌已按在了江天右的後背上。

    這一手的確美妙極了,驟看上去,寇英傑的手只在他的背上輕輕一按,隨即騰空越過,極其瀟灑輕飄的落回一旁。

    就在他那隻手掌接觸在江天右背上的一刻,給江天右的感覺不過是微微一麻,緊接着打了一個寒噤,身軀晃了一晃,隨即如常。

    四隻眼睛對視之下,寇英傑微笑道:“你已經為我無形掌力所傷,短日之內雖不致發作,可是一過清明節必無幸理,輕則殘廢,重則喪命!你卻不可等閒視之。”

    江天右面色為之一變,試着提聚真力,卻並無任何不適之感,當時寬心大放,獰笑一聲,他沉聲道:“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江二爺可不吃你這一套!”

    寇英傑道:“你如這麼想,可只有死路一條了。為今之計,你只有趕快動身找到你師父或是鐵海棠,他二人如能察驗出所中之傷,予以解救,你尚有一線生機。”

    江天右凌聲道:“你以為江二爺會相信你的一派胡言?”

    “信不信由你!”寇英傑冷笑道:“你姑捋起左面衣袖一看便知。”

    江天右後退一步,面現遲疑。

    “在你左脈之上,有一道紫色血痕,若隱若現!”寇英傑胸有成竹的冷笑道:“你看看有沒有?”

    江天右冷笑了一聲,先是不睬,可到底忍不住,當時又退後一步,看了寇英傑一眼,緩緩捋起衣袖,一道鮮明的紫色條痕,呈現在江天右左腕血脈之間。

    江天右登時愕住了。他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驚嚇的向寇英傑説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剛才已經説過了!”寇英傑表情嚴峻的道:“你已為我無形掌力所傷,識此掌力者,普天之下,就我所知,包括我在內只有二個人,令師是否有這個能力解開,我就不知道了。”

    江天右面色一陣發白:“可是,我身上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你當然沒有。”寇英傑目光益見逼人:“在清明節令以前,你可以任意行動,無礙你的運功,只是時令一到,你將五臟離位,全身遍紫而死,即使得借令師功力保得住真氣,亦將落得終身殘廢!事實確是如此,不容你不信。”

    江天右臉上充滿了獰惡,只是這番話,由於訴説者的凝重神態,不容他不為之心驚。

    寇英傑道:“現在距離清明不足一月時間,你如想要命,可就事不宜遲,你自己看着辦吧!”

    江天右一時若喪考妣,卻又現出一種極不甘心的樣子,看着寇英傑,一雙紅眼珠在眶子裏咕嚕嚕轉個不休,卻是並不移動。

    寇英傑道:“你還不信麼?哼!我不妨再説得清楚一點,你此刻五行之氣已經為我真力禁鎖,上透祖竅,下交合陰,此兩處地方,你只須以指力輕點,當可有痠痛之感!”

    江天右不待他説完,便以食指就兩眉之間祖竅穴上輕輕一點,果然其酸透腦通鼻,一時連眼淚也禁不住淌了出來。

    “怎麼樣,”寇英傑冷笑道:“我可曾騙你?”

    江天右大吼一聲,霍地將手中丁字拐飛擲出手,直向寇英傑臉上擊來,同時身軀一折,一個虎撲勢,緊隨着擲出的丁字拐,直向着寇英傑身前撲了過來。

    “你這又是何苦?”話聲方出口,寇英傑探手揮袖,一招二式,丁字拐接到了手裏不説,強大的袖風,非但遏阻了江天右的凌厲攻勢,更將他身子反撞出七尺以外,噗通一聲,坐倒在地。

    江天右一個咕嚕,由地上站起來,雖是沒有傷着,卻是滿懷驚嚇,哪裏再敢恃強行兇!

    寇英傑暗運玄功,將粗若兒臂的一根丁字拐彎曲數轉,拋落在地。

    江天右簡直不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所看見的是真的,他抖手拾起那根形若麻花的丁字拐,一時面無人色,雙方武功相差得太過懸殊,再要不知趣,勢將受辱更大。當下看了寇英傑一眼.一言不發的向外步出。

    “站住!”寇英傑冷笑道:“我還有話要囑咐你。”

    江天右此刻鋭氣全消,聆聽之下,頓時止步。

    “轉告鐵海棠!”寇英傑嚴峻的道:“今天的寇英傑,已不容他心存半點輕視,你要他小心着點,這裏事情一完,我當親自上門造訪,白馬山莊乃我師門基業所在,絕不容他心存染指,限他在三天之內,把所有人馬撤回,否則,寇某為整頓師門,可就顧不得一切,勢將要鐵手無情,血洗山莊了!”

    江天右聽在耳裏,怕在心裏,哪裏還敢哼一個不字,當下垂頭喪氣的向外步出。他這裏方自步下樓廊,耳邊可就聽見了傳自寇英傑房中的那陣子婉轉笛聲。江天右站下來傾聽一刻,心裏越加的不是滋味,兄弟二人生來強橫慣了,何曾服過誰來?卻想不到,一上來就遇見了寇英傑這麼一個厲害對頭,以至於輸得一敗塗地,落個身負重傷。一想到傷,江天右更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全身一陣發麻,彷彿連半點力道也提不起來,更想到來時師父寄以的厚望,以及自己在鐵海棠面前誇下的海口,更不知如何交待。然而對方寇英傑説得清清楚楚,自己分明是為他無形掌力所傷,事實證明萬不會是假,若不即時依他所言,勢將性命不保,觸念及此,哪能不心驚肉跳?一時更如同走了魂魄,只覺得透體發涼,頓時愕在了當場。

    月色下人影一閃,一個長身少女極其輕靈地來到了他面前,江天右以為寇英傑乍然現身,又來尋自己的黴氣,頓時吃了一驚,慌不迭舉掌以迎,卻不意麪前人噗哧一笑,分明是女子聲音。

    “哎,怎麼啦!”那女子睜着一雙大眼睛盯着他:“江二哥連我都不認識了,敢情是嚇糊塗了!”

    江天右收回手掌,再一細看,才認出了來人是總令主夫婦身前最得寵的弟子戰丕芝,不覺暗裏道了聲慚愧,那張原先發白的臉,更禁不住一陣子發紅。

    “原來是你,”江天右苦笑道:“姑娘還沒有睡麼?”

    戰丕芝挑了一下眉毛,冷笑道:“剛才的事我都看見了。江二哥,你打算這就走麼?”

    江天右噓了一聲,拉着她往前走了甚遠,才定下身子道:“你看見什麼了?”

    戰丕芝甩開他拉着自己的手:“什麼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

    江天右怔了一下,獰笑道:“你怎麼會看見的?”

    “哼!”戰丕芝聳了一下肩膀:“你又何必瞞着我,告訴你吧,我原是奉了夫人之命,在他身邊卧底來的,好不容易才沾上了一點邊兒,你這麼一攪和,往後,我可就更難辦事了。”

    江天右呆了一呆,冷笑道:“姓寇的武技通天,我看就是總令主夫婦親自出馬,也未見得是他對毛,憑你?哼哼……”

    戰丕芝冷冷地道:“你説的不錯,你要是早想到這一點,也不致於會吃這個大虧了!”

    江天右沉聲道:“你亂説些什麼!”

    戰丕芝一笑道:“算了吧江二哥,你被那個寇英傑無形掌打傷的事,還當我沒看見!”

    江天右又是一怔。冷笑道:“你豈能相信姓寇的那一番鬼話,他分明是在恐嚇於我!”

    “算了吧!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的心裏有數。”

    江天右原是一肚子苦水無處傾訴,再為她一頓奚落,越加的臉上掛不住,兩道濃眉一挑,沉聲道:“就算是真的,也不關姑娘你什麼事,哼哼……這件事,除了姓寇的以外,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要是到處為我走口宣傳,戰姑娘,我江老二可是不與你干休!我走了。”説完轉身就走。

    “江二哥,你算了吧!”戰丕芝冷笑着道:“你當真想死不成?”

    江天右回過身來:“你説什麼?”

    戰丕芝冷冷的道:“我是真心誠意的想指給你一條明路,你要是不領情,也就算了,你請便吧!”説完轉身欲走。

    江天右身子一閃,攔在了她面前,道:“姑娘慢走,既然有話,何必吞吞吐吐,如能設法保住我一條性命,江老二對姑娘大恩永世不忘!”

    戰丕芝笑道:“這才象是兩句人話。那我就告訴你吧,你此去尋師,就是日夜兼程,也得一個月時間,即使見着了令師厲老前輩,他是不是能為你醫好掌傷還在未知,再説他老人家素日之自負狂傲,哪裏會看得起一個不見經傳的寇英傑,要他來面求寇英傑一個後生小輩,豈非是夢想!這麼一來,你這條性命,豈非白白地喪送了?”

    江天右心裏一動,暗思師父性情,果如對方所説,以他素日之火烈性子,絕無降尊纖貴,反過來求一個後生小子為弟子活命之理,説不定反倒責怪自己為師門丟人現眼,怒火之中,或許先殺了自己,再來尋寇英傑一決勝負,這個推算並無過分不合情理之處。想到這裏,江天右登時呆若木雞,一顆心,只驚得噗通噗通疾跳不已,半天也説不出一句話來。

    戰丕芝微笑道:“怎麼樣,你看我説的對不對?”

    江天右喟然一嘆道:“姑娘所言甚是,倒使我一時失去了主張。唉!這件事可又怎麼是好?”

    “你呀!”戰丕芝眉尖輕聳道:“可真是笨透了。”

    江天右抱拳道:“姑娘……指點!”

    “不是我説你,你這不是捨近求遠麼?”

    “姑娘的意思……”

    “唉!”戰丕芝睨着他:“你是怎麼啦,難道你忘了眼前的一個人?”

    “姑娘説的是……”

    戰丕芝睨着他道:“鐵夫人醫術高卓,武林中即使一流神醫也難以比肩,只怕令師在此一道來説,也難以望其項背。”

    “啊!”江天右頓時面現喜色:“這……這我倒是不知,夫人如今尚在山莊麼?”

    “傻話!”戰丕芝道:“要是走了,我也就不説了。”

    江天右大喜道:“那太好了,麻煩姑娘就帶我去一趟,果真要是鐵夫人能為我治好了身上的暗傷,姑娘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會永遠的感激你!”

    “感激倒不敢當。”戰丕芝微微一笑,“不過,咱們也應該有個禮尚往來是不是?”

    江天右怔了一下,緩緩道:“禮尚……往來?”

    “禮尚往來你都不懂?”

    “我……懂。”江天右吶吶道:“姑娘的意思是要我報答你什麼……是不是?”

    “不錯。”戰丕芝一笑,“你應該知道夫人的脾氣,每夜行功之際,是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她的,而且如果沒有我的從旁幫助,她也不會隨便為你療傷治病。”

    江天右又是一怔:“這麼説……”

    “這些你都用不着擔心,我既然答應你,當然一切都會替你擔待!不過……”頓了一下,她輕輕笑道:“我也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什麼事,你説吧!”

    “其實也沒什麼,”戰丕芝道:“我只是想請你代為引進,能到今師門下學幾乎功夫而已!”

    “這個……”江天右打量着她:“姑娘想學什麼功夫?”

    戰丕芝道:“燕青二十四式!”

    “哼!”江天右冷冷地道:“那是我師門不傳之秘,就是我和哥哥,師父都沒有傳授,豈會傳授你一個外人!”

    “話不能這麼説,”戰丕芝道:“每個人造化不同,你們兄弟長於輕功,習慣聯手攻敵,也許那套招式對你們並不合用。”

    江天右道:“不是不合用,是我們兄弟的性子太急,師父説練這套功夫,必須要先練心性,練到不躁不浮才能入手。”説到這裏,他又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戰丕芝道:“為什麼嘆氣?”

    江天右氣餒的搖搖頭道:“最主要的,練這套功夫必須要有很高的智慧和領悟力,我們兄弟可能吃虧在這一方面,所以……”

    “這就對了!”戰丕芝自信的道:“你們兄弟的短處,正是我的長處,我只希望能學到這一套功夫就滿足了。”

    江天右一雙眸子不停的在她身上轉着,心裏卻在想:“這個姑娘的確很聰明,居然能使我墜入彀中,師父正在想物色一個心智聰明的弟子能夠繼承他的絕世身法,也許她倒是一個適當的人選也未可知。”再一轉念,卻又涉及了自私的念頭:“不!如果這丫頭真的得到了師父的信任和寵愛,我們兄弟豈不被比了下去!”

    戰丕芝冷眼旁觀,在一旁冷笑道:“怎麼,江二哥你不答應?”

    江天右不檀作偽,卻又一時不知如何置答,頓時顯得很窘迫。

    “我明白了!”戰丕芝冷冷的道:“你是怕我進了你師父門中,使你們兄弟失了寵愛,可是?”

    江天右想不到對方猜得這麼準,當時更加無言以對。

    戰丕芝見狀一笑道:“如果是這樣,那你可就錯了!江二哥,你不要忘了,我們這只不過是一種互惠的交易而已,我的目的只在燕青二十四式,並不曾想要進你師門,一侍此套武功學會之後,我掉頭就走,這一點,你無論如何要信得過我。”

    江天右吶吶道:“我為什麼信得過你?”

    戰丕芝道:“你應該知道,在武林中叛離師門是什麼罪名?別處不説,就是我表姨鐵夫人也放不過我。”

    江天右想了想,確實也是如此,當下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就是。”

    戰丕芝很是開心的道:“還有,我只負責請鐵夫人為你治傷,可是卻不一定能醫治得好。”

    江天右登時一愕。

    戰丕芝笑道:“不過,你可以放心,要是鐵夫人治不好的傷勢,只怕天下再也沒有人能夠治得好,就是令師也不例外。”

    這麼一説,江天右的心頓時又活了。

    戰丕芝又逼着他親口發了誓,這才帶着他一直來到了後面右側星樓——鐵夫人的寢宮所在。

    鐵夫人沈傲霜正在盤膝運功。她跌坐在一張舒適的薄薄棉墊上,在她頭頂的前後左右,各懸着一片薄薄的貝殼,那些貝殼都打磨得薄如紙片,每一枚貝片都由一根細若髮絲的絲線直直的系垂在屋樑之上,乍然看上去,你只能看見那四片潔白如玉的貝片,卻是看不見下垂的絲線,只有在毫無聲息的情況下,才能保持這四片貝殼的完全靜止。在她所跌坐的環身範圍之內,哪怕是一句話的出口,一聲笑,一聲嘆息,甚至於一隻蚊蠅的飛過,都足以使得這四片貝殼有所驚動。

    沈傲霜顯然正在練習一種與心脈息息相通的心性之功。只見她一雙細長的鳳眼,半睜半合着,一雙白皙的纖纖玉手,輕輕的交握着置於臍下,那雙凝聚的目光匯交在正面眼前的那一片貝殼上,隨着她深長的呼息,只見那片貝殼在眼前滴滴溜溜的打着轉兒。慢慢的,貝片停住動作,隨着她的歇息,這薄薄的貝片漸漸的趨於靜止。這種出息於內在,觀察入機微的內功鍛鍊境地,的確是武林罕見,高人一等!

    眼前的這位鐵夫人沈傲霜,顯然在內家調息功力上,有着極為深湛的造詣。然而,眼前,顯然由於寇英傑這個不速之客的突然闖入,帶給了她極大的困擾。在最短的時日內,她必須要與這個寇英傑作一番了斷,也就是説她必須要放手與寇英傑一搏。原因正在於此,沈傲霜無疑充滿了好奇,他那些前所未見,甚至於聞所未聞的武功、招式,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師承何人?實在是她百思而不得其解的一件事。今夜,她調息功力,於極靜之中,去參悟一些舉棋不定的對策,她打算在四更以前,親身去察訪一下寇英傑的動靜,眼前只是她準備出發之前的一番鎮定工作而已。

    面前左側的一枚貝殼,忽然發出了輕微的一陣抖動,顯示出這一方面有了聲音的波浪侵入,沈傲霜仔細傾聽了一下,證明不虛。

    又過了一些時候,那枚貝殼抖動的更加明顯,隨即聽出了清楚的一陣腳步聲傳入。緊接着樓廊上也有了動靜,那枚貝殼更是前後左右滴溜溜的轉動不己。沈傲霜心中微驚,緊接着即消釋了心裏的疑團。這陣子腳步聲,雖然甚是輕微,顯示出來人的輕功不弱,但絕非是那種所謂的極流身手,而且其中的一雙足步聲,更是甚為熟悉。她只略為留神,即可判斷出是玉燕子戰丕芝的腳步聲。

    “丕芝,是你麼?”沈傲霜偏過頭來:“如此深夜,還有什麼事?”

    方行踏入樓廊的戰丕芝與江天右俱都怔了一下,戰丕芝踏前一步,躬身道:“弟子陪同江天右有要事晉見夫人!”

    “江天右?”沈傲霜微微遲疑的口氣:“你説的是江氏兄弟?他來幹什麼?”

    戰丕芝道:“江天右因為被寇英傑掌力所傷,特來求夫人施以妙手。”

    “原來這樣!”話聲微微一頓:“你們進來吧!”

    戰丕芝答應了一聲,遂即同着江天右一直穿過樓廊,來到了沈傲霜所居住的那間房前。

    隔着大幅紗幔,距離約在兩丈以外,江天右遂即站住了腳步,他深深的行了一禮:“卑職江天右,拜見夫人!”

    沈傲霜微點頭道:“江天右,你是哥哥還是弟弟?”

    江天右聞言怔了一下,才會過意來,躬身道:“卑職出生時辰較天左晚了一刻,故而居次。”

    沈傲霜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們兄弟長得一模一樣。如果站在一起,我還是真分不出來,不必拘禮,你走過來説話。”

    江天右答應了一聲,偏頭看向戰丕芝,後者點頭示意他可以,江天右才走向幔前,戰丕芝陪着他一齊走過來。

    沈傲霜道:“丕芝,把簾子撩開來。”

    戰丕芝答應一聲,上前將隔在中間的一層紗簾子拉開,江天右只覺得眼前一亮,才看清了這位鐵夫人的廬山真面目,只覺得對方端的是風華蓋世,氣質雍容華貴,的確有豔壓羣芳之貌。過去他雖然見過這位夫人不止一次,但是沈傲霜外出之時,臉上總愛垂繫着一方面紗,從來不曾象今夜這般清楚的面對面的看過。

    雖然她並非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但是卻有那種高貴的氣質,使得你只須看上一眼,即會由不住為之肅然起敬。江天右一時只覺得心頭通通跳動不已,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

    “你坐下來説話,”沈傲霜指着面前的一座石椅:“用不着拘束。”

    江天右應了一聲,十分拘謹的坐了下來。

    沈傲霜一雙充滿了智慧的眼睛,在他身上轉了一轉,道:“令師厲前輩,是我生平敬重有限的幾個人之一,他把你們兄弟交託給我們夫婦,外子的意思,原是要你們兄弟到總壇去效力,是我以為白馬山莊方面,我們的人手不夠,亟待加強,所以才説服外子,把你們兄弟留在了山莊……”輕輕嘆息了一聲,她緩緩的道:“我原以為你們兄弟武技既是如此高強,定能展示所長,值此本幫多事之秋,必能有所建樹,那時當可與外子商量。賜以你兄弟一個重要職位,這麼一來,就可使本幫弟子無所怨尤,再者也算是對令師厲前輩有所交待!卻沒有想到,我的一番好意,反倒使你們吃了苦頭……唉!説起來倒是我的不對了。”

    江天右聆聽之下,臉色漲得通紅,汗顏的道:“夫人這麼説,卑職就太慚愧了……這都怪我們兄弟兩個學藝不精,才會落得這個下場!”

    沈傲霜冷冰冰地道:“話也不能這麼説,實在是這個寇英傑的武功太高了。所以我還在想,即使我親自出手,只怕也未見得就是他的敵手,今天日間,我在迎賓閣居高臨下,曾經仔細的瞧過他,他的武功的確高超卓絕,為我多年來所僅見。”

    江天右哭喪着臉,沒精打采的道:“的確是這樣,這個姓寇的武功不但是高,簡直玄不可測,卑職兄弟實在無能取勝。”

    沈傲霜哈哈一笑道:“但是我仍然認為他未免過於自負,不知自量。他應該知道本幫勢力浩大,總令主身手精湛,因此,絕不容許他心存輕視,他要是自信過甚,認為自己不可一世,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江天右忽然想起寇英傑方才的交待,不由面色一怔,話到唇邊。卻又不知當講不當。

    沈傲霜何等慎密精細的人,頓時心有聽見,微笑了一下,道:“你有什麼話儘管直説就是。”

    江天右應了一聲,才道:“這個姓寇的剛才還放了狂言。”

    沈傲霜道:“他説些什麼來着,”微微一笑:“沒關係,他怎麼説,你就怎麼告訴我。”

    江天右吶吶道:“他要卑職轉告總令主,在三天之內把所有進駐在本山莊的人完全撤出,否則他就要……”

    “就要怎麼樣?”沈傲霜眼睛裏現着隱隱的怒意,但是表現在臉上的卻是一片和藹。

    江天右道:“他要鐵手無情,血洗山莊!”

    “哼!他敢!”沈傲霜忽然站了起來:“叫他試試。”微微一笑,她又坐下來,一雙妙目在江天右身上轉了轉,“好了,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受傷了?”

    “是,卑職無能,險些喪命在他手裏。”

    “這些都不要再説它了,”沈傲霜道:“看起來你不是好好的嗎?一點也不象是受傷的樣子。”

    “可是卑職確是受傷了。”

    玉燕子戰丕芝道:“夫人,他是被寇英傑的無形掌力所傷,夫人一驗即知。”

    沈傲霜柳眉微揚,説道:“無形掌?你過來。”

    江天右走過來,卻不敢十分迫近。

    戰丕芝道:“唉!你這個人,夫人叫你走到前面,你不知道?”

    江天右窘迫的紅着臉,向前又走了幾步,站在沈傲霜跟前,一副拘謹模樣。

    沈傲霜微微一笑,向着一旁的玉燕子戰丕芝道:“你這丫頭一向是不管閒事的,今天怎會大發慈悲,管起人家的閒事來了,是不是江天右許了你什麼好處?”

    戰丕芝不禁臉上一紅,膩聲撒嬌道:“夫人!”

    沈傲霜哼了一聲,並不責怪的道:“你那點鬼心思,還當我不知道麼,誰愛管你這些閒事!”

    戰丕芝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説。

    沈傲霜眼睛看向江天右,道:“把手伸過來。”江天右依言探出右手來,沈傲霜輕輕與他把脈,片刻之間,她臉色隨即現出了一種凝重。“那隻手。”江天右換過了另一隻手,沈傲霜又把切了一下,忽然將他衣袖拉開,現出了他左脈上的一脈青痕,不禁神色呆了一呆。

    江天右察言觀色,頓知情形不妙,驚嚇之態畢露無遺。

    沈傲霜輕嘆一聲道:“你果然受傷了,而且傷勢極重!”

    江天右只管傻瓜似的看着她,一時不知何以置答。

    “由你脈象上看,你的五臟分明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沈做霜緩緩的道:“這是一種極不易下手處置的傷勢,你坐下來,我慢慢跟你説。”

    江天右一聽她所説,竟與寇英傑所説的一般,不禁大為恐慌,頓時面色發青,足下蹣跚着坐下來。

    “你先用不着害怕,等我分析過你的傷勢之後,再看看是否能夠下手為你醫治。”

    “謝謝夫人……”江天右吶吶道:“可有性……命之憂?”

    “暫時沒有。”沈傲霜緩緩的道:“不過時間超過二十天可就保不住了。”

    “夫人,”戰丕芝在一旁忍不住道:“您看這是一種什麼掌力,能有這麼厲害?”

    “這也正是我眼前所深深感到困惑的問題,……”沈傲霜吶吶的道:“就我所知,能夠致使五臟離位的掌力似乎只有兩種……”

    戰丕芝怔了一下:“哪兩種?”

    “黑煞、紅印!”沈傲霜眼睛在江天右臉上轉着:“這兩種掌力一經中人,都有可能使受掌者五臟離位,而且很容易辨認。”微微一頓,她向着江天右道:“把你上衣撩起來,看看我是否猜測正確。”

    江天右遲疑了一下,遂即撩開了上衣內褂,露出了前面胸部。

    沈傲霜看了一眼,道:“轉過身來。”

    江天右依言照做之後,又轉過來。

    沈傲霜秀眉輕輕一顰:“這就怪了!”

    “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戰丕芝發覺出她的表情不對:“莫非不是?”

    沈傲霜費解的道:“黑煞紅印這兩種掌力一經中人,傷者前心後背都會留下清楚的標記,他既然沒有標記,當然就不是這兩種掌力,這就奇怪了……”她一邊説一邊自位子上站起來,徐徐步向窗前,面向着沉沉夜色。少頃,她轉過身來,江天右滿臉渴望的看着她,彷彿感覺到自己的性命就操縱在她掌握之中似的。“如果既非黑煞,又不是紅印,可就着實令人費解……”忽然,秀眉一剔道:“莫非竟是……”

    “夫人……”江天右眼巴巴的道:“是……什麼?”

    “莫非竟是子午兩極神功!”她立刻搖了一下頭,自我否定的道:“不,那也未免太玄了。”

    戰丕芝不解的問道:“什麼是子午兩極神功?”

    “你不知道,我也知道不多。”沈傲霜臉上現着微微的苦笑:“這只是由家師枯竹庵主那裏聽説的,聽家師説,那是一種打通全身關節,歸返天人合一的一種無形內力,能夠達到這種功力境界之人,似乎是無堅不摧,算得上第一等高手,萬萬難以抵擋,寇英傑小小年紀……不……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

    戰丕芝怔了一下道:“如果是這種功力所傷……夫人可能醫治?”

    沈傲霜輕嘆一聲,搖搖頭,嘆口氣道:“難。”

    江天右登時面色慘變,他忽然站起來道:“既然這樣,卑職只得趕回苗疆,懇求家師設法了!”

    戰丕芝聽他這麼説,連忙向他暗施眼色,生怕他出言不慎,使鐵夫人不快。

    果然沈傲霜臉上現出了微微的不悦表情。“你不要慌,”她冷冷地道:“江天右,請恕我説一句狂妄的話,如果我醫不好你的傷,令師只怕也是無能為力。再者你此去苗疆,路上該有多少耽擱?萬一有了意外耽擱,只怕在你還不曾見着令師之前,先就命喪黃泉,那時又將如何?”

    江天右頓時啞口無言,他頹廢的坐在椅子上,臉上表情一片呆滯。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這件事必須先要有萬全之謀,才可以方保無慮。”妙目一轉,看向戰丕芝道:“在我隨身錦囊裏,有一個小巧的盛藥盒子,你去拿來。”

    戰丕芝答應了一聲,忙即轉入套間,不久步出,手上拿着一個扁圓形,鑲有翡翠匣面的小小藥盒。

    沈傲霜接過來打開盒蓋,即見匣內盛有蠶豆大小的三顆碧綠色藥丸。盒蓋方啓,即有一陣鬱郁清芬散佈室內,更似有一種沁人的清涼,令人在一嗅之下,頓收神清智爽之妙。

    沈傲霜目注江天右道:“這是枯竹庵主的續命冷香丸,服後有起死回生之效,當年庵主會同大方、大智兩位佛門老前輩,採集七十四種天地間罕見的珍貴藥材,在文火鼎內熬製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得成藥,由於數目極少,各人只分得一葫蘆,用來醫治人世不常見的疑難大症,確有神效。由於這麼寶貴,所以我才分得了五粒,總令主三年前力敵郭白雲,不慎為郭氏無相音波功傷了六神中樞,要不是連服了兩粒,今日只怕早已落成了殘廢,可見這種丸藥的妙用!”

    她一口氣説了這麼多,無非是強調這種藥丸的名貴价值,緊接着她卻又輕嘆一聲:“話雖如此,可是若想單靠這些藥丸,就能保住了你的性命,那卻未免過於天真,只是,卻是可以將你的傷勢保持在一個相當時日內不致發作。”説完,以二指由盒內拿出一顆藥丸,遞了過去。江天右雙手接住。

    沈傲霜道:“馬上就吃吧,細細碎嚼嚥下去,馬上你就可以體會出藥力的奇妙。”

    江天右慌不迭的置藥入嘴,細細嚼爛,只覺得一股異芬直貫體內上下,瞬息之間,一雙足心,已泛起了強烈的熱潮。

    “你覺得怎麼樣?”沈傲霜道:“是否覺出了什麼特別的地方?”

    江夭右點頭道:“只覺得雙腳發熱。”

    “那就對了。”沈傲霜道:“那是因為藥力一經行開,上下串通之故。雖然如此,卻是無法使你五臟歸位,也只好暫時先穩住了這條性命,再另外想辦法了。”

    江天右總算獲益不少,當下忙向沈傲霜連口敬謝不已,又向沈傲霜討教應對之策。

    沈傲霜苦笑道:“我看你暫時還是不要移動,我會盡快將你們兄弟的遭遇用飛鴿傳書通知外子,再設法轉告令師,他得到消息之後將會盡快趕來。眼前第一步,必須要先對付這個姓寇的。”説到姓寇的,她臉上情不自禁地帶出了一種深沉,冷冷一笑,目注向江天右道:

    “你就安心先在山莊裏住下來,這件事我和總令主一定為你做主,勢必要向那個寇英傑討還一個公道,你回去吧!”

    江天右心裏雖是忐忑不定,可是觀諸現實情景,確實也是無法可想,只好行禮告退向外步出。

    沈傲霜這一剎那象是有滿腹心事,一雙眉毛微微蹙着,靜坐不語。每逢她遇見了重大的疑難事情時,都常常會這樣,在她思慮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不喜歡任何人在她身邊,是以戰丕芝一經發覺到她這副模樣,隨即向前請安告辭。卻沒料到沈傲霜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先不要忙着走,我還有話問你。”

    戰丕芝答應了一聲,站住不動。

    沈傲霜看着她苦笑了一下道:“寇英傑武功確實極高,看起來你雖然安排在他身邊左右,卻並不能如願以償,你認為有沒有成功的機會?”

    戰丕芝搖了一下頭,面色微窘的道:“夫人明察,姓寇的武功確實太高,我只怕……”

    “你只怕難以勝任,對不對?”

    “夫人明……察!”

    “哼!你豈能妄自菲薄,無功而退!”沈傲霜冷冷一笑道:“我有一件事情交待你,你一定要為我辦到,你可願意?”

    戰丕芝怔了一下,吶吶道:“夫人關照……我一定全力而為。”

    “好吧。”沈傲霜手上還拿着那個金色藥盒,當時指力一轉,卻由中一面開了一個空隙,由其中輕輕一倒,倒出了一粒黃豆般大小的紅色藥丸。

    戰丕芝微微一怔道:“夫人,這是……毒藥麼?”

    沈傲霜微微一笑道:“你真聰明。”

    “要我……下毒?”

    “不錯。”沈傲霜點點頭:“這是當世最狠厲的一種毒藥:蛇藤毒粉。”

    “蛇……藤毒粉?”

    “嗯!”沈傲霜冷冷地道:“是我親自調配的,這蛇藤毒粉入水即溶,無香,無味,只要他喝上一口,就不怕他不五內聚毒,全身血炸而死。”

    “啊!”戰丕芝不禁臉上變色:“這麼厲害?”

    “你收起來吧。”

    戰丕芝小心接過來,用一張桑皮紙包好藏在身上。

    “這件事你必須要做得十分仔細,千萬不能被他看出一絲痕跡,否則你這條小命可就完了。”

    戰丕芝儘管心裏害怕極了,可是表面上卻不敢絲毫顯露出來。她跟隨沈傲霜以來,早已摸透了她的性情,她所交待的事情,絕不容許人家打折扣,換句話説,只有奉命行事之一途,別無良策。有了這一層認識,戰丕芝隨即點頭答應道:“夫人請放心……我一定盡力辦到。”

    “好極了。”沈傲霜道:“雖然我對那個寇英傑認識得還不夠清楚,可是能夠練到這樣一身功夫的人,必須是一個觀察極細,無微不至的人,你要千萬留意,不要毀了大事!”

    戰丕芝聽到這裏,心裏由不住有些怯虛,一時形諸於面,緩緩垂下頭來。

    沈傲霜緩緩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了一隻纖纖玉手,在她絹秀的長髮上摩挲着:“丫頭……

    你是怎麼了?”

    “夫人……我……”戰丕芝驚懼的看着她:“我只怕事機敗露,辜負了夫人的一番希望。”

    沈傲霜道:“這可要看你自己了。那粒藥丸很小,你可以把它藏在指甲裏,用時只須探指一點即可。只要你臨事鎮定,這件事萬無不成之理。”

    戰丕芝點點頭,吶吶道:“我記住了。”

    “好孩子!”沈傲霜玩着她的長髮:“這一次可全看你的了。”

    戰丕芝仰起臉道:“今夜就……下手?”

    “傻孩子!你一向不是挺機靈的麼?”沈傲霜端詳着她:“你心裏在想什麼,是狠不下心?”

    戰丕芝趕忙的逃開了她的眼睛,害怕的道:“不不,夫人你誤會我了。”

    “那就好。”沈傲霜微微笑着:“這件事你做成功了固然是大功一件,可要是失敗了我也不會輕饒你。你下去吧,有消息隨時來告訴我。”

    戰丕芝答應一聲,匆匆請安告退。

    沈傲霜也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坐下來。

    一角,卻有一雙鋒利的眸子,正在注視着她。顯然他——寇英傑,在這裏已經站立了很久。幾乎是不可思議的,起落攀登如此高的樓閣,進而登堂入室,竟然不曾發出一點點聲音,甚至能夠躲過了沈傲霜的耳目,的確匪夷所思。

    把一切都看在了眼睛裏,寇英傑臉上帶出了一絲笑容,其實他早已勝券茬握,更不愁對方能夠玩出什麼花樣來。暫時他卻保持着一分悠閒的神態,甚至對於靜中的沈傲霜也不出聲打擾,隨即悄悄退出。

    這是他此番逗留師門故居的第一夜,尤其在強敵四面環伺的情況下,他不得不保持着特別的警覺,白馬山莊他勢在必得,決計不容許任何人侵佔,這是實踐先師郭白雲死前遺言的第一步工作,必欲徹底執行之後,才能進一步談到發揚光大。

    山莊內的形勢,他原是輕車熟路,至於六外一中的七星樓所埋伏的星光七殺陣。也是難他不住。夜月星光之下,只見他身子起落,如星丸跳躍,迴旋轉側之間,又來到了正中的六角大廈。

    猛可裏匹練般的一道白光射進來,一人啞聲叱道:“什麼人?”緊接着弓弦聲響,“刷刷!”一連射過來兩枚箭矢,一個黃衣漢子,居高臨下,由大樓一角陡地躍身撲下來,掌中一口鬼頭刀更是不容分説,摟頭蓋頂的向着寇英傑猛劈過來。

    寇英傑倒是吃了一驚,想不到以自己之謹慎,居然也會驚動了外人。拂大袖,捲起了一雙箭矢,盤身翹首,一抬手,已拿住了這人力劈直下的刀鋒,就勢右掌輕舒,噗一聲,已按住了黃衣人後肩琵琶骨上。來人連一口氣也沒有喘出來。頓時就被拿住了穴道。一時間,他身子抖動得那麼厲害,只覺得寇英傑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掌,象是藴含着一種奇異的功力,突地身上一陣發麻,隨即呆立不動。

    寇英傑把他身子抬過一邊,使之貼壁而立,只見他剔眉張目,揚刀作勢,乍然一見之下,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竟是被人以玄功鎖了穴道。

    然而,由於這名黃衣弟子的出現,卻已使他敗露了身法,不旋踵間,三四座星樓上,都有了驚動,無數道孔明燈光自四面八方齊射了過來。一時之間,山莊裏便響起了噹噹雲板聲。這般情景之下,寇英傑自不便再停留下去,雖然即使以身犯眾,他也必可穩操勝券,然而那麼做卻顯然有違他來時之初衷。就在眾聲紛壇叫囂的一刻,寇英傑已經一路輕登巧縱的來到了迎賓閣。似乎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使他感覺到有點不妥。當他足尖方自一踏入客房的一刻,猝然向外退出了一步。也就在這一刻,當前嗡然一聲作響,一蓬黑油油的暗器沒頭蓋臉的直向着他全身上下擁了過來,寇英傑猝然一驚之下,一雙大袖倏地向空中一揮,暗中透出真力,使出武當一脈的流雲飛袖之功,雙袖開闔之間,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聲響,已將來犯的一天暗器,全數捲入袖內。

    值此同時,一條黑影,直由他睡房中,快速的向外闖出。

    寇英傑一聲冷笑道:“無恥之徒,打!”雙袖乍翻,收集入袖的數十顆暗器鐵蓮子,有如出巢之蜂,呼嘯着反向這人沒頭蓋臉的打回去。

    來人顯然大非泛泛之流,只觀其出手氣勢,手眼身步,已大大透着不凡。面迎着寇英傑反擊出袖的一天鐵蓮子,這人鼻子裏冷哼一聲,只見他身軀霍地向下一矮,雙手同出,一片錚錚聲響,滿空鐵蓮子,竟吃這人用內家聚合之功,全數收集在掌握之中。緊接着,這人擰腰一翻,已閃出七八尺外,仁立在寬敞的樓廊一端。

    寇英傑心中一動,挺身作勢,一連向前踏進六七步,將對方逼迫至戰圈之內。

    在這個形勢角度裏,對方若想不戰而退,顯然大非易事,雙方勢必非要見個真章不可。

    “好功夫!”寇英傑目光炯炯的打量着面相朦朧的這個人:“朋友你且慢走一步。”話聲出口,左手迎風一晃,事先扣在手上的一管“千里火”,倏地一響,吐出了尺把長的碧色火苗子,廊子裏頓時增添了一番亮度。

    光亮照耀之下,來人已無所遁形。寇英傑微微一怔,長眉一軒,道:“閣下何人?”

    火光閃爍之中,這個人冷麪無顏,下巴上滋生着七八十來根狗蠅鬍子,上額以及兩腮,刻塑着深深的幾條紋路,顯然是一個極為陌生之人。

    冷麪人其實並無退志,他目瞪寇英傑手上的火光。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的出聲發話:

    “相逢何必曾相識,寇英傑,某家今夜是特為領教來的。”語音聲沉,卻似有意壓低了嗓子,變幻嗓音發出來的。

    寇英傑道:“好!”説罷身形一長,左臂猿伸,已經攀住廊子裏的橫樑,千里火前送,已把壁間所設置的一盞三蕊琉璃燈點燃,隨即飄身而下,隨手收起了千里火。

    不意起落之間,卻予人以出手之機。冷麪人就在寇英傑身子甫一落下之時,猛然穿身直上,冷哼一聲,雙手左右交合着,倏地向當中一擠,向寇英傑兩肋上抱過來。寇英傑身形岸然不動,顯然預備實接他這一招。

    冷麪人臨到雙掌與對方兩肋幾乎已將接觸的一刻,才恍然驚覺,只是其勢再想退身已是不及,一不作二不休,他乾脆運足了功力,倏地雙掌向正中一擠,噗一聲,聲如擊革。

    在冷麪人的一雙鐵腕之下,寇英傑的兩處腰肋,深深的凹了進去,然而不旋踵間,寇英傑的兩肋又復升起。

    冷麪人全身急劇的顫抖了一下,一雙鐵腕硬硬箍着寇英傑的雙臂兩肋。

    似乎是互爭生死的一刻,果真冷麪人功力精湛,在他內力束縛之下,寇英傑非但一雙臂腕勢將報廢,而且兩肋也休想得能倖免,一經觸及,非死不可。可是,反過來説,冷麪人如果功力不濟,一經寇英傑掙開了雙臂,出招力擊之下,他也絕少有活命之機。

    眼看着寇英傑的雙臂兩肋深深的陷下去,卻又徐徐的升起,升起來又陷下去。寇英傑儀表從容,顏面之間,不着絲毫痕跡,反之,那個冷麪人卻似大力尷尬,一雙踏在地上的腳步卻是顫抖得那麼厲害。

    漸漸的,寇英傑兩臂外緣象是逼運出一種氣機,在這團氣機的向外力張之下,冷麪人的那雙手漸漸的像是把持不住,緩緩的向外分開着。這種情勢之下,冷麪人已是敗象顯著,若再不見機退身,一容寇英傑下手出招,他可就萬無幸理。

    驀地,冷麪人大開雙臂,卻在雙臂猝然一開之間,身形痴若飛鷹般的脱身翻出。然而,儘管如此,他仍然脱不了寇英傑強大的功力罩體之困,被緊緊拘束在面前的角落裏。

    冷麪人情急之下,雙手向腿間一探,已拔出了一雙牛耳短刀。雙刀出手,他足下毫不遲疑的施了一個虎撲之勢,掌中刀倏地向着寇英傑身上就扎。寇英傑身子快速的閃開來。

    冷麪人施展的身法頗是奇特,身形向前一偎,緊緊的貼着了寇英傑左右,其勢如影隨形,在這個角度裏,他出刀如雨,一連數刀,一團團的刀光,有如車輪也似的向外滾出去,分向寇英傑全身各處雨點般地落下來。

    這幾手快刀,端的是手法迥異,只是要想傷着寇英傑卻是大不容易。雖是如此,看上去卻是險象環生,每一刀都險乎其險,緊擦着寇英傑身邊落下去。

    冷麪人這一趟快刀法,非但是快若閃電,更像是一氣呵成,厲害是在於刀刀交替,簡直快到無以復加,令你喘不過氣來。

    寇英傑着實吃了一驚,驚的是想不到在這白馬山莊之內,竟然還藴藏着如此駭世身手的人物,端的是大大不可掉以輕心。

    這一輪雙手快刀攻勢,為數足有八八六十四路之多,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緊似一刀,刀刀險要,刀刀奇準,錯非是寇英傑這般身手之人,簡直是難以招架。

    寇英傑驚心之下,隨即施展出一套別開眼界的身法,在對方車輪般連發刀光罩體之下,他身子滑溜溜得活像是一條魚。豈止是像,簡直就是一條魚——一條滾浪戲波的金鯉。冷麪人這一路八八六十四手快刀,才施展出三分之一,已似攻不上去。更厲害的是,隨着寇英傑轉動的身形,看上去,他全身是手,這種現象的顯示,頗使得冷麪人無以出刀。

    雙方勢子都快,驟雨狂風,一照臉的當兒,已對拆了十七八招。霍地一聲,冷麪人手上的一雙牛耳短刀已到了寇英傑手上。

    冷麪人其實早已冷汗透衫,乍然失刀,更不由得嚇了個魂不附體,身子霍地向後一仰,施了一招蜉蝣戲水,轉動之間向側面穿出丈許以外。就在他身子方自揚起的一瞬,白光疾閃,兩口飛刀分別已由寇英傑雙手擲出,篤!篤!兩聲,雙雙貫穿了冷麪人胸襟兩側,釘在了牆板上。

    冷麪人一驚之下,正欲挺身躍出,正面的寇英傑右掌平伸而出,一股奇熱氣息,由他掌心裏暴吐而出,隨着寇英傑箕開的五指,更像是一把無形的鋼鈎,當胸凌空將他緊緊的抓住。

    冷麪人就像是觸了電般地發出了一陣子顫抖,當胸被抓處簡直就如同着了一把鋼鈎,痛得他鼻子裏哼了一聲。此時此刻,饒是他有託天之能,卻也不敢隨便亂動。

    雙方距離不足一丈,寇英傑平突伸出的這隻手,真有破空穿牆之勢,果真他施以毒手,五指力收之下,冷麪人勢將血濺當場。

    “你……”面臨此性命攸關的一刻,冷麪人似乎感到了一陣怯虛。

    寇英傑用獰厲的一雙眸子,狠狠的逼視着他:“閣下既有心與我一分生死,卻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何故?”

    冷麪人身子更不禁顫抖了一下,他緊緊的咬着牙,卻是一言不發。

    寇英傑身子向前走了一步,距離對方更進了一步。在這個距離之內,雙方更可以清楚的看清了對方。

    果然,冷麪人所顯示的驚恐,只在於他微微顫抖的身子,卻似並不顯著在他臉上。原來那張異常冷峻的面頰,敢情是一張人皮面具。

    冷麪人一副眥目欲裂的表情,卻是閉嘴不發一聲。

    寇英傑冷笑道:“既然蒙面未見,可知你我乃是相識之人,既然相識,卻又不以本來面目示人,這裏面可就大有隱情,是不是?”

    冷麪人似怒極又似懼極,鼻子裏再次發出了一聲怪哼,那雙眸子交織着凌厲的激情。

    寇英傑又向前走了一步,那人抖動得更加厲害。

    “你本來面目即將揭穿,是以你內心深感驚恐!是不是?”

    冷麪人眸子閃爍的更為劇烈。

    “哼!”寇英傑緩緩探出左手,待向他臉上抓去。

    對方眸子在一陣無比的驚懼之後,自忖出醜在所難免,隨即乾脆閉上了眼睛,並且發出了一聲浩嘆。

    寇英傑的手指,已經几几乎接觸到了他的臉上,聽見了他這聲嘆息之後,突地又停了下來。

    冷麪人不意如此,禁不住又睜開了眼睛。

    寇英傑看着他,冷冷一笑道:“其實我又何須非要揭下你的面具不可,你當真以為我不認識你麼?”

    冷麪人身子顫抖了一下,目光裏卻顯示出一絲疑問。

    “自從你向我施展那一路快刀之時,我早已猜出了你是誰了!”寇英傑冷冷的道:“除了先師郭白雲他老人家以外,什麼人能夠調教出這般出色的弟子?”

    冷麪人身子一陣大震,那雙眸子幾乎要奪眶滾出。

    寇英傑黯然一笑:“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雖非是同胞手足,但卻同出一門,眼看你墮落至此,實令我痛心不已!”微微一頓,他苦笑道:

    “你我目標不同,原則相悖,加以你狼子野心,遲早當喋血師門。但是我總不願為已過甚,善惡生死只在一念,全由你自己決定,且放過今晚,再圖來日之見吧!”掌力一收,霍地向後退閃一步。

    正面壓力忽然消失之下,冷麪人由不住打了個閃,發出了一陣子嗆咳。

    雖然正如寇英傑所説,他臉上覆蓋着一張人皮面具,難以窺清他的表情,可是由他的動作以及出息上,卻在顯示出他內心的憤怒程度。

    “寇英傑,好!好!你竟然膽敢對我説這種話……你這個目無尊長的東西。”

    寇英傑冷冷一笑道:“你果然現了原形,鄔大野,揭下你那張人皮面具吧!”

    鄔大野恨聲道:“好!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又何懼於你!”一邊説一邊抬手,自臉上揭下了那方人皮面具,現出了另一張臉——鄔大野的臉。

    “果然是你,鄔大野!”寇英傑眸子裏交織着隱恨:“你這個卑鄙的東西!”

    鄔大野假面具既已揭穿,再者,他發覺到對方寇英傑並不如預期的那般非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這是他原先心存恐懼的最大原因,現在由於寇英傑的一念之仁,使他恐懼頓失。

    冷笑了一聲,他乾脆大刺刺的坐了下來:“寇英傑,你的功夫練成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可是幫有幫法,家有家規!”鄔大野老三老四的託大道:“再怎麼説,我還是你的大師兄,水大漫不過青天,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得聽我的。”

    寇英傑冷笑一聲道:“這幾句話,要是在你還沒有勾結外敵、認賊作父之前,也許不無道理,可是現在説起來,顯然是晚了一步!”

    “你胡説!”鄔大野厲聲道:“你竟敢教訓起我來了。”

    “如果在三天之內,你不能把這一幫子外賊掃地出門,只怕我更要教訓你!”寇英傑眸子裏閃爍着凌厲的寒光:“那時候莫怪我心狠手辣,勢將要代死去的先師,消除你這個本門的敗類!”

    “你……你敢!”鄔大野色厲內荏的道:“你這個目無長上的小子!”

    “住口!”寇英傑霍地怒叱一聲:“鄔大野,你我公私情義早已兩斷,再敢口出不遜,就叫你當場出醜!”

    鄔大野臉色一變,不敢再多説什麼,只是頻頻冷笑不已。

    “我的話已經説得很明白了!”寇英傑凌聲道:“白馬山莊乃本門基業所在之地,絕不容外人入侵,外敵既是你勾結而來,就當由你負責打發離開,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就在此迎賓閣坐候,三天時間一到,哼哼……可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

    鄔大野怔了一下,道:“你又……能怎麼樣?”

    寇英傑冷冷一笑:“此輩惡人,為害多端,我原本就放不過他們,果敢厚顏覬覦我師門基業,説不得當叫他們一一伏誅在我鐵掌之下!我是説到做到,鄔大野,這是你惟一將功贖罪的機會,你我私仇可以暫時放置一邊不談,這勾結外敵,欺師滅祖的滔天罪名,我看你是萬萬擔受不起,慢説我不會放過你,就是二師兄小師妹也不會對你善罷干休!”

    這番話不啻説得義正詞嚴,只聽得鄔大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連地發着冷笑。

    寇英傑冷峻的目光逼視着他道:“如今二師兄已痛改前非,一心懺悔,小師妹不日將要轉回,我看你將以何等面目來見他二人?再要執迷不悟,只怕你死無葬身之地了!”

    鄔大野悲聲道:“不要再説了。”他霍地自位上站起來,向窗前走了幾步,滿臉羞慚氣惱神態:“哼哼……寇英傑,這幾句話説起來容易!”他連聲冷笑着:“不當家主不知柴米貴,你以為宇內二十四令這些人是好對付的麼?”

    寇英傑道:“眼前只有放手一搏,別無他途,你又何必心存忌諱?”

    鄔大野忽然氣餒的嘆息了一聲:“太晚了!”他頻頻搖頭道:“一切都太晚了!”

    寇英傑見他似已心活,不禁內心十分慶幸,當下激勵道:“還不晚,只要你下定決心,先由本山莊基層內部開始做起,凡是不屬於本山莊或是意圖勾結外敵的人,一律剔除,有我在側面相助,萬無不成之理。”

    鄔大野更似有些心動,然而,他卻忽然又似想到了可怕之處:“你不知道……如今在莊子裏,真正掌權的早已經不是我了。”

    “是誰?智多星許鐸?”

    “不錯!”鄔大野看着他緩緩點了一下頭:“就是他。如今莊子裏,除了原有本莊少數弟子以外,其他各職司,都是他安插下去的。這些人只聽他的,我也只不過是個掛名的莊主罷了!”

    寇英傑極為痛心的嘆了口氣,冷冷地道:“你如今飽嘗苦果,當知昔日之非了!”

    鄔大野顯然有些惱羞成怒:“寇英傑,有些事一死容易,活下去才叫艱難,不要自以為了不起,把人家都看扁了。”

    這幾句話,似乎也不無道理,鄔大野象似有滿腹委屈的道:“如果當日情形,你我易地而處,也未見得就好了多少,人總要活着才是正理呀!”説到這裏,他似有無限懊惱的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氣餒地坐下來。

    寇英傑冷笑一聲道:“活也要活得有價值,像你這樣的賣師求榮,苟且偷生又有什麼意義?”

    鄔大野獰笑着道:“反正我是一步棋走錯了,滿盤全輸,這個黑鍋我是背定了,你和小師妹愛怎麼説就怎麼説吧!我走了!”

    寇英傑道:“且慢!”

    鄔大野已由位子上站起來,翻着一雙氣惱的紅眼睛看着他。

    “這件事因你而起,你豈能輕言脱卸!”寇英傑冷冷笑道:“大不了放手一拼,眼前一個沈傲霜還看不在我眼睛裏。”

    鄔大野一怔道:“鐵夫人在此坐鎮,你也知道了?”

    寇英傑道:“我當然知道,今夜你我相見,很是難得,我只要弄清楚一件事,你再走不遲。”

    “説吧!”鄔大野凌聲冷笑道:“反正我已是老虎不吃人——惡名在外,還有什麼話不能説的。”

    寇英傑寒聲道:“平心而論,包括沈傲霜這個女人在內,這些人都不在我眼睛裏,只要你表明心跡,一切後果自有我來承當,你如兩面為人,處處掣肘,倒是我深所顧慮,你可要放清楚一點,千萬不能一錯再錯,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

    鄔大野呆了一晌,苦笑道:“如今我是啞巴吃黃蓮,苦在心裏頭,小師弟,你看我又該怎麼辦才好?”

    寇英傑被他這一聲“小師弟”叫得頓生感慨,眸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你眼睛裏居然還有我這個師弟?”他冷冷地搖着頭:“不,太晚了……你還是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好了。”

    鄔大野怔了一下:“莫非你還記恨着當初的事情?”

    “哼!”寇英傑眸子裏交織着凌人的寒光:“我實在忘不了……如果是你,你忘得了麼?”

    鄔大野面色一紅,怒聲一哼,道:“既然如此,現在你怎不向我出手?又何故對我手下留情?”

    “這件事我已經説過了!”寇英傑面色陰森的道:“我不能因私涉公,我們之間的事可以慢一步再談,但是白馬山莊乃師門故居,我白馬門發祥之地,不能陷於敵手,這才不得不向你讓步!”

    鄔大野陡然睜大了眼睛,卻又苦笑着道:“好吧,這幾句話倒也不無道理,大丈夫怨分明。到時候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寇英傑道:“但是眼前你我卻要同心合力以應大敵。”

    鄔大野冷笑一聲,道:“你説吧,要我怎麼做?”

    寇英傑道:“我已經透過江天右把話傳了過去,三天之內要宇內二十四令一干人全數撤出,否則血洗山莊!沈傲霜將被迫在一二日之內與我放手一搏,你只要密切監視那個許鐸的動靜,不要節外生枝,必要時下手把他除了最好。”

    鄔大野怔了一下,道:“這個……”

    寇英傑冷笑道:“難道,你還有所礙難不成?”

    鄔大野呆了一下,忽然咬牙點頭道:“好吧!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寇英傑道:“還有,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對外傳遞消息,但是我卻知道你們與宇內二十四令總壇,每日都必有密切的聯繫。”

    “不錯。”鄔大野道:“飛鴿傳書。”

    “這就是了。”寇英傑道:“如果你能傳遞出一份假情報,使那邊誤以為這裏亂事已平,你我即可放手去做了。”

    鄔大野看着他苦笑了一下:“對!還是你想的周到,這些事你就交給我吧,我這就回去秘密佈置一切,就決定明天大舉從事發難,把宇內二十四令派來的人徹底消滅,殺一個是一個。”

    寇英傑道:“好,事成與否,在此一舉,我就在迎賓閣隨時等候你的消息,沈傲霜那邊你就交給我吧。”

    鄔大野這一刻,忽然像是想通了,“好吧!”他由位子上站了起來:“我走了!”

    寇英傑還想囑咐他幾句,卻見他已向外步出,左右打量了一刻,隨即縱身窗外,消逝在夜色之間。

    鄔大野之所以改變初衷,重新投效師門,其原因是可以諒解的。他原以為投靠了宇內二十四令,必蒙鐵海棠寄以重任,然而事實卻大非如此,等到一切的幻想俱都消失之後,本能的對自己的愚蠢,開始感覺到懺悔,只是他卻知道憑自己的實力,是萬萬掙脱不開這層束縛的。是以,寇英傑的及時出現,未始不令他暗中歡欣鼓舞,若非是限於他本人與寇英傑之間的私仇作祟,生怕寇英傑放不過他,那麼,他未嘗不願意暗中助其一臂之力。現在雙方既然已經談開,先公後私,在鄔大野的算盤裏認為這對自己是很划算的一種交易,故此樂於從事。

    一項會議在鄔大野的秘密召集之下,似乎已經得到了結論。

    在座者,全是他一手培植的親信人物,他們是金鼠星莫雨秋,飛馬星雷鳴,三羊星曹開武,雄雞星葛山,亥豬星馬義。

    當年頗具實力的十二武士,如今只剩下了六個,其中天狗星馮同是二莊主司空遠的親信,一直跟隨着司空遠聽候效命,其他上述五人,也就是現今鄔大野所僅有的實力人物。

    只是自從他投靠宇內二十四令之後,白馬山莊在鐵海棠的暗中策劃之下,已經調齊了另外一批人留駐山莊。這後來的一批人,顯然眼睛裏只有智多星許鐸那個副莊主,卻並不把鄔大野看在眼睛裏,當然更不要説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的各人了。

    會議一開始,鄔大野即得到了全力的支持。事實上如今山莊所剩的當年故舊,無不對他們的新統治者宇內二十四令心存惡感,無不暗中企望能夠回覆當年老主人郭白雲所統制時的極盛景象。是以,鄔大野方自吐出了心裏的意圖,莫雨秋等即刻表示贊同,一時間羣情十分激昂。

    妙手崑崙鄔大野等到各人情緒較為鎮定之後,才緩緩説道:“這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們應該知道宇內二十四令今日勢力浩大,我等這麼做,要是出了一點差錯,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所以必須要格外慎重!”

    金鼠星莫雨秋道:“莊主請放心,只要先殺了智多星許鐸那個老狐狸,別的人均不足為畏!”

    生得黑胖勇猛的亥豬星馬義,咬牙切齒的道:“莫老大説得對,眼前正是一個好機會!

    難得怒江雙童那個江天右受了重傷,剩下的那些人莊主出面,一定可以鎮壓得住,這些都不成問題,倒是鐵夫人那邊……”

    鄔大野冷笑道:“寇英傑如今武功極高,鐵夫人難望在他手上討得了好,只要宇內二十四令那邊不派新人來,這件事我看可以八成擺平下來,倒是以後的日子……”他重重的嘆息了一聲:“反正也顧不得這麼許多,昨天夜裏我想了一夜,白馬山莊是我半生經營所在,固然不能落在鐵海棠手裏,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寇英傑那個小子……只是眼前權衡輕重得失,不得不虛與委蛇罷了!”

    金鼠星莫雨秋點頭道:“莊主説得對,這件事以屬下看並不難兩全,寇英傑雖是武功冠絕一時,但是到底年輕氣盛,要講究鬥心智,比起莊主您來,那可是差得太遠了!”

    三羊星曹開武跟着奉承的道:“對了,莊主你只要抓住了寇英傑這個人加以利用,正好來對付鐵海棠那邊,有他坐鎮白馬山莊,鐵海棠多少也會心存顧慮,我們也就收到了一石二鳥之利。”

    鄔大野微微一笑道:“難得你二人還有此心機,其實這些我早已經想過了,只是你們萬方不要小瞧了寇英傑這人。”説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甚為費解的道:“到底是什麼力量,使得他如今脱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這是我怎麼也想不透的,我要設法先把他的底細摸清楚才好對付他。不過,”他接着又回到了現實:“眼前我們卻只有與他合作之一途,你們千萬不可在他面前現出一些令他起疑的神態,否則以後就不好辦事了。”

    各人俱都隨口答應;

    鄔大野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這就按計行事,許鐸大概馬上就來了,你們注意我的眼色行事,要能一舉手之間,把他殲滅於此,不驚動任何人才好。”

    金鼠星莫雨秋一笑道:“莊主放心,這件事我們哥兒五個最在行,最好郭柱和裴橫也一塊來,這兩個傢伙比許鐸更可恨,能夠把他們兩個一塊除了更好。”

    郭柱、裴橫是智多星許鐸手下兩個最得力的親信,武功也都不弱,三人上下串通,朋比為奸,是以為白馬山莊上下不恥。

    鄔大野深恐行事不成,打草驚蛇,當下不厭其煩的又關照五人等一會下手的動作方位。

    又候了約半盞茶的時間,即見一名弟子進入報告道:‘副莊主來了。”

    各人頓時精神一振。

    鄔大野道:“一個人麼?“

    “不!”那位親信弟子報告道:“陪同副莊主而來的還有郭、裴兩位分令令主。”

    鄔大野點頭道:“知道了。吩咐下去,本樓各卡上的弟子嚴守崗位,切實執行所交待命令!”

    那名弟子答應一聲,匆匆退下。在場各人遂即退到事先安排好的座位坐好。各人才坐下來,廳外腳步聲響,智多星許鐸已同着兩位親信手下追星手郭柱、左臂神刀裴橫來到了大廳。

    三人進廳後,敞開的兩扇門遂即又關上。

    智多星許鐸忽然站住,回過頭看了一眼,下意識的覺出有些不大對勁兒。只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今日此刻,竟是他生命中最為灰黯的日子。當然更不曾預料到鄔大野等一干人竟然會對自己猝施殺手。

    追星手郭柱短小精幹,左臂神刀裴橫卻是一條十足的七尺漢子。此二人左右隨侍在智多星許鐸身後。

    鄔大野迎上一步,抱拳笑道:“三位來晚了,我等恭候多時,快請坐吧。”

    “不敢。”許鐸抱拳道:“莊主見召,莫非有什麼機密大事?”一面説,他目光情不自禁的由在座每一個人臉上掃過。每一張臉都似乎顯得很嚴肅。

    鄔大野緩緩的點了一下頭道:“當然有事,要不然豈敢驚動許兄,許副座你們坐下説話。”

    智多星許鐸道:“這兩天莊子裏事多,夫人那邊還有事叫我過去問話,只怕我不能停留很久。”

    鄔大野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們不會耽誤你很久的,一盞茶的時間,也就解決了。”

    “好吧!”許鐸緩緩地坐了下來,“莊主你有什麼要事就快説吧!”

    鄔大野眼睛看向追星手郭柱,微微一笑道:“郭令主你也坐下。”

    金鼠星莫雨秋趕忙站起來,把身邊座位拉出來道:“來來,郭令主請坐,請坐!”

    三羊星曹開武也上前拉住了左臂神刀裴橫,硬把他拉到了身邊坐下。

    三個人分成了三個地方,對方鄔大野這邊是六個人,變成了以六對三,每二人控制一人形勢。

    這番分配,自然是事先經過研究。

    智多星許鐸初時還不曾察覺,等到他坐定一經着目之後,頓時就有所驚覺,一雙狡智的眸子,連連在每個人身上轉動不已。

    妙手崑崙鄔大野看看時機已趨成熟,如果以三敵三,自己尚無致勝的把握,以六敵三是絕對可以穩操勝券,況乎大廳以外,也早已有了嚴謹的佈置,不怕他三個插翅飛脱。當下微微笑道:“副座今晨可曾見過鐵夫人麼?”

    智多星許鐸一怔道:“沒……沒有呀,莊主何以見問?”

    鄔大野的一顆心完全放了,果真要是許鐸曾經見過鐵夫人,那麼一旦對他下手之後,如何善後便煞費周章了,現在似乎可有更佳的託辭。

    智多星許鐸原是聰明透頂之人,是以才會得了這麼一個綽號。然而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再怎麼都沒有想到,竟然會變生肘腋,失陷入這個平日看來無什麼作為的鄔大野手上。

    象是冥冥中有所顯示一般,自從他們一踏進大廳之後,即有一種説不出的陰森森預兆,這時再經細細留意對方六個人的每一張臉,更不禁使他怦然心驚。忽然他覺出了不妙,陡地站了起來。

    鄔大野道:“許副座何事不安?”

    “這……”許鐸閃爍着一對眼珠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要緊的事,必須馬上去見鐵夫人。對不起,我三人先行告退一步。”

    “且慢!”鄔大野忽然按住了他一邊肩膀:“許副座少安毋躁。”

    二人緊挨坐在一起,鄔大野忽然出手,許鐸簡直無從防範,再者更不曾料到鄔大野這個動作的有異,等到他忽然覺出不妙時,整個軀體已全在對方控制之中。

    原來鄔大野近習五行功力,對於提聚體內的五行真力有實功,大非等閒。是以許鐸一經發覺不妙時,自己的心肝胃脾腎五臟,已在對方五指上所隱隱傳出的內力控制之中,登時內裏一陣抽痛,禁不住臉上變色。

    “你……鄔莊主你這是幹什麼?”

    “許副座!”鄔大野臉上洋溢起一番得意神采:“你自詡聰明一世,卻也想不到竟會有此一難。姓許的,你認栽了吧!”

    許鐸赫然一驚,由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鄔大野一聲朗笑:“你這麼聰明的人居然會看不出來?”

    許鐸全身抖戰的道:“難道,你們……你們……”

    “許副座,你的案子犯了。”金鼠星莫雨秋道:“我們今天是奉命拿人,看你還怎麼跑吧!”嘴裏説着,陡地右手一翻,一口尺鬥長短的鋒利匕首,已經由袖子裏抖出來,極其快捷的抵在了追星手郭柱背後。

    追星手郭柱正準備躍身而起,卻已不及,登時為之一驚,動彈不得。

    三羊星曹開武一見眼前形勢,隨即突然向身邊的左臂神刀裴橫出手,無奈,卻是慢了一步。

    只聽見哧的一聲,一股刀光閃出如電,直向裴橫後背扎過去,卻由於裴橫事先有了警惕,只見他猛然一個快翻急轉之勢,閃開了對方的刀勢,這口刀卻是擦着他的右臂劃了過去,連衣帶肉頓時破開了一道血口子。

    左臂神刀裴橫大驚之下,喝叱道:“不好!”左胳膊翻揚之下,已把斜背在後背上的一口弧形刀撤在了手上。不容他這口刀遞出去,緊挨着他另一邊的雄雞星葛山已經猝起發難。

    葛山的兵刃是一對純鐵打製的鶴爪鐮,一見情勢有異,陡地喝叱一聲,霍地向前滑身而進,一對鶴爪鐮齊抖出去,分向左臂神刀裴橫兩肋上猛紮了過來。

    裴橫大驚之下,舞動弧形刀,只聽得叮噹叮噹兩聲,磕開了葛山的一雙鶴爪鐮,同時身子快速的向着壁角而退。

    這當口兒,亥豬星馬義、飛馬星雷鳴,各自叫嘯一聲,分別向他兩側逼近。兩人的鉗形攻勢之下,裴橫一時無所遁脱,頓時動彈不得。

    這一番異動之勢,不啻使得原本肅殺陰森的現場,更平添了一番緊張氣氛。一時間,大廳內象是着了一層寒冰,每個人都被凍結住了,無論主客雙方,都顯示着起自內心的震驚。

    當然,其中以許鐸等三人的感觸更具不同。面對着死亡的陰影,智多星許鐸不得不作出一番最後的掙扎。

    “鄔莊主,”許鐸儘量使自己保持着鎮定:“你們這是幹什麼?想造反不成!”

    “你説對了,一點都不錯!”鄔大野冷笑道:“正是造反,先宰了你們三個,然後對付鐵海棠那個老狗!”

    許鐸神色大變,卻不得不越加的剋制着心裏的驚懼。“哼哼!”他臉色鐵青道:“鄔莊主,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愚蠢……就憑你們這幾個人,莫非還膽敢與名滿武林的宇內二十四令為敵!”

    鄔大野冷冷一笑道:“那是第二步的事情,今天先殺了你們三個再説。”

    許鐸嘿嘿一聲冷笑,道:“殺了我們三個……你以為有這麼簡單,鐵夫人那邊會饒得過你們?”他忽然神色一變,哦了一聲:“原來如此,想必你們暗中已與那個寇英傑取得聯繫……來個裏應外合,哼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成功大事?簡直是作夢!”

    鄔大野目光一掃裴橫、郭柱二人,見他二人已確被自己這邊實力控制住,不禁寬心大放:“姓許的,你死在眼前還敢信口雌黃!”鄔大野眼睛裏交織着毒惡:“算你瞎了眼,你鄔大爺豈是甘居人下之人,又豈是你這類小丑所能左右的?這幾年來,你鄔大爺受的氣可是夠多了,今天可要你償還給我一個痛快!”

    話聲微頓,倏地轉首招呼道:“刀來。”

    三羊星曹開武答應一聲,隨即將手中一口鋼刀拋了過來,鄔大野抬手接住,接刀、出刀,看來是一個式子,不愧是妙手崑崙。刀光乍吐,一片血光閃過,智多星許鐸的一隻左耳已被割下來。

    智多星許鐸全身打了一個寒顫,一股熱血順着他左面腮幫子淌了下來。即使他詭計多端,力持鎮定,目睹身受之下,也禁不住嚇了個忘魂喪膽。

    “啊……”他駭得瞠目結舌:“鄔莊……主……有話好説,你……可千萬不要下毒手呀!你……”

    “有話好説?嘿嘿……”鄔大野連聲冷笑道,“我與鐵海棠原來處得不錯,還不是你這個東西從中挑撥離間,如今已是萬難相處,一刀殺了你也太便宜你了!”掌中刀向前一探,哧一聲又割下了他另一隻耳朵,智多星許鐸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妙在鄔大野的另一隻手,仍然搭在他肩上,控制着他身上的穴道,使他動彈不得,這可就應上了那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以鄔大野之狠心辣手來對付許鐸之陰險心性,當得上是同惡相傾。一時間,這位素日為虎作倀、八面威風的副莊主,已是面目全非。

    鄔大野更施展他靈活的手法,在他前額兩頰上分別各劃了一刀,許鐸不禁發出慘厲的呼叫聲:“莊主……有話好説……有話好説,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只請你饒了我這條命……饒了我這條命吧……莊主!”一時他淚下如雨,混合着臉上的鮮血,滴濺得全身都是,這番情景非但郭柱裴橫兩個人看得亡魂喪膽,就連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等一干人,亦無不觸目驚心。

    然而,鄔大野卻絲毫無動於衷,他的刀緩緩舉起,反覆的以刀光照射着許鐸的眼睛,然後豎起刀身,直直的由許鐸正面前胸劃下去,劃了一道約有三尺長短的口子,一時之間皮開肉裂,血花四溢,許鐸戰慄在血泊裏的身子,一次又一次的起伏着,那樣子就象是被杖擊出血的一條蛇。

    鄔大野大聲狂笑着,目睹着他親自加諸在許鐸身上的傑作,一時得意極了。

    “許鐸!今天你應該知道你鄔大爺的厲害了吧!”鄔大野比劃着手裏的刀:“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鄔大爺倒要看看你嘴裏的這根舌頭有多長?”刀勢一抬,已把一截刀尖插在了許鐸嘴裏,緊接着有力一擰,—陣聲響,竟把許鐸滿嘴牙齒攪落下來,許鐸鬼也似的慘叫一聲,咿呀連聲的張着血嘴,卻聽不出他是在説些什麼。

    現場的郭裴二人看到這裏,俱都忍不住發出了一陣戰慄,然而他二人各自都有切身之危,顧人思己,哪能不為之魂飛魄散?

    妙手崑崙鄔大野對於智多星許鐸的積恨,顯然根深蒂固,已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每一出刀,都顯示着他刻骨的忿恨,下意識裏也得到了一種發泄。

    忽然,他鬆開了搭在許鐸肩上的那隻手,內力甫卸,許鐸狼也似的由位子上竄了起來。

    他雖然身上多處負傷,卻沒有一處是制命之傷,無礙行動,這時身上穴道忽然解開,只以為對方存心赦放,躍身就逃。

    哪裏想到,這正是鄔大野為圖更新殺人花樣的方式之一,隨着許鐸跳躍出的身子,鄔大野嗚哮一聲,掌中刀由下而上倏地揮出。刷地一片刀光閃過,緊接着克嚓一聲脆響,已把許鐸一隻左臂,齊着腋下平整的砍了下來。許鐸忍痛急轉,暴露了他另一半身子,鄔大野挺身上步,更不遲緩,第二刀再次揮出,這一刀卻是由上而下,把許鐸那隻右臂齊肩劈落在地。

    緊跟着刀勢一轉,哧的一聲,掌中刀已深深插進了許鐸前心,往前一送,許鐸的身子,平仰直直地倒了下去。

    大廳裏頓時瀰散出一片血腥氣息,尤其是目睹各人,更有一種極欲嘔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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