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向左走向右走
據説人們習慣性地一腳深,一腳淺,所以若是在曠野中沒有目標地行走時,總是會兜回原點。如果這樣,同一個起點出發,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也有重新碰頭的可能。
可這命題的前提是:A、在曠野中,B、沒有目標。
我是終於要“進展”的分割線
鄭諧與新女友的交往開始得順理成章。
他回來後,便日夜被他的薔薇表姐電話騷擾。蕭薇有一份自由職業,老公又大半時間不在身邊,作息全無規律。這幾日她睡前與起牀後第一件事就是給親愛的表弟去慰問電話,不管當時鄭諧是在開會還是在睡覺,旁敲側擊,欲言又止,羅羅嗦嗦,婆婆媽媽,逼得鄭諧不得不求饒:“姐,請你給我一個痛快吧。”
半小時後鄭諧收到一個大容量的郵件。
他打開瞥了一眼,第一頁是一排長長的目錄,有幾十個人名,鼠標放上浮出幾十字的簡介和兩寸照片,再點擊便有數千上萬字的資料,附了無數照片。
這是一份如“人物年鑑”一般的他所在城市的“淑女名錄”。鄭諧隨便挑了一個研究了一下,簡介很短,如“XXX,某女,26歲,個性活潑開朗,愛好體育”。
詳細資料可就複雜多了,從幼兒園開始算起的詳細簡歷,個人的興趣特長愛好諸如愛吃什麼菜最愛哪部電影喜歡什麼顏色欣賞哪位明星,甚至還有幾位他熟悉的長輩對此女的評語。A阿姨説:“這是個好姑娘,心地善良,尊敬老人。”B大媽説:“不嬌氣,個性豪爽,像男孩子。”最後還有薔薇表姐自己的建議:這種女孩子不用哄,很省心,做夫妻的同時還可以做朋友。
鄭諧邊喝着水邊瀏覽着這封郵件,當他看到這一段,終於把水嗆到嗓子裏去了。
為了自己安全着想,他順手把郵件轉給韋之弦,加了一句批註:“抽空挑幾個給我安排一下。”
鄭諧決不相信蕭薇的眼光。從今年年初開始,他表姐對他的交友要求早就降低到“只要是女的就成”。而且他也擔心表姐的這堆花名冊裏有他曾經交往過的對象。
他在這方面的記性一向不怎麼樣,還是讓韋之弦把關為好。
韋秘書做事穩妥又高效,下午她抱着一摞文件讓鄭諧簽字的同時,也交給鄭諧很薄的一份材料:“您轉給我的郵件,我篩選了一下,挑出五位女士。我把資料精簡了一下。”
鄭諧看到第一頁就笑了:“蘇荏苒?你沒搞錯吧。”
“荏苒個性很好。您這回難道不只是為了應付一下蕭女士?”
“誰説的,我這回是要認真地找個女朋友,一勞永逸。她再煩也煩不過蕭薇,再難甩也不可能比蕭薇更難甩,不是嗎?”
韋之弦小心地陪着笑,不敢作聲。荏苒是她好友,她存了私心。
鄭諧邊繼續翻着邊解釋,免得韋秘書以為他不待見她的朋友:“我與蘇小姐吃過兩次飯,她個性是不錯。不過她與和和是很好的朋友,我這樣去勾搭她,你不覺得很像luanlun?”
luanlun?韋之弦看到幾隻烏鴉拍着翅膀從頭頂飛過,腦子轉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跟luanlun有什麼關係。但她不敢插話。
鄭諧的效率也高得很,一邊説着話,一邊只用了一分鐘就翻完了十幾頁紙,大多時候一目十行,後來他的目光在一張紙中間的幾行字上停留了兩秒鐘,然後把那份抽出來推給韋之弦:“這一位。”
“這位小姐您以前也見過。”韋之弦看了一眼,細聲説,“您送還絲巾的那一位。”
“哦,怪不得我覺得有一點面熟。”
“那……”
“就她吧,幫我聯繫一下,約個時間。”
鄭諧與楊蔚琪就這樣開始了一帆風順的交往。
楊蔚琪有好家世,好學歷,好容貌,好身材,還有好頭腦和好心腸,看起來無可挑剔。她性子很隨和,不嬌氣,有見解,不會言之無物。説話時既不會一味地附合他,也不會像她的職業一般口若懸河,固執己見,大多時候都隨着鄭諧的沉默一起安靜。
而且她不化濃妝,不染頭髮,沒有花花綠綠的指甲,不噴很濃的香水,連私下約會時,衣服的顏色都很素淡,只除了她常開的那輛鮮紅色的車子。
楊蔚琪説,每日開着它上班如同要去戰鬥,鮮亮的顏色能夠提升鬥志。她上班時也總穿明豔的正裝。初見的那一日,她正是下了班還沒換衣服。
總之,這是個不會讓人覺得不耐煩的女子。
最初鄭諧請她吃飯。萍水相逢的人再度碰面,他們處得不錯。
後來她回請他,付款的當然還是鄭諧。於是餐後她請鄭諧吃冰淇淋。
第三次正式約會與第二次隔了好多天。
那時鄭諧心中有猶豫,覺得某處似有不妥,但又找不出緣由。或許楊蔚琪的確和他以前交往的那些女子不太一樣,她身上有一點點令他覺得熟悉和安心的氣質,以至於他很慎重對待與她的交往。
而且她並不像以往的女子,見過兩面之後便幾小時一個電話或短信一路追殺,主動的姿態太過明顯。她不纏人,如果給他撥電話時他正忙,她便請他空閒時回過來,絕不再打。
這女子要麼不在乎,要麼矜持,要麼欲擒故縱,但無論是其中的任何一種,都好過主動糾纏。
鄭諧最見不得女人主動。他一直覺得聰明的女子即使喜歡哪個男子,也只該想了辦法引起男人的注意來追她,而不是自己倒貼了過去。
鄭諧一直有大男人主義和大家長作風,對於這種男女態度問題,守舊得很可笑。
那日晚上有個應酬,按慣例他要韋之弦陪他一起應付。結果韋秘書得了感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硬撐着,説話甕聲甕氣,他只得把她提前打發回家了。
他又找筱和和,他又有幾天沒見到她,這丫頭最近很振作很勤奮,得到的回應果然是“我在加班。”
“不差這一晚,我帶你去的地方有泰國特級大廚現場製作的美食。”
然後和和説時霖這次回國有一個面向小學生的推廣項目,她們公司是合作方,時間很緊迫。
聽到時霖的名字,鄭諧不再堅持,然後便想到楊蔚琪。
楊蔚琪也在公司加班,來不及換裝,鄭諧陪她一起去買。
“我通常照着雜誌的搭配來裝扮,或者只穿黑色,這樣出錯概率很小。但我老闆總説我沒創意。”楊蔚琪在數排衣架前眼睛發花,老實地坦白自己不懂時尚,雖然她總是一身名牌。
鄭諧順手拿出兩件禮服:“這兩件襯你的氣質。你喜歡哪一件?”
“淺黃色。你覺得呢?”
鄭諧遲疑了一下:“都還好。但我覺得是天藍色。你不妨都試一下。”
楊蔚琪比在身上打量了一下,抿嘴淺笑:“那就天藍色吧,只試一件就好,不要浪費時間。”
她沒跟鄭諧糾結付款的事,但堅持不要他買首飾,只戴了自己原來的項鍊和表。而且她沒有耳洞,所以不戴耳環。
她的鍊墜造型很常見,一隻很小的算盤,每顆算盤珠都可活動。但鄭諧知道這隻墜子的價格,那每顆珠子都是貨真價實的上等藍寶石,為保證顏色協調,將一整塊好料磨成一顆顆小珠,實在是暴殄天物。
楊蔚琪見他看自己的墜子,笑一笑:“是不是很幼稚?”
“沒,很好。”把目光停留在女士胸前非常失禮,鄭諧把眼睛轉向別處。
他之所以認識那鍊墜,是因為這鍊墜出自本市一位手工大師之手,一共做了三隻,綠紅藍三種,是大師私藏的傑作。因為造型幼稚,價格離譜,只在大師去逝後展出過。
和和一度鍾愛那隻綠寶石的,發誓要以此為人生的奮鬥目標。後來鄭諧就將那隻買回。和和拒收,説他損毀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鄭諧也不逼着她接受,只説等她攢夠了錢,這墜子早不知流落到世界的哪個角落裏,所以他提前買了,到時候等着和和用雙倍的價錢購回。
和和那陣子常因為這事損他是奸商。但她記性一向差,時間一久就忘了。其實若不是楊蔚琪也戴了一隻,鄭諧自己也忘記還有這碼事了。
楊蔚琪説:“我知道一共有三個,但我只買到了其中兩個。我曾經努力打聽另一位買家,希望她能割愛,但賣方拒絕透露客户資料。這樣也好,總不成事事都能如願,只是不曉得誰的癖好跟我樣像,倒可以做個朋友。我花高價買了這兩隻,被朋友笑了好幾年。”
鄭諧低頭笑笑,沒有説話。
他終於明白為何會覺得楊蔚琪令他有熟悉感。
她的很多愛好與和和很像,包括他們相親宴時她點的那些菜,包括他們第二次吃飯時她穿了一條用碎布拼成的裙子,包括她站在一堆衣服前面會眼花不知道該選哪一件,或許還包括薔薇表姐給的那份詳盡資料裏寫着她“兒時愛好繪畫,XX年曾得過全市少兒XX杯繪畫邀請賽第二名。”他對那次比賽印象很深,因為和和得了那次比賽的第一名,是她得到的第一個很大的獎。
兩人一起出席,在宴會上難免遇上熟人。熟人也認識楊薇琪,見他倆在一起很驚訝:“喲,幾天不見,乾坤都改了。”
那人向來嘴油,所以鄭諧索性不説話,反而楊蔚琪落落大方:“我們是朋友。”
“原來只是朋友呀。”熟人拍拍鄭諧的肩,“加快速度,發喜貼時別忘了哥們兒我。”鄭諧推了他一把。
楊蔚琪赧然:“不好意思,平時開玩笑開慣了。”
“你不介意就好。”鄭諧很有紳士風度地笑了笑。
時霖一直相信在某方面有天賦的人在其他不為人知的地方必定有缺陷,比如他自己。
他從小到大都是頂級的好學生,品學兼優,師生共贊。他是數理化天才,作文居然也獲大獎;他文化課頂尖,體育成績居然也優異;他功課優秀,愛好特長居然也多,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他甚至不會像同是優等生的鄭諧那樣永遠神色冷然,越表現得禮貌熱情,卻越顯得淡漠疏離。恰恰與他相反,他温和友好,笑容和煦。更令別人可氣的是,他還有副好看的皮相。
總之,學校中的時霖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完美學生,社會上的時霖是德才兼備的優質棟樑。
時霖懷着世上萬物皆平衡,有得必有失,以及月盈則虧的法則,一直小心翼翼地找尋着自己的弱點。
以前他並沒找到過自己真正的弱點,因為他總能用最短的時間克服。但如今他知道了,他最最弱勢的才能,就是追女孩。
雖然他家世不如鄭諧,但因為他的温暖笑容與隨和個性,追着他跑的女孩子反而數量更多。這麼多年過去,從國內到國外,他在研究學問之餘便全心全意地躲閃着他消受不了的春天的桃花和秋天的菠菜,在這樣的忙碌中,他自己的追女本能卻是完全退化了。
時霖一邊盯着電腦屏幕,一邊用餘光看着正埋頭用心工作的筱和和,內心深處替自己淺淺地哀悼着。
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而筱和和似乎也並有什麼讓自己難以忘懷的特質。上次遇見她是七年前,若不是鄭諧提醒,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女孩,這就是最好的説明。
可是那一天,他本也是隻是出於無聊沒事做,和這個很令人舒服的女孩子一直搭訕着,又出於禮貌送她回家。然後他就很想見她第二回。
想見她第二回也沒那麼容易,他約了幾次才約到,然後發現這女孩子比上一回的相處更令他感到舒服。於是他又很想見她第三回,這第三回卻是更難約到了。
時霖反思了一下,自己似乎也犯了男人們通常都會犯的毛病,那就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越是不招待見就越想見。
他一度鄙視自己。結果就當他要將自己鐵樹開花般偶而迸發的春心壓制下去的時候,機會卻自己來到他的面前。
時霖這次回國是進行一項針對小孩子的行為模式研究,需要有繪畫專長的人來配合。
朋友給他推薦了一家據説行事風格與設計風格都適合他口味的公司,而那公司老闆給他推薦的幾個人選中正好有筱和和。
這下時霖想不相信緣份都不成了。
他終於有許多的機會觀察筱和和。憑藉他擅長鑽研學問的頭腦,他很快便得出結論:筱和和這個小女子的確有吸引他的特質,而絕不是他一時的興起。
她看起來明明很普通,小鼻子小臉,單薄的身骨,丟進人堆裏便找不到,但就是與他認識的其他女子都不同。
她清新甜美,待人和氣,如鄰家小妹般令人想親近,可是一旦走入她的安全距離,她就如一隻貓一般周身戒備。
她看起來永遠快樂明朗,簡單純粹,不説話的時候也微微帶着笑意,但是細看她的眼睛,卻有讀不懂的內容,似乎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迷迷糊糊,邋邋遢遢,可是做出來的東西卻乾淨漂亮,充滿了靈氣與創造力。
她不爭不吵,一旦與人有了不同意見便立即閉嘴,而不是像他這個行業的女人一樣任何事都要與人爭出是非曲直任何時候都不肯輸給男人,她很有小女兒情態,柔軟,但卻並不順從,自有主張。
總之,這是個看起來清澈透明,反而令人迷惑的小女子。
時霖從正面,反面,側面,各個角度論證自己與和和在一起的可行性,越發覺得這是一個值得開發的項目。可憐他這個專家人士,每每想巧妙地起個開頭時,卻在和和突然向他投射過來的清亮目光中無所遁形。那樣清澈的不染雜塵的目光,竟然令他覺得,自己想染指和和的想法很齷齪。
這一日晚上他與組員開完會後,發現和和竟然是在他們的研究室裏加班,便順理成章地進來陪她。結束時才七點,他送和和回家時問:“你應該還沒吃飯吧,想去哪兒吃?”
“我吃過了。”見時霖不信地看她,又補充,“吃了一碗泡麪,現在還很撐呢。”
時霖苦笑:“你這是存心令我愧疚嗎?”
和和微微笑:“不然,請我吃冰淇淋吧。以前的欠帳都一筆勾銷啦。”
“這麼善良的小姑娘,我欠你好幾頓飯了,就這麼便宜了我?”
“我可不是善良人,我要帶你去的是最宰人沒商量的地方。”
那家冰淇淋店以價格貴和風格詭異著稱,奇怪的格子地板,格子牆紙,到處是格子立體裝飾,走進去就像迷宮,頭暈眼花。
和和説:“你吃冰淇淋嗎?”
“不吃,哪有男人吃冰淇淋的?”
“多可惜,那我又不能點香蕉船啦。”
“為什麼?點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我一個人根本吃不下。”
“吃多少算多少。”
“明明知道會浪費還要故意浪費,這種行為很可恥呀。”和和皺眉。
“你不是剛剛才講,來這裏本來就是浪費,所以也不差太浪費一次了。”
“不一樣啊。賣得貴是店家的人品問題,可是我吃不完扔就是我的人品問題了。”
時霖被她認真的模樣逗得樂不可支,替她點上香蕉船:“我替你吃。你吃不完的全給我。”
和和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像某種小動物,帶着滿足的神情。時霖靜靜地喝着水,時時地把眼光轉向別處,以免顯得過於無禮,然後他在這令人眼花的格子籠子裏的另一個角落裏見到了鄭諧與楊蔚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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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諧靠在椅子上,優雅地研究着手裏盛着水的水晶玻璃杯,一會兒用叉子敲一下觀察它發出的聲音,一會兒將手指放到杯後隔着玻璃當放大鏡觀察自己的指紋。
楊蔚琪看得很好笑。明明就像亂搞小動作的小孩子,但鄭諧那端莊的坐姿,與安靜的神情,令他孩子氣的小動作有了科學實驗的莊嚴感。
她一不留神就將想法説出來了:“我很少見男人玩個杯子都可以玩得這麼專心。”
鄭諧輕輕揚了一下唇角:“我也很少見女人在晚上吃這麼一大盤冰淇淋還吃得這麼起勁的。”事實上他以前認識的女人裏只有一人這樣墮落。女人?他腦子裏將這個字眼重新閃了一遍。
“其實我也不是總這麼墮落。”楊薇琪正在和一盆巨大的香蕉船奮戰,她又用力地挖了一大勺,塞進嘴裏之前説,“今天在所裏遇上令我極度鬱悶的一件事,我需要降温去火。”
“上一次你説因為遇上高興的事了,所以要吃冰淇淋慶祝。”
“你不明白女人。”楊蔚琪嘴裏含着東西,説話有點含糊,她用餐巾半擋着吞了半天才吞下去,絲絲地抽着冷氣説,“開心和鬱悶都需要發泄,而且方式通常是一樣的,比如花錢,還有自虐。”她觀察了一下戰果,對鄭諧説,“你真的一口都不吃?味道真的很好,吃它時會想起小時候。那邊我沒動過。”
“自從我小時候因為吃這個鬧過一回腸胃炎後,我就再也沒碰過這東西了。”
“你鬧病那回也未必就是因為它,或許是巧合而已。”楊蔚琪歎服,“你抵制誘惑的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
時霖一直等到他們要離開時,才去跟鄭諧打了招呼,那時恰好鄭諧他們也要離開。
因為其中很多人都是初識,所以開頭總是客客氣氣地介紹。介紹到和和時,鄭諧説:“這是筱和和。”一直低着頭的和和抬起頭來朝楊蔚琪靦腆地笑一笑。鄭諧稍稍頓了半秒鐘,補充説,“我妹妹。”
楊蔚琪眼中閃過一點點的詫異,似在回憶裏搜索什麼。然後她微微笑,輕輕地握一握和和的手:“很高興認識你,和和。多特別的名字。”她又將臉轉向鄭諧,打量了兩眼,“其實你們倆看起來還真的有一點點像。”在場剩下的人都笑了。
時霖仍是按計劃將和和送回家。臨走時鄭諧似有話要對和和講,但又忍住了。和和回頭看他,他停了停,説了一句:“別熬夜,早點睡。你眼圈又黑了。”
時霖開車時想起那句話又笑了:“真是一物降一物。阿諧那傢伙素來一副什麼都與他無關的樣子,沒想到當起老媽子來也這麼稱職。”
和和低着頭笑了一下:“他從小就喜歡在我面前冒充家長。”晚上車窗玻璃猶如鏡面,和和斜臉看着自己,“我真的跟他長得有點像?”
時霖扭過臉看了她幾眼:“耳朵最像,你倆的耳垂形狀幾乎一模一樣。”
和和噗一下真的笑了出來。
時霖補充説:“你相信不?很多夫妻生活了一輩子後,容貌就會越來越像。你和阿諧大概也處得太久了,站在一起,那感覺倒真的像親兄妹一樣,協調得很。”
“哦。”和和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想了半天説了一句,“今天那位楊小姐,氣質非常好,又很親切,像電影裏真正的貴族小姐。你不覺得嗎?”
“沒太注意。”時霖又發現和和的一個優點,她對同性充滿了善意和欣賞,而不是如他常見的排斥,“我只是沒想到鄭諧這小子竟然肯陪女人到這種地方來,他一向不喜歡順從別人的,只有別人順從他的份兒。”
“他喜歡這裏的杯子。”和和無厘頭地答了一句。
時霖突然很想去向鄭諧請教關於女人的問題,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鄭諧的三個月女友經驗,絕不會適合他,於是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三個月。他回想了一下,他印象裏鄭諧交往的女朋友,中學的,還有在國外認識的,果真沒有一個超過了三個月。鄭諧是那種原則性極強的人,他自己當初還是學生時代隨口説的一句莫名其妙的玩笑話“保鮮期三個月”,都可以成為他日後歲月中顛撲不滅的真理以及強硬的行動指南。他簡直要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概他不小心把心中的想法説出來了,和和想了一想,搖搖頭:“我覺得這位楊小姐會是個例外。”
“鄭諧這回難道認真了?”
“嗯,直覺。這位楊小姐,恰好是他從小到大都很欣賞和喜歡的那種類型,不管外貌身材還是個性。”和和以專家的口吻鄭重地説。
時霖想昏倒。他意識到一件事,和和話很少,通常一個話題説上幾句,她就會失了興致。但是與與鄭諧有關的例外,比如現在,她對於鄭諧的未來問題研究得似比鄭諧自己更專注。
“那你知道你自己喜歡什麼型的?”時霖儘量以一種輕鬆的口吻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和和愣了一下,沒預料到話題會轉到這個方向,“只要不像鄭諧那樣就好。”她也輕鬆地將問題含混過去。
“呃?”
“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可能當家作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