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任小璦身上穿的是孟安妮借給她的第三套洋裝,黑色、V領、長度到膝蓋,略為貼身,卻不緊身。
她沒有戴任何首飾,短髮只是梳整齊,用髮夾固定住劉海--故意不讓自己看起來太性感。
可是,她的腳上穿的依然是那天穿的紅色高跟鞋,因為,這雙是孟安妮送她的鞋子當中,唯一一雙可以搭配洋裝穿的,其它的都是球鞋。
當然,她還穿著絲襪,而且……而且……裏面穿的黑色內衣褲是全新的。
老天!她在想什麼?
她不該來的。
現在,她的心跳就跟跑完百米競賽一樣,猛烈而不規律。
任小璦盯着那扇門,站着足足有二十分鐘之久,卻始終沒有辦法提起勇氣去敲它。
「啊!任小姐!」
走廊上,一位服務生推着餐車出現了,那天幫任小璦叫車的飯店經理則是跟在侍者身後,一看到任小璦,立刻笑容可掬地上前問候着。
「啊!嗨……你們好。」
任小璦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裏,被人看了多久?
「任小姐剛到呀?那太好了,我們也剛準備好-今天穿的好漂亮,真是美食佳人,相得益彰呀!」
飯店經理説得誠懇,任小璦聽得心虛。她微微地點頭,對飯店經理報以微笑,可是目光卻無奈地看着飯店經理的手,往黑翊的門上敲去。
「送到了嗎?」
黑翊拉開門,正好對上任小璦的眼神,他眼裏閃過一絲莫測高深的興味,可隨即又恢復平日的深沉。
他看看錶,「-早到了,還有十分鐘才七點。」
「我知道。」任小璦心想。實際上,她根本是早到了半個小時。
「請進!」
黑翊牽起她的手,帶她進去,那舉手投足問的優雅風範,還有他那寬厚掌心傳來的熱力,叫她頓時有些失措。
「我……」她明亮的眼睛中閃着驚慌,還有……一絲絲的羞澀。
他為什麼要牽她的手?
「快進來,不然-後面的餐車進不來。」黑翊又説了一句。
任小璦一聽,頓時覺得被潑了盆冷水,她猛然甩開他的手,大跨步地進入那問豪華客房的客廳。
她立刻往陽台走,因為,她需要透透氣,平靜一下心情。
「黑先生!都照您的吩咐準備好了,請您務必小心使用。」
飯店經理的説詞引起了任小璦的好奇,她忍不住回頭,走進客廳裏。
「我知道,謝謝。」
「哪裏!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任小姐,我們先離開了。」
一聽到飯店經理對她打招呼,她連忙對他微笑點頭。
等到服務生與飯店經理離去後,她方才注意到,放置在桌子旁的餐車,不是普通的餐車,上面堆滿了還未料理過的食材,還有小瓦斯爐跟鍋子,甚至旁邊有鍋鏟。
莫大的疑問在任小璦心中升起。
「這些是……」
黑翊捲起了黑色休閒衫的袖子,眼睛裏難得透出温和的神情。「做意大利麪的材料,-很久沒吃過我煮的彩色意大利麪了吧?」
「意大利麪?」
任小璦瞪大眼睛看着黑翊,一臉的不敢置信。
她不相信!不相信……
心頭突然湧上了一股酸澀的感覺,那是小時候多麼甜美的回憶啊!
他總是親自煮意大利麪給她吃,那些記憶像夢,卻又有真實的香味摻雜在其中
她臉上那懷念跟感動的神情,讓黑翊僵了下,手上的動作雖繼續着,英俊的臉龐上浮起温柔的神情。
「這應該還是-最愛吃的菜。」
「還好……」她説謊!
但是她很久沒吃了,因為,再也找不到黑翊才做得出來的味道。
「是嗎?」聽到她的否認,黑翊的眼神一黯,但很快又恢復正常。
「嗯!不過……你做的,看起來真的比較好吃。」任小璦忍不住道。
她走到他身旁,看着他處理食材,他那熟練的動作,還有空氣中那隱隱漂浮着的香味,就像那塵封已久的記憶……
就是這個高大的身影、温暖的笑容,還有這味道,在夢中熟悉不已的味道、讓她常常哭着醒來的味道,讓她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認定了。
甚至,就在她決定放棄他以後,在餓肚子時,她也常常會作這樣的夢,然後醒來,接着……暗泣……
「是嗎?希望-現在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愛吃這道菜。」
黑翊低沉的聲音,讓她臉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消失了。
她抬頭,正好對上黑翊那雙黑眸,裏頭一抹叫人難以察覺的淺淺温柔,卻直接落人了她的眼、震撼了她的心。
她慌忙撇開目光,離開餐桌旁,開始參觀着這豪華套房裏的擺設,一入眼的,是那張大型雙人牀。
「哇!好大的牀呀!把那個大罩杯趕回去後,你後悔了吧?」她開他玩笑道。
「-……真想知道我的感覺?」
黑翊話中帶話,那曖昧的語氣,叫任小璦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真是的,她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搖搖頭,她決定直接跟他説,她不想為了育幼院跟他上牀。
一定能有個合理的方式可以説服他,保住育幼院的,她有信心!
「我想,關於你説的那件事……嗯,好香呀!」
可一轉頭,看向黑翊時,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卻瞬間崩解,整個心神也不由自主地被那平底鍋裏的醬料所吸引,
黑翊看了她一眼,深眸噙笑,「還有這招呢!看着,」
就見他拿起一瓶酒,往平底鍋裏那海鮮醬倒下去,瞬間,青藍色的火焰猛爆而起。
「哇!」任小璦興奮地直拍手。
黑翊笑了一聲,搖搖頭,「還是跟小時候的反應一模一樣呀!」
「是嗎?」
「嗯!」黑翊點點頭,聲音也漸漸低沉,「-也許忘了,在-母親死後,-就不笑,只是哭,什麼都不吃,後來,-第一次笑時,就是看到我在廚房這樣做的時候,那次之後,-每次都會吵着要我去表演給-看。」
任小璦垂下眼睫。
他説的事情,她記得。因為,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只知道,黑翊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意大利麪製造機,跟她最愛的人……
「是呀!很抱歉我不是當年那個乖小孩了。」她搖搖頭,故意用叛逆的口吻道。
黑翊看了她一眼,良久,只説了一句--
「是呀!幸好-不是了。」
任小璦皺眉,「這樣説是什麼意思?」
「若-是的話,我怎麼會在這裏?」
黑翊並不想讓情緒失控,可是隻要一回想到七年前任小璦對他説那句話的那一天,他就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
任小璦眉一挑,「你是指什麼?」
「沒指什麼……」黑翊瞬間壓制住那有點失控的情緒,俐落地撈起煮好的麪條,放進盤中,「-準備好要用餐了嗎?」
「我……那些事情都過去了。」
任小璦撇開目光,深沉的悲哀湧現在她的眼中。她為了他所做的犧牲,她一輩子也説不出口。
「是嗎?」黑翊凝着任小璦臉上的神情,她眼裏的悲哀,是為了什麼?
良久,他才道:「過去……好吧!就如-説的,讓它暫時過去吧!來吃吧!」
「我不……」
因為心裏的悲哀太沉重了,任小璦才想説不餓,卻被黑翊的動作打斷了話。
看着他這大男人將兩盤香噴噴的面放在餐桌上,再細心地點上蠟燭、倒酒,金黃色的香檳在水晶杯裏閃耀,浪漫的氣氛蔓延開來。
「-可別説不餓,-看起來太瘦了,來,吃吧!」
黑翊替她拉開了椅子,任小璦點點頭,優雅地坐在英式餐椅上,看着黑翊放下捲起的袖子,從帥氣的廚師搖身一變,變成一個浪漫的情人時,任小璦突然覺得,再拒絕他,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於是,邊吃着燭光晚餐,黑翊低沉優雅的腔調、隨性所至的有趣話題,也讓任小璦沉醉在這浪漫的氣氛中。
而在黑翊的誘導下,兩人的話題從休閒活動到了男女關係,已經有些醉意的任小璦,不知不覺地把黑翊當成了好朋友,語無禁忌。
「是嗎?」黑翊很想問清楚她對克利斯的感覺,可是他還是忍住了,「那麼,-覺得會讓-迷戀上的,是哪種人呢?」
「迷戀?哈!沒想到會從你嘴裏聽到這種詞,我以為不相信愛情的一直都是你呢!
你不是向來都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嗎?那個芭比娃娃啦、那個大奶妹啦,還有那個……那個……」
「哪個?」黑翊濃眉一挑。真不敢相信,在這小妮子心底,他的口味這麼低級!
「反正有很多。你這麼帥,雖然脾氣壞了點,可是反而看起來更有魅力了,一定有很多女生會倒追你。」
「會嗎?」
「當然啦!就連我……呃!」任小璦發現自己差點脱口説出不該説的話時,搖搖頭,傻笑了一下,「我好象有點醉了。」
「嗯!-不該再喝了。」
一見到黑翊要拿走她的杯子,任小璦連忙擋住他的手。
「等等嘛!我喝完這杯就好了。」
黑翊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喝完的話,可能會出事喔!」
他語氣低柔,卻帶着性感又危險的意味。
「出事?不會吧!哈哈……我喝酒都搭出租車的呢!」
「出租車?我説的是酒後亂性。」
「亂性?」
仰頭喝光了杯中剩下的香檳後,任小璦搖搖頭,身體往前傾,雙手抵在餐桌上託着自己的腮幫子,目光有點迷濛。
「哈!怎麼可能……我一沒化妝,二穿成這樣,活像個老處女似的,哪有啥魅力可以吸引你啊?
哪像你,都三十二歲了,還這麼有魅力,可以讓這麼多女人對你……唉,上帝真不公平。」
她毫不自覺自己的舉動,正在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突然間,一隻大掌握住了她托腮的手,在她微微的訝然中,黑翊牽起了她的手,輕輕地印下一吻。
那輕刷而過的唇瓣,是這麼的温柔,又這麼的叫人心悸。
她的酒意瞬間全醒了,錯愕又迷亂地看着他。
「如果正如-所説,我真的有所謂的魅力存在的話,我也希望,那隻對-發生作用。」
他凝視着她,那雙深邃的眼睛在燭光的照映下,彷佛有着無比的吸引力。
「-?」
任小璦望着他越來越近的臉龐,不自覺地開始心跳加速。她輕啓着柔嫩的紅唇,彷佛在等待着他親吻。
就在一個輕柔、持久,隱隱的剋制卻又忍不住彼此吸引的長吻之後,任小璦搖搖頭。
「這不該發生……我是……我本來是要來拒絕你……」
黑翊微笑,站起來繞過餐桌,走到她身邊,半跪在地上,直到他的視線與她平高,他温柔地牽起她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手背,然後温柔地將他的長指,纏繞上她那略微粗糙卻温熱的指尖,直到兩人五指相握。
「拒絕?」他輕柔地把她拉入懷裏,在她的唇上,又印下了一個叫人幾乎迷失的長吻後,才道:「-捨得拒絕我?」
「咦?不……」
這一次,任小璦不想再對自己説謊了,她比誰都渴望他啊!
於是,她主動地吻上他,任由自己被慾望燃燒。
她那純稚羞澀的動作,讓黑翊幾乎喪失了理智,兩人一路從客廳擁吻到卧房。
於是,一個瀰漫着情意與慾望的夜晚,就這麼展開了……
隔天一大早,天剛亮……
任小璦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黑翊那雙充滿愛意的深眸。
「小璦……」
他輕輕地俯身,吻上她的臉頰,「跟我回家吧!就像-小時候承諾過的一樣,要照顧我;而我也要守着我對-母親的承諾,照顧-……好嗎?」
他知道用柔軟而渴求的方式,是她最無法拒絕的。
可是,任小璦臉上的神情卻讓他心一緊。
「小璦……」
「我差點忘了!」
任小璦的神情看來比冷漠更傷人,那是一種輕蔑,對自己的輕蔑。她的眼角閃爍晶瑩,不到半秒,淚珠滾滾而落。
黑翊眉一皺。
「怎麼……」
他一起身,任小璦趁着這個機會,翻身推開他,背對着他坐在牀沿,拿着牀單裹住自己的身軀,彷佛只要這樣做,就代表昨夜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黑翊看着她的背影,「到底怎麼了?」
他的聲調沒有責備,只帶着純然的關懷,可是這卻讓任小璦更想哭,眼淚又掉落,她惶然抹去。
「小璦!」
看着她輕顫的背影,黑翊知道她在哭泣,他慢慢地靠近她,在她身邊坐下來,才想將她擁入懷中,任小璦的聲音卻止住了他的動作。
「我……差點忘了,你答應過我母親,説要照顧我,我只是你的責任。而且,我更忘記了,我只是為了育幼院跟你上牀。」
黑翊渾身一僵,手懸在空中。
「-……」
「我在你眼中永遠是個差勁的、叛逆的小孩,不是嗎?」
見他不説話,任小璦的心更痛。
「嚴格説來,要不是我媽求你照顧我,你也不可能會對我這麼好,那意大利麪……」她的手遙指着前方只剩空盤的餐桌,「是我母親教你的吧!你對我的好、對我的寵愛跟容忍,一直都是因為我媽,因為她叫你要照顧我,別-下我的,不是嗎?」
黑翊默然不語。
這笨女人竟然一直以為他對她的好,是來自於他對斐昕昕的承諾?
看來,他該死的用錯方式了。這種説法,沒辦法勸小璦回到他身邊。
「可如今,我長大了,要跟誰上牀、為什麼上牀,甚至跟別的男人上牀,都是我的自由!你不用再覺得會對不起我,或要負責照顧我,因為,我自己會負責!」
難以言喻的怒火,如燎原大火般,從他的胸腔,蔓延到所有的細胞中。
這種時候,她竟然提到別的男人?!
「負責?-若真要負責,就該為育幼院負責!」
這該死的任小璦就知道怎麼激怒他!
在他好話説盡後,竟然還提起別的男人?!
要是他不用惡劣的手段留住她,那他未免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育幼院?」
小璦渾身一僵,轉頭瞪他。
「你説什麼?牀都上了,你想賴帳?」
「賴帳?賴什麼帳?我説要-跟我上牀,可沒説上一次牀,我就會放過育幼院!」
「你……你太過分了!你給我記住!」
任小璦氣死了,可氣歸氣,她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奇怪!
以前耍賴是她的權利,什麼時候起,黑翊也學會耍賴了呢?
「記住?我當然會記住!」他冷笑,「當年-利用我-開處女之身,我一直都記得!」
「你……你這卑鄙的小人!那時我明明是……」
「明明是什麼?」黑翊挑起一眉。
任小璦看到他眼睛閃過一道光芒。
他是故意要報復她的!
一定是的!
可就算這樣,她也不會説出自己當年離開,是為了他的未來。
那是她自願的,因為她愛他,所以……
「-説不出來了嗎?」黑翊嘲諷的話繼續傳來,「請-小心點説話!因為,話一旦出口,就無法收回了。
而我這卑鄙小人,可是唯二個能幫-挽救育幼院的小人呢!甚至……這卑鄙小人可以幫-蓋個更舒服的育幼院,對嗎?」
看他即使在冷笑,卻依然性感得叫人心跳加速,任小璦簡直快氣瘋了。
「你……你以為我……要不是我沒錢,買不起育幼院的那塊土地,我才不會這樣任你擺佈……」
錢?!任小璦突然眼睛一亮。
見她這神情,黑翊警覺地看着她,突地,有種極度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
「嘿嘿!是你説話出口了,就無法收回的,是嗎?」
任小璦看着他,怒氣突然從那張可愛的臉龐上完全消失,換上的,是她小時候在惡作劇前,都會有的神情。
黑翊的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打什麼鬼主意?」
「哈哈!」任小璦突然從牀上跳下,看着他,嘿嘿直笑。
「-想做什麼?」
任小璦的得意讓黑翊的語氣沉了下來,「-最好相信,除了求我以外,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的問題。」
「是嗎?不!你錯了。芭比娃娃可以當證人的,對吧?」
任小璦眼裏那執着卻又瘋狂的光芒,叫黑翊的心一震。
「-説……梵蘭?-到底想説什麼?」
「嘿嘿,你説呢?」
任小璦抓起散落在地上的內衣褲、洋裝和高跟鞋,邊穿衣服邊走向門口,在扭開門把的同時,她只留下了這句話--
「啊!對了。先跟你預告一聲--你就等着收我的喜帖,再交出你一半的家產吧,大壞蛋!」
「什麼?!」黑翊瞪着她。
該死的!他知道這瘋狂的小妮子想幹嘛了。
她想嫁人,然後分走他一半的家產!
該死的!他要是讓她得逞的話,他就不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