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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對不起。」

    當四目相對時,夕-認出了她。

    很好,積欠多年的對不起,她在再次見面的第一時間還清。

    「你是、你是……」

    鬱敏結結巴巴,心裏出現一排粗斜標楷體字幕——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是?」

    他的眉彎彎、眼彎彎,沒有笑出聲,笑意卻掛得明明白白。

    她想起他了?雖然她曾經説過許多的「一定一定」,可是他的身影始終存在於她的潛意識裏。

    趙伯、趙媽、李嫂、張媽、程小姐……一堆子人全傻眼,哦,原來大少爺顏面神經沒有受損、原來他的情緒屬於正常人、原來他也有表達喜悦的能力,當然,這種情況下,你不能用「恍然大悟」來形容他們的表情,用「不敢置信」比較合宜。

    「你就是……」

    這下子鬱敏反而猶豫了,不曉得該不該假裝不認識他,然後在一個「偶然」、「不經意」的粗魯動作裏,掀下他的高領衣,看看裏面到底是愛情刺青還是火焰紋身標記。

    「對,我就是。」

    他出現不耐煩表情,笑意隱去,他認為鬱敏記起自己,卻忘記他的名字,這給他的打擊不輕,因為,她的名字他始終掛在腦海裏。

    抓住她的手臂,他恨不得把她的腦漿擠出來,在裏面翻翻挑挑,看看有沒有一個「寇夕-」的排列組合。

    他在喘氣、他在不耐煩了,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扔進太平洋喂大白鯊。

    那她該招出自己是記者嗎?聽説他對記者態度不好。

    這時候,她唯一慶幸的是,目前他們身處台中,台中臨台灣海峽,不是太平洋,在搭車往太平洋途中,她還有少許時間,勸他改變主意。

    搖頭再搖頭,鬱敏想把自己搖清醒,在生命攸關當口,她居然還有時間胡思亂想!?

    「我雖然認識你,可是我對你沒有企圖哦!我只是好心,送老爺爺和老奶奶回家,看在我日行一善的份上,你可不可以放我一馬?」她先求饒。

    「阿煮,不能放她,我們想要留她在我們家工作。」

    眼看鬱敏快逃掉,幸好有一尊好人的孫子擋在門口,老爺爺馬上請求孫子幫忙。

    「工作?」夕-皺起眉心。她來他們家應徵工作?

    「對啦,阿煮,我們喜歡跟她聊天,我們好久沒碰過這麼聊得來的年輕人,你快跟她講講道理,雖然我們家不是很大的經營團體,可是我們有終生俸、有很多她想都想不到的福利,叫她住到我們家啦!」爺爺急道。

    「老爺爺,不要勉強我,我有別的工作,你這裏工作輕鬆、待遇好,只要一登報,就會有人在你們家門口大排長龍,到時你想和誰聊天就和誰聊。」

    鬱敏推半天,怎麼也推不動夕-粗粗的手臂,她懊惱極了,這算不算好心沒好報?

    夕-看看爺爺奶奶,再將鬱敏的話組織起來,事情有了一個大概輪廓。

    「唉呀!你在報社當記者一個月才多少錢?東奔西跑,皮膚都曬黑了,聽奶奶的話,女孩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其他都不重要。」奶奶苦口婆心勸她。

    天啊!老奶奶將她千瞞萬瞞的事情給泄露出來了,這下子,她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你在當記者?」一顆顆冰珠從他嘴裏吐出來。

    果然,他的臉色在短短三秒鐘內,凍出-層寒霜,地球的冰河時期再度來臨,鬱敏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是倖存下來的物種。

    「我……我……可以否認嗎?」她小小聲問。

    「可以,只要你有恰當的理由。」他的聲音進入冰原,結出凜冽調號。

    「我……我的理由是……」

    缺錢算不算是一個好理由?若這個理由能説服他,她可以立即紅眼眶、滾兩滴淚水,編出一個身世淒涼,世態炎涼,時局逼得她不得不到報社當記者的精采絕倫孤女苦情劇,來説動他的拳頭別對她逞兇。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他恐嚇她。

    事情走到這裏,鬱敏猜測,這是最壞的情況了。可惜,不是,最壞的還在後面。

    和趙媽、趙伯兒子出去逛街的曲曲回來,人未到、笑先傳。

    她連聲大喊:「李嫂、李嫂,我渴死了……」

    跨進大門,她的腳踩上鬱敏掉在地上的「小小資料夾」。俯身撿起,她一臉歉意,走到夕-身邊。

    「哦哦,夕-哥……對不起,我踩到你的臉。」吐吐小舌頭,她把資料夾連同印上鞋印的照片遞到夕-眼前。

    他迅速接手、迅速變聲、迅速壓住鬱敏的肩膀問:「你認識我嗎?」

    「認……認識啊!」到這個非常時刻還説謊,她若非笨蛋就是智障。

    「你説,我是誰?」

    「您是……史考特先生。」

    她記取爸爸的訓示——笑臉不遭恨,所以她恭敬地喚他一聲先生,還特地用了「您」。

    「再説一次!」

    「呃……史先生?史公?史子?史……大爺……」

    不會吧!史考特不是外國名字嗎?鬱敏越説越心虛,她想像自己站在地獄邊緣,地殼稍梢變動,她就會掉進鍾馗的懷抱。

    「你喊我……」

    她看見他牙關緊咬,臉頰肌肉變硬。

    「這樣好不好,你喜歡什麼稱呼,只要吩咐一聲,我立刻照你要的方式稱呼你。」她巴結兼狗腿。

    答案一出,沒得懷疑了,她果真「一定一定」讓他消失在她的記憶裏了。

    早説過,他是該死的天秤座,他已經在天秤這端放了又濃又重的思念,就絕對不準、也不許她連回憶都不存!

    「你死定了!」

    咦?這聲音、這句話……熟悉得讓她覺得撞到鬼。

    回頭,她接觸到門口那位顯然已經站了許久的女性同胞。五秒、十五秒、三十秒……她尖叫一聲,用盡全力甩開夕。

    「是你、是你!蔣雅芹,你一點都沒變,你怎會在這裏?」她拉住門口的女人又叫又跳。

    沒錯,那個女人是蔣雅芹,她現在是個業務經理,夕-特別請她來幫忙找鬱敏,沒想到,有人迫不及待地自投羅網。

    「很好,你連雅芹都認得。」他的臉更臭了,再多滿庭香也沒有用。

    她的「一定」只限他一個人?提起鬱敏後領,不在乎她的連聲抗議,夕-急著找處僻靜地方審人。

    「對不起啦!下次我不會亂闖到你家,我知道你討厭記者,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出社會幾年,她最大的長進是學會——人在屋檐下,不低頭會撞成腦震盪。所以,再諂媚的話,她都説得出口。

    夕-望著她,十年前要她説一句對不起,她打死都不肯講,現在倒是連聲説得很順口,他瞪住她,眼睛越瞪越大,從零點八公分瞪到一點五,再大一些,眼珠子將會從眼眶中滾出來。

    「不要用這種眼神,嗯,那個……嗯,觀察我……」她儘量選擇不帶惡意的字眼。

    「可以,你再説一次,我是誰?」同樣的問題,他一問再問。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容忍度那麼高,要是換成他的員工,他早叫她明天不要來上班了。

    「你想當誰,我都盡全力配合,行不行?」

    她低聲下氣到連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哪有人一定要別人説出他是誰,他喪失記憶了嗎?

    算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反正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豁出去了!一皮天下無難事,她決定給他皮到底。

    笑咪咪迎向他,手攀上他的肩膀,老編常説她漂亮,適合走演藝圈,好啊!她就來演只嬌媚的騷狐狸,先把他弄得意亂情迷,再找機會逃生。

    他意亂了沒?意亂了!

    他情迷了沒?情迷了!

    在意亂情迷之下,照常理説,怒火會澆熄幾分,沒錯……他看起來好像沒那麼火大了,很好,效果不壞,再繼續——

    咬住下唇,眼神向下掃,小方常説,她這種表情最無辜,也最迷人。

    果真效果不壞。於是,她放鬆心情等待,等他抓住她腰間的大手也柔軟下來,她就要逃之夭夭。

    可是,他的舉止不在她的預估中,他非但沒有意亂情迷到無力抓住她,還居然、居然牢牢圈住她……居然、居然低下頭,親吻她……

    接在軟軟的碰觸後,他的舌頭點燃第一簇火苗,小小的火焰在她唇間燃起,火延燒了她的知覺、她的心,她無法反應,只能被動地承受他的吻。

    他的手臂將她拉向自己,她身體的曲線和他的相互契合。

    一如多年前,她的生澀反應未曾有過進步,她津甜的芬芳在他記憶中盤旋……

    是了,就是這樣的吻,讓他幾度夜裏醒來,眷戀……

    「你怎麼可以亂親人?」

    吻結束後,她推開他,甩手背擦掉唇上餘温。

    「你接吻的技巧一點都沒進步。」

    他笑著向後退一步,她的生澀讓他很滿足。

    「你又沒有吻過我,怎麼知道……」

    突地,她的眼睛瞠大,手搗住嘴巴。

    不會吧!他是寇夕-!?怎麼可能?一般人怎麼可能從白帶魚變成亞馬遜河大象魚?

    「記起我了?」

    「不,你不是他。」她搖頭否認。

    「他是誰?」他明知故問。

    「你在國外長大的對不對?你從沒來過台灣對不對?你的綠眼珠很漂亮,不會戴一支呆頭呆腦的蠢墨鏡蓋住眼睛對不對?你叫史考特,不姓寇對不對?」她有一疊資料可證明,史考特不是他。

    「我是在國外長大,不過我曾在這裏念過一學期高中;我來過台灣,這棟房子是我買下的;我曾經受不了同學老盯著我的眼睛看,所以配了一副有色眼鏡;至於史考特是我的藝名,我的本名是……」

    「寇夕。」兩人異口同聲,將這三個字念出來。

    「你真的是寇夕-!?怎麼可能?」鬱敏無法相信。

    「貨真價實。」

    當名字由她口中吐出,夕-高興極了,她的「一定」變成「否定」了。

    「天啊!我就知道自己很倒楣,從被調回影劇版開始,噩運降臨。」

    「我幹嘛沒事採訪史考特,不過是一個不存在的人物!那天我就覺得不對勁,廣告裏面的鋼琴男好像你……唉……幫老爺爺忙也就算了,怎麼不要在警衞先生接手時,搶第一時間離開?我怎麼這麼倒楣、我怎麼這麼可憐,我好……衰啊……」

    看著她一個人在原地急得團團轉,碎碎雜念的模樣,夕-笑得很開心,幸好趙伯沒看見,否則又要趺破一副眼鏡了。

    「見到我很倒楣嗎?」

    「當然倒楣,為了你的女人緣,我的便當被丟到馬桶裏、我的書包在垃圾場找到。高中第一個學期,我沒半個知心同學,三不五時讓芳心大動的大姊頭們請到廁所裏談判,這樣還不夠倒楣?

    「不,還不夠,為求自保,我委曲求全,拜託你陪我走一段路,還要讓你抱來抱去,充當接吻練習員。到最後,你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孤伶伶一個人,每天想起你……」

    鬱敏猛地住口,發覺自己似乎泄露了些什麼。

    「我離開後,你每天想我?」她的説法,讓他更開心。

    「我有這麼説嗎?你聽錯了,我是説我很快就忘記你。我當然要忘記你,你根本是超級大禍水,哪個女人靠近你,都要倒大楣!十年前這樣,十年後你變成大明星了,情況只會更壞。」

    她咚咚彈開五步,保持距離以策安全,誰曉得一二三週刊的狗仔隊,有沒有躲在附近偷拍。

    「我沒想到你會成為一名記者。」

    「全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説我沒你想像中那麼笨,也許我就會乖乖到我老爸的清潔公司去上班,不去考大學,一讀二讀讀畢業,我老媽覺得當記者比當清潔工好聽,不准我回家打工,害我現在生活過得苦哈哈不打緊,還在報社被田宜芬欺負,最後還要來採訪你這個惡夢,我的人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擺脱噩運呀?」

    她的意思是,她非但沒忘記他,還將他的話牢記、實行?他嘴角的弧度變大。

    「你要採訪我?報社派你來的?」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愛跑影劇版嗎?要不是田宜芬有後台、會做人、懂應酬,我還留在我的財經版,研究那些上上下下的股票和大户老闆。」

    鬱敏知道自己不會在二十年後成為另一條好漢時,鬆了口氣,任由驚嚇過度的軟腿、軟手、軟胸、軟肚靠到他身上,安全……是種很棒的感覺。

    「為什麼田宜芬要和你搶財經版?」

    「她想嫁入豪門,當貴夫人啊!咦?你認識田宜芬?」

    她還是一樣的粗神經,連連告人家兩次狀,到頭來還懷疑夕-和田宜芬有交情。

    「你也想跑財經、嫁豪門?」

    「沒什麼不好啊!至少住得起你們這種大房子,只可惜豪門多爛人,年輕一輩不是濫情就是長得像沙皮狗,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委屈自己。」

    「想住我們這種大房子,就接受我爺爺奶奶的建議,留下來。」

    「不行啦!我媽多愛拿我當記者這件事到處去炫耀,要是我成了幫傭,她不哭死才怪。」

    「你可以當曲曲的家庭老師,教她中文閲讀。」

    「不要,我念新聞系,應該學以致用。」她反對。

    「不然,我們談個條件,你留在這裏一個半月,我就給你獨家專訪,你不是想採訪我嗎?」

    「為什麼是一個半月,不是一個月或兩個月?」鬱敏反問。

    「因為我只有一個半月假期。」

    「之後,你又要回美國?」

    他又要像以前,現身,撩撥撩撥,當她的感情再度投入,他就拍拍屁股走人,留她一人獨自傷心?

    十七歲笨可以被原諒,二十七歲再笨下去,該自動去跳基隆河。

    「對,我的工作在那裏。」

    鬱敏的疑問提醒了他,只有一個半月時間,他應該末雨綢繆,動動腦筋想個好辦法,看到時候該怎麼將她拐到美國。

    看吧!她料得多準,這種男人不就是典型的豪門爛人?憑藉自己的丰采,迷倒眾生,然後靠欣賞別人的難過來提增自信。

    見她不語,夕-又問:「怎麼樣?肯不肯留下來?這段時間我聘用雅芹替我做事,你們可以常聚在一起,再加上獨家專訪!你手邊如果有我足夠的資料,應該知道我是不接受記者採訪的。」

    夕-自認開出來的條件相當優渥。

    「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你不過是鼎鑫的廣告明星,隔個半年不出現,民眾就舍忘記你是哪一號人物了!如果你是鼎鑫的總裁,我還可以勉強自己考慮考慮。」

    鬱敏橫他一眼,她才不要重蹈覆轍,採訪不到史考特,去採訪湯姆漢克啊!反正演藝人員嘛!時紅時不紅,全取決於觀眾。

    「為什麼是鼎鑫的總裁你才考慮?」

    「我如果拿到鼎鑫總裁的專訪,我們家老編會花錢僱八人大轎,把我抬回財經版,只可惜那個總裁愛搞神秘,我連他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鬱敏的回答讓夕-意外。不過,她自動將辦法送到他手中,不善加利用的話,豈不太對不起自己。

    「沒問題,你打電話回去請假,等我回美國馬上介紹你們認識。」

    「你認識鼎鑫總裁?」

    「要不是我們兩人關係匪淺,你認為我會隨便幫人拍廣告?」

    「你確定?」

    「當然,留不留,一句話。」

    「嗯……我留。」

    鬱敏困難地作下重大決定,這回她不只頭、腳、胸、肚軟掉了,連大腦也變成一攤漿糊由人擺佈,唯一存在的鏡頭是她穿上鳳冠霞帔,坐在八人大轎裏,聽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照例,躲在樹後面的雅芹搖頭嘆氣。

    「他根本是鬱敏不能免疫的病毒。」

    十年後,故事延續,人人都期盼精采結局,包括夕-自己。

    午後,楊桃樹下一張寬寬的藍白相間躺椅上,夕-假寐著。

    微風掃過,幾朵金盞菊迎風笑彎柳腰,他的假期很美麗,一如他美麗的心情。

    鬱敏住進來了,他們之間-下子回覆從前的熟稔,雖然他仍是一張酷酷的冷臉,雖然鬱敏和雅芹之間的輕鬆對話沒他的份,但光是在-旁聽著,他就覺得興味盎然。

    在她們兩人追追打打問、在她們的嬉笑怒罵問,他感受到十年來未曾有過的輕鬆快意。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濃濃的眉毛皺了一下下,不過三秒,瞬地恢復平順。

    是她,短短幾天,夕-對她的腳步聲已經熟到能背誦出專屬節奏。

    他在睡覺?太棒了,眾人矚目的秘密即將揭曉,他的高領衣領下有什麼東西呢?請大家屏息以待。

    她的手悄悄橫到他脖子上空,一、二、三……

    千鈞一髮之際,鬱敏可愛纖細的小手被壞人中途攔截。一個用力,他將她拉到自己身上,疊合……

    「寇夕-,你是醒的!」她指控。

    他不回她話,在她頭頂上方的眉毛揚了揚,只可惜她頭上沒有裝掃瞄器,否則她不會做出接下來的蠢事情。

    「沒醒?討厭,睡著還能欺負人。」

    他的手環在她背上和腰間,感覺沒用力道,可她掙不開他的箝制,試過幾次,無法脱離。

    「好吧!是你自己睡著的,被怎麼樣了,不能怪我。」她奸笑兩聲。

    她想演秦檜還差得遠,偏偏她就是覺得自己很有使壞的天分。

    貼在他心臟上方的腦袋使盡力氣,稍稍抬起來,騰出左手,掀起他的衣服下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拉高——

    沒有燒燙傷痕跡。

    所以,臆測一是錯誤的,他的問題屬於「局部性」,不是「全身性」,所以,他才會有一個強健、平滑、好看的……肚子……

    一時間,鬱敏忘記自己正在觀賞男人的隱密處。

    「你在做什麼?」

    他一邊問,一邊將她拉回身體上方,不過這個上方包括了裸露的部分。

    「我,我是用純藝術欣賞的眼光看你,沒有任何齷齪骯髒的思想,你不要誤會。」她急忙撇清。

    「你所謂齷齪骯髒的思想是什麼?是這個嗎?」

    倏地,他壓下她的腦門,將她的唇貼合在自己的唇上,輕輕吸吮,淡淡品嚐,她是他的心動泉源……

    推開他,鬱敏被吻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是這個。」她氣喘吁吁地對他説話。

    「哦!我懂了,不是這個,是那個羅!」

    説著,他握緊她的手,撫上他的身體,而他另一隻大掌則在她背部劃出一道道教人無法言喻的快感。

    當場面快失控時,他忽地停止動作。

    這不在他的原意裏面,他想她、要她,但不是在人人都可以看見的公眾場合。

    「不是啦!」

    好久好久,她才把話完整説出口。

    「都不是?你掀男人衣服,很容易被誤會。」

    對哦!亂掀男人衣服是不道德的行為。點點頭,她贊成他的論點。

    她實在無聊,沒事亂掀人家衣服做什麼……對啦!她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們來玩快問快答,你回答我的問題時不可以猶豫、不可以欺騙。」鬱敏説。

    「玩這種幼稚遊戲,對我有什麼好處?」他仍是一貫不愠不火的態度。

    她很少看見他的情緒表露,儘管他現在的慾望一波末平、波波又起。

    「好處,沒有啊,玩遊戲是不需要好處的,又不是在做生意賺錢,哪有事事都想到利益。玩遊戲純粹是為了開心、放鬆情緒。」

    「我已經很放鬆了——在你過來之前;至於開心,無聊遊戲只會讓人覺得更無聊。」

    「你很討厭,就不能陪我玩-下哦?下次換我陪你去打那個無聊高爾夫球不就得了。」上回他邀過她,她想都沒想就-口拒絕,開玩笑,讓台灣的豔陽曬-下午,不死都脱層皮。

    「你答應的,不能賴!」

    「好啦好啦!」隨口敷衍,她只想快快知道謎底。「開始羅,你的眼珠子是天生綠色,還是戴綠色隱形鏡片?」

    「天生綠色。」

    「你最喜歡吃的魚是鮭魚,還是蝨目魚?」

    「鮭魚。」他答得很快。

    「你最討厭的事是什麼?」

    「被陌生女人盯著看。」他沒多花半秒鐘思考,直覺回答。

    直覺和反射僅隔一張紙,她相信再問快點,他就會泄露答案。

    「你有沒有喜歡的對象?」

    「有。」

    明明很平常的答案,卻讓鬱敏的心情黯然,逼自己擠出微笑,她強打起精神問他。

    「你結婚了嗎?」

    「沒有。」

    「你脖子上面的東西是刺青,還是胎記?」

    她在等他直覺出口,可惜,他愣了一下,答案讓她想吐血。

    「不告訴你。」

    「裏面是你心愛女人的名字紋身?」

    「不是。」

    「是血管瘤或淋巴腺癌?」

    「不是。」他回答得很篤定。

    「你有甲狀腺腫大?」

    「沒有。」

    「你曾經混過黑道,被砍了幾刀?」

    「你越問越不像話,我拒絕回答。」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時時穿高領衣?」

    「這是我的私人秘密,你真想知道?」

    「嗯!」

    「很想很想?」

    「很想很想。」

    「想到不擇手段?」

    「對啦、對啦,如果要我把你的脖子扭下來才能知道,我很樂意去練臂力。」鬱敏心浮氣躁。

    哪有男人講個秘密那麼羅嗦,相形之下,女人大方得多了,她們頂多告訴你:「這個秘密你千萬不可以告訴別人哦!」然後,熱熱切切把秘密説出口。

    所以,秘密?有什麼了不起嘛!

    他邪氣一笑,説:「想知道我的秘密,就跳上我的牀,等我們袒裎相見時,你自然會曉得。」

    這些話很有威力的,嚇得鬱敏差點彈跳起來,不過讓她真正跳起來的原因是曲曲的尖叫聲。

    「老師,你在做什麼?」

    冤枉哦!明明「做什麼」的人是她大哥,她只是個可憐的、卑微的小小人質,她居然冤枉她!

    鬱敏用力扯開夕-的大手,慌慌張張起身。

    「沒有哇,我哪有做什麼?」她的微笑是炭墨,一描二描,把情況描得又黑又重。

    「沒有?好,老師,我有問題想請教你。」

    曲曲深吸氣、再深吸氣,想在火山爆發前夕,控住其威力。

    「你問。」很棒哦,她有一個好學不倦的好學生。

    「昨天你教我一句四個字的成語,指有老婆的老公和有老公的老婆兩人搞外遇,是哪四個字?」

    「哦……是姦夫淫婦。」沒錯,她昨天是告訴過她潘金蓮和西門慶的故事,可是套在這種情況好像不大對。

    「沒錯,老師就是淫婦潘金蓮。」曲曲一説完,掩起臉孔,往屋裏跑去。

    鬱敏回頭,看著躺在躺椅上,置身事外的寇夕。

    「她説我是淫婦,那你呢?明明就是你比較邪惡。」她不服氣曲曲護短,掠過姦夫二字不提。

    「淫婦?」他笑得暢懷。很顯然的,她們這種八點檔劇本取悦了他。

    「不準笑,你這個姦夫西門慶。」她學曲曲口吻,罵完,往大屋方向,企圖追回她的學生。

    「姦夫、淫婦?不錯的搭檔組合。」

    眉眼春風,他起身,緩緩往屋裏走去,心裏計畫,應該怎樣和曲曲談開他們之間只是兄妹關係,不會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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