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一聲十足駭人的驚喊從任家飆出,劃破寂靜輕柔的早晨,直衝屋頂。
任如縈手裏拿着兩張紙,不敢置信的喃念上頭的字,“新娘出租——任如縈,二十八歲,意者請電……”
天!留的居然是老爸的電話?
她發着抖又轉看另一張寫着“合約”字樣的紙,“從簽約日起,任如縈就是襲飛的出租新娘……”
出租——新娘?她?!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爸、媽——”
任她喉嚨快喊破,屋裏半點回應的聲響也沒有,然後她眼睛噴火的看見桌上卷錄音帶,她二話不説的放來聽。
“女兒呀,先説好,不能生氣哦。”
是她老媽的聲音。
“可惡!你們在搞什麼鬼?!”她直對着錄音機吼,為什麼她會莫名其妙的成為什麼出租新娘?
“事情是這樣的。”彷彿料得到她的怒氣似,錄音機傳來任欽文的解釋。“因為你一直不肯交男朋友,所以我和你媽就突發奇想,將你當新娘出租給有需要的人。”
任如縈簡直快抓狂。突發奇想?她父母是開婚紗店開到走火人魔嗎?竟然將她這個女兒當禮服一樣“出租”給別人?!
“如果天從人願,你和對方也許會跳過成為男女朋友的階段,直接成為夫妻,這樣就了了媽和爸一樁心願。”塗聖蘭接續道。
“對呀,我和你媽運氣不錯,碰到一個叫襲飛的男人,很帥哦!他説他剛好需要一個假新娘,所以我們就一拍即合的把你租了,細節大致就像合約上註明的那樣,放心,襲飛有保證不會對你怎樣,這段期間就委屈你到他家住,爸和媽要去環島旅行了。”
到此,錄音帶沒再傳出半句聲音。
任如縈顫着手按下快速回轉鍵,重新又聽一次,然後
“天啊!”她不由發出悽慘哀號。怎麼會發生這樣離譜的事?她竟然被父母當作禮服租了?!
憤憤地將根本沒看完的合約揉成一團扔向旁邊,她突地想到,這一定是天才爸媽胡謅的把戲,目的是想嚇唬她,逼她交男朋友,因為她到昨天都還沒聽他們説要去環島旅行。
“對!一定是這樣,根本沒有個叫襲什麼飛的。”
門鈴乍響,她略整心情上前應門。老爸老媽想看她被整得發狂的樣子?她偏不如他們的願,就是要來個輕鬆的笑容反擊。
“這麼早你們去哪兒……”問話和笑靨隨着打開的門頓住,她怔愣的看着佇立門外的高大頎長身影,“你——找誰?”
襲飛沒有説話,一雙深邃黑眸一眨也不眨的鎖着她。
她下意識後退一步。這人直瞅着她的視線,不知為何竟讓她心頭跳顫好幾下,剎那間她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下半秒,她迅速揮去腦裏的胡亂錯覺,又挪退半步,“你是誰,要找哪位?”
“襲飛。找你。”他跨進門內,順手帶上大門,雙眸仍定定地凝視着她。
襲飛?
“襲飛?!”
她驀地睜大水圓雙眸。這個眉眼鼻口無一不俊的男人,就是爸媽口中那個很帥的襲飛?
“你不該如此驚訝的,伯父伯母要去環島旅行前沒跟你説我會來接你?”
“接我?”任如縈皺眉又退後一步,“你該不是要告訴我,我爸媽真的把我租給你了吧?”老天!老爸老媽是玩真的?而且連要去旅行都告訴人家?
“你的反應很奇怪,你會想出新娘出租的點子,是想賺外快,多賺點錢孝順你爸媽不是嗎?”
昨天任氏夫婦是這麼告訴他的,雖然他懷疑話裏的可信度,不過,卻不影響他租下她的決定。
“那根本不是我出的點子,全是我爸媽的主意,反正這事從頭到尾都是他們跟你談的,跟我無關。”賺外快?虧爸媽想得出來!
“恐怕不行。”他緩步走向她。
“為什麼不行?”這次她沒再後退,挺直背脊迎對他渾身懾人的靠近。
“你沒看合約嗎?”
他停在她跟前問。
她仰頭看他,心跳奇怪的又抽快一拍。
“被我扔了。”
“沒關係。”
他嘴角有抹看不見的笑意。“從簽約日起,你任如縈就是我襲飛的新娘,必須住我那兒,期限由我定,”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幾時會回香港。“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你必須配合扮演稱職的身份,期間如衍生什麼問題,假台北地方法院訴訟解決。”
這是合約的內容?“你再念幾百條也不關我的事,反正不是我籤的。”
如海邃眸若有所思的凝望她眼鏡後的靈亮雙瞳,“我記得你以前很温柔的。”
“我以前温不温柔關你什——”她突然頓住,微眯起眼,“你‘記得’?”
他心湖輕輕漪漾,臉上卻依然沉着。
“我是説‘聽説’。”
“聽誰説?”
奇怪,他剛剛明明説“記得”的不是?
“你父母。”
噢,百分之三百的可能!她哀嘆的抓抓鬢髮,重新慎重的望着他,“聽着,我不管我爸媽跟你有什麼約定,都不干我的事。”
“恐怕還是不行,你已經畫押了。”
“畫押?”
她愣然的反應不過來。
“合約上蓋有你的指印。”他現在很肯定她被設計了,不過這還是不能動搖他要定她這個出租新娘的決定。
任如縈的腦袋一轟,恍然記起昨天傍晚看小説看到不小心睡着,醒來時右手拇指上有怪異的紅印……
“不會吧?”她一骨碌沖人廳裏,撿起教她揉成團的合約一看,在未了確實有個黑黑的拇指印……不對!
“這張紙是影印的,你想唬我?”她不客氣的瞪向自動自發跟進廳裏的襲飛。
誰知他還是一臉的從容,聲音磁性渾厚的道:“忘了告訴你,簽名蓋印的正版合約在我那兒,因為伯父伯母怕弄丟它,所以要我保管,他們説只要影印一張給你看看就好。”
任如縈覺得手心腳底都開始冒冷汗,爸媽居然雙手奉上正版合約給人家?
“另外,你最好再看看合約最後一條……”
她發顫的隨着他的話低下頭去,一看,只覺得雙腳發軟,連胃都抽疼起來。
承租人襲飛願付出租新娘的任家五百萬保證金,但倘若出租新娘任如縈有反悔不願意履約的念頭,必須支付雙倍的違約金……
“喂——”襲飛眼明手快的扶攬住身子直往下跌的她,“怎麼了?”
“我早餐還沒吃。”她勉強擠出一句,已經不知該氣還是該罵了。
見鬼了!這種爛合約爸和媽也籤?現在只要她一聲不願意,就得付一千萬的賠償金耶。
望着她苦惱懊喪的神情,襲飛胸中的不放心散去,嘴角隱隱揚起一抹看不見的笑意,輕輕攬腰抱起她。“我帶你去吃早餐。”
任如縈此時完全沒有氣力抵抗,只顧頹喪的閉起眼,在心底唉叫連天。
就因為她沒半個男朋友,父母竟然就這樣把她賣了,還悠哉的跑去環遊台灣?!
天啊地啊,她到底是不是老爸老媽的女兒啊!
※※※
由台北南下的高速公路上,任欽文和妻子正打算先到新竹逛逛。“老伴,如縈要是知道我們這樣打她主意,會不會氣得不跟我們説話?”塗聖蘭擔心的問。
“不會啦!那孩子性子烈歸烈,不過心腸很軟的,頂多氣我們一下而已,再説我們碰到的那個襲飛,一表人才的,應該不會讓如縈討厭才是。”
“這倒是,他眉宇間坦然又正氣,完全感受不到半點浮華氣息,我對他的印象不錯。”
“我也是。襲飛不是説他還沒結婚?如果他和如縈真能有意想不到的發展,那我們也不用擔心她老是不交男朋友,直接就有個合我們眼的女婿了。”任欽文説得異想天開,對看見女兒未加裝扮的照片,沒半句嫌惡評語的襲飛,是當真滿欣賞的。“所以一切都會沒問題吧?”塗聖蘭轉頭望向丈夫。
他騰出一隻手拍向她肩頭,“安啦,女兒都這麼大了,會自己照顧自己的,我們兩個就好好旅遊,這可是難得的假期呢。”
説的也是。有他們兩老共同的審視,將女兒出租給襲飛當新娘,應該是萬無一失才對。接下來,就希望他們那個對男人有點偏見的小女兒,趕快墜人情網呵!
※※※
意識旋沉中,任如縈在夢境邊緣中掙扎——
“……我、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低着頭的女孩聲音怯怯的。
“什麼事?”看不清臉龐的人嗓音有點啞。
她握起拳頭,抬起臉鼓起勇氣説:“我喜歡你,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很喜歡你。”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彷彿可以聽見一陣卜通卜通的心跳聲。
他蠕動了雙唇,“瞧你那一頭亂得像雜草的頭髮,還有戴副又厚又大眼鏡的醜模樣,喜歡我?你先回去照照鏡子吧!”
匡啷一聲,她好似聽見心碎一地的聲音。
“你、你怎麼這樣説?”她眼裏泛起水霧。
“我説的是實話。”
冷冷的聲音貫耳而來,看不清的臉龐忽地逐漸清晰起來
“不,不應該是你,不……”
“喂!醒醒,喂——”
在迷濛意識中掙扎囈語的任如縈霍地張開眼,只恍惚望見一道模糊晃動的影子。
夏遠傑?是夏遠傑……
“怎麼回事?你做惡夢了是嗎?”
看見一張英挺成熟的臉,她雙眸連眨好幾眨。
“襲飛?!”
她遙遠的神智驟地全醒了。
“你怎麼還是這麼驚訝,我們見過了不是?你的近視到底幾度?”他突地加上無關緊要的一句。
任如縈卻因此猛然察覺他温熱的氣息就呼吐在她臉上,這表示——’“哎呀!”
“你究竟在慌什麼?”一隻大手及時勾抱住差點翻身滾落牀鋪的她。
“眼鏡,我的眼鏡!”
沒有眼鏡,她什麼都看不清楚。
話落,有東西架上她的鼻樑,她模糊一片的視野瞬間變得清明,焦距裏全是俊逸得過分的臉孔。
“啊!”
她驚叫的跳離他,她居然跨坐在他大腿上?
“我長得有這麼恐怖嗎?”她好像還是頭一個看見他會尖叫的人。
“你想對我做什麼?這裏是哪裏?”她退到牆角,戒備環視全然陌生的房間。
坐在牀沿的襲飛好笑的交疊起修長雙腿,“這裏是襲家別墅。我本來要帶你去吃早餐,不過你睡着了。”
任如縈迅速的想起一早發生的荒唐事。自己被父母不説一聲就把她出租的事氣得沒力的任他抱着走時,她潛意識裏大概是想,睡一覺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才會不知不覺地睡着。
可是……“我睡着就睡着,你把我放在我家就好,幹嘛帶我來這裏?”
他莞爾的凝視她眼裏的防備,“你不覺得你提防得太晚?假使我真心存不軌,早在你家就對你下手,不然你熟睡時,我也能放肆的對你為所欲為,你明白嗎?”
“明白個頭!誰知道你心裏打什麼主意?”她瞪他。
他大方的隨她瞪。“只是要你當我的新娘,好應付我家人隨時可能的逼婚。”
“你不會去找別人?”他的家務事與她何干!
“我剛好遇上了你爸媽。”這算不算有緣?
該死的,為何那麼倒黴的讓他遇上她那該抓來打屁股的爸媽!
“你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她冷不防進出一句。
襲飛被問得愣住,“什麼意思?”
她不再那麼防他的向前走兩步,“看清楚,我從頭到腳和美女都扯不上邊,你要情人要妻子,站在馬路上一喊,保證有幾十打美女跳出來讓你挑,你幹嘛非找我不可?”
他一派瀟灑的站起身子,“因為你出現了。”
她狠狠白他一眼,“你在説什麼讓人聽不懂的鬼話?
“我只要你——任如縈。”
她的心猛然一跳,這傢伙現在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又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她渾身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動彈不得,眼見他逐步走近,視線竟移不開地只能和他的纏扣在一起。
“你之前是不是做惡夢了?”
這句話卻猝然解開任如縈身上的定身咒,她恍然驚醒的退離他一大步遠。“我做什麼夢不關你的事。”
夏遠傑。那個她早已遺忘的人,今天全是拜襲飛所賜,才會讓她又記起他。
襲飛深思的望着她,剛才那一瞬間,她眼裏閃過的情緒似乎有些複雜。
“我要回去了。”任如縈大跨步的轉身。
“可以,不過你收拾行李後得再回來這裏。”他不慌不忙的説。
“為什麼?”她猛地又旋迴身子。
“你要我再念一次合約內容給你聽嗎?”
哦,該死合約!
※※※
“早啊。”不意外突來的訪客,襲飛淡笑的打招呼。
段書憲可沒他的閒散心情,一屁股坐到悠哉看報的他對面,“看來昨天那件事你搞定了。”
“應該吧。”雖然任如縈半刻前是繃臉嘟嘴離開的,不過她應該會回來這裏。
“那你還不説清楚?”他沒好氣的問。
昨天在街上聽見襲飛跟那對夫婦説,他要租他們的女兒當新娘時,他險些沒當場昏倒。這年頭怪事是層出不窮,但幾時聽過有人要出租給人家當新娘、有人要租新娘的?!
偏偏上次全教他碰上了!只是昨天襲飛要和那對夫婦商談細節時,硬是不讓他跟,説等一切底定,他自會告訴他原由,害他回去憋了一晚,今早無論如何再也忍不下去,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殺到這裏來。
“你要是不説清楚,今天我就賴在這裏不走了。”他又追加一句。非弄明白這傢伙在搞什麼鬼不可!
“我爸有意安排我的婚事,我不想,只好趁來台的機會自己找新娘。”
啥?就這樣?“你在唬我?以你固執的個性,你不想,伯父能奈你何?”
“爸有意要我娶的,是倩倩。”爸跟他明示暗示過好幾回。
倩倩?襲倩?“你妹妹?”
“是與我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我爸希望在這兩年終止我們的收養關係,讓我與倩倩能順利結婚。”他更正。
“既然如此,你就娶啊!我去香港時見過她,小美人一個不是?”
襲飛送他一記大冷眼,“倩倩對我而言只是妹妹。”他起身踱往屋外。
段書憲跟着走出去,“這更沒問題啊,跟你爸説實話不就好?”
他斜眼再送一枚冷眼給他,“你以為我沒説過?問題是我爸還是沒打消這個念頭。你也知道我是襲家養子,我爸對我有恩,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跟他鬧翻,剛好梅生叔叔要我來台灣,我想幹脆來場他鄉情緣,到時他也不好再説什麼。”
嗯,説得好像滿有理的,不過……他忽地送兩記白眼還他,“你要假新娘可以慢慢找,幹嘛要那個什麼、什麼……”
“任如縈。”
“對,就是她。奇怪,昨天才見到人家的照片,你把人家名字記那麼熟做啥?”不以為然的碎念幾句,段書憲又自顧自地翻白眼道:“你居然挑個一點也不美的四眼田雞,幫你演這場假風虛凰的戲碼?你沉着的腦袋是哪裏出了岔?”
“一點也不美嗎?”側身望向庭中教曹顯瑞照顧得極好的紫色玫瑰,他眼裏有抹段書憲沒發覺的神秘光芒。
“當然!有哪個美女會戴副笨拙難看的眼鏡,還一副頭髮亂亂的邋遢樣?”
“你的眼光有待商榷。”
“是你要去配副閃光加亂視眼鏡!”
聳個肩,襲飛不再和他爭辯地朝他的座車走去。“既然你來了,就勞煩你載我去認些路,順道買些東西,家裏多個人,要補充些日用品才行。”
他錯愕的追上他,“聽你這麼説,你不打算換掉那個任如縈?”
“一點打算也沒有。”
赫!他説一點打算也沒有?
“你真的瘋了!”這是段書憲下的結論。
※※※
香港
襲家大宅裏,襲倩正掛上電話,小嘴翹得高高的。“阿飛哥跑到哪裏去?別墅電話沒人接,手機也沒開。”
“大概出去了。”襲繼揚放下手中的參茶説道。
她還是噘着嘴,“要出去好歹也先打個電話回來呀!一離開香港就像飛出寵的鳥兒,連通訊息也不給。”
“別冤枉阿飛,昨天他抵達台灣有打電話給我。他這些年把心力全放在公司上頭,連我回台探望老朋友兼度假,他也沒一道回去,難得他答應你曹叔的邀約回台,就讓他好好放個長假,別煩他。”這正是他不讓女兒跟着到台灣的原因。
“那他就不會打電話來煩我一下?家裏少了阿飛哥,很讓人不習慣耶。”少了個人可以讓她撒嬌呀。
襲繼揚促狹一笑,“這麼想你阿飛哥?不如爸讓你嫁給阿飛,你説如何?”
她有些驚訝,“讓我嫁給阿飛哥?爸怎會突然這麼説?”
“不是突然,我早就有意撮合你們兩個,不過你才十八,我便想再緩些時候,今天是因為你一直念着阿飛,所以我才順勢問你。你不喜歡阿飛嗎?”
“喜歡啊!”她從以前就很喜歡啦。
“那麼你不反對嫁給阿飛嘍?”
襲倩沒想那麼多的説:“也沒什麼好反對的,阿飛哥應該是個好老公。”
襲繼揚笑着點頭,“阿飛絕對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等他回來,爸就先幫你們舉行訂婚典禮。”
她微愕,“這麼快?”
“不先把阿飛訂下來,你不怕人品才幹都一流的他被別人搶走?”
也對。“可是阿飛哥喜歡我嗎?”
“放心,他一直很疼你不是?”他相信,阿飛會順從他的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