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謝謝你們。」
孟汶送走一隊工作人員,關上門,轉身閉眼,手壓在胸口,狠狠地抽吸它幾口新鮮空氣後,望着滿地「聘金」。
爛沙發上,孟穗和孟姜同樣瞠大眼睛,瞧向滿屋子的亮晶晶,一瞬不瞬。
不同的是,孟穗臉上掛着的是迷-笑容,孟姜頰邊卻垂着兩道淚痕。
「是真的嗎?」
孟穗把手臂抬到孟姜嘴邊,雙胞胎心有靈犀,不用多作言語,孟姜嘴張,狠狠咬一口,痛覺同時傳到兩人大腦。
「是真的!」孟穗、孟姜異口叵聲。
「把門關好,誰都不許動,我先去把貸款繳清。」説着,孟汶從地上的行李箱裏抽出兩疊鈔票,塞進包包,飛快奔出家門。
挺直背脊,雙胞胎姊妹很乖巧,不敢動上一動。
她們肩並肩,手貼手,膝蓋接着膝蓋,像兩尊古埃及神像。
但,她們的眼神一致,想法卻迥異——
「剛剛設計師説,那件婚紗上面縫的是真鑽,不是普通亮片。」孟穗吞下水,率先開口。
「穿那種衣服壓力很大,萬一弄丟任何一顆,我們會賠到死,-有沒有聽過賠了夫人又折兵……」孟姜説。
「禮服……應該是送給我的吧!」孟穗樂觀。
「不可能,應該只是借穿。」孟姜消極。
接着,眼光移動,落在皮箱裏,那些鋪疊得整整齊齊的鈔票上。
「我從來沒看過兩千萬,好多哦!不曉得拿起來撒一撒,會是什麼感覺。」孟穗説。
「説不定那是假鈔,沒有人會拿那麼多錢來買新娘的。」
「不會吧,他們要買人傳宗接代,有錢人對於後代很重視的。」孟穗試圖找出自己值得兩千萬的原因,這會兒,她又希望楊名揚得的不是睾丸癌了。
「萬一-生不出孩子,錢是不是要歸還?」兩千萬加上利息?讓她死了吧!瞬間,孟姜的淚水掉得又兇又猛。
「就算生不出孩子,我也要在他們家當寡婦當到老死。」總之,要她把兩千萬吐出來,打死不幹!
「那他們還是虧啊!留一個笨蛋在家裏面,對他們有什麼幫助?」若是對方再加上一條「收留笨蛋賠償金」,她們鐵定會餓到下一個世紀。
「-的意思是,萬一楊名揚果真不治,我又生不出孩子,會被遣送回家?」孟穗拿自己當大陸新娘。
「對。」
她們該不該設個七日保證書,七日後概不退款,消費者必須自認倒黴,那麼她們就傾全力,助孟穗在楊家留七天。
「那、那……孟姜,-可不可以煮四物湯給我喝?」從現在開始保養生殖器不曉得來不來得及?
「好。」
兩對眼光從紙鈔落到滿地打開的錦盒上,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姊妹同時-起眼睛,怕萬丈光芒刺傷眼瞳。
「要是台海發生戰爭,身上背這些東西逃出去,肯定不會餓死。」忘記退貨的困擾,孟穗又開心起來。
「-背這些東西去結婚,會讓人綁票的。」
一個好好的婚姻讓孟姜説得一波三折,好似不幸總跟在孟穗的身後跑。
「我不帶它們出嫁,把鑽石黃金全留在家裏,這樣等我被趕回家,這些就都是我們的了。」孟穗想到即使歸還聘金,她們還保留住首飾,頓時心情大好。
「-確定人家不會追討?」孟姜再次澆下冷水。
「他們是有錢人,不會在乎這些小東西,而且……我們又沒有簽下收據。」孟穗不多的腦漿閃出智能之光。
孟姜猛地拍手。「説得好,我們的確沒簽收。」
哈哈!這下子死無對證,誰能拿她們一家子貪心奈何?難得的陽光出現在孟姜臉上。少之又少的景象出現了,雙胞胎露出同一號表情——微笑。
這時兩隻結伴出遊的大強和小強從壁角爬了出來,爬上行李箱的錢堆中,它們也想享受當有錢人的快樂。
「髒死了,討厭的蟑螂,為什麼永遠抓不完?難道我們一輩子都擺脱不了它們的糾纏?」孟姜收起笑容,尖聲喊叫。
「當然無法擺脱,蟑螂是活化石,生存在地球的時間比我們久,所以我們不可能消滅它們,只能和它們和平相處。
「不要擔心,我來説説它們。大強、小強,這是不對的哦!想要錢必須自己去賺,不能強搶別人的東西,這種強盜的行為,會讓人類更加看不起你們。」孟穗説了一堆,全是廢話。
「它們哪裏聽得懂?」
「-不教它們,它們當然永遠不懂。」孟穗堅持自己的廢話有意義。
當兩姊妹爭論不休時,電話鈴聲猛地響起,孟穗孟姜同時嚇了一跳,孟穗看妹妹一眼,距離較近的孟姜順手抄起電話。
「喂。」
「收到了嗎?」
電話那頭,楊名揚一聽就聽出孟穗的聲音,只不過他沒調查過孟穗是否有個雙生妹妹,直覺認定接電話的人就是孟穗。
「收到什麼?」
「聘金。」
聘金?哦,恍然大悟!
「收到了,不過,我們這裏不是越南新娘供應站。」
賣姊妹的感覺挺糟糕的,孟姜先甩上兩棒。
「-不喜歡交易感?」名揚聽出對方的不滿,這個小新娘除開聰明外,還挺有骨氣的……喜歡她,不會太困難。
「如果我們家夠有錢,拿兩千萬買你回家當贅婿,你肯不肯?」孟姜據理力爭。
「我以為-們的經濟困難,我不認為出手大方是種錯誤。」他笑笑。贅婿?有趣的想法。
「你太主觀、太自我中心。」
該不該贊她一聲了不起?她是繼馥湘之後,敢當着他的面説出負面評價的第一人。
不管怎樣,他確定了未來老婆的聰明、獨立,大腦和豆腐有差距。很好,林太太挑對象的眼光,值得讚賞。
「我不介意-的批評,不過,如果我的行為污辱到-,我可以派人把錢收回來。」不愛錢的人不多,他娶到特有物種。
「你以為在污辱過我們之後,還能輕鬆把錢回收?對不起,在我們眼裏,兩千萬不是程孟穗的聘金,而是受辱賠償金。」
孟姜振振有詞,她沒看到楊名揚,要是看見他的身高,大概沒本事話説個不停,哭會比較要緊。
「隨便-怎麼認定,我只是提醒-,明天早上十點,帶好-所有證件,下午五點半的飛機。」他習慣發號施令,不管對方是員工或新娘都一樣。
「什麼意思?」孟姜傻了。證件?飛機?要蜜月旅行嗎?快死的男人還有此等雅興,真不容易!
「我們要到美國,順利的話,兩個半月內就能回來。」
名揚估計,解決眼前問題後,順道結束掉與道森家族的合作關係,將自己從台灣帶去的人員安插好職位,他就回台灣,安心坐鎮指揮中心。
兩個半月的「蜜月旅行」?看來這個未來姊夫果真病入膏盲,人生中最後一件重要事情,就是拚命讓孟穗傳宗接代。
「護照……」孟姜想找藉口把孟穗留在台灣,因為美國不賣四物湯,不管退不退貨,二姊的未來都是悽慘。
「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只要準時出現就行了。」
楊名揚掛掉電話,孟姜偏頭望孟穗。可憐的二姊,她的未來……
「誰打來的?」孟穗端着一杯喝掉八分的開水問。
傻掉的孟姜哭得更兇了。
「不要哭,告訴我怎麼回事?」孟穗抽一把衞生紙給孟姜。
「他要帶-去美國。」
「去美國?-捨不得我嗎?沒關係啦!去美國很快,兩個小時就到,我到了再打電話給。」孟穗以為自己是搭航天飛機。
「好……那……」孟姜起身,離開破沙發。
「大姊叫我們不可以動。」孟穗提醒她。
「我去給-煮四物湯。」
孟姜開始抽抽噎噎,未來的四個月,孟穗將和一個「破病」很嚴重的男人不斷。運動÷……嗚,好可憐哦!
他很高,尤其是站到他身邊,更發覺他高得嚇人。
他很帥,這個認知,孟穗是從別的女人的竊竊私語中得知。
他很有錢,這點不用懷疑,他給的聘金,可以證實他的財力。
所以人人都説她釣到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金龜,每個女人都用種既羨慕又嫉妒的表情看她。
可惜她們不曉得,她很快就會變成寡婦,未來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生下孩子,在楊家當一輩子寡婦;第二條是肚子不爭氣,頂着已婚婦女頭銜,被送回老家。
經過姊妹們整夜的沙盤推演,認為第二條路較不崎嶇難行,但是身為一個有知識、有正義、有愛心、有仁慈的現代女子,要有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基本道德感。
於是,孟姜在她的行李包包中,裝進三個月份的生殖器官保健湯,讓她從台灣到美國可以時時照料自己,不缺貨。
名揚拉起孟穗的手,為她套上戒指,那是顆亮到讓人眩目的大鑽戒,貴嗎?大概,可孟穗沒心情欣賞,因為、因為……她想打噴嚏。
「忍耐、忍耐。」當伴娘的大姊孟汶,在她耳邊數度叮嚀。
叫人家忍住噴嚏真的很不仁道,可是不忍住,被一大羣觀眾來賓取笑,會更不仁道。
滿地的香水百合在嘲笑她,別人感覺芬芳舒暢的氣味,在孟穗可憐的鼻子裏成為七步斷魂散。孟姜早早就找妥地方躲起來,可惜新娘不能躲,不然她也要挖洞藏身。
強忍噴嚏,她的眼眶微紅,連鼻頭都染上些許天然胭脂。
仰頭看向她那位又高又帥又多金,而且快死翹翹的老公,一下子,兩顆沒控制好的眼淚奪眶而出。
糟糕,她忍壞了,孟穗忙露出一個笑容,掩飾自己的錯誤。
她捨不得離開家人?看到她的淚,名揚挑挑眉。
是吧!從小到大沒出過遠門的人,要遠赴異鄉難免忐忑。
他看着身側的嬌小妻子,再次同意她的聰明識大體,明明難過,還要逼自己裝出一臉堅強微笑,讓來賓認同她的幸福感。
他想,沒有意外的話,他願意持續這個婚姻。
鼻子忍得太辛苦,儘管嘴邊吊着笑容,淚水卻自顧自地掉滿面,孟汶越看越心驚,恨不得馬上把妹妹帶進新娘休息室。
偏偏主婚人嘴巴講個不停,彷彿沒把全天下的阿諛詞彙全用盡,絕不放他們離位。
孟汶偷眼瞪主婚人,他仍一無所覺,滔滔不絕地講得盡興,眼看孟穗的臉已經花掉一大片,眼線逐漸暈開,襯着她嘴邊習慣性的蠢笑,看起來説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向來缺乏同情心的名揚,此刻居然同情起他的小新娘。冷冷抬眉,不過是「直視」,還沒正式進入到「冷眼」階段,主婚人全身已掠過一陣顫慄,在眼光正式接觸到名揚的眼睛時,話掉進喉間,哽着吐不出來。
「你還有話要説?」
冷冷一串字,嚇得對方直搖頭。
沒話説了?很好!他徑自彎腰將孟穗打橫抱起,快步走出禮堂。
他抱她……
讓一個重病病患抱,好象有點可惡,可他的手臂那麼粗一隻,胸膛那麼寬一副,人家要圈住她,她好意思大聲喊不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真的很不好意思ㄋㄟ!麻煩病人,罪大惡極,她羞愧地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裏。
哦哦……他的身體也有淡淡香味,不過他的香味不刺鼻、不會叫人過敏,窩在裏面,孟穗有一點點安心、有一點點甜蜜,要不是顧念他是病人甲乙丙,她很樂意一直在裏面待着,不退離。
名揚對她的親暱,惹來大批鎂光燈,閃閃亮亮,像夜空星星,打擾得她不能盡情享受他身體的温暖。
輕輕一扭,他卻把她擁得更緊,這個病人,力氣……真大!
走到休息室,關門,把記者關在門外。這些報導夠瑞秋看了,但願她知難而退,不要干擾他的收購計畫。
休息室裏,孟姜早已躲在裏面,雙手拿着面紙猛擤鼻涕。
直到早上上門迎娶新娘,名揚才知道孟穗有個雙胞胎妹妹,看孟姜「哭」得那麼悲慘,他理解孟穗的心有所感。
人人都説,雙生子有心靈感應,看來,果然不假。
和名揚面對面,本來只是鼻子過敏的孟姜竟然真哭了起來,眼淚像是漏瓶飲料,一滴一滴掉個不停。這個男人……好高、好大、好雄壯威武……孟穗死定了……
嗚……他看起來像帝王,説不定死了要后妃陪葬,難怪人家要給她們兩千萬,原來是要買孟穗去當兵馬俑……
四物湯、四物湯……四物湯不夠用,她要拿孟穗的生辰八字去拜送子觀音,但願楊家看在母憑子貴的份上,不把孟穗釘進人形棺裏。
名揚不曉得孟姜的眼淚源自於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單純以為她是捨不得雙生姊姊結婚。
將孟穗放進沙發裏,他用一種從未使用過的温柔口吻説話:
「好好休息,喜宴時,我再過來接。」説着,他朝隨後跟進來的孟汶一點頭,離開休息室。
「孟姜,-為什麼哭?」孟穗問。
「我沒哭……哈啾!」在婚禮上提到兵馬俑是大大的不吉利。
話説完,孟姜一個大大的噴嚏,把孟穗隱忍多時的慾望勾引出來,一時間,一人一下,很有節奏的噴嚏連續不斷,直到兩顆紅通通的熟透蓮霧,高掛。
「-和我一樣,也是鼻子過敏嗎?」
「他沒事幹嘛把禮堂弄成假日花市?他們靠花業起家的嗎?」
揮去陪葬念頭,孟姜對她的新姊夫不爽,他不知道台灣每四個人當中,就有一個過敏兒嗎?沒事弄那麼多鮮花來欺負人啊!
「對了,我找到一個辦法不過敏。」孟穗宣佈她的新發現。
「什麼辦法?在臉上戴氧氣罩?」孟姜問。
「躲在楊名揚胸膛裏面,用他的衣服隔着,就不會打噴嚏了。」喚老公,孟穗連名帶姓,沒辦法,他們還不熟嘛!
「那麼神?他穿的衣服是納米新科技,能過濾灰塵花粉?」孟姜問。
「也許哦,他是病人,説不定身上的設備比別人好一點。」
「我想楊家不是普通的有錢。」孟姜説。
「我同意,不過短短兩天時間,就有本事弄出這麼盛大的婚禮,除了了不起,沒別的解釋。」孟汶附和。
揉揉鼻子,孟穗又想打噴嚏了,狠狠的兩個連環哈啾,孟姜、孟穗變成酒糟鼻美人。
鼻水倒流、頻頻咳嗽,花粉讓兩人不得安寧。
「孟穗、孟姜,要不要喝點水。」
「要。」她們同時點頭,動作一致。
倒來兩杯温開水,孟汶交替看着兩個妹妹。從小到大,她們總是黏在一起,感情好到不行,雖然性格不同、處事態度不同——孟穗迷糊,孟姜悲觀,但她們一直為對方扮演互補角色,現下兩人要分離,不免傷情。
「孟穗,以後要自己照顧自己,我和孟姜都不能在身邊幫-了。」孟汶交代。
「我知道。」
「-要趕快讓自己懷孕。」
「我懂,這是道德問題。」孟穗點頭。
「不對,如果-生不出小孩子,不能母憑子貴,不……」
想到孟穗的未來,孟姜又哭了起來,而這次,從不理會孟姜眼淚的孟汶、孟穗,破天荒地被她弄得眼淚、鼻涕直飛。
楊名揚打開門,瞧見這一幕,非但沒露出嫌惡表情,反而細心地掩上房門,不打擾她們的離情依依。
一個兩小時、兩個兩小時,孟穗等了將近三個兩小時,答應給孟姜的電話確定失約了。
是她不好,她以為美國只比墾丁遠一點點,坐上飛機,加加減減兩小時剛剛好,信口告訴孟姜兩小時後給她電話,哪裏想得到……
最糟糕的是,一上飛機,空姐就要大家把手機關掉,以免影響飛航安全,讓她在心中數時間的同時,一邊坐立難安。
身旁的丈夫忙得很,他不是在看計算機,就是和下屬開會,十幾個人不時在商務艙裏圍成圈圈,吱吱喳喳説着她聽不懂的話。損益、匯率……亂七八糟的東東,誰搞得清?
他很厲害,從早上的婚禮到現在都不覺得累,工作工作再工作,他這個重症病患比她這位無病無痛的正常人強得多。
孟穗是累癱了,可孟姜不在,她無法成眠。從小她們一起擠嬰兒牀和搖籃;大了同睡一間房,沒有她的呼吸,睡眠少了成形因素。
孟穗正襟危坐,一本雜誌從頭翻到尾,快被她翻爛了。某某小開尋歡碰上老婆抓好、某某明星和某某富商鬧緋聞,她實在不感興趣,早知道,應該在樓下巷子口的租書店,租幾十本漫畫帶出門看,像薔薇之戀啦、靈異教師啦,有意思多了。
望望手腕上的褪色老表——十二點鐘,大姊和孟姜都睡了吧!大姊明天要上班,孟姜還在等她的電話嗎?沒有她陪,孟姜不曉得能不能睡好?一大堆問題在她肚子裏兜着,兜得她消化不暢。
終於終於,她的坐立不安、她的頻頻看錶,影響到盯着計算機屏幕的男人,他的反應是眉尾梢揚,眼球向右一滑,然後又回到眼眶正中央。
他看見她了?他沒看見她?他看見她了?他沒看見她?
沒有玫瑰花瓣可以數,孟穗只好用自己的手指頭來數,數出來的結論是——他沒看見她。原因很簡單,她的手指是偶數,而「他沒看見她」這句話排在後面。
既然他沒看見她,孟穗把話再度憋回肚子裏。
楊名揚撇撇嘴問:「-不舒服?」
「我……我想吃泡麪。」胡亂塞個理由,她不相信飛機上能變出一間7-eleven,賣她一碗「來一客」。
「嗯。」
名揚點頭,沒起身,在座位上按下鈕,不多久,空中小姐快步走到他身邊,再兩分鐘,一碗熱騰騰的泡麪出現在孟穗面前。
沒搭過飛機的孟穗眼睛睜得老大,神蹟、神蹟,原來台灣三步一家的7-eleven在飛機上也有開分店。
端着泡麪,暖暖的熱氣烘熱了她的手心,泡麪的香氣蒸着她的鼻息,感動、好感動哦!
就説嘛,大同世界很美麗,為服務客人,商家竭盡心力;為她無聊的藉口理由,不熟悉的丈夫為她送來暖意。要是換成孟姜,她早早淚流滿面,可惜她的淚腺不發達,紅眼已是她最大限度。
關掉計算機,楊名揚稍作休息。
趁這機會,應該和他的新婚妻子討論討論未來的「家庭生活」了,抬眉,他竟發現孟穗紅着眼盯看泡麪。
不過是一碗泡麪,又不是一出梁山伯與祝英台,何必弄得這麼感動?
「為什麼不吃?」他的口氣有點粗魯。
「我……吃不下。」孟穗説實話。
既然吃不下又要麻煩他,臉色微變,名揚接手泡麪,兩三口,把一碗熱騰騰的面吞進胃裏。
回眸,都幫她吃掉了,她還滿臉臭,名揚受不了,問她:「-還有什麼事情?」
「我很想打電話給孟姜,可是我知道不行的,沒關係啦……」
就算飛機上的7-eleven有賣電話卡,總不會連電話都有得打吧!
沒想到,名揚居然從皮夾裏取出信用卡,拉出座位旁的電話,刷卡、按鍵,然後……然後她聽見孟姜沒睡飽的聲音!
他一定是聖誕老爺爺,不然就是有求必應的土地公!
「-不是想講電話?」
名揚遞過電話,孟穗興奮地對孟姜説不停、笑不停,拉里拉雜,從「到美國不只兩個小時」,到空中小姐的7-eleven和無聊雜誌,孟穗鉅細靡遺。
楊名揚瞄她,開始懷疑相親時,應對得宜的聰明女子是不是眼前這個?
她應該是……家中經濟不好、沒見過世面吧!他應該公平點,不該將孤陋寡聞拿去倒扣她的智商分數。
孟穗掛上電話,一個鐘頭的通話時間,大概只花掉他……上萬塊錢,嫁給有錢人的好處再次顯現。
回頭,孟穗對着她的土地公丈夫微笑。感恩哦!
「你在生氣嗎?」
眼眶中紅色素褪去,孟穗的大眼睛盯着他冷冰冰的五官。
「沒有。」
他的話比他的臉更冷,大約……嗯,零下七百℃,是不適合生命體生長繁殖的環境,不過對於微笑無礙,於是,孟穗滿面春陽。
「不要生氣哦,生氣的人容易老化,人生在世有快樂也有痛苦,你必須學會重視快樂,忽略不愉快,否則你的日子會過得比誰都辛苦。」她是慈濟功德會的成員。
這番勸説,讓楊名揚更不爽,濃眉一擰,擰成兩道食物中毒、胃絞痛的毛毛蟲。
「我不是在説教,我是為你好,常常保持微笑能開闊胸襟。」説着,她的小手伸上他的臉,為他順過兩道粗眉。
同時間,商務艙裏響起一陣倒吸氣聲。
她、她、她……居然敢去碰老闆的臉,那是他的男性尊嚴啊!
想也不想,楊名揚用上了力甩開她的手。
孟穗沒注意到疼痛,因為她把重心擺在一羣面目怪異、表情畸形的男女身上,他們擠眉弄眼,嘴歪鼻斜,好象中了唐門梅花三笑散。
「你……不舒服嗎?」不曉得空中有沒有二十四小時的藥局?
「沒有,我只是、只是……有點暈機。」被點名的員工説。
「你等等,我去問問空中小姐有沒有賣藥。」説着,孟穗模仿名揚的動作,去按從剛才就很想試試的按鈕。
果然,五分鐘不到,藥送來。
他錯在哪裏啊?不過是倒抽一口氣,就被逼迫吞下暈機藥。
「還有誰需要服務?」孟穗玩服務遊戲玩上了癮。
話問出,所有員工急忙拉起毯子蓋住自己的頭臉,裝睡。
「他們都累了,你累不累?從上飛機你就工作,辛勤是好事,可是過度勞累會傷身……」而且他是快死的男人,賺那麼多錢做什麼?
唉!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金銀忘不了,終日只恨聚無多,聚到多時人歿了。曹雪芹這打油詩就是專門在寫他這種人。
名揚看着説話説得眉飛色舞的孟穗,想和她溝通未來的念頭冷了冷,轉過頭,他不理人。
「你又生氣?生氣真的是壞事情,它會讓你的細胞老化死亡,讓你年紀輕輕,看起來就像七八十歲的老頭子,笑一笑,笑開懷,人生變得多可愛。」
孟穗對他宣揚的開朗觀念,一點兒都到不了他耳邊。
冷哼一聲,他拉起薄毯,閉眼不理會嘮叨,可是孟穗的臉皮和她的純真一樣,厚到無人能及。
「也好,眼睛閉起來,專心聽我講話,不用特意回答我,只要認真聽就行了,你一直聽,聽到睡着,我的話就會進入你的潛意識……」
「閉嘴。」受不了了,他低吼。
「什麼?很抱歉,我沒聽到,可不可以再説一次?」
「我説閉嘴睡覺。」
「睡覺……很難耶!我一個人睡不着。」
她指的「一個人」是孟姜不在身邊,楊名揚卻以為她在説暗示性笑話,瞪眼,喘息兩聲,他招來空服員,逼孟穗喝下一整瓶紅葡萄酒,接着……她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