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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張開眼睛照例等待。可是他沒有來,她大概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以預先推斷出昨天可能是這輩子唯一的美好回憶。

    摸摸綠葉、摸摸長莖,它又長高了,花苞已經有淺淺的紅色出現,再過不久就會綻放鮮豔了吧!

    它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是天堂鳥?帶着她的愛情飛向遠方的陌生國度?還是海芋?包裹着她愛他的心情不叫人發現?不管開出什麼樣的花,她的愛情都註定要夭折,而那棵不解心傷的植物,仍然會綠意盎然地期待着盛開。

    翻開伯墉幫她找來的服裝雜誌,織昀拿起筆在紙上畫着,一款款服飾在她的筆下迅速成形。

    記得那一天她告訴他,將來要當一個偉大的服裝設計師時,他微笑着告訴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人最幸福。

    反覆咀嚼過他的話後,她在心中提出辯駁——她向來都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可是幸福從來沒敲叩過她的心靈。直到昨天,她幾乎以為幸福就要按鈴來造訪了,可是它只是"路過"而已。

    叩叩的敲門聲,讓織昀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但掀起的嘴角在看到伯墉身後跟着進來的男人時結束。

    “我幫你們介紹,這是織昀,羅教授的大女兒,這是我的二弟,他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剛從美國回來度假,預計在台灣停留的這段時間來院裏當義工。"

    “嗨!我叫賀仲墉,我們家仲墉、季墉二個男生,我排行二。"他伸出手等待她的善意。

    他非得要找出一堆人橫亙在他們中間,才能讓兩人保持安全極力?他是在防她,還是在防自己?他算準了她會粘上他,破壞他和織語的感情?或者是,他要親手捏死在她心中剛萌芽的情意?

    好吧!要假裝一切從來沒發生過,是嗎?要騙自己彼此是外人、要把曖昧感覺切得一乾二淨、要演戲騙過台下觀眾,是嗎?行!怎麼不行,她可以大力配合的。

    她垂下頭,賭氣地把畫稿揉成一團,抬起手握上賀仲墉的,説道:“對不起,我沒讀什麼好大學可以拿出來做介紹,也沒有好職業值得説出來炫耀,能告訴你的只有三個字——羅織昀。"

    “大哥的介紹詞傷了你嗎?你真像只緊張兮兮的刺蝟。"仲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你的比喻不對——我是針鼴,隨時準備把周圍的人刺得鮮血淋漓,令兄以這一點很清楚的。"她挑釁地望向他。曾經,她為他褪除了尖鋭外衣,現在,她為他再度被上。

    “你們年齡相仿,一定可以談得來,我先去忙了。”看到他們交握的手,伯墉心中竄起莫名的憤然,心痛摧殘着他的意志,他別過身急急離開。

    他退場了,徒留下她的心獨自忍受煎熬。

    仲墉把揉成團的畫稿打開,觀賞了許久。"你的設計很有創意,可惜忽略了實用性,這種作品可以用來比賽,但不適合做成成品掛在百貨公司當賣點。"

    “你學服裝設計?"她詫異地抬眼看着他。

    這一眼讓她看到他眉宇間,那幾分和伯墉相似的氣質。他們都有着温暖開朗的笑容、都有着從容不迫的優雅氣質,還有任何人也取代不來的自信,但伯墉的長相勝他幾分俊逸,而他則比伯墉多了幾分男人的粗擴。

    “不!我讀商業管理。"

    “你懂服裝設計?"

    “不懂,但那並不難,只要多留一點心,所有的事都很容易懂的。"對他這個資優生而言,要找到一件稍有難度的事情來做是難了些。

    但聽在"凡夫俗女"的耳裏.驕傲的成分就大大提增了。

    織昀在伯墉和仲墉之間又找到不同處——那就是仲墉傲然,而伯墉謙和。

    “你説得容易……"其實他並不讓人討厭,相反地她很喜歡他身上那股和伯墉相似的氣質,這種熟悉感讓她很放心,也感到安全。

    “做起來卻很困難?我承認!所以我喜歡説,然後發號施令叫別人去做。"

    他這種人適合當"大頭家",扯直喉嚨"一呼"就有"百人等在後面準備巴結。

    唉——她不禁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怎麼啦?"

    “沒事,只是很煩。"有一個賀伯墉就夠了,她不打算讓第二個人分享心事。

    “為什麼?因為打了石膏不能四處走動?"她沒回答,他擅自認定了她的意思。"沒關係,等石膏拆掉,我騎我的老野狼帶你四處兜風。"

    “老野狼?"他——伯墉連一部老野狼都沒有,不也把她搬上搬下搬到木柵去探訪動物的家。她懷念昨天——那份短暫的幸福。

    “是啊!野狼125,是我舅舅借我的,他還教我唱一首當時廣告這部車的廣告曲,我唱給你聽——我從森林來越過原野……"

    她聽着聽着笑開了嬌顏。"幸好你不是學音樂的。"

    “對於這點,朱莉亞學院的教授肯定比你更開心。"

    他真幽默!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伯墉的另一項特質。織昀搖搖頭,她是怎麼了?從伯墉一進門到現在,她不斷不斷地想從他身上,挖掘出和伯墉相似或不同處,伯墉已經離開病房好久了,但他的人卻還霸道地停住在她心中。

    不要、不要再想他了,她已經被他的"拋棄"弄得元氣大傷,再不懂得"自療",她的心要到哪裏去沉淪呢?

    門再度打開,織語、羅獻庭和郭玫杏一同走了進來。

    “噢——談戀愛!"織語蹦到織昀背後對仲墉做鬼臉。

    “你這小丫頭不要亂説話!"

    “哼!請你放尊重點,我可是你未來的大嫂,你太不懂事的話,將來我嫁進門後一定把你整個半死。"

    “是啊——大嫂,好‘大-的一支‘掃-把啊。”仲墉對那未過門的大嫂絲毫沒尊敬之意,他轉過身對上羅獻庭夫婦。"羅伯伯、羅媽媽好。"

    “你怎麼有空來?"郭玫杏問。

    “我來看看大哥,順便兼差當義工。"

    “什麼時候我大姐變成你大哥了,難不成伯墉趁我們不注意時偷偷去變性?"她搭上織昀的肩膀,親呢地把下巴擱在上面。

    這幾個星期以來,織語習慣了拿熱臉往織昀屁股上冰敷,而織昀也習慣了被熱情的火爐東灼一下、西燙一塊,處處燙出三度的傷。

    “別胡鬧。"羅獻庭適時地出聲解圍。"織昀,你現在覺得怎樣?傷口還會痛嗎?”

    “不會,但是有些癢,很想伸手去抓。"

    她温温的口氣讓羅獻庭很感動——這些日子的努力是不是就要出現成果了?

    “裹石膏我很有經驗,你是不是覺得很像有好多隻螞蟻在上面鑽來鑽去,可是隔着厚厚的石膏想抓又抓不到,簡直痛苦死了。”織語嬌悄地説。

    “誰像你跟只小猴子似的,成天跳上跳下停不下來。"玫杏寵溺地拍拍小女兒,轉而對織昀説:“忍耐一下,聽伯墉説這幾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見織昀點點頭,卻沒有推掉她擱在她肩膀上的手,這細微的改變讓玫杏的心萬分雀躍。

    “姐!你快要解放了,你知道拆石膏是什麼感覺嗎?嗯——就是像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突然破石而出的那種暢快感。"她誇張地演出破石而出的那一幕。

    “恭喜你啦!‘孫小姐-你馬上可以坐上我的野狼先生了。”

    仲墉拿織語的比喻來賀喜。

    “爸,伯墉好壞,肥水不落外人田耶!知道我有這麼漂亮的姐姐,馬上就派他弟弟來進攻。姐——你可不要中計,誰規定我們羅家姐妹都要留給他們賀家男人拐。"

    “拜託,是我家大哥被你這小魔女拐走吧!我拐一個過來是為了平衡貿易逆差,對彼此都有好處……"

    這種談話方式,彷彿真是一家人了,玫杏欣慰地拭去懸在眼角的淚水。

    “既然你這麼説,我好像非得把大姐留給你去平衡逆差不可了,好吧!電燈泡現在自動退場。"她甩過小包包轉身往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裏?"仲墉問。

    “還問——當然是去找我親愛的老公,你嫉妒嗎?嫉妒的話就動作快一點。"她曖昧地看了他和織陶一眼。

    連織語都能看出伯墉的心思了,她算什麼?被咬過一口,卻覺得味道不對的肉,丟掉怕浪費;乾脆硬塞給別人?深吸氣,她告訴自己不準覺得委屈。

    “織昀,你和仲墉聊聊天.明天我再來看你。"羅獻庭和枚杏體貼地把空間留給兩人。

    他們一離去,整個病房突然變得空蕩蕩的。

    仲墉笑着説:“看來我們不聊聊天好像會對不起所有人,找個話題吧!我來説説我的同學,我有兩個不僅優秀而且長得瀟灑俊俏的同學TIM和JOY,他們是對同性戀,有回一個愛慕TIM的女生寫信給……"

    “對不起,我累了!"她躺下閉起了眼睛。

    “和我談天會很累?你真懂得如何傷害我的自尊。"

    “把你的自尊拿到外面去找別的女人縫一縫、補一補吧!"

    “不!我明天會帶着被你傷過的自尊心和針線來。"他為她蓋好被子。"我是個執着的男人,除非你現在肯定地對我説NO,否則我就不會停手了。”

    他帶給她強烈的壓迫感,讓織昀幾乎想把拒絕直接説出口,但想起了伯墉的拋棄,她賭氣地搖搖頭。

    是他要把她推給仲墉的,就順他的意啊!何樂不為?人家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那!她——一個沒身分地位的羅織昀能高攀得上,就該額手稱慶了,不是嗎?

    “我把你的搖頭解釋成‘同意-,你有沒有其他意見?有的話給你三秒鐘反駁,一、二、三,好!時間結束。從現在起——你就是我賀仲墉的女朋友,不準再三心二意了。”他強勢地説道。

    “你對人一向是這麼強勢嗎?”

    “不!只對你!"他笑眯了眼。

    仲墉抱着滿懷的向日葵,敲開織昀的房門。

    “晦!大家早。"他對着滿滿一屋子的人打招呼。

    今天是織昀拆石膏的日子,伯墉、織語、羅獻庭和郭玫杏都來了,眾人都圍在織昀牀邊等着。

    “你遲到了!女朋友要拆石膏,你這個男朋友還遲到,真沒誠意。"織語衝着仲墉大聲嚷嚷。

    她的話讓伯墉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他們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嗎?已經可以這樣大刺刺地對着眾人宣佈關係,而不會扭捏不安?

    “沒辦法,花店小姐動作太慢。"

    “送花?多沒實質意義的禮物,你看我送的枴杖才是姐姐最需要的。"織語説。

    “小丫頭,你懂什麼?送情人最佳的禮物就是鮮花。"

    “哼!伯墉就從來沒送過花給我,而他可不只是我的情人,他還是我的‘未婚夫-呢!"她不依地反駁。

    而她的話迅速把織昀推入了地獄。

    “你們圍了一屋子,就沒人會留個好位置給男主角嗎?”他把花塞到織昀手中,支持地摟摟她的肩膀。"別怕,我老哥的技術是世界一流的。等拆卸完畢,我帶你到野柳去看海浪,聽説下午有颱風要來,海浪一定美翻了。”

    “不可以,她的行動不方便!"伯墉淡淡地反對。"我要開始了,大家請後退。"他冷聲説道,心中有股衝動想走過去拍掉仲墉搭在她肩上的手。

    欠揍的賀仲墉,爸媽沒教他男女授受不親嗎?誰説可以隨便便吃女孩子豆腐!

    更該打的是他自己,沒事找仲墉來當哪一國的義工,織昀的專屬義工嗎?滿腔的怒火在他胸間翻騰不已,老掛在嘴邊的笑容早被扔進冷凍庫裏結冰了。

    沒多久,伯墉熟練地完成工作。

    “哇!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樣,又直又長。太棒了,能帶一個美腿妹妹去跟我那一票朋友炫耀,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羨慕死我。"仲墉發揮他大眾情人的本色,把甜言蜜語的功用發揮到最淋漓盡致的地步。

    伯墉生氣地拿過被子,用力地把她的腳蓋起來,然後一言不發地調頭走出病房。

    “織語,我大哥怎麼了?”仲墉一頭霧水。

    “我哪裏知道,會不會是工作太多,心情欠佳?"織語吐吐舌頭。

    “那你這未婚妻不會趕快去扮演安慰者的角色?"

    “我還慰安婦咧,這種時候誰去碰他準倒黴,我還是和我同學去逛街,等他心情大好時我再去找他比較安全。"她背起小包包,對着大家揮揮手。

    “你真沒犧牲的博愛精神,我大哥娶你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織語不理會他的嘲弄,扮扮鬼臉就往外走去。

    “還是小孩子心性,將來伯墉要多擔待了。”羅獻庭搖頭説道。他拍拍織昀:“爸爸和玫杏姨先回去,有什麼需要儘管告告訴君姨。"

    “知道了。”她點點頭,一顆心全懸在伯墉身上。

    他是真的太累了,還是身體不舒服?織語為什麼不去找他,看看有什麼能分擔的?當未婚妻的有義務去關懷未婚夫不是嗎?

    他們魚貫走出後,留下仲墉和織昀兩人面對面。

    “好啦!不能出去看海浪、不能欣賞美腿,耶——我們要做什麼?"他擺擺手,存心想逗出她的笑容。

    “我想下牀走一走。"

    “感受地心引力的魅力?沒問題!我來當你的枴杖。"仲墉扶起織昀,她搭着他的肩,他扶着她的腰,兩人狀似親密。他們的動作看在推門而入的伯墉眼底,頓時變成刺目的曖昧。

    他冰寒着一張臉冷聲問:“你們在做什麼?"眼神冷冽地橫掃過二人。

    “織昀想下牀走一走,我幫她。"仲墉解釋道,完全不理解大哥的怒氣從何而來。

    “不用了,這工作會有專業的復健師幫她做,你先回家去,媽媽打電話來説,你的美國朋友來找你。"

    “美國朋友?糟糕,會不會是TIM和JOY?老媽不會説英文,她一定會被他們的士番話嚇死,不然就會被他們當眾KISS的大膽行動嚇暈,織昀,我得趕回去救火,明天再來看你。"

    他快手快腳地退離氣氛詭譎的病房,獨留下難堪的兩人相對。

    伯墉一把抱起織昀。

    “你要做什麼"她驚呼一聲。

    “幫你復健!"

    什麼時候起,他改行當起"專業復健師"了?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織昀選擇安靜。

    他——這是在嫉妒嗎?這種假設讓她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躺在他懷中,暫時忘掉兩人間許許多多的"不可以"。

    ☆☆☆

    颱風果真登陸了。從下午開始就出現狂風,人夜後更是強風夾帶着豪雨,無情地肆虐着這片大地。雷聲閃電不斷地鳴着、閃着,讓織昀全身泛起顫慄。

    霍地,一陣雷轟轟地連聲打下,頓時,整棟醫院陷入黑暗之中。織昀再也控制不住,恐懼得悲嚎出聲。

    “織昀——不要怕,我來了!"伯墉拿着手電筒急急地跑向病房,推開門竟發現她不在牀上。慌亂間想往外跑,突然想起她説過的話,他奔到牀邊,蹲下身,在牀底下找到悶着聲啜泣的織昀。

    “織昀——我在這邊。"他鬆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輕輕地為她拂去淚水。"好女孩,我在這邊陪你,不怕了好不好?"

    睜開迷朦雙眼,她一接觸到他深情的眸子,她衝動地環上他的脖子,緊緊地、緊緊地再不肯鬆手。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你不是要把我推給別人了嗎?你不是再也再也不要理我、不要管我了,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要給我幻想空間,又不許我幻想?"她一張小臉沁白如雪,壓抑好久的心疼迫得她涕泅縱橫。

    她的心呀、她的情呀!要委屈到什麼地步他才肯回應?她的淚敲擊着他的心房。他到底在逃避什麼?是她、織語,還是他自己?

    當愛情和道義分據天秤兩端時,他要如何選擇?不管他走向誰,一定會有個女孩黯然神傷。只是,他怎麼捨得讓早已傷痕累累的織昀再添新疤。

    不!他不要再違背真心,不要再掩飾感覺,他要向世人宣告他的愛情。至於織語,他會盡全力讓傷害降到最低。此刻,他做下重大決定。

    “織昀,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把自己的問題丟給你扛。"

    他抱住她,他熾熱的手指觸上她清涼的肌膚,突然間,他加深了這個吻,陡然升起的熱潮讓伯墉耳中響起警訊。

    “織昀,躲在牀下很不舒服,我們可以到牀上去嗎?”他剋制着即將脱繮而出的慾望。

    “嗯!"她抱住他,讓他把她抱出,重回到牀上。

    “來,眼睛閉起來,乖乖睡。"他拉開棉被把她緊密裏起。

    “請你不要走。"她眼底掙是懇求。

    “我不會走,我會留在這邊等你睡着……"

    “等我睡着之後才離開是嗎?你又要把我推給別人了?早知道這樣,為什麼還要走到我的面前來?"她幽幽地嘆息。

    “不!我已經想清楚了,我會跟羅院長和織語解釋清楚,我要我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是嗎?不會天一亮又把我推給仲墉?"她心中有着懷疑。

    “為什麼不信任我?"

    “我連自己都不信任了,怎麼去信任別人?"他總是帶來希望,再親手把它摘去,然後獨留下絕望啃蝕着她的心,讓錐心刺痛輾轉又輾轉地侵入骨髓、深埋體內。

    “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

    相信他?像他這樣一個充滿正義感的男人,怎可能不去履行他的婚姻誓約?不可能?——她哀威地搖搖頭。

    “我相信過了今夜,風不再吹、雨不再下,我的害怕被太陽蒸發了、你氾濫成災的同情又重新被控制住,到時候你又是理智勝於一切的賀醫師。"

    “告訴我一個方法——如何才能讓你安心,讓你相信我愛你、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方法?"是不是成了他的人,她才會有一點點勝算?

    控制一個有着強烈道德感男人的最佳方式,就是丟給他責任,讓他不得不負擔起包袱。如果這是得到他唯一的方法,也許她該用自己的身體去下注,賭那千分之一的勝算。想了半晌,織昀抬起頭對上他。好!她賭!不管會不會全盤皆輸、不管會不會只星夜春夢,她都要賭了!擁有些夜總比從來沒有過更幸福吧!

    “要我!"她坐起身推開棉被,解開睡衣鈕釦。她的臉一片酡紅,凝脂肌膚泛起淡淡的玫瑰色澤。

    “不!"掠奪不是他的本性。

    “要我很困難嗎?是你的君子心態在作祟,還是在猶豫,怕我就此纏上了你?"她故意激他,繼而微微一笑,推開睡衣露出胸前渾圓。

    這時,電力恢復、燈光乍明,照映出她潔白肌膚。

    他惱她輕率地交出自己,惱她不潔身自愛,更惱她蠻不在乎的口吻。難道她對每個男人都是這樣的?

    “對於脱衣服那麼熟練?看來你的‘在職訓練-做得很徹底。你都是用這種手段留住恩客的嗎?”想起那天,她當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説出,她躺在牀上賺錢的那一番話。他的拳頭緊了又松,嫉妒如狂潮席捲了他的理智。

    “你……"她懂了!他以為她是妓女。

    手一劃,揮開垂懸在兩側的布料,他的手撫過她赤裸裸的鎖骨……

    “雖然你經驗豐富,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主導整個過程。"他的手指在她細長柔美的頸側滑動,冷冷地瞄着她。

    頃刻間,她已經被禁箍在他懷中,火燙的唇一下子就蓋上了她的唇,這個吻來得激烈狂熱,不同於以往。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他激烈地吮吻,狂妄地鎖住她的口舌,不至點空隙,他瘋狂地索取,像在懲罰般,汲取她的靈魂。

    “不……嗯……"她拼命地槌打他。好難受!卻怎麼也甩脱不掉他的糾纏。

    “欲迎還拒是你一貫的伎倆?"他森冷地笑問。

    “不痛了。”她把自己埋進他肩窩,怕他再問出更難堪的問題。

    “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教授你在做妓女?"

    她搖頭不答,更加緊密地偎近他的身體,汲取他的温暖。

    “你想騙他,讓他心裏不好受?"既然她不説,他只好自己推敲答案。

    “傻瓜!這樣子傷害的是你自己呀!"他忘記她是隻擅長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把心裏的話説出來,我才能幫你。何況,讓別人懂你並不代表,你就是弱者。"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

    “真的能做到嗎?好!告訴我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麼?説實話哦!"他輕聲警告。

    “我愛你!好愛、好愛……"她説了實話,臉卻更紅了。

    他滿足地把她攬進懷中。"我也好愛、好愛你!"他模仿着她的口氣。

    “可是,你也好愛、好愛織語。"她的話中有着明顯的醋酸味。

    “想不想聽我對織語的感覺?"

    “想。"她回答得老實。

    “織語有着陽光般的性格,能讓周遭的人都覺得幸福、温暖。在之前,我一直以為我對織語的感覺就是愛了。”他看着她專注的眼眸。

    “我喜歡她憨憨的向我撒嬌、喜歡她像小女孩般做錯事就賴在我身邊摩蹭,要我去解決。我有身為老大的習性,喜歡照顧人,喜歡當副好肩膀讓別人靠,對我而言,她就是最好的妻子人選。"

    他説的她都不會,就算想模仿也模仿不來,看來她是無法取代織語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她的確是個好女生。"好到讓她自嘆弗如。

    “可是,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碰到你,那種陌生的情愫就在我心中慢慢滋長成形,它催促着我去接近你、去分享你的心事和喜樂。

    和你説話我會覺得幸福、看你被我逗笑了,我也會覺得幸福、甚至連聽你氣鼓鼓的和我爭執,我都會覺得幸福。偶爾,在工作時候想起你,我就會充滿甜蜜喜悦,在睡覺前想起你,我就會帶笑入眠,這種我從未有過的感覺讓我困惑極了,尤其這種幸福感中包含着背叛織語的濃厚罪惡,我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在後來看着仲墉為你着迷的眼神,我氣憤不平,每每幻想起你躺在他懷中的情形,就會讓我控制不住脾氣。那時,我才真正懂得,我是愛上你了,我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一個不會微笑、缺乏信任,連朋友都當成奢侈品的女人。"

    聽到他發自內心深處的表白,織昀滿足地長吁了口氣。

    原來,不是她單戀着他的情,他也戀着她的愛。原來,被一個男人專心疼愛着是件至高無上的喜悦。原來,她的甜蜜、她的氣憤、她的困惑,他都經歷過,即使沒有事先約定,他們的心靈早已融成一體。

    “我也和你一樣,雖然我缺乏‘信任-,可是當你從遠遠的地方走到榕樹下問我:‘小姐,需要幫忙嗎?-那時候我就知道可以放心地把自己安給你。可是後來你緊接着告訴我,那天是你和織語文定的日子.短短的一句話又把我的安心給扔到火星去了。”

    “這些日子,我不斷地問自己‘喜歡-和‘愛-的分野在哪裏?"

    “你有答案嗎?”

    “喜歡一個人是——在看見她時會開心、看不見時不會有太多感覺。但是愛個人就沒有那麼簡單了,看見她時會滿心開懷、會霸道地希望她的眼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嫉妒的時候,希望把她藏起來,讓全世界的人都接近不了她。看不見時,一股強烈的思念會吞噬掉所有心緒,一顆心全掛在她的身上。想起她時會心甜眼甜,會喜上眉梢……"

    “你説的所有感覺我通通知道,因為……"

    “因為你都經歷過了。”他幫她回答。

    “可是……織語怎麼辦?"她的卑劣方法奏效了,他要留在她身邊了,他將會是羅織昀的專屬男人。

    該得意、該慶賀計策成功的,可是一顆心卻隱隱難安。未來她再也躲不開良心譴責——如果這是愛情的代價……

    天!愛情的代價?父親和玫杏姨的愛情就是付出這樣的代價啊?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去批判他們?

    “我會跟她談一談。"

    “不要!"恨人的痛苦她嘗過,她怎能讓那個陽光妹妹去試這種苦?"伯墉,我後悔了!我們不要去談、不要去説。"

    “你的意思是……放棄?"

    “不!我們不放棄,我們等待。"

    “等待什麼?"

    “等待織語長大,等她慢慢懂得愛情和喜歡有很大的差別。等她明白了愛情是彼此互屬,而她的愛只是盲目崇拜,或者等她找到真愛……那時候我們就可以真正在一起了。”她願意等,明白了他的心,有所依恃後的她再無恐懼。

    “為什麼?你不是害怕我把你推給別人……"

    “因為我不害怕了,你説了你愛我,我相信你不會拋棄我,我相信你會霸道的不準別人接近我,我相信你會愛我終老,等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時,你仍舊會愛着我,在這麼多有利條件下,我不害怕等待。"她自信滿滿的説道。

    他被説動了,緊緊地摟住織昀。"好!聽你的。"

    他明白,儘管倔強的織昀口口聲聲否認織語是她的親人,但她早已拿織語當真正的妹妹看待,所以她心疼織語將面臨的打擊,急欲把對她的傷害壓到最底線。

    “讓我們並肩作戰,教會織語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兩人同心,其力斷金!我們一定可以辦到。"

    “唉——我要是像你那麼有自信就好了。”他嘆口氣。

    “你的生命中沒有‘自信-這個詞彙?沒關係,我來當你的啓蒙老師,教會你‘自信。"跟強盜在一起久了,她也學者盜用他的話。

    “你把我的話全擺進康熙大字典了?”他苦笑。

    “不只,我把你的每句話、每個動作全牢牢地刻進了這裏。"她指指自己腦袋。

    她伸手碰碰他皺皺的眉頭,皺皺的鼻樑……"別煩別惱啊!我就在你身旁,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他抓下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一下,她也把他的手拿到唇邊輕吻……温温的氣息、暖暖的情意,重新點燃一室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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