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會?靳衣冷笑。
還是不放心吧,不放心他是否如傳言般浪蕩。
十幾年了,叔叔嬸嬸用了各種不同的方法測試他,然後滿意地把測試結果呈送給爺爺,他們一而再、再而三要爺爺認清楚,他這種人不堪委以重任。
他滿足了叔叔嬸嬸的願望,一次次讓爺爺沮喪,成功地讓自己被排擠於家族事業之外。
他要不要工藤企業?當然要,不過,他要用自己的辦法要,況且他要的不是一部分,他要全部全部,
從小,他就是這種個性,越不給他的東西,他越感興趣,越要逼他接手他不要的事物,他越是躲得老遠。媽媽説這是獨生子的叛逆,爸爸更改媽媽的話,説這是獨生子的驕傲。
是的,這是他的驕傲。他不要別人施捨,他要動手爭取,只要他累積足夠能量,而那天,即將來臨。
每半年一次的會議,讓他看出工藤家族已是腐敗機器,外表光鮮亮麗,內部處處存在危機,叔叔甚至開始替幸子找企業聯姻,企圖借重別人的力量,拯救慶田。
好笑吧,是不是過度天真?自己不肯改革,卻期待別人為自己效力,六十歲男人的天真教人啼笑皆非。
「這種笑很醜,看起來心機重重,一點都不符合你的氣質。」亮君放下剛烤好的餅乾,走到他面前,打量他的表情。
什麼叫作不符合他的氣質?心機重重是他主要的人格特質。
不説話,拿起餅乾。厚,又是有機餅乾,他恨透有機食物。
「早上你去哪裏?我起牀看不到你。」
她習慣起牀看見他,習慣微笑迎接他的屎臉,習慣他對未清醒的自己吼叫幾聲,替她戴起助聽器。
「看到我要做什麼?」喝口紅茶,他把眼光調回計算機前面。
多奇怪的語法,「看到我」、「做什麼」,看到他哪有要做什麼?就是看到他很正常,沒看到他,很奇怪而已啊。
「你在生氣嗎?不要氣啦,我有好東西給你。」
拉拉他的衣袖,她企圖破壞他的專心,她越是這樣,他就越不理她,沒辦法,他有「獨生子的驕傲」。
他設定十分鐘時間不理她。
「我沒有做錯事情哦,早上你不在,我主動幫你做了報表,還努力把家裏整理的乾乾淨淨,你哪裏不滿意,可以告訴我,不要擺一張臭臉對我,好像我做錯很多事情。問題是,就算我做錯事情,你也該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己哪裏需要改進,你不言不語,我會擔心,是不是無意之中,我哪裏得罪你,讓你鬱氣在心,告訴我嘛,不要不跟我説話……」
他掃過計算機屏幕下方的時間顯示,一分半鐘。
「這麼大的房子裏面,就你跟我兩個人,你不説話、我不發聲,很恐怖呢!不曉得的人會以為我們這裏是鬼屋,沒有人氣、陰森森……我整個早上,老覺得有人在我耳朵邊邊講話,嚇得我趕緊拔掉助聽器……」
五分十七秒,他倒要看看她有本事一個人自言自語多久。
「幸好我臨時想到一件事,馬上又戴起助聽器,三不五時側耳傾聽,不然就糟糕透頂了。」
不是怕聽見鬼叫嗎?又戴助聽器,自找麻煩。
「記不記得上回我沒聽見門鈴響,被模特兒老闆娘罵那次,這回我可學乖了,而且我想,老闆娘們很多天沒來,這幾天總該出現了吧,要是她們再不出現,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當他是野獸,時間一到非得交配,否則斷子絕孫?按鍵盤的手增加幾分力氣,十分鐘緩慢度過。
「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你又一頭栽進工作室不理我,我很可憐ㄋㄟ,你理理我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如果你不仔細聽我説,把消息漏掉,我會被罵到狗血淋頭。」
她的「重要事情」沒吸引他的注意,她……算了。
九分二十三秒,終於安靜,嘟起嘴巴,亮君坐到另一張椅子上,雙手撐起下巴,認命。老闆被錢吸去三魂六魄,她只能等計算機上的數字放人。
停了?耳根獲得短暫安寧,她撐不過十分鐘,這個數據是否可以證明她是正常人之一?揚眉,他堅持等十分鐘到,才開口。
三、二、一,時間到,沒轉身,他冷冷投出一句話。
「什麼重要事情要告訴我?」
他的聲音是天籟,一傳進她耳膜間,亮君立即跳到他身邊,欲開口,想想不對,讓老闆仰她鼻息對不起「長輩」,於是拉來椅子,坐到他身邊。
「真高興,你終於聽到我的聲音。」
他當然聽得到,他又不是她,先天不良後天失調,耳朵養分全被喉嚨吸收,一個功能過大、一個功能不足。
「告訴你哦,今天我接到七通電話,有兩通是同一個老闆娘找你的,三通是不同的老闆娘找你的,還有一個聲音很温柔的女生打電話來,我以為她是你的新老闆娘,結果她説不是,她説是你的堂妹,問你最近生活是否順利,她説有時間的話,要搭飛機來台北看你,希望你屆時在家。
最後一通是日本的松島叔叔,他説有人要從日本來看你,要你自己注意小心。關於這句,我想,大概是我聽錯,松島叔叔指的人應該是你的堂妹,親人來看你應該很快樂才對,幹什麼要小心應對?
可是我問了兩次,他都説同樣的話,我想,也許是日本和台灣有時差,松島叔叔正在睡覺,頭腦有點不清楚吧,不過沒關係,反正我把話傳給你,你自己去判斷是非正反……咦?你怎麼又不説話,是不是又分神?」
她一張嘴巴開開合合沒休息過,就算他開口,她聽得見嗎?
「要不要我再把話重複一次?」
「不用。」他截斷她。
「那就好,我真怕再重説一次,很累的呢。」
説話會累?真是奇蹟了,説話不是她最熱愛的休閒娛樂?
「還有一件事,你、你……我知道這種問法不禮貌,畢竟每個人的身體自己最知道,可是、可是……」
他停下工作,轉頭問她:「可是什麼?」
「可是我是好員工啊,關心老闆的身體是天經地義,所以……你真的不要緊嗎?」
「請問,我哪裏要緊?」他不耐煩。
「你很多天沒找老闆娘回家,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她居然這樣子問他,真有「隱」,問題還不是出在她身上,自從聞過痱子粉,他就對香水提不起興趣,自從吃過排骨,他就覺得肥肉很油很膩。
説「隱」?不要命的女人,製造了他的「隱」又來追問他的「隱」,若不是他夠君子,道德良知不容許他對殘障人士下手,她早早屍骨不存。
見他不説話,亮君確定,老闆的確有「難言之隱」。
鼓起勇氣,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説:「沒關係,大概是你最近壓力大,男人嘛,多少會有這種困擾,而且自尊心強,拉不下臉看醫生,所以啊,今天我上菜市場,特地繞到藥局替你買了禮物。放心放心,我沒有挪用公費,純粹是友情贊助。」
説着,她從口袋裏掏出--藍色小藥丸。
「我去幫你倒水,服用後,我幫你打電話給老闆娘。」
「尹亮君!」他大叫。
她-起耳朵,抗議。「我説過,我聽得到,不要那麼大聲嘛!」
「要我説幾百次,-才會記得-沒有老闆娘?」
「我記得了嘛,有刻在漢摩拉比法典上面,下次不説就是。」
「刻在漢摩拉比法典上面不夠,連查士丁尼法典、拿破崙法典上面部給我抄幾遍。」撂下話,他抓起她的肩膀丟向門外。
用力關上門,他看着散在地板的藥丸,怔愣三秒,大笑。
門外,亮君聽到他的笑聲,搖頭苦惱。「唉,男人憋太久,真的會瘋掉。」
不到十點,靳衣洗好澡,把亮君拉回房間,他笑得曖昧,害亮君身上的雞皮一層冒過一層,層層相連到天邊。
「老闆,你今天那麼早……累了?」
她乾笑兩聲,退開兩步遠。老闆很不對,少笑的男人衝着人直笑,通常意味着危險。
「是啊,早睡早起精神好。」他同她打太極。
上工兩個月,她越來越不怕他,看來他得狠下心,才能阻止她一天比一天加倍的膽大妄為。
所以,漢摩拉比不管用?沒關係,中國五千年悠久文化,法典治國,多的是名人,發明五馬分屍的商鞅怎樣?
「可是我的生理時鐘,不習慣早睡。」
再退兩步,他還是酷酷的不愛理人比較正常,「親切」的他看起來很恐怖。
「古希臘人認為健康的心靈,寓於健康的身體,-不是常要我養生嗎?」她退他進。
「也對,不過那麼早躺在牀上很無聊,你不愛聊天,都是我在説話,而且……而且……我的故事説光了,所以……所以……」
她每講一句,退後三步,幸好房間夠大,否則她會退到隔壁老王家。
「放心,在牀上可以仿的事情很多,我樂意一項項教。」
嫌他不愛理人不愛説話,他現在不是説了嗎?冷笑一聲,他不是吸血鬼,不會生吃活人,幹嘛抖成那樣。
「我可不可以不要學習?」
她聽得懂他的隱喻,這下子不只腳抖手抖,她全身都發出七級強震,搖搖搖,她頭昏眼花,腦前庭不平衡,想吐的感覺一-一-湧上。
「不行。」
他怎能容忍一個「不求上進」的員工?所以今晚,她學定了。
「為什麼?」
「因為那是員工福利,查士丁尼法典上面記載,不接受老闆的好意,老闆有權讓-知道拒絕別人好意的後果。」
又笑,她會被他笑出膽囊破裂。
「可是……」
「沒有可是,別忘記禮物是-送的。」
靳衣拿出藍色小藥丸,在她面前晃呀晃,從不曉得讓女人發抖是件這麼有成就感的事情,他笑-雙眼。
「你要現在服用藥丸?」
「當然,這東西不便宜,浪費了不好。」
「那,我去幫、幫你倒水,再、再打電話給老闆娘。」她吞吞口水,一句話分三四段説完。
「我説過這是員工福利,她們又不拿我薪水,福利不用嘉獎到她們頭上。」話説完,他倒出紙袋裏面的五顆藥丸,仰頭喝水。
靳衣巧妙地把藥丸藏到舌下,然後推亮君進浴室。門關上,他轉身,吐掉口裏的藥丸,這下子懲罰到她了吧!
靳衣好整以暇地躺到牀鋪上,兩隻手支在後腦勺,想象她在浴室裏面掩面偷哭的情況,變態大笑。
「洗乾淨一點,我喜歡香噴噴的女人。」潑桶冷水,他的快感無法形容。
透過想象,他快樂得像個孩子,看着緊閉的浴室門,惡作劇的念頭正熾。
「沒有熱水了,我不能洗澡,全身汗臭味很重,我今天拖地,洗廚具,全身油膩膩不乾淨,你打電話找老闆娘好不好?」她在門裏哀求。
「來不及了,遠水救不了近火,等她們來,我已經燒成焦炭。」
「不會啦,你一通電話,她們會火速趕來。」
「是-自己買威而剛回家,又不是我強迫-買,自己做事要自己收拾後果。」他越逗越開心,索性起身貼到門邊,聽取裏面的動靜。
「我是為你好。」透過門扇,她在門裏大喊。
「禮物是-送的,我要和-分享。」
「沒有人送禮物連自己的身體都送出去。」
「有啊,很多員工想要加薪升級走後門,很樂意把自己送出去。」
「不要啦,我對自己現在的薪水職位很滿意,不想走後門。」她的聲音帶哽咽。
靳衣心想夠了,放她一馬。
突然間,他發覺不對,一股熱泉湧上,多日不見的慾望浮起。不會吧!光隔着門和裸女對話,就能挑起興趣?
念頭閃過,他衝到垃圾桶邊,清數里面的藥丸,一二三……四,完蛋,少了一顆,那一顆在哪裏,他蹲在地板牀鋪間尋找藍色身影,五分鐘後,他確定沒有。
別懷疑,藥丸在他肚子裏。
怎麼辦?想「紆解」的念頭正盛。
他深呼吸、他喝水、他自我鼓勵,沒事的,段譽吃了延慶太子的陰陽和合散還不是憑自制力,打死不碰木婉清,他也可以的。
他嘴裏説可以,心底卻沒把握,畢竟他沒學過凌波微步,內力基礎也少得可以,心跳迅速,面色潮紅,發抖的人物換對象,口乾舌燥,慾火上升,他玩火玩出危險。
靳衣在房間裏面來回,不管有效沒效,他都需要找點東西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再説説浴室裏的亮君,在靳衣突然安靜下來時,她的心思飛快轉動。
他怎麼了?怎突然沒聲音?是找到解決方法,還是聽從她的建議,打電話給老闆娘?她迅速沖掉身上的肥皂泡沫,想出門看看究竟。
想到……啊!藥劑師説一次吃一顆,他一口氣把她買回來的五顆全吃掉了,聽説威而剛是治心臟病的,老闆會不會藥量過重,反而引發心臟病?
她……成了殺人兇手?
想到這裏,再顧不得衣衫不整,亮君打開浴室門往外衝,門外的男人正在做分心運動,好死不死兩個人撞到一塊兒。
當肌膚接觸-那,不用多加言語,直覺促使靳衣抱起亮君,往柔軟的牀鋪間倒去。
抗議無效,誰教查士丁尼法典上面有規定,規定玩火者要自己收拾殘局。
他的唇湊上,沒有她想象中那麼討厭,亮君想反抗的,可是小螞蟻碰上食蟻獸,結果只有一個--螞蟻死、食蟻獸飽,這是天地規律,無人能破壞。
於是,這次的員工福利,爽到大老闆。
睜開眼睛,亮君審視身邊男人,他很好看,五官比大部分男人整齊。
他是雙面人,對待老闆娘時是温柔體貼,這類時間她很少面見,面對她,他總是冷冷酷酷不愛説話,原以為,他愛擺老闆架子,但長期相處,她猜,那是他的原始性格。
至於老闆娘前的他,總像隔了一層薄紗,教人看不清真假,説不上來為什麼,可是,她不喜歡那樣子的他,寧可他生氣咆哮,對着自己又吼又叫。
她有被虐狂嗎?不曉得,不過昨晚……説實話,是他臉龐又苦又悶的表情吸引她留下。
第一次,她的確不舒服,初為女人,痛苦付出是代價之一。第二次,她慢慢習慣,亙古的韻律,縮絕的節奏,領她進入不曾相熟的領域當中。
第三次、第四次,她戀上他的味道,戀上他在她身體制造的一波波絢爛繽紛。最後,藥效漸褪,他擁她在懷中入睡,交纏的身體相互依偎,直到月沉星稀,黎明取代黑夜。
助聽器拿掉了,她聽不到他的呼吸聲,聽不見窗外啾啾鳥鳴,但他的體温在她掌心下清晰,他的心跳微微嗆着她的臉頰,鼓動胸口起伏,他們在生命的泉源處交融。
她的生理時鐘弄亂了,閉着眼睛入不了眠,心裏想的是清醒後兩人應有的反應。
「是-自己要送禮物給我,不關我的事。」她模仿他的説話口氣,自言自語。
「不對,我有叫你找老闆娘來呀,是你不採納忠言。」這回她用自己的聲音。
「-送藍色小藥丸給我,分明是想自己當老闆娘,説實話,昨晚是不是-故意設計?」
「冤枉啊!青天大爺,我是替你的身體着想,書上説一個正常男人,一星期會發三次春,你已經連續三星期沒呼喚異性同胞。」
「我的生活我自己控管,不用-操心。」
「可是人家就是擔心嘛……」話説到這裏,她換成第三者角色開罵。「對哦,尹亮君,-是白痴還是愛管閒事的三姑六婆,人家一星期要幾次人家自己管,幹嘛-來-嗦,弄到這等情況,-討好了嗎?説不定他起牀火大,把-趕出公司,-下個月的貸款要怎麼繳?聽障屬於次等公民,離開這裏,-哪裏還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她的自言自語吵醒靳衣,他沒動作,只是安靜細聽。
「而且……離開他,-鐵定會想念他吧!他雖然愛要兇,可是人很好,才第一次見面他就借-錢還銀行,這種願意對陌生人付出信任的人少之又少了。」
「信任?才怪。」他出言,算準她聽不到。
信任是他性格中的稀有因子,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親人朋友。至於借錢給她,那是金額太少,他根本沒看在眼裏,而他估準她太笨,沒勇氣落跑。
「我煮的菜不好吃,他還是願意聽我的勸導,為健康將就,這樣一個不主觀、肯接納別人意見的好主管,要到哪裏找?」
「為健康將就?想太多。」他冷哼一聲。
大錯特錯,他是最主觀、最自我的男人,他幾時肯聽別人意見?通常他表現出隨和聽從,純粹為不讓別人對他設防,至於將就她煮的菜……他是懶得為這種小事和她-嗦。
「他慷慨大方,工作認真,不嫌我嘮叨……」
他三不五時吼她閉嘴,還叫作不嫌她嘮叨?看來問題出在她身上,她不僅耳朵有病,連感官接收器也出現問題。
「他有一百個優點,不喜歡他很難耶。」
這兩句話,亮君用他最喜歡的崇拜口吻説。這回,他沒再心生反對,手微收攏,讓她更貼近自己。
「可是……我怎麼可以喜歡他?」
「有什麼不可以,我准許-喜歡我。」他回答。
「我要是喜歡他,會讓一大堆老闆娘圍攻,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誰敢?」怒意從眼珠裏迸射,鏘鏘鏘,雷霆萬鈞。
不過是一個假設,讓他對「前女友們」發出敵意。
「何況他是大老闆,人家會罵我高攀,媽媽説找老公要門當户對,才能互相體貼,像我這種人應該去找個賣公益彩券的男人,怎麼能找四肢健全,帥過偶像明星的大老闆談戀愛,這種愛情絕對會在最短時間內陣亡。」
「迂腐陳舊,沒大腦。」他的批評很難聽,幸好她聽不到。
「唉,還是不要想太多,一切照舊,把昨晚的事件當成意外,也許經過兩三天他就會忘記。」
「-當我和-一樣笨?」他不爽她口中的「忘記」。
「沒錯呀,就像上次,我要他想起前一次的老闆娘是誰,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一樣,很快的,他會忘記這次的威而剛事件,忘記被他拿來衝散藥力的女人。」
對哦,他經常是轉身便忘記前一刻躺在他牀上的女人是誰,憑什麼他認為自己會特別記住她?
她哪裏和別人不同了?除了瘦一點、笨一點、蠢一點、多話一點、條件比別人差一點之外,她不過就是一個女人。
靳衣沒想過,的確是這些東一點、西一點、差一點、少一點、壞一點,讓她在自己心底特殊。
「好了、好了,別再想這些有的沒有的,還是先想想,等下起牀,怎麼應付尷尬場面比較實際。偷溜下牀好了,趁他還沒起牀,先到菜市場買菜,等他醒來,也許他根本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情,聽説吃了強姦藥丸的女生都是這樣。」
説到做到,她仰頭,他立刻閉眼,她拉起他的手想移開,他偏偏不讓她稱心如意。
挪動身體,他硬把她壓在身下,對於她這種「龜息法」的處理方式,他不認同。
連試幾回,她沒有成功,只好另謀他法。
「好重哦……不然,我也裝睡,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嗯,好辦法。可是……萬一,他記起來,想對我負責,要我嫁給他呢?」
「-想太多。」嘴角向上挑,他是不結婚的男人。
「傷腦筋,這樣不對,那樣不好,頭痛死了,算了算了,不管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能解決。」
縮在他懷裏,她決定由他作主清醒後的尷尬,到底他們會用什麼下牀法,隨便啦!
她放棄了,閉上眼睛假寐,往後的問題由他接手。
十分鐘後,他挪動身體,假裝起牀,他親親她的髮際額頭,看着她兩扇長睫毛揚呀揚,不敢張眼。
裝睡?最好!
他的吻直接貼上她眼簾,然後鼻樑、唇邊,最後封住她的紅唇,先是淺嘗後是欲罷不能。
然後,延續昨晚,他們有了第五次。
這下子,亮君不用擔心清醒後的尷尬,因為再清醒已是傍晚時分,傍晚是晚餐時間,用過餐,害怕肥胖的都市人通常會來個飯後運動做健身,靳衣自然不例外,所以第六七八九回……在連續不斷的運動之後,再沒人去討論責任問題。
即便不討論,亮君也知道,不一樣了,他們之間再也不一樣,她回不到過去,她無法假裝沒有愛情,她的心悄悄-酵,-酵出一個空間,裝載着她的臭臉男人:至於靳衣,他依然嘴硬,依然排斥愛情婚姻,但他不排斥在一個笨到不行的女人身邊清醒,不排斥同她分享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