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時,黎子煜已經駛出很遠,完全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她的眼睛乾澀疼痛,只是麻木地開着車,任憑窗外的路燈快速後退。
黎子煜已經流不出一丁點眼淚,只剩下心臟在不停抽搐,疼得彷彿要死掉,事實上,她寧願立刻就死掉來逃避這一切。
「嘎吱」一聲,車子驟然熄火,原來是油耗光了,是啊,這段日子她一直被喬鋭接送,哪裏還記得給自己的車子加油,這會兒她就算想加油也找不到地方,何況身上沒有一分錢。
打開車門,她恍惚着走出來,四周的霓虹燈閃得她頭暈,不知道該去哪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木然地走着走着,引得路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盯着她看。
她的心好難受,為什麼自己會狼狽成今天這個樣子,就連走在路上都成了路人眼中的異類?
前面有十字路口,她毫不猶豫轉個彎,走進路燈比較暗的那條路,她不要再被別人用異樣的目光審視,她要逃開!
越往路的裏面走越寂靜,周圍的人羣也越來越少,黎子煜卻絲毫沒有退回去的打算,只是那麼木然的往前走,連身後突然駛來一輛車子也不曾注意到。
就這麼走着走着,車子慢慢停在身後,一個男人的身影和她越來越靠近。
「啊!」頸側突然被人狠狠擊打一下,黎子煜低叫一聲就暈眩癱倒在地上,黑衣的男人立刻抱她上車,轉個彎急速離開。
黎子煜的車輪鑰匙被丟在地上,孤零零的,四周安靜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昏迷中的黎子煜眉頭緊蹙,她夢到喬鋭倒在一片血泊中,口中喚着自己的名字,她想要跑過去,卻發現自己無法挪動身體。
「喬鋭,喬鋭……」她焦急的喊道,猛然驚醒坐起身。
「你醒了!」一個好聽的聲音傳過來。
黎子煜從噩夢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大牀上,正對着牀邊的沙發上,坐着一個面容英俊的男人,身邊還站着兩個彪形大漢。
「嘖嘖,暈了還不忘叫他的名字,看來你們感情真的很深厚!」年輕男人笑着説道。
「你是誰?」黎子煜摸摸頸項,被擊打的那一側隱隱作痛。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只要我知道你對我有用就好了。」男人擺弄着手上的戒指,一臉悠閒。
「哼,我對你能有什麼用處?我沒錢又沒勢。」黎子煜完全弄不清楚眼前的狀況,她也從沒遇到過這樣驚險的事情,不過她此刻心情很糟糕,沒有聊天的慾望。
「起碼你的臉還算漂亮。」男人戲謔一笑,優雅地走過來,手指覆上她的唇,「也算得上是個尤物了,怪不得讓他神魂顛倒、念念不忘。」
黎子煜突然很想笑,所以她順從自己的心意笑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魅力,還要謝謝你給了我自信。」她不是不怕,可隨着這個男人和自己交談的越來越多,心中的恐懼突然消失了不少。
「你笑什麼?」
男人的眼睛眯起來,手指劃過她的臉頰、頸項、鎖骨,又慢慢捏住她的脖子,「瞧瞧這纖細的脖子,好像我一使力就會折斷一樣,你真的不怕我嗎?」
「怕,當然怕,不過我相信自己活着的價值對你會更高,不然你不會留下我的命到現在,至於所謂美色,你如果真的貪圖,我現在大概是衣衫不整躺在你的牀上,而不是坐在這裏和你説話。」
「啪啪啪。」男人拍拍掌,咧嘴一笑,「有意思,有意思。」
黎子煜也笑了,「我能問一下你抓我來做什麼嗎?因為我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價值。」
「聰明的女人,我當然不是為了你而來,我在等一個人到來,等他找到你,也就是好戲開始的時候。」
男人又走到沙發旁,對着身邊一個大漢吩咐説道:「他們還沒回來嗎?到底那邊是什麼情況?」
正説着,敲門聲響了起來,一箇中年男人在得到允許後走進來,垂着頭畢恭畢敬説道:「二少爺,我們的行動沒有成功,先生的人馬突然出現,逼迫我們只能放棄行動,不過遠遠看見先生拿出槍指着大少爺,會不會已經痛下狠手了?」
被稱為二少爺的男人沉默一會兒,篤定地搖搖頭,「不會,叔叔絕對捨不得殺掉喬鋭,不然他不會急匆匆地趕來阻止我,不過倒是可能送他一槍作為小小的懲罰,畢竟我大哥也太不聽話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把什麼都拋棄掉。」
「正因為他這麼不懂規矩,二少爺才更應該取而代之,喬家百年基業不能葬送在這樣一個為了兒女情長的男人手裏。」中年男人奉承説道。
「好了,這事怪不了你們,下去吧,時刻注意叔叔那邊的動靜,也許他們很快就會找來這裏。」二少爺優雅一笑,眼眸中卻露出冷意。
這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平靜如同在談論早餐吃什麼,黎子煜的心跳卻被那談話的內容嚇得都要停止,什麼先生少爺的,這些人到底是做什麼,為什麼會和喬鋭扯上關係?
最讓她恐懼的是那一句輕描淡寫的懲罰,中了槍,喬鋭被人打了一槍?為什麼這些人能如此平靜説出這麼恐怖的事實?
不要,不可以!喬鋭不可以有事情!
黎子煜在心裏吶喊,他還沒有給自己一個解釋,怎麼可以死去!
那二少爺突然轉頭看她,「你哭了,是不是心痛了,自己的男人正處在生死邊緣卻無能為力,你是不是很絕望?」
「你到底是誰,你要對喬鋭做什麼?」黎子煜失去理智地瞪着他,完全忘記自己的小命就在這男人的手中。
「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竟然都願意為了對方去死,我好感動。」男人顧左右而言他。
「混蛋,你到底是誰,喬鋭怎麼了?」黎子煜哭叫着衝向男人跑過去,卻被身邊的大漢攔住,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丟到牀上。
「你最好別亂來,我可不會像喬鋭對你那麼縱容,女人還是乖巧一點的好。」看她狼狽的模樣,男人冷笑。
「不好意思,我剛好不是那種温順的女人,讓你失望了。」她的目光停留在牀邊的桌子上,那上面有一盤削好的蘋果,盤子下面壓着一把水果刀。
她慢慢冷靜下來,一點一點地挪動,等到可以輕而易舉靠近那盤子的位置,就快速拿過那把刀在手裏,對着自己的脖子,「我的脖子是不禁捏,不過它能不能被這把水果刀割斷,就不是你能斷定得了的。」
「放下吧!你想知道什麼就問我好了,幹嘛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男人的眼眸暗了幾分。
黎子煜笑笑,「你是誰?」
「喬鋭的弟弟喬擎。」
「為什麼抓我過來?」
「為了抓住我親愛的哥哥。」
「喬鋭現在怎麼了?」她的聲音在顫抖。
「不會死,頂多中了一槍養幾天傷。」
「殺他的人是誰?」
「你説錯了,打他一槍的人是要救他,我才是想要他命的人。」
「那你為什麼把我抓來?」
「別太高估自己,你對我來説只算是不怎麼有價值的誘餌,我原打算今天讓人把他弄過來,誰知道叔叔會來得這麼及時,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讓人把你綁來,畢竟聊勝於無。」喬擎回答問題的表情很無辜,好像他才是受委屈的那個人。
黎子煜沒想到這人會這麼直接,一時不知該怎麼問下去,只是乖乖放下手中的水果刀,渾身無力地坐在牀上,還好,喬鋭沒死,如果他死了自己該怎麼辦?
房間中陷入寂靜,男人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終於覺得沒意思,「好了,你們看着她,我去等待我親愛的叔叔和哥哥。」
喬擎走了,他身上散發的那股無形壓力也消失,黎子煜靠着牀整理思緒,試圖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
文雋哥哥,不,是喬鋭,還記得他是十三歲的時候突然消失不見,爸媽也對這件事閉口不言,只説他回了自己的家,現在想來他當時就應該是回到了這個喬家,而這個喬家到底是什麼背景,她一點也不知道。
不過從喬擎的話裏也能聽出來喬家不簡單,一個有着百年基業的家族,還有這些動不動就開槍殺人,視人命如草芥的喬家人,她實在想不出那是怎樣一個地方,喬鋭去到那個處處殺機的家裏,又是怎麼活了下來?
再想想喬鋭提起家裏人的冷漠,她的心裏竟如同被刀割,喬鋭離開黎家到底受了多少苦?她想像不出。
眼前的迷霧和今晚喬鋭不肯解釋的事情連接在一起,黎子煜突然覺得也許喬鋭真的是為自己好才選擇隱瞞,而她卻任性地跑出來,才會置兩個人於危險之中,她真該死。
越想越覺得難過,黎子煜的眼眸中又湧出淚水,口中念着喬鋭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錯覺,恍惚中她好像真的聽到喬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她掙扎着起身往門外跑,卻被守在屋裏的大漢一甩手丟回去,身體重重撞在牆上,頭痛欲裂,暈倒前似乎看到房間門被人撞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衝着自己跑過來……
「小煜,小煜,快醒來好不好?」黎媽媽看着病牀上的女兒,哽咽着呼喚她的名字。
「別哭了,醫生説小煜沒什麼事,昨天不還醒了一會兒,只要休養幾天就能徹底好過來。」黎爸爸也是一臉自責,可還是盡力安慰着妻子。
「阿姨、叔叔,你們別擔心了,小煜很快就能醒過來。」塞拉安慰説道。
病房門被推開,一陣騷包的笑聲傳過來:「喲,真熱鬧,親家和親家母都在啊,我的塞拉小美女也在,你怎麼也得到消息了?」
一聽這聲音就知道來者是誰,塞拉露出一個苦笑,「喬先生好,我昨天打小煜電話,黎媽媽才告訴我她出事情,所以我過來看看。」
儘管不滿喬沐滿臉的笑容,黎爸爸還是有禮地打聲招呼,畢竟要不是他和喬鋭帶着人把自己女兒搶回來,眼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好了,別哭喪着臉了。」喬沐冷哼一聲,「小丫頭只是撞到頭又不是死了,我保證只要我家那個『黑臉煞星』來給她説幾句話,就能醒過來。」
塞拉一聽這話就露出笑容,「您允許喬鋭和小煜在一起了!」
「我不允許又能怎麼樣,還真把他打死,讓這丫頭殉情。」喬沐説完一揮手,門外的彪形大漢立刻鬆開攔着門的手,站在門外的,分明就是手臂中了一槍的喬鋭。
喬鋭面無表情地走進來,「你們出去!」
儘管他口氣透着不爽,塞拉還是不厚道地笑出聲,湊過去仔細看看他的臉,「天啊!喬鋭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他一張俊臉紫一塊、青一塊,果然是個「黑臉煞星」。
「塞拉,這是我乾的,不錯吧,留給這小子的一點紀念,不然恐怕他以後留在這邊,會把我這個叔叔忘得一乾二淨。」喬沐興致勃勃地解釋,絲毫沒有愧疚的意思。
喬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冷冷瞪着喬沐。
「好啦好啦,我們都出去,讓文雋和小煜説會兒話!」黎媽媽趕緊解圍。
一行人這才意猶未盡地走出去,喬鋭靜靜走到牀邊坐下。
「小煜。」他用自己完好的一隻手撫摸戀人的臉,「你知道那天我被槍指着的時候在想什麼嗎?我在想我不可以死,我死了誰來給你一個解釋,你會不會再次陷入絕望不能自拔?」
「我知道你沒睡,你就是在嚇我,氣我沒給你一個解釋。」喬鋭笑了,那樣的笑容讓他被人打的變形的臉越發難看,「不過現在你可以醒來了,因為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
説完這些話,喬鋭靜靜地看着病牀的女孩子,期待她突然睜開眼睛對着自己笑,可惜,一直到離開房間,還是沒看到那又晶亮的眼眸。
於是,第二天,他再次來到這裏,還是那樣幾句話,還是呆呆看一天,然後離開。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當他臉上的淤青開始消退,當那雙眼睛終於睜開,喬鋭整日陰沉的臉終於露出一個笑顏,「小煜,早上好!」
黎子煜愣愣地看着他,終於在他靠近後才一口氣嘆出來,「你還活着,真好!」
「我怎麼敢死,還欠你一個解釋呢!」喬鋭咧嘴一笑,卻發現這樣輕輕地動動肌肉都是一種折磨,「叔叔下手還真狠,前些天沒覺得疼,這會兒倒疼得厲害了。」
「他為什麼打你?」黎子煜想要抬起手觸摸他的臉,卻發現渾身沉重得厲害。
「你別亂動,我沒事。」喬鋭趕緊阻止她動作,「你不氣我了嗎?」
「我不知道。」黎子煜垂下眼眸,是的,她不知道自己還氣不氣,只是在看到這張臉後覺得好高興,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正如你所想的,我就是你小時候認識的文雋哥哥,那個名字是你爸爸給我取的,後來到了喬家才改成喬鋭;我的叔叔喬沐,你見過了,就是把我打成豬頭的男人,不過他是我真正的親人,也是把我帶進喬家保護我長大的長輩,喬擎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們爭鬥的原因很簡單,為了家產,畢竟我是幾年前空降到喬家,他看我不順眼也很正常。」
黎子煜想起那個和自己聊天的年輕男人,「怪不得他長得和你有些像,他現在怎麼樣了?」
「和我一樣的下場,被叔叔打成豬頭送回英國。」
「他為什麼肯放過你?」
「因為我流着的也是喬家的血,而且我已經決定永遠留在這裏,喬家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不能失去另一個。」
「你、你決定留下來?」黎子煜更關心這件事。
「是啊!」喬鋭撫摸下她的額頭,「我不能失去你,你比什麼都重要!」
這話彷彿有千斤重,黎子煜紅了眼眶,卻還是倔強地瞪着他,「誰稀罕你留下來?」
「是我自己魔怔了。」喬鋭笑笑,「我明明已經硬下心腸選擇回到家族裏,卻還是放不下一個人,每年都偷偷溜回來瞧她幾眼,看她過得開心就好,他們説我像個傻瓜,事實上我就是個傻瓜,看着她長大,看着她喜歡上那個叫方磊的男人,心裏痛得像是要死掉,還不肯相信她喜歡上別人的事實,直到有一天我聽到他們訂婚的消息……」
喬鋭愴然一笑,「那時候我就決定要放棄,因為那個女孩得到了幸福,同時也不再打聽她的消息;直到年初,我再次耐不住思念回到這裏,卻發現她早已恢復了單身,憑喬家的勢力想要搞清楚一件事並不難,所以我動用關係弄清楚她和方磊的一切,甚至想過殺了那個讓她難過的男人。」
黎子煜吃了一驚,不自覺去觸碰喬鋭緊握的雙手。
喬鋭察覺到黎子煜的驚恐,又柔和了表情,「放心,我沒有那麼做,我只是找到伯父和伯母,求他們把女兒託付給我,發誓自己會愛她一輩子,不會讓她再受到傷害。」
「他們當時不肯答應,因為知道我過得是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所以我一遍遍地求他們,終於得到他們的諒解,所以我悄悄來到她住的地方,買下她樓下的房子,每天守在窗户看她下班,不能見到她回來就心慌意亂,甚至冒着雨跑出去尋她,然後看到她被困在雨裏,幫助她,去買來她喜歡吃的飯菜,情不自禁靠近她。」
「我承認自己很卑鄙,一步步設下陷阱讓她愛上我,可是,小煜,我對她的愛只會更多,不會少。」喬鋭低啞着聲音訴説着,用最温柔的目光凝視黎子煜。
「我想知道,她還在恨我嗎?」
一個「不」字就在嘴邊,黎子煜卻猶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説出口,説出這個不字就意味着重新接受了他的愛,那樣一份帶着欺騙和謊言的愛;可若是拒絕,她的心會很痛,痛到比死去更難受。
可是,他們還能回到最開始嗎?她是黎子煜,而他是喬鋭,沒有那些回憶,也忘記那些過往,只是黎子煜和喬鋭!好想點頭答應,可是她真的不能肯定。
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卻等不到想要聽到的答案,喬鋭苦笑,「好,我不會逼你,説了這麼多話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我回去了。」
黎子煜從來沒見過喬鋭這樣無奈的樣子,他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很想對他説別走,可兩個字哽在喉頭卻怎麼也説不出,只能沉默着看他離開,背影如此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