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秋鳴風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不過去嗎?」
花錦煜眼角狠狠抽搐了下,轉身道:「秋兄,你是專程來看我笑話的嗎?」
「不是。」他直接否認。
在好友不信的目光中,他走向自己的妻子。
「西月。」
「你來了?」
秋鳴風從她手上把尚未吃完的烤蠍子拿走,目光微沉,「傷還沒好。」
「不礙事的。」她討好地笑。
他牽了她的手,道:「走吧,該抹藥了。」
這個時候,花錦煜終於相信好友不是為了專程看他的笑話而來,大概只能算順便。
他站在院中,看到下人們把幾盆血水端了出來。然後,他的心便跟着沉了下去。
外表看,樓西月似乎完好無缺,可每次塗藥時,總有混着血污的水被端出,他想,能從拜月教活着離開,她一定遭遇了非常可怕的經歷,否則好友不會總是一副害怕再次失去的謹慎。
這樣的樓西月讓他無法生氣,即使她把花家鬧得雞犬不寧,他也只能忍着。
他應該要慶幸她還是善良的,至少她只是製造了慌亂,並沒有害人性命。而他相信,出身拜月教的她手段絕不止於此。
苗彊歷來被中原武林視為洪水猛獸一般的邪惡之地,而她曾是那裏靈魂一樣的人物。
秋鳴風從屋裏再出來時,花錦煜感覺他的臉色似乎更冷了些。
「嫂夫人還好嗎?」
秋鳴風蹙眉,「還好。」
花錦煜的心微沉。好友的表情已經告訴他,事實並非如他所説一般。
「我們可能會打擾得久一點。」
「請隨意。」
秋風起,黃葉落。
天高雲淡、風清氣爽的日子,一輛馬車停在歡喜樓前。趕車的人冷峻俊逸,長杉玉帶,身邊還放着一柄劍。
「哎喲,客官,咱們真是有緣分,想不到你又來光顧小店。」風騷入骨的女老闆柳腰款擺着迎了出來,熱情無比地上前幫忙掀車簾,「裏面想必是尊夫人了,來來,小心些……」
秋鳴風沒有插手,任憑她將妻子抉下馬車。
上回他便知道,這女老闆必與妻子有些淵源,或許這淵源是來自邪醫。
「小妹妹這是生病了嗎?氣色不怎麼好啊。」女老闆的聲音透出一抹擔心。
樓西月笑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總要慢慢來的。」
女老闆點頭,「説的是,慢慢來,不急。」
夫妻倆被直接請進雅間。
接過丈夫遞來的茶,她低聲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女老闆的關係?」秋鳴風揚眉。
樓西月一臉八卦的表情,朝他湊了湊,小小聲説:「這是我那死鬼師父欠的風流債,説起來,女老闆還是很痴情的。」
「愛屋及烏?」
她一巴掌拍到他的胳膊上,惱道:「説誰烏鴉呢?」
秋鳴風淡定地繼續喝自己的茶。
「當年為了幫師父引開教裏的人,女老闆差點沒命。」説起往事,樓西月的語氣不免帶了些歡呼。
「哦?」他表示了興趣。
「她真的對師父很痴情,師父那老傢伙束手無策時,男兒淚都差點流出來。」
「你救的?」
她下巴一揚,帶了幾分得意地説:「當然,這麼痴情的女人死掉,豈不是太可惜了,蠱毒而已嘛,我聖女又不是當假的。」
原來好感不只因為邪醫,秋鳴風瞭然。
夫妻兩個的聊天向來是樓西月為主,而秋鳴風偶爾會出現長句,但大多情況總是習慣用單一個字回答。所以,不知情的人甚至會以為只是一個人在説話罷了。
顯然,女老闆並沒有這樣的誤解。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秋鳴風的寡言已經到了近乎啞巴的地步,他話如果説得太多,大家反而會以為他是冒牌貨。
把托盤裏的菜擺到桌上,女老闆對那毫不避諱趴在丈夫身上看着自己的人道:「菜色都很清淡,有需要再叫我。」
這個時候的女老闆突然從風騷浪蕩變成端莊賢淑,反差之大,讓秋鳴風多看了她一眼。
「好的,謝謝你了,大姊姊。」
女老闆忍不住露出慈祥寵溺的笑容,「你這丫頭……」
樓西月嘻嘻回笑。
「你們先吃,我出去招呼客人。」
「好的。」
秋鳴風幫她將菜夾到碗中,避免她因動作過大而拉扯到背上的傷口。
女老闆在門口回頭看了眼,正好看到那一幕,不禁笑着點了下頭,然後離開。
吃飯並未花費太多的時間,只是當秋鳴風抉着妻子下樓到櫃枱結帳要離開時,女老闆目中明顯流露出一絲不滿。
「客官難道不打算多戢幾天?」
「不了。」秋鳴風很淡漠。
樓西月如有幾分興奮,「我們要去樓蘭看熱鬧。」
「樓蘭?」女老闆臉上的驚訝差點沒掩飾住,帶了幾分不贊同地掃過她,「小妹妹的身體這麼差,還去看什麼熱鬧?」
「有些熱鬧不用看、不必看,有些熱鬧呢,就非看不可。」樓西月很堅持。
沒道理在她被害成這樣後,她不能去欣賞一下始作俑者的狼狽相。
女老聞在心裏嘆了口氣,唉!這丫頭跟她那死鬼師父還真是有些像。
結果,當他們起程上路的時候,車裏便被女老闆硬塞了不少東西進去。
秋鳴風淡定的接受了。
「回來時一定要再來小店坐坐,小妹妹。」女老闆話中有話的説。
「當然,一定。」樓西月笑着答應。
清冷的月光下,溪潤中的赤楝美男即便面色冷峻了些,也仍是很養眼的。
樓西月趴在溪畔鋪了氈毯的草地上,托腮看着從溪中走上來的人,不無羨慕地説:「可以洗澡真好。」秋鳴風沉默地穿好衣服,然後到火邊調了温水端到她身邊。
小心翼翼地褪下她的上衣,擰了温熱的濕巾輕輕地替她擦拭身體。
他擦得很小心,很仔細,也很認真。
替她擦拭完全身,他出了一身的汗,不得不再次進入溪澗清理身體。
樓西月趴在軟毯上低聲笑着,銀鈴似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色中分外誘人。
「西月。」
「哈哈」她放聲大笑。
他走到溪邊,在她面前蹲下。樓西月瞄着他膀下不安分的大傢伙,笑得不可抑制。
「西月……」聲音低沉喑啞,他的手撫上她的臉,順着纖細而憂美的頸部曲線向下,順勢握住她的一隻椒乳,輕輕揉捏。
「你上來。」她的聲音帶了微顫。
「你的傷……」他猶疑。
她無所謂地説:「反正一時半刻也好不了,難道你真的打算一直當苦行僧?」她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秋鳴風最終還是上岸躺到氈毯上。
樓西月緩緩在他身上坐下,結合的瞬間,兩人都不禁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月夜下的溪水旁,赤裸的身體壓抑而熱情的廝纏。
不管他如何小心壓抑,歡愛之後,樓西月背上的傷口仍然溢出血珠,不得不重新擦拭上藥。
樓西月安靜地趴卧在氈毯上,身體的疲累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月光落在她刮美安詳的睡顏上,秋鳴風的心突然寧靜下來。
任性縱情的西月,亦正亦邪,但她的心如始終是柔軟細膩的,她把那彌足珍貴的東西毫無保留地給了他。
空氣中傳來的異樣讓秋鳴風周身的氣息瞬間冷凝下去,他一把抓起身邊的秋水劍,飛掠而去。
半晌,看着從秋水劍上緩緩滴落的血絲,他漠然地望向地上的幾具屍體。
他回到妻子身邊時,她正枕着半條手臂撇嘴,在氈毯不遠處亦躺着幾具屍體。
「西月?」
「他們真當我是廢人啊。」她的表情很不爽。
「半個。」他清冷的聲音中帶了一絲笑。
樓西月趴平,雙手掛在下巴處,感慨道:「他們選擇的時間不太好,在我們辦事的時候出手,機會還高些。」正彎腰打算將她抱回馬車上的秋鳴風差點閃到腰,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西月的辛辣大膽從來讓人無語。
「是誰派來的?」
他一邊將她在車廂內安置好,一邊回答,「我會査。」
「這些人的樣子像是殺手。」
「嗯。」
「你的仇家很多嗎?」
「不知道。」
「反正總是比我多得多。」樓西月並不執着於這樣的問題,她大多時候只是好奇罷了。
「嗯。」他也沒否認。
「我現在這樣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贅?」
「不是。」
她點頭,自語道:「我想也是,我就算只是個廢人,想動我也必須付出相對的代價才可以,更何況,我才算半個而已。」
秋鳴風在她身邊靠着車壁坐下,抱劍在懷,道:「睡吧。」
「你都不打算出去把屍體清一清?這樣感覺比較恐怖吧。」
「你怕嗎?」
「不怕。」他便不再搭理她。
「真是很過分吶。」揪着氈毯上的細毛,樓西月小聲嘀咕。
雙絕宮是江湖一回家傑夢寐以求的地方,因為那裏有武林第一美人葉雨裳在。
很多男人為了葉宮主的回眸一笑而失魂落魄,然而,凡事總有例外。
秋鳴風就是那個例外,他對她不假辭色,她的美貌在他的眼中不值一提。
葉雨裳冷顏以對別的男人,唯獨對秋鳴風温柔纏綿,她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蠃得他的心,成為江湖上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可惜,他的身邊突然冒出一個樓西月,那個冷漠如冰山的男人開始消融,這讓她氣炸了肺。
她便盡手段如傷不了情敵分一量,直到拜月教聖女的消息傳遍江湖。
結果,樓西月竟然活着離開拜月教,怒極之下,葉雨裳終於做出讓秋鳴風決意教上雙絕宮的事。
趴在丈夫的背上打量着雙絕宮的景色,樓西月由衷道:「這裏很漂亮啊,難怪會出葉宮主那樣的絕色大美人。」
不發一語的秋鳴風不改冷峻,手中的秋水劍依舊令人膽寒。
聞訊出現的葉雨裳,目光怨毒地落在他背上的那個女人身上。
改作婦人裝扮的樓西月依舊有着少女的嬌憨明媚,她親暱伏在丈夫背上的畫面大大地剌激到已然妒火中燒的雙絕宮宮主。
「秋鳴風,你什麼意思?」
「殺人。」他的回答簡潔明瞭。
「我雙絕宮何時得罪你,竟讓秋大俠一路追進來?」看到他身後狼狽追來的宮眾,葉雨裳的聲音有些尖鋭起來。
示意丈夫鬆手,樓西月腳踏在雙絕宮的土地上,一本正經道:「買兇殺人的葉宮主,你這麼問就有裝傻的嫌疑了。」
「哈哈哈……」葉雨裳放聲狂笑,蒙面的紗巾無風自動,突然,她狠狠瞪住一臉冷漠的秋鳴風,厲聲道:「又是為了她,她為什麼就沒有死在拜月教裏呢?」
秋水劍出鞘。
她側身閃過,遮面的紗巾卻墜落在地。
「呀……」樓西月目露驚訝,指着她問:「你怎麼毀容了?」
「秋鳴風……」
他面不改色,聲音冰得可以凍死人,「我説過,再對她出手必殺上雙絕宮,你太健忘了。」
葉雨裳瘋狂大笑,「我因為愛你,幫你演戲瞞騙整個江湖,結果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秋水劍上的手一揮,又兩名雙絕宮的人委頓倒地。
秋鳴風提醒道:「上次,已然放過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