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書凡盯住電視熒幕,若有所思地敲敲桌面,不規律的敲擊聲,彰示出他紊亂心情。
他正為該怎麼説服兒子出國避風頭髮愁。這些年,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乾兒子,全心全力為他掙下-片天下,説什麼,他都要維護兒子到底,絕不讓人有機會傷他。
可是,鍾闃的性格那麼強,他毫無説服他的把握。
當年,他還是個只會逞兇鬥狠的流氓混混,-時心慈收留了逃離育幼院的鐘闃和展新,沒想到才十歲的小闃,就展現他高度的經商頭腦,用大哥給的安家費,幫他在股票市場賺回幾十倍,然後一步步幫他打理下事業基礎,如果説真有貴人這東西存在,小闃就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貴人了。
從沒見過像他這樣資質優異的孩子,二十歲大學畢業,二十二歲拿下財經碩士學位,而在更早以前,他已經投入商場,成功地為他經營起這家酒店。
門開,鍾闃和小新走進門。
“乾爹,你找我?”
他自在地盤踞沙發一角。
“青龍幫放出話,要拿五佰萬懸賞你的性命。”
莫書凡説。
“才五佰萬?他太看輕我了。”蹺起修長的腿,鍾闃一臉不在意。
“別輕敵,這年頭多的是要錢不要命的傢伙,聽乾爹一句勸,先出國避避風頭。”
莫書凡好言相勸。
“不!”他拒絕得利落。“再給我三個月,我會讓青龍幫在台灣絕跡。”
“可是……”
莫書凡欲言又止。
“別替我擔心,我會好好的,別忘記,我還要幫你選上立委。”
這是他們下年度的計劃,從此黑道漂白,過街老鼠成了為民喉舌的政治人物。
“好吧!我沒其他事情,總之,萬事小心。”
“不小心,我還能活到現在嗎?”露出自嘲一笑,他起身準備離去。
“小闃。”
他喚住乾兒子的腳步。
“還有事?”
“今晚有沒有空?陪我出席募款餐會。”
幫他找一個好女孩為妻,是他僅能替兒子做的。今夜的與會人士,都是台灣數一數二的上流人士,要不是託人,他還不見得拿得到邀請函。
“好!”
一點頭,他沒多作停留,領着小新往外走。
回到他的辦公室,小新走近他,思忖半晌才問:“闃哥,你好幾天沒和那個樂樂見面了。”
“你這是在查勤?”瞟他一眼,鍾闃從口袋裏拿出糖果,塞一顆人嘴。
從什麼時候起,染上吃糖這癮?
忘記了,只隱約記得,在生活最苦的那段,這片刻的甜蜜會沖淡苦澀,讓他有機會告訴自己,再苦、再痛,也不過如此,沒什麼了不起。
從此,他身上隨時帶着糖果,在心底有事的時候,塞上一顆,讓短暫的甜美壓下不安和煩躁,養成他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
查勤?他的狗膽還沒長大成熟。
“不是啦!我是覺得那個女生,雖然長得挺漂亮,看起來也很有氣質,可是挺煩的,你不會真決定要和她那種蠢蠢的嬌生女交往吧!”小新用反話測他。
“既然她又蠢又煩,我還和她交往,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冷嗤一聲,他會不知道他打啥主意!
“説的也是,不過,看久了,她倒也還蠻耐看的,這種耐看女生和她睡久了,比較不會在半夜醒來被嚇一跳。像上次,我和小蘋出去瘋狂一夜,第二天早上在旅館醒來,老天哦!她那張臉……嘖嘖,差點沒給她嚇死。”
“年紀輕輕不要玩過頭,小心敗腎。”細細疊起糖果紙,他把金色紙片折成一艘小船。
“還説我咧,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玩起來沒天沒地,搞得莉莉大姐連連幾天下不了牀。
不過,有人跟我説過,要娶老婆,還是娶清純一點的比較好,不然,結婚後給你弄幾頂綠帽戴戴,很丟臉的,莉莉大姐太浪了啦!哪天你忙,她就在家裏面給你調綠油漆。”
“你想説什麼?”
打開電腦,他準備開始工作。
“我想説,其實那個樂樂雖然有點呆、有點怪、有點笨,可是人還不錯,有空你就去給他交往看看,我小新雖然年紀小,可是閲人無數的啦,聽我一次準沒錯。”
“建議結束了嗎?”
他一抬頭,白眼對上他。
“結束了,你要工作了是不是?那我去酒店裏巡巡,聽説今天來了幾個新妞,我帶她們去熟悉熟悉環境……”隨着走動聲,他的聲音消失門後頭。
鍾闃一遲疑,在鍵盤上敲下紀樂萱三個字。
她説過,要他為生命增添開心快樂。
站起身,他打開辦公室的另一扇門,裏面是他寢室,走到穿衣鏡前,他努力讓兩邊唇角往上揚,但笑得很不自然,近乎——醜。
再試一次,拉開唇線。模模糊糊地,他在鏡中看見她的笑、她的温柔婉語,她那雙靦腆羞澀的含笑眼睛,以及她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
沒忘記過,伏在他胸前的小小身子,她在他懷中不停地説話,一聲一聲、一句一句,忘記他只是個不相干的陌路人。
鍾闃沒料到,才幾個碰觸,他就記起她的一顰一笑,霍地,心中興起見她的強烈慾望。
見她一面吧!只要他想,他很容易查到她的一切資料;只要他願意,他就能迷惑那顆單純的心,他清楚明白,她和所有女人一樣,逃不開他的掌心。
只不過,很矛盾地,他並不想用對待其他女人的方式待她,在他心中,她已經悄悄占上一席特殊位置——她是他想付出感情的對象。只不過,他現下沒有多餘感情。
要她嗎?不!鍾闃搖搖頭,快樂不是他生命的組成元素,推翻想見她的念頭,眼前的自己負擔不起她這沉重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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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會場,鍾闃站在熱鬧的人羣中,顯得孤傲寂然。他隨手拿過侍者盤中的香檳,倚着大廳一角,獨自酌飲。
“小闃,你來,我幫你介紹。”莫書凡領來一對父女走近。“嶽董,這是我的兒子鍾闃。兒子,這是江華建設嶽董事長和他的千金,嶽楚楚小姐。”
“久仰。”
鍾闃掛上偽善面具,和兩人分別握手。
“莫老的公子真是人中龍風。”嶽羣看着鍾闃的眼中滿是激賞,這樣的男人配得過他的女兒。“看來,這親事一成,我想不支持莫老競選立委可不行了。”
“説什麼立委,孩子能找到好姻緣,才是我們最關心的。”莫書凡看鐘闃眼中沒有排斥,心中舒了一口氣。
“可不是,只要孩子能圓圓滿滿,我們這些老人家心願就算了了。”
“好,你們年輕人去談談,我們老人家不當電燈泡。”説着,莫書凡和嶽老二人一起離去。
嶽楚楚嬌羞動人地對他展顏一笑,他在她身上模模糊糊地看到樂樂的影子。
現在她在做什麼?練琴吧!她説過,曾經一天花十六個小時坐在鋼琴前面,她是個相當有耐心的女孩子。
“鍾先生,要不要找個位置坐下?”
嶽楚楚害羞地尋求話題。
“嶽小姐累了?”對他來説,岳家是個大助力,不管是在事業拓展,或助乾爹競選都是,結不結得成姻親還不知道,但他絕對不會放掉這條線。
“我……還好……”低下頭,他的一個注視讓她幾乎喘不過氣。這人……好強勢。
“闃,你在這裏,我找你好久呢!”莉莉攀上他的身子,硬生生把嶽楚楚給擠開。
這種場合不帶她這個交際名花出席,居然和個沒大腦的千金女在一起?!不過,她並不擔心,像鍾闃這種經過大風大浪的男人,絕看不上那種沒味道的小雛菊。
“你真沒良心,要不是程董帶我進來,人家還眼巴巴在家裏等你回來。”
他沒答話,掃過一眼,眼中的冷冽讓她全身一寒。
再笨,嶽楚楚都看得清這陣仗。“鍾先生,有空歡迎到家裏坐坐,我先去父親那裏。”
“很抱歉,有時間我一定會上門拜訪。”他温文有禮地回應,為利益,他不計較出賣感覺,更遑論是欺騙一個小女生的感情。
“又在哄騙小女生感情,你啊!早晚會死在女人手裏。”莉莉説得似真似假。”只要不死在你手裏,還有哪個女人能置我於死地?””那麼……在你周遭,我算得上最特別的噦?”手一勾,她把自己送上。
“還有誰比你更特別?”他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言威脅:“如果你讓我斷了岳家這條線,我會找你出來,把爛帳好好清算。”
“放心,拉攏一個嶽董對我來説很難嗎?你別斷了我這條線,自然斷不了岳家的線。”莉莉放心了,對岳家那毛丫頭,他沒存半點意。
一個小小的拉扯,引起鍾闐的注意力,他轉頭一看,一張燦爛笑臉迎向他。
又是她!莉莉咬牙一瞪,該死的!這女孩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女性的第六感提醒她的高度警戒。
“你怎在這裏?”他猛地一窒,呼吸在一瞬間停止,心中翻湧上無數狂喜。
“勸募團體邀請一些音樂界人士來義演,我和幾個同學在受邀名單當中。”
樂樂的聲音柔柔軟軟,很像他嗜吃的棉花糖。
“小妹妹,你挺眼熟的,上回在闃辦公室裏待上半天的小女生,是不是你?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學校的?”莉莉插進他們的對話中。
“我叫紀樂萱,A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對不起,這位小姐,我不記得你了,不知該怎麼稱呼?”樂樂客氣回話。
“我是……”當她正想把她和鍾闃的關係,大肆渲染一番時,鍾闃適時阻止。
“程董在找你,快去吧!”他的黑瞳一沉。
莉莉怎會不懂他的暗示,但心有着大大的不願,哼!她早晚要送上一份大禮給那個死女人。莉莉昂着臉,挺直背,轉身離去。
紀樂萱,A大音樂系二年級學生?她記住了。
拉扯他的西裝袖口,她發覺自己的手一直沒離開過,吐吐舌頭,她不好意思地鬆開手。“對不起。”
“要上台了?”一順手,他把她的頭髮塞到耳後攏齊,露出她整張臉,原來這些日子反覆出現在他夢境中的臉,是這般漂亮。
“再三個節目就輪到我了。”她喜歡他的動作,那種帶點親暱、帶點寵愛的動作,讓她的心塗上蜂蜜。
“會不會緊張?”他的右手觸上她的左臉頰。
“如果我説緊張,你會拿出糖果來安慰我嗎?”偏着頭,更貼近他的大掌,樂樂問得大膽。
“我會。”右手沒離開她的臉,他用左手掏出一顆水果軟糖。
她接過來,把糖偎上心窩,他的温暖傳上她的。
“你會留下來聽我演奏嗎?”她眼中帶着期盼,讓他捨不得説不。“那……等我一下下,我彈完後,有好多話要問你,不要走,好不?”
又是一個“捨不得”,催促他點頭。
樂樂好快樂,交握住他的手,緊緊靠上,第一次這樣接近一個男子、第一次自一個大掌心中得到安全感,許多的第一次讓她好欣悦。
“我到後台去了,千萬不要走開。”再叮嚀,她萬分不捨,但她命令自己把視線調離開他。
目送她的背影,他的眼光被制約了,追着她,眼中再容不下其他。
樂樂上台,窈窕身影在一個鞠躬後,落在鋼琴前面,從鍾闃的角度看過去,他很清楚看到,樂樂把他給的糖果放在琴譜旁邊。
她深吸口氣,C小調第一號敍事曲,在她的指縫間流泄出來,平緩的起音在懸着問號的樂句中結束,然後慢華爾滋平穩加速,直到插入一段狂放樂節,將整個樂曲帶到熱烈的第二主題,樂曲和聲部的戲劇性,讓欣賞者產生緊張感,這種緊張終結於猛烈的尾聲,被如火如荼地急板演奏高潮給釋緩。
一曲終了,台下掌聲如雷,無數的安可聲催促她再表演一曲。
但是……他在等她,揪了眉目,她不知所措。到後來連主持人都站出來説話,她好生為難。
目光在人羣中搜尋他的身影,找啊找、望啊望,終於四目相交,他們的眼光兩兩對上,他的眼神撫平她的焦急。
他在她的唇形中讀到“等我”,鍾闃點點頭,一抹不經偽飾的笑讓她安下心。
“謝謝大家,接下來我為大家帶來降E大調小夜曲,這首曲於是蕭邦的曲目中,最可愛的一首,創作這首小夜曲時,他年僅二十歲,希望大家會喜歡。”甜甜一笑,她的笑容帶動了現場高潮,掌聲不絕於耳。
指節落下,眾人屏息聆聽。
華麗的主旋律,直接表現了蕭邦的音樂之美,樂樂的彈奏技巧,讓人尋不出瑕疵,幾個裝飾音讓樂曲變得激情奔放,然後在大家以為即將結束時,一段預期之外的輝煌彈奏,大大地震撼了觀眾,但在幾秒鐘之後,便平靜結束。
當場幾百個人的場所鴉雀無聲,直到鍾闃的第一聲掌聲響起,才帶動大家的喝彩。
匆匆一鞠躬,樂樂帶着她的糖果和樂譜下台,不假思索地奔向他身邊。
鍾闃直覺地攬起她的纖腰,一句“出去外面談”,他們離開紛擾的會場往外走去。
再聚首,太多的興奮,讓他們忽略了身後那雙憎恨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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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彈得非常好,簡直是天才。”在挑高的樑柱下,他先開口説話。
“我不當天才,天才都會英年早逝的。”她莞爾-笑。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戀上這樣一個純潔笑容。下意識地,他抓起她的手指,檢查起指尖有沒有瘀青。
“不會了。”她一句缺頭少尾的話,説得他一頭霧水。“你説——身外物沒有那麼重要,我再不會為虛名掌聲,去傷害自己。”
“乖女孩。”他嘉賞地拍拍她的臉頰。
“你眼前這個乖女孩叫作紀樂萱,大家都喊我樂樂,我的爸媽教音樂,家裏還有一個音樂神童弟弟,才六歲,就拉得-手好提琴。”樂樂鄭重向他自我介紹。
從現在起,他們要互相認識,從朋友開始當起。
“我知道了。”他回答得言簡意賅。
“那你呢?”她的人際關係並不是太好,跨出結交的第一步對她而言,已是困難。
“我?”他愣住。
“為公平起見,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裏有什麼人等等。”
“這些……對你很重要?”
“我想,是吧!認識朋友不都是從這樣開始?”
他不説話,讓她接不了下一句。仰角審視他的臉龐,她不解他的心情。
“或者……你不太想和我成為朋友?”她往壞處推論。
不要嗎?是不能要,這時候的他,擔負不起她這個責任,有了牽掛、有了責任,他等於是送上攻擊弱點給敵人,眼前,這些不在他的計劃中。
“是不是……你要更認識我一些些,才肯和我當朋友?”她不想放棄他,好不容易續上的線,不要就這樣又斷個乾乾淨淨。
説不出來剛剛碰上他時,心有多激動,她好感謝上蒼又把他送到她面前。假若兩個人碰上一次叫作湊巧,那麼碰上兩次,是不是叫作有緣分?既然有緣分,樂樂不明白,為什麼他還要再錯過她!
是不是……他有了心上人,再容不下別的女人?或者,在他眼中,她只是麻煩?
扯扯他的袖口,她的臉皺成一團。“説説話吧!你不説話,我的心好慌。”
“我不需要朋友。”幾個簡單字句,他不留情地否決她的幻想。
“為什麼,有朋友是件好事,朋友可以……”
“朋友對我而言,是包袱、是沉重負擔,我不打算增加自己的困擾。”
“好,不當朋友,我們來當可以談心的陌路客,哪一天你有困難的時候,撥個電話來,我很樂意和你分享心事。就像那天我和你分享的一樣,那些話我連爸媽都沒説過呢!把話説出來,我的心情變得很輕鬆哦。”她不死心,退而求其次。
翻出小包包,她拿筆記下電話號碼和住址,把紙片送上他手中。
“我沒有心事可以和人分享。”手一揉,紙片變成紙團,他謀殺了她的“退而求其次”。
“那……或許,我們可以當點頭之交,偶爾,在別人的交談中,知道你或我過得很好,偶爾,在無聊的生活裏,想起彼此時,默默送上一份祝福。”她難堪的想哭,心在緊縮擰絞,痛恨起自己的一廂情願。
“我們的世界沒有交集,不會在別人的言談中聽到彼此,至於祝福……留給你自己吧!我不需要。”否定她全部藉口,他要當回那個心無掛念的鐘闃。
“我可不可以問……”
“説吧!”
“你的身邊是不是有人?”強抑心中逐漸擴大的痛楚,她要在他的回答中尋求答案。
“算是吧!”他無可無不可地回答。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了,有人能分享他的心情、有人可以給他最好的祝福,他何必再來將就她這個“朋友”呢?
追到了解答,她的心卻打上千萬個結,酸澀苦痛全湧上心間。
怎麼會,才不過見了兩次面,才不過比“湊巧”多上那麼一點兒,他們之間甚至連交集都談不上,怎心痛就趕着來叩門?
垂下頭,心痛得説不出話,她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呀!
兩人都不説話,喧囂的計程車喇叭聲、悶熱的夏日空氣,擾的人心躁悶難當。汗水從額頭刷下,沿着眉心侵染瞳眸,灼熱熾辣的刺激感,逼出她的淚,藉着擦汗的動作,她連淚一併抹去。
抬起頭,笑容又掛上眼梢。抬起手,細長的指節劃過他粗濃眉毛。
“我想,你是-個意志力很堅強的男人,一定沒有人能勉強你不願做的事。”
強忍下握住她小手的慾望,他一動也不動,僵直站立。
“都聽你的,不當朋友、不談心事,我們只是萍水相逢,過了今天,‘曾經’成了‘回憶’,我們之間什麼都不存。”
踮起腳尖,她在他唇邊印上一吻。“我會永遠珍惜這個回憶。”
甜甜的唇香和着鹹鹹淚水,成為他們之間的End。
轉過身,她幾乎是用逃跑的,奔出他的視線範圍。護住她的心、踐踏起不該發芽的愛情苗,他們還沒開始,卻已經結束。
“Shit!Shit!”一連串低聲詛咒後,他邁開大步,奔向那個不認識紅綠燈標誌的女孩,把她從繁忙的車陣中救了下來。
她沒説話,木然地看着他的眼,妄想挖掘他心中不屬於她的温柔。
偏過頭,他不讓她如意。嘆口氣,他低言:“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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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全家坐在客廳裏,一家四口面面札望,不知道話要從哪裏起頭。
“樂樂,你是不是害怕一個人留在家中?這幾天你悶悶不樂,我們……”
“媽,沒有的事,早在幾個月前,我就知道你們接了聘書,要到國外任教,我很早就開始作心理準備。”
“雖然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但你開口,我們願意放棄。”紀易庭説。
“爸,你們怎麼能放棄!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除了在大學中任教,還有那麼多場的演奏會,要不是我能力不及,我一定要跟着去的。何況,小弟的優異天賦,在美國那個教育環境,才能得以發揮,留在台灣,他只會被那些頭痛的歷史化學,弄得沒時間發展所長。”
“姐,你為什麼不跟我們-起去呢?”小弟紀孝誼問。
“姐姐很怕陌生人,而且姐的英文很糟糕,要我一面應付社交人際、語言學習,和沉重的功課壓力,我一定會受不了的。不如,我留在台灣,一方面把大學課程上完,一方面找英文家教加強語言能力,畢業後,再到美國和你們會合,到時要念研究所,還是工作,再作打算。”樂樂耐心向弟弟解釋。
“可是,我們放心不下你,一個女孩子單獨留在台灣……”林芳娟説。
“媽,我都二十歲了,何況我的三餐有程嫂料理、上下學有張伯接送,我不知道你們還在擔心什麼?”
“那……”
“我會常打電話給你們,常寫信向你們報平安。”
她保證。
“總之,一切小心為上。”
“知道,我很乖的,別再擔心我了!兩年後,我一隻皮箱飛去找你們,可別認不出我來。”強打起笑臉,她不想讓父母操心。
就這樣,幾天後,樂樂送走父母親,正式展開一個人的生活。